里面的动静引起了外面店小二的注意,那人是个脑子灵光会来事儿的,赶紧拿了个干净的酒杯放到唐映枫面前。
门扉打开,外面的凉风从走廊穿过来,百濯香的味道从盆景旁吹来几缕,唐映枫微微歪头,从店小二胳膊肘的缝隙里看过去。
凉意忽然从背脊穿透,唐映枫只觉得整个人被丢进了刺骨的冰水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谢含卉是个欺软怕硬的,害怕自己的意图被唐映枫发现,即使心里不舒悦也不干再说什么,拿过碗边晾冷的汤喝了一口。
赵怀亦以为是两个姐妹闹了矛盾,拍了拍唐映枫的后脑勺:“你最喜欢的红烧小排,先吃着。”
听闻赵怀亦温柔的劝慰,谢含卉委屈地咬了一口骨头……明明阻止了唐映枫……那就不算做错了事情,可还得受唐映枫的气,偏生姐姐完好无损的,三皇子还安慰她…
她肚子不知为何绞痛异常,越想越委屈,差点哭出来。
唐映枫轻笑了一下,似往常一样单纯无辜地看着赵怀亦:“对不起啊三哥哥,表妹初到京城不太懂规矩。”
赵怀亦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他按了按太阳穴:“无妨。”
唐映枫穿着极为淡雅朴素的衣装,却越发衬得自己如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谢含卉看着自己衣衫袖口精美繁复的花纹,将头埋得愈发的低。
肠子仿佛在体内打了结,谢含卉疼得冷汗直流,可一想到此次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三皇子,便强忍着。
几位皇子都是天生的白皮,脸色的泛红便分外的明显,赵怀亦头脑有些发昏发热,他以为是昨夜感了风寒,方才又饮了酒酿所致,揉了揉额角,对一旁是侍卫道:“给我拿些白水来。”
唐映枫关心地看着赵怀亦:“三哥哥可有何不适?”
赵怀亦摇头:“可能染了风寒,无碍。”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含卉都来不及招呼一句,便提着裙摆朝着门外跑去。
门被哐当一声打开,风顺着吹来,空气中百濯香的味道便愈发馥烈勾人。
第十一章 勾人心魄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闪过。
这饭馆里大多人皆是步履悠闲缓慢的,就连跑堂儿的也不会这般急促。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店小二嗓门儿粗厚:“您点的酒来了!”
赵云怜缓缓抬起头:“右侧雅间发生了何事?”
店小二小声道:“一官家小姐吃坏肚子了。”
面色平淡的男人表情微变:“穿紫色外衫的那位?”
店小二摇头:“不是,穿的特别……富贵的那位。”
赵云怜忽然放松下来,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一动未动的饭菜,半晌之后,轻声道:“将这些都装进食盒里吧。”
*
侍卫很快从外面端了白水进来,赵怀亦拿过喝了一口,侍卫俯身在他耳边耳语道:“贵妃娘娘希望三皇子跟乐安县主单独相处。”
赵怀亦眉头紧锁,默然无声地点了下头。
白杏守在唐映枫身后,侍卫走到她身边,将人带走,两人缓缓退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狭窄的空间里响起,赵怀亦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白水,却还是降不下身体上的燥热,越发觉得难受。
唐映枫微微凑近,少女天然的体香袭来,如同落在滚油之上的火星,赵怀亦往后一退:“快些吃吧。”
唐映枫心里暗自冷笑,仍旧单纯懵懂地看着赵怀亦,十分担心地伸出手探了下赵怀亦的额头:“三哥哥,怎么如此烫?”
唐映枫天生手脚比一般人热和些,此时挨到自己的肌肤却显得冰冷冷的,他只觉得那一处的骤然敏感起来,赵怀亦侧开脸,拍开唐映枫的手:“感了风寒,你离远些。”
赵怀亦确实能忍,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装的八风不动的模样。
唐映枫站起身,小跑到窗边:“我帮三哥哥将门窗打开,通了风应该会好受些。”
她淡紫色的外衫飘过门边,赵怀亦这时才注意到空气中异常熟悉的百濯香的味道。他闻这味道惯了,竟然一时未察觉出来。
他想到什么,心下暗惊,仔细打量着唐映枫的反应。
小女孩耳尖和两颊也逐渐泛起了红色……
这雅间位置隐秘,可唐映枫一打开窗,赵怀亦才发现这外面可能是摆了什么戏台子,在雅间用饭的人纷纷站到走廊上,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枫儿……”听闻自己喑哑的声音,赵怀亦吓了一跳,忙清理嗓子,“不用通风,将门窗关上。”
唐映枫回过头,清透干净的眉眼被染上欲念的酡红,有种别样的、勾人心魄的风情。
她摇了摇头,将披散在肩颈的头发撩到后面,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可是三哥哥,枫儿也热了。”
轰——
她轻灵的嗓音仿若烈酒和熊火,赵怀亦猛地移开视线。
唐映枫回过头,看着旁边的那两炷香,眸中闪过锋锐的冷意,转身打开了门。
赵怀亦的贴身侍卫振阳守在门口,紧张地脸都有些抽搐,门忽然被打开,振阳赶紧回头,却见两人皆是衣衫整齐,除了面色红润些,并无任何异常。
唯有赵怀亦的眸光,深沉而暗涌,凝视着唐映枫的背影,带着说不出来的意味。
白杏赶忙上去接过唐映枫:“小姐。”
唐映枫轻声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白杏忙道:“可是吃坏肚子了?”
唐映枫摆了摆手:“无碍。”
白杏赶紧拉着唐映枫走远,走到转角处的时,唐映枫使劲抽了自己两巴掌,忽然变了脸色:“谢含卉那傻子呢?!”
前两日,唐映枫忽然将她和白桃叫去,叮嘱她们今日定要注意谢含卉的所有动向。
白杏拉着唐映枫往楼下走:“我知道,我带小姐去。”
她事先服用了解药,所以中毒并不深,但依旧有些头脑昏沉,那些乱成一团的线理清,不可思议的猜测逐渐升腾而起,唐映枫只觉得后背起了一阵一阵的冷汗。
*
谢含卉疼得脸色发白,忍不住有些发脾气:“白桃,你快些带路。”
白桃也着急,方才她只顾着注意谢含卉不寻常的动静,并未注意去如厕的路,再加上这咸粟阁格外大,女人如厕的地方又被藏得隐秘,所以找起来也格外费劲。
又转过一个拐角,白桃气喘吁吁地指着里面:“表…表小姐……找到了……”
谢含卉松了一口气,赶紧跑了进去。
来来回回上了好几趟厕所,腹部绞痛的感觉终于消失,谢含卉脸色苍白地靠在墙边。
放了巴豆粉的那杯酒不是被自己倒了吗?自己怎么会拉肚子呢……
谢含卉满脸愁苦,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她脸上的胭脂被汗冲落,露出本来清秀的脸颊,唇色苍白,两颊却有着异常的红色。
白桃轻声问:“姑娘脸为何如此红?可还有不适?”
“有吗?”
谢含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指一颤,脸颊烫地像发热了一般。
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体刺痛和虚弱之后,内里一阵又一阵的翻涌的热气……那热气让她口干舌燥。她缓缓蹲下,完全无法适应这样的难受:“白桃,我这是怎么了……好难受啊……”
白桃着急跟着蹲下,摸了摸谢含卉的额头:“姑娘可能是拉肚子所致的发热,我马上……”
白桃话还未完,谢含卉便忽然趴在白桃身上,方才惨败的唇忽然有了血色,难耐地上下咬着出声:“我……难受…… ”
她手指扒拉开白桃的外衣,吓得白桃一巴掌扇在谢含卉脸上:“表小姐!!”
谢含卉浑身无力,自己靠在墙边撕扯着衣服。
白桃惊讶地睁大眼睛,震惊到久久不知该如何动作。
女子如厕的地方离得饭馆很远,比较偏僻,现在来如厕的人也少,可万一来了人……白桃着急地到处走,既不敢上前靠近谢含卉又不敢贸然离开去求救,急得眼泪直打转。
身后忽然穿来脚步声,白桃如同惊弓之鸟地回过头,就见一个蒙面的带刀侍卫侍卫缓步而来。
白桃一边后退挡住谢含卉,一边发着抖地问:“你是谁?!”
男人冷冷走近,并未回应她,手刀稳准狠地劈在白桃颈侧。
谢含卉只觉得浑身烧得太难受太难受…她迷离地抬起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第十二章 不择手段
头脑一片昏沉,谢含卉只觉得很热……
她悠悠出声:“三……三皇子……”
轻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道粗粝的声音带着讽刺意味响起:“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烧成浆糊的脑子忽然有了几丝清明,谢含卉将脑袋使劲往后面一磕,摇晃着脑袋,就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人正在站在自己面前。
她眼睛猛地睁大,在一瞬间害怕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不停地发着抖。
她虽然欺软怕硬,爱占小便宜,可从未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为何要这么对自己……
“我…可是卫国公府的人…”谢含卉牙齿打颤地说。
那人动作丝毫不停,完全不听她说。
“啊!”谢含卉忽然开始尖叫起来,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她眼泪呜呜呜地哭着 ,使劲踢打挣扎,却丝毫不起作用…
……忽然传来凉意,谢含卉猛地睁大眼睛,只感觉心脏在一瞬间沉入无尽深渊里。
她绝望地睁大着眼睛,看着湛蓝干净的天空。
周围的树都长了新鲜的嫩叶,一眼望去,皆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可是她就要生不如死了,未出阁的女子失了贞……她眼泪无声的嚎哭着,眼泪汩汩地往外涌。
一道紫色的影子忽然闪过,谢含卉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那人忽然倒在地上。
一直到很久都没有声音,红色的长靴映入眼帘,谢含卉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那张熟悉的、嫉妒的脸,她嘴唇翕动,说不出半个字。
唐映枫缓缓蹲下,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谢含卉身上:“没事了。”
听到唐映枫的声音,谢含卉才好像真正回过神来。
她忽然坐起身,猛地抱住唐映枫,嚎哭出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姐姐!呜呜呜呜呜呜呜……”
白杏和白桃赶来,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破布条子吓得足足在树林外愣了几瞬,唐映枫不耐地回过头:“还不快过来!”
白桃抱着衣服红着眼睛跑过来,将谢含卉裹成一团:“姑娘放心……没有其他人看到。”
两人服侍着谢含卉换好衣服,唐映枫垂眸看着地上昏迷的人,指尖狠狠陷入软肉里。
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角低落,谢含卉被辣地眼睛有些疼,她一边抽泣一边看着唐映枫:“姐姐………”
猜到她想说什么,唐映枫淡淡道:“不会告诉别人。”
谢含卉咬了咬唇,看着唐映枫的背影:“谢谢。”
唐映枫背脊一僵:“不必。”
白桃将撕碎的衣服全部装起来,搀着谢含卉往外走,走到小树林外面,谢含卉回头问:“姐姐,你不回府吗?”
唐映枫从腰带中摸出小刀,眸中满是冷光:“楼上还有一出戏,等我去唱呢。”
白桃不多言,随白杏一道,搀扶着谢含卉往外走。
唐映枫缓缓蹲下,拿起那侍卫的佩剑一看。
果然。
前几日,她越回想那时的细节越发觉得不对。
她本以为是谢含卉搞的鬼,可再怎么想,谢含卉都没有那个胆子,巴豆又怎么会凭空变成催--#的chun药……她一时猜测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便只能先服下解药。
直到谢含卉倒了她手中那杯酒,所有被遗忘的细节忽然像一张网似地串联起来。
上一世她只以为是自己中了药,但并不是。她和赵怀亦都中了,只不过赵怀亦太能忍,以至于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自己中计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催发的药需要两个引子才会发作,一个是在她和赵怀亦吃的某样菜里,而另一样就在门边点燃的香里。
其余丫鬟、侍卫、跑堂的闻了那香皆不会有异常反应,唯有谢含卉。她吃了喝自己一样的食物,并且闻了香,才会中药。
上一世,中了药的谢含卉又误食了巴豆,中途跑出来,恰好撞到负责监视她的暗卫,失了贞之后又被贵妃威胁引诱,自此真正走了歪路。
而她因为这件事,被贵妃利用,早早地和赵怀亦成了亲,还被赵怀亦嫌弃……没猜错的话,上辈子诋毁自己名誉的那些事情,都是贵妃指使谢含卉去干的。
这张将她逼死的网,早早地就开始布局了。
不择手段,恶毒至极。
唐映枫拔出小刀,在刀鞘轻轻刮了两下,她一脚踹在那人身侧,将人翻过来,刀刃缓缓逼近他的脖颈。
眸中嗜血的杀意逐渐模糊了双眼,唐映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脖颈边跳动的血脉。
咚——咚——咚——
她吞咽了下唾沫,刀锋猛地逼近。
风刮过,将树叶吹得飒飒作响。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唐映枫惊诧地瞪大眼睛,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她在一瞬间闪过无数杀人的念头,连眼眸都变得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