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阅猛然抬眼,便撞入了一双深情凝视着她的眸子。
这副表情说这句话确乎不似作假,可一生一世一双人,书上有,现实中还真没见过几个。
尤其是像他这样出身好的,便更难实现。
可李清阅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泛着丝丝缕缕的甜,侵得她脑袋都被甜腻腻糊住,没什么理智可讲。
面上还想云淡风轻一番,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只一瞬便被谭思齐捕捉了去。
他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李清阅愣了愣,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习惯还是喜欢,让她变得好像有那么点在意起他来。
抿了抿唇看他,稍有些磕磕绊绊道:“还,还没。”
谭思齐也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缓缓道:“那我再等等?”
第34章 鸳鸯套餐
李清阅终于挣脱了他, 指了指踏雪扯开话题道:“你这马是不是很虚弱?”
虚弱?
谭思齐挑了挑眉,看向正在一下一下在地上磨着蹄子的踏雪。通体雪白,长鬃飞扬, 是匹难得的千里良驹。
他突然又想起之前游湖的时候, 她说谢知恒眼睛比他大,还看着比他强壮。
眼睛微眯了眯, 道:“何以见得虚弱?”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在四肢百骸里流窜,李清阅觉着莫名其妙。说的是马,又不是他。
连匹马都说不得了……
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不虚弱,就该给它架辆马车才对。”
她才不想再跟着他骑马呢。
谭思齐闻言失笑,走过去顺了顺踏雪的背, 温声道:“你娘要叫你拉车, 你愿不愿意?”
像是真能听懂他的话,踏雪甩了甩头, 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哼唧, 表示抗议。
李清阅有些气闷,“谁是它娘啊,我才不是。”
“啊, ”谭思齐佯作可怜, “这么嫌弃,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壮么?”
李清阅皱了皱眉头, 总觉着他阴阳怪气的,好像话里有话,复杂得很。
这人太能装,她不太想理他。
二人到了他信中所说的那家汤饼铺子已是午时,李清阅本以为只是一个小摊, 到了才发现店面不算小,甚至还有雅间。
谭思齐将她帷帽戴好,而后微微俯身,牵起那只低低垂着的小手。
她的手又小又软,包裹在他大掌中,严丝合缝,难以挣开。
李清阅挣了一会儿无果后放弃,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带了帷帽遮面。
反正也没人看得清她的脸,更没人认识她是谁,便随他去好了。
二人到了订好的雅间坐下,他还不放手,李清阅才有些急了,“你不放手怎么吃啊?”
谭思齐看着她轻轻笑,倒也没再逗她,松开她手从店小二那里接过了菜单递给她,温声道:“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李清阅翻了翻,有些犯了难。
她第一次见有馆子将汤饼做得如此种类齐全,花里胡哨的,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见她面露难色,店小二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憨憨的,“二位是新婚燕尔呢吧,蜜里调油的,恩爱无比呢。不若就点个鸳鸯套餐,是店里刚推出的新品嘞,正适合小两口来吃,寓意感情和睦,长长久久!”
新婚夫妇?
李清阅耳尖泛起了红,连忙摆了摆手想要解释,却被谭思齐打断,“就这个了。”
说着还塞给店小二一锭银子,吓得人手都开始哆嗦着不太敢接。
“拿着吧,”谭思齐道,“就冲你这寓意。”
那店小二这才接过银子塞到怀中,连连道谢,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李清阅耳根还是红的,谁跟他新婚燕尔啊,还蜜里调油,臊不臊……
谭思齐坐在她对面,这会儿倾身过去,撩开那层薄绢想揉一揉她微红的耳朵,在指尖刚触碰上去的瞬间,李清阅偏头一躲,他便触了个空。
“别老是动手动脚的。”李清阅不满道。
谭思齐挑了挑眉,好像一点都不觉着自己那举动有什么不对,反而像是做了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却遭人教训。
“没动手动脚,”他道,“就是以为你热,想帮你冰一下。”
李清阅唇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他太能胡扯了,谎话说得比小童还要拙劣,她若是信,那脑子必然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轻嗤一声,她淡淡道:“我就喜欢热,越热我就越喜欢,用不着你给我冰。”
谭思齐深深望着她,他的眸子本就漆黑深邃,这会儿更像无底洞一般,能将人直直吸进去。
他就看着她,也不说话。
也不知是被她堵住了接不上话还是在想些什么别的,李清阅一时有些慌了神。
这般紧盯着她瞧,着实怪吓人的。
她也没说什么侮辱人的话吧,至于这么个反应么?
李清阅又磕磕绊绊道:“也也没那么,没那么喜欢热,但是,但是……”
她编不出来了。
哪知说罢对面那眼神竟更深了些,“为何又不喜欢了?”
李清阅愣住了,她有些分不清他是在问什么,可无论是什么,能有什么缘由,就是不想叫他在外头这般明目张胆地惹她,再被人瞧见多不好。
谭思齐垂了垂眸,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她怎可能会懂他在说什么,一个小姑娘,跟她讲什么荤话。
叹了口气,谭思齐将她面前薄绢放下,遮好那张嫩白透粉的小脸,哑然道:“你先在里头躲着吧,我这会儿不能看你。”
看了便要想些不该想的事,可她又还小,这种矛盾之下,谭思齐觉着自个儿有些荒唐。
他已打探到了消息,说李兴昌不日便要回来。
到时候他便去她府上提亲,先将婚事定下来,等明年她一及笄,便将人娶回去,以绝后顾之忧。
这时店小二将汤饼上来,摆在二人面前,道了一声“二位客官请慢用”便又出去忙活别的了。
李清阅将帷帽摘下放与一边,仔细看了看这被他吹上天的汤饼。
满满一碗腾腾冒着热气,上头飘着几片青青菜叶,还有颗卤好的鸡卵。
看起来平平无奇。
所谓鸳鸯套餐,除了两只碗上的戏水鸳鸯,李清阅着实看不出哪里就能叫“鸳鸯套餐”了。
舔了舔唇,她没动筷子。
谭思齐笑,“怎么不吃?”
李清阅眨了眨眼睛,也不想再扫他的兴说看着不怎么样。
便拿起筷子夹了两根往嘴里送,入口竟是非常惊艳。
汤饼嚼劲十足,咸度适中,口感鲜香,平淡却让人暖意融融。
李清阅霎时便睁大了眼睛,朝谭思齐猛点头,嘴里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个机灵的小鬼。
他替她擦了擦唇角,“慢点吃,不够还有我的。”
李清阅皱了皱眉,她哪有这么大的食量,再说了,若是真不够,那再点一碗不香么?怎么就非得抢他碗中食,她又不是个强盗。
没多久便一碗下肚,李清阅端起碗仰头喝了口汤,碗中便只剩下了点汤水和那颗卤煮卵黄。
谭思齐疑惑,这是不爱吃?
问道:“那个怎么不吃?”
“我只吃清,不吃卵黄。”她舔了舔唇,糯糯道。
他听罢轻笑了一声,将自己碗端起送至她面前,“那把它给我,我替你吃。”
李清阅有些难为情,这是她吃剩下的东西,况且她是直接上嘴咬了卵清,将黄留下,怎么好再给他吃。
“不必了,这是我剩下的。”她将自己的碗往里挪了挪。
“这么吝啬,”谭思齐挑了挑眉,“吃剩的都不给我?”
李清阅觉着他无理取闹,强行曲解她的本意。叫他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她不舍得给他东西吃。
便将碗朝前推了下,道:“那你吃吧,可不是我逼你吃的啊。”
谭思齐失笑,从她碗中将那卵黄夹了过去,缓声道:“那是自然,我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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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永安侯府。
外头天色黑压压一片,云至一人坐在书房,只一盏烛火飘摇地晃。
他低着头,十指按于桌面上,掌骨突出,模样阴沉而冷戾。
方才山彦的话犹在耳畔,昨日路上那女子是为一商户女,年龄要比阿归小上一岁。
云至压了压太阳穴,头痛欲裂。
那一年,他给阿归买了糖葫芦,而后蹲下身将她高高抱起,找了个无人的明巷将她放下,决定出去寻一下王爷王妃。
因着阿归在巷子里,虽已交代过她,切记不可乱跑,乖乖等他回来,可他还是不放心,也没敢走远。左右不过出去了一刻钟,再回来阿归便了无踪影。
云至当下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脱了力,找寻了两日未果后,他觉着自己还活不活着已经没什么意义。
两日没吃饭,本来俊逸的少年显着颓丧不堪。
那阿归呢?她有没有吃饭,是否还能好好的,安然无恙?
云至不敢想。
后来他在街头晕倒,被永安侯府的人救了回去。
原是王爷王妃早先将他和阿归托付给了永安侯,可连等了两日没见人来便心中开始着急,恐他们出了事。便动用了暗卫拿着画像私密去寻,却只寻得了云至一人。
自那以后,云至便成日带着半张玄黑面具,目无一切,冷戾非常。
除了待永安侯尊重,他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忌惮任何事。阿归都已不在身边,他便连死都不怕,更不会在乎旁的了。
这些年过去,云至从未停止过找寻阿归的下落,只是每次都失望而返。
时间久了,有些可能性他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去想。
阿归是被好心人带走,还是被人牙子掳了卖进哪座府邸充了奴籍,仔细想来,凭阿归的相貌,也许被拐进了青楼……
亦或是,连命都没了。
每次思及此,云至心中便猛然重重一抽,久久缓不过气来。
全都怪他,他不该将阿归一人放在那小巷中,不该独自出去找人。
到头来,王爷王妃没找到,阿归也弄丢了。
九年来,他一个义子在永安侯府过得锦衣玉食,可阿归如何,他却全然不知。
本是最最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如今是生是死都没有下落,全是因为他的疏忽。
云至双手紧握成拳,脑海中再次浮现昨日见到那张极为相似的脸。
他心口一阵一阵地紧缩着疼,怎么会又不是?
可那女子莫名让云至生出些许熟悉感,以前长得像的也不是没有,可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后来也确实证明她们不是。
难道只是因为昨日那女子过于相像么?
云至敛了敛眸,在昏暗烛光下显得落寞而幽深。
即便年龄对不上,可他仍抱一丝侥幸。
万一,那女子年龄是错的呢?
第35章 荷包
第二日, 李清阅去了南音坊。
自同南音合作后,她那些个话本子竟真赚了不少钱,光是靠着净利便能轻轻松松支撑她自个儿出来盘个不错的铺子单干。
这还是只拿四成, 南音那边赚了多少可想而知。
这回合约到期, 李清阅想大胆一回,当个小掌柜。
马车在平坦无阻的大道上稳稳地行, 李清阅坐在马车里, 微微阖着眼睛小憩。
倒不是真耗费了体力干了什么事儿,只是昨晚又做了奇奇怪怪的梦,奇就奇在竟恰巧同上回那梦接上了,身临其境一般,那些场景断断续续在自个儿脑中演了一夜, 当真是有些累人的。
同她在话本子中为上次那梦编织的后续不同, 那小姑娘追着猫跑出了巷子,愈走愈远, 直至混迹在人群里, 白猫终于停了下来,小姑娘呼了口气,上前将猫抱进了怀里。
街上人来人往, 热闹喧嚣。
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抱着只雪白的肥猫站在人群里, 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方才那条明巷,早已找不见了。
直至日色落幕, 整条长街大红灯笼四下亮起,那小姑娘依然在漫无目的地游逛。
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隐匿在人声鼎沸的热闹里,许久许久,停步在一条长河边。
那里熙熙攘攘拥着许多人, 他们手中拿着形形色色的花灯,放入长河里。
花灯星星点点,顺着河流不紧不慢地漂。
小姑娘蹲下身来,白猫“喵呜”了一声从她臂弯跳下,她再无心思去管那猫,只将小脸埋在腿弯里,整个身子都颤巍巍在抖。
半晌,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唤。
“喂。”
那声音清澈如山泉涧中流,是与这纷繁俗世格格不入的出尘。却又矛盾地带着丝少年的青涩,莫名让人心安。
小姑娘缓缓抬头,便撞进了一双和这声音同样清澈的眸子。
他乌发用银冠高高束起,一身月白袍子衬得整个人如玉石般无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问:“是走丢了么?”
她忙不失迭地点头,挂在眼睫的泪珠随着点头的幅度啪一下掉落,顺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往下流。
少年眉宇锁成一个结,不知是为她的眼泪烦扰还是在同情她的遭遇。
“别哭了,”他蹲下身来抹了抹她脸上的泪,“你父亲姓甚名谁?我送你回去便是。”
小姑娘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
父王交代过她的,在进永安侯府之前,断不可向外人说与自己身世。
虽不懂为何,可她还是没有开口。
那少年似是没了耐性,“再不说我可走了?”
说着便真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小姑娘见状眼泪流得更凶了,下意识便拉住了他的衣摆,嘤嘤哭道:“我……我不记得了……”
那少年僵立了片刻,终还是狠不下心来,复蹲下身来同她对视,“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