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在手里厚实的一打,跟在一边的其他几个人看着都眼热。
江铮掏出布包,把东西全部都裹在一起,塞进里衣口袋里。
“走,把人带上,咱们回家。”
之前一直在忙,魏红旗也没问,现在总算是抽出空来。
“你跟那孩子做了交换?”
“恩,他帮我藏药材,我免费供他药材,给他奶奶治病。”
江铮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他发现事情不对,打晕卸货的人后,是这个小男孩主动走出来问要不要帮忙。
帮忙,就给药材。
不需要,他也会当做没看见。
“她奶奶好像是肺炎,有段时间了,如今天冷就开始严重。”
“你想让奶奶给她治病吗?”
“不用麻烦奶奶,五里那毛脚大夫也行,这病主要是耽误了。”
江铮重新回到巷子里,小男孩就坐在门槛上,远远瞧见他们过来,立马站起来,眼底闪过光亮。
魏红旗心里不对味。
江铮他们去背人,魏红旗提前在架车上扑一层干草,都是现成从院子里找到的。
之后裹着被子把人放在架车上,魏红旗带着小男孩收拾两件衣服出来。
看样子,一天两天不一定能见好,还是带点保险。
来时是空车,坑坑洼洼的路就没太注意。
等到回去的时候车上躺个人,江铮拉扯都仔细不少。
生怕路上颠到人。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不管是大道还是进五里后的小道,全部都很烂。
路上,并行两个坑,架车路过都差点被掀翻,好在有人在边上护着,硬推过去。
江铮看着这地,忍不住皱起眉头。
费劲力气把人带到大队入口,就瞧见大队里不少人已经在等着。
瞧见他们回来,立马开心到不行。
只是看清楚跟来的两个人,都有点诧异。
“这是……”队长很疑惑。
江铮说:“我亲戚,在大队里待几天,咱们生产队不是还有两件空屋子。”
“我说你前两天怎么想起来去收拾空房子。”
那房子,原本是盖起来,为以后放点东西什么的,方便。
最主要,是晒得砖还够两间屋,索性一次性都给盖上。
江铮也不管生产队长同不同意,闷头拉着朝队里走,经过毛脚大夫身边叫住他。
“你跟着来看看。”
毛脚大夫下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很滑稽。
“那什么,咱们一会不是要分票,等会吧……”
“票在我身上。”江铮扫他一眼。
毛脚大夫立马乖起来。
“看看看。”
他低头看着这情况:“还是先送过去安置好,这样也不方便看。”
……
没人住的那间屋,就在生产队背后。
前段时间当仓库的,也是这两间房。
如今住进去,还能闻到空气里面残留下来淡淡的药材味。
江铮把架车停在院子里,招呼两个人把人给抱紧屋里。
屋里的床,都是当初扒老房子时,从屋里淘出来的,缺胳膊短腿。
原本的意思,是那天柴火不够,劈开能当柴火烧。
江铮临时从里面找出来两张还算好的,歪的地方垫上砖头,靠墙挤着,只要不在床上打架,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挪动。
两间屋的杂物都堆到一间屋,奶孙俩住在一间房,床对床。
人安置好,毛脚大夫也不耽误。
早点看好,人也能早点分票,他还想着拿到肉票,明天一大早去县城割一两肥肉回来加菜呢。
这期间,小男孩一直盯着毛脚大夫,紧张地趴在床边,仔细看呼吸都屏住。
病人昏昏沉沉的,都走一路才清醒点,察觉到周围的陌生,开始四处呼唤。
“东哥,东哥。”
小男孩立马凑上前:“奶奶,我找到人救你,咱们也有药了。”
病人抓住东哥的手,这才安稳下来,粗哑着嗓子询问:“咱们这是在哪?”
东哥扭头看向魏红旗,江铮已经被生产队长拉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她跟毛脚大夫。
魏红旗出声解释:“这里是五里大队。”
“五里,五里,怎么会来五里,东哥走不要来这。”
魏红旗皱起眉头:“你现在在生病,要及时吃药。”
“不要在五里,东哥……”
“奶奶,这里能治病。”
“我不需要,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魏红旗知道外面对五里意见大,可没想到会大成这样。
努力运气,把话说冷一点。
“你不治好病,他怎么好?这个世道,你让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自己过日子?是上街乞讨还是沿街要饭。”
“……”
毛脚大夫刚刚还压着的老太太,这下不动弹了。
躺在床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房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也忍不住看向魏红旗,这话说的,怪扎人。
可效果很好。
魏红旗见人不闹腾,这才开口说:“你放心,外人不知道你们在五里,你们回去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我们有过关系,你要真想这孩子好,早点把病治好。”
视线落在床上,就瞧见那人攥紧东哥的手,再也不说话。
毛脚大夫站起身:“我去配药,一会谁煎?”
东哥主动站出来:“我会。”
毛脚大夫挑眉,小胡子随话动起来:“那行,一会我教你。”
留下这话,他冲着魏红旗招招手,示意她出去。
魏红旗叮嘱东哥先安抚奶奶,跟着走出去。
“病怎么样?”
“不算好,拖太久,这治起来费劲,而且这人年纪大,身子骨也不好,下药还不能重。”
这才是最麻烦的。
“你只说能不能好。”
“能,就是慢。”
“能好就行。”
魏红旗见他眼神一直在朝外面看,知道他惦记分票,也没再拦着。
知道能好,也就不差这一点时间。
“去吧,等分完,记得把药抓过来。”
毛脚大夫刚要走,像是想到什么:“药直接从咱们这拿?”
隔壁房间里,从县城弄来的那一批药材,还在里面放着。
“这事我会问过生产队长,不会让你有事。”
“那就行。”
毛脚大夫彻底放心,走出门见院子里面的人都围在生产队长身边,他赶紧也凑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今年能分到多少?”
吴大林喜的嘴巴都乐歪掉,也不直接说答案。
“那要看你今年上工多少天,我嘛,不多,也挣了2416工分,我能有……”
“一百二十点八!”
队部会计脑子灵活,直接把钱给报出来:“扣掉应该交的人头粮,还能有八十多。”
毛脚大夫立马惊讶在当场:“多,多少!”
他别听错,这跟往年比,就翻翻了?
不对,他得算算他今年赚了多少工分。
“老钱,你那记账记得我多少分来?”
“你呀……”
那边多的是人去找他们核算工分,魏红旗在边上看得难受。
五里的情况,其实不好。
壮劳力干满一天才八分,一个工分才五分钱。
在魏家村,他们女劳动力干满一天都有八分,壮劳力能有十分,那些重活,危险的,都能记一天十二分,且一个工分算六分。
听说,今年因为粮产量高,魏家村的工分有望涨到八分钱。
再看看眼前人乐呵的样子……
魏红旗收拾收拾心情,总算跟去年比在变好。
想到去年江铮算家里的情况,如今已经好太多。
“媳妇。”
魏红旗收回神,这才看到江铮凑近。
“你不是在算账?”
“那不是我的活,有生产队队长跟会计呢。”江铮看向里面:“他们怎么样?”
“说是能治,只是要慢点。”
“那就行,药材我跟生产队长打过招呼,到时候直接记账,算公里。”
江铮没跟他瞒着县城藏药材的事情,不然这药材,那小孩怕是拿不到。
如今有这个由头,队长为了息事,也会同意。
“那就行,往后我有时间来看看,不过那老人家好像对五里意见很大,刚刚知道在五里,一直闹着要走。”
“他们如果实在要走,就随他们。”大活人也拦不住。
“恩,我明白。”
“那就别在这站着,去对一下工分,把前领回去。”
魏红旗笑着点头,才探出脚,就听到前头尖锐的叫声,立马皱起眉头。
顺着看去,就瞧见马兰娟扶着越发大的肚子,不敢置信。
“队长,你别框我,这一年下来,我怎么可能才101个工分,是不是记分员记错,少记个零。”
“想什么美事呢。”
队长冷眼看着她:“你自己今年一年上工几天心里没数?就这十几天,你都还晚到早退,要不是看在你是孕妇的份上,就这一点点都能扣完。”
“不可能!”
她瞅着边上其他人算工分都喜气洋洋,怎么都他这,就变成这鬼样子。
“再算算,再算算。”
“算多少遍也是这些。”队长看向副队:“咱们大队没有专门的记分员,都是队部人轮流上,你也当过,你自己觉得这数有没有错?”
“没。”副队老脸通红,双手控着马兰娟:“你别闹,分没算错,你今年怀孕,明年就多了。”
再说,家里他也能挣,又不是养不起他。
他今年为孩子可努力,日常工分就能有三千大几,再加上干部补贴的,算起来能上四千,足足抵上往年两人的份。
“我送你回去。”
“今年是今年,那跟明年还不一样,今年你们偷我分,谁知道明年会不会再偷。”
马兰娟说着说着,视线忽然看向朝这边走来的魏红旗身上。
“是你!肯定是你,平时咱们上工都是一起的,肯定是你偷偷少报我分,看我是孕妇好欺负哇。”
马兰娟说完拍副队一巴掌:“你还不帮着我。”
人家都那么高,就她一百多。
光是想想都能气死。
魏红旗拧着眉头:“你这是张嘴就来,咱们大队可不分男队女队,上工都是一起。”
这话意思,分又不是她盯,不存在虚报她的分。
毕竟大家伙一起干活,谁都能看见谁。
队长听着那一个一个偷字,脸彻底阴沉下来。
“你这媳妇……”
手指着那大肚子,队长现在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吓到,再把这个孩子给吓没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队长话还没说完,马兰娟就扶着肚子要往地上坐。
副队有些不耐烦,这么多人看着,他手上多用点力。
“你赶紧站起来,这想什么样子,快跟我回家。”
“疼……”
副队以为她又故技重施:“你别装,赶紧跟我回去。”
“孩子,孩子……”
“你还想骗人,你预产期要到一月,这还有大半个月呢,赶紧起来。”副队越拉越重。
魏红旗低头看到马兰娟脚底湿一片,里面瞪大眼睛。
“副队,大姐要生了。”
看这样,像是羊水破了。
自从马兰娟怀孕,奶奶就有意无意说起怀孕生子的事情,算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以后她怀上不至于手忙脚乱。
现场瞬间乱起来。
副队一紧张手松开,马兰娟直接坐在地上,五官都拧在一起。
魏红旗蹲到她身边扶住人:“疼的厉害吗?”
奶奶明明说破羊水没感觉才对。
除非动了胎气,提前发作。
“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抬上架车,送县城去,毛脚大夫呢!”
这一声喊,大家立马回神,顾不上再去盯工分。
刚刚送病人来的架车,正好派上用场,人直接往上一放就行。
毛脚大夫瞧见情况紧急,立马凑上前来检查。
马兰娟一声声叫得凄惨。
回神的副队满脸是汗地拉着架车上路,边上其人跟着。
毛脚大夫检查:“还在宫缩,送去县城应该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架车卡在坑里,哐当一声狠狠颠簸一下。
“啊!”
马兰娟捂着肚子,闭眼大叫。
“不好了,她流血了。”
架车走过的地方,鲜血滴落在泥地上。
副队长整个人紧张地手直哆嗦:“怎么办,怎么办。”
江铮瞧见他这废物样,一把把人从架车里拽到一边。
“出来,别耽误时间。”
江铮接替副队的位置向前用力,想减短一点时间把人送去县城。
奈何泥路太坑,要快就顾不住后面,要稳就必须舍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