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旗不想听这个:“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两人素不相识,就那一面,对方竟然能找到她住在哪里。
光是想想,就感觉头皮发麻。
“是我运气好,被抓没查到证据,正巧撞见你们从城门口过。”
魏红旗不信,哪里这么巧。
徐永安还在解释:“我上次跟过来,原本是想找机会跟你换回种子,可能时机不对,等我发现,种子已经被种。”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魏红旗现在能想到的,就是抵死不认。
江铮跟魏红旗想到一起去,都不想认这事。
“既然你是来找车,带着你的车离开。”
“你们不用紧张,我上次救过你,你该知道,我不是坏人。”徐永安再次出声安抚,轻声细语中说出目的。
“我是来帮你们的。”
“???”
“刚刚路过,我有看到,你们第一年的收成已经结束,目前肯定愁于没渠道把这些烫手山芋给卖出去,我可以帮你们。”
他卡着时间,总算等到药材采收结束的点来。
江铮这才看透:“什么自行车,什么道谢都是借口,你想要的,就是我们种好的药材。”
“话不能这么说,种子本身就是我的。”
“嗤,你不是我们县城的人吧。”
“这不重要。”徐永安剖析利害:“你们放心,我不会过河拆桥,总归你们辛苦把药材种成,我可以把利益五五分。”
“你们上次既然在老桥那买兔种,应该多少了解黑市情况,西石县徐家是有口皆碑。”
江铮讥讽地笑出声,伸手把门打开。
“赶紧滚,别等我动手把你扔出去。”
这情绪转变,让徐永安愣住,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不悦。
“你是觉得获利太低?”
“徐家都钻钱眼里的人,跟我五五分还真是大方,但是我贪心,我要十成十,滚。”
“你!”
“你今天来五里,家里长辈不知道吧,有时间在这哔哔,不如回家把族谱了解情绪,免得下次见面都不记得叫爷爷。”
“你太侮辱人,我好心好意来帮忙。”
江铮见他不动,伸手一把把人给推出门。
“帮忙?这话说出来也不怕把人大牙笑掉。”
徐永安也被惹出火来:“行,既然你不乐意合作,那就等着被查抄,最后一毛不剩。”
“去,不去都丢你爷爷我的脸。”
……
魏红旗站在一边都看傻眼了。
不知道江铮为什么突然情绪变化这么大,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虽然不耐烦也没直言损人。
视线里,看着那人推着自行车离开。
魏红旗才扭头看向江铮。
“你认识他?”
“他刚刚说救你,怎么回事?”
俩人异口同声询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先问。”江铮退一步。
真让魏红旗问,她倒是有点迷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算了,还是我先说。”她知道江铮想问什么,简单把上次遇见刘财的情况说清楚。
江铮听到刘财质问的那两句话,没由来地一阵紧张。
“都没听你说。”
“当时光顾着担心你,把事给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也是惹人心烦。”
“那你信他吗?”江铮随意问出来,眼神却一直盯着她。
“怎么可能信。”
魏红旗这才发现江铮不对:“你怎么了?”
江铮抬手抹一把脸,借此缓解脸上有些僵硬的肌肉。
“西石县徐家,就是当时举报爷爷的人之一。”
魏红旗注意力当即被转移,惊讶地看着他。
原本以前的糟心事,江铮不想说,这次被捅出来,他纠结一下,认为她如今嫁进来,有知情权利。
“走,回家说。”
……
两人一进家门,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这段时间已经习惯,只要到点俩人没回来,奶奶就会主动把饭做上,等他们回来都能吃上热乎的。
魏红旗把活给抢过来,让奶奶回屋去等着。
厨屋里,江铮撑在灶台上,脑子在打转,纠结先从哪里说。
半响才开口。
“当年打土豪分田地,江家是咱们市知名大地主。”
“外人都只说老地主剥削长工,把人不当人,没人知道,在江家做过的长工,都没有想分的。”
那时候,在江家做工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工钱按时结算,逢年过节也会给东西,只要做事精心,当时想的,就是老老实实把药材种植出来。
江铮想到忍不住轻笑:“当年站在咱们屋后山头上,眼睛能看到的,全是江家地。”
“时代在变,太爷爷察觉到情况不对,主动带着地契家产,散尽家财只为求个安稳。”
“那时候情况还不严峻,主动带头还是能得到理解。”
“上头接受并且借这事来敲打其他老地主,听奶奶说,当年咱们市的打土豪行动最顺利。”
“那年爷爷奶奶才结婚,之后家里保留一间小屋,就是现在的五里。”
只是谁也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之前,因错误炮制药材险些害死人的弟子,和知道真相瞒起的长工,俩人记恨太爷爷赶他们出门,合起伙来告到县里。
说太爷爷所上交的财产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多的全部被藏起来。
来人质问搜查时,太爷爷一生仁善,当场被气出病,没几天就没了。
“后来,那些人坚信我们藏有财产,直接抓走你爷爷,称一天不交出来,就要被批一天。”
徐老太撑着拐棍,出现在门前。
江铮跟魏红旗都愣住。
“奶奶,你都听到了。”
徐老太盯着俩人:“不用这样看我。”
两人眼底的担心都要溢出来。
她摆摆手:“如今我活着,你爷爷也活着,这比什么都强,可当年干坏事的人呢,找已经死绝,就算留下后代,天谴也会跟着他们,我会好好活着,看他们一个个的下场。”
江铮嘴巴抿成一条线,手攥紧成拳头。
“今天我见到西石徐家人。”
当年那被赶出家门的长工,就姓徐。
徐老太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突然说起这些。”
“奶奶,如今上面已经在讨论黑五类摘帽,我们迟早能等到光明正大的那天。”
徐老太露出一个神色不明的笑容,慢吞吞的转身。
“那就等,慢慢等。”
……
魏红旗望着奶奶来了又走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奶奶或许也有察觉,才会一点希望都不报。
生产队长也说过,江家的情况,特殊。
魏红旗扭头:“你说,那人会不会真的去举报。”
“他们不敢,他们最怂,也就会做些阴沟里才干的勾当,看着吧,过几天他们还会再来。”
带着所谓官家人来。
江铮皱起眉头:“药材必须这两天尽快送给国药厂,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对方今天放出这种狠话,很可能还不知道五里已经被推成试点地,所有种植药材都合理合法。
不然肯定不会拿举报来威胁。
“不,连夜出发。”
江铮站直身子:“媳妇,我现在就找树根他们,装车送去县城。”
“公社书记都已经点名扶持的项目,他们还能动什么手脚不成?”
“不要跟小人将道理,他们随便放把火,或者泼两盆水在药材上,毁的都是咱们,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我去帮忙。”
魏红旗捏着火剪把灶底火给压灭。
“你留在家……”
“多一个人能追点时间。”
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反应过来。
……
五里又亮大半夜的煤油灯。
太多太多的药材,只能装进麻袋,堆在架车上靠人力拉到县城去。
直到后半夜才算是全部收拾完,靠着煤油灯那点亮光,一路朝前走。
魏红旗也跟着,帮忙照亮,推车。
天蒙蒙亮,他们进入县城,车子直接停在公社门口,只等人一上班,就把药材给交接掉。
魏红旗见大家熬一夜,精神都不大好。
“我去买点吃的吧,大家临时被叫出来,昨天晚上肯定都没吃饭。”
江铮扫一圈,点点头。
魏红旗带着小柴离去,想就近找找有什么能吃的。
人刚走,还没等到人上班,就有人听到消息找过来。
“你们干什么呢,这是人民公社,你们拉着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赶紧走。”
江铮主动拉着人:“大哥,我们是听公社书记的吩咐,把这药材送过来的。”
一提到药材,对方瞅两眼:“五里的人?”
“对。”江铮朝后伸手,树根立马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用草纸裹得旱烟。
“哥,自己做的,别嫌弃。”
“不用。”手直接推开没接:“你们消息倒是灵,国药厂的车昨天晚上才到,你们今天就把东西送来。”
“第一次,怕迟耽误事。”
“行了,跟我来吧,在公社门口像怎么回事。”
“好嘞。”
江铮招呼着大家,顺着石板路绕到旁边的路上,一辆大车停在那,车头前还卡着国药厂的标识牌。
瞧见这,江铮才悄悄松下一口气。
追上最前头带路的人,江铮主动询问:“这要我们帮忙装车吗?”
“要,把东西全部放车厢里。”
“那我先开车门。”
后尾巴车门打开,江铮朝里看去,就见车厢湿哒哒的。
他扶着车门下放的手慢一点。
“东西直接放吗?”
“直接放。”
……
魏红旗到国营饭店买一摞饼,狠狠心又借饭店的铁壶,装两大壶的羊杂汤。
这年头,下水属荤不要票,没票时,就靠这一口来解解馋。
她进来一大早就来,赶巧正出锅,这一下就要走半锅。
国营饭店的人见她这么痛快,羊杂汤里又多扔大半个白菜帮忙煮。
“这筷子勺子先借给你,一会来还桶的时候,一起还回来。”
铁壶是要押金的。
魏红旗连忙道谢,跟小柴一人拎一壶往回走。
小柴抱着铁壶,鼻子是不是嗅一嗅。
“姐,好香啊。”
“等钱分下来,咱们到时候自己买点回来煮。”
“好。”小柴朝前看:“姐,大车。”
魏红旗受提醒,闪身让开路,贴着墙边站在,再多看两眼,瞧见车头前的标志牌。
“是国药厂的车。”
车子从眼前开过,魏红旗望着那棚起来的车厢,全面封锁。
“咱们快点,他们应该已经结束,吃完东西就能回去。”
事情也总算是能告一阶段。
“那咱们回去是不是就能分票分钱?”
往年都是十月十一月,看哪个月交上公粮,就能有分下来的各种票跟一点散钱。
今年因为药材晚,这都推迟月把。
眼瞅着没多少时间就要过年的。
“能,等回去肯定会发。”
两人想到成果,脚步都快几分。
魏红旗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徐永安。
他手里扶着昨天才从五里推走的自行车,保持着浅笑上前靠近。
“又见面了,我昨天说的事情,你们考虑出结果没?”
魏红旗皱起眉头:“你别想了,我们不会答应。”
“行吧,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再见。”
对方走的很利索。
魏红旗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对味。
“他到底什么意思?”
小柴也很迷惑:“说什么给过机会,奇奇怪怪。”
魏红旗想的更多,立马加快脚步。
“我们快回去。”
她心里十分不安。
……
魏红旗紧张地带着东西回到公社门口,五里的人和架车都消失不见。
公社也已经开门,她赶忙抓住要进去的一个干部。
“同志,我想问问,你有看见公社门口等的好些人吗?”
“没有没有。”
“同志……”
魏红旗挡在王海生面前,没想到这么巧会撞见。
王海生见她这手里又是饼又是桶的。
“你好,又见面,你这是……”
没想到会直接撞见公社书记,魏红旗稳在原地。
“书记好,吃了吗?”
“吃了。”王海生忍俊不禁:“所以,你在这就专门为问一句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