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了沈淮,沈荞和沈淮两个人,仿佛是站在权力的顶峰,一个是武将第一人,一个是后宫专宠,皇长子和皇长女的生母。
但凡司马珩清醒一点,都不会让两个人再独大下去。
而兄妹二人此刻的团聚,并未思考那么多,他们只是互相叙旧,仿佛要把这些年丢失的时光补回来。
沈荞这日里是欣慰的,无论如何,她看到了哥哥光芒万丈的样子,她喜欢看他自由自在的。她也知道,他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至于能不能做她的依靠,她倒并不在乎了。
“哥哥,有没有考虑过成家?”
沈淮微微愣住,旋即笑了声,“不急,你操心这些干什么。”
沈荞摇头,“就是觉得,偌大的将军府,冷清了些。”她很希望他能活得幸福美满。
“那你帮我物色一个吧!”沈淮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这些年也忙于打仗,顾不上,如今想来,身边确实好像少了些什么。
沈荞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倒是忽然来了劲,“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认得许多官贵女子呢!”
娇俏的软萌的泼辣的文艺的……应有尽有。
沈淮歪头思考片刻,“安静些,不嫌弃我是个粗人,能说得上话就可以了。”
沈荞:“你这要求委实宽泛得很。”
不过好像也不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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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珩又在下棋,同容湛一起下。
容湛是个木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学得很好,就是死板了些,不懂变通。
“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司马珩倏忽关心了句。
容湛身上带伤的次数多了,作为一个死士,刀口上舔血的人,不可能没有伤,但还是第一次被问及: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他神色有细微的波动,点点头,有些懵懂地说:“谢陛下挂心,已好了。”
司马珩对自己如此富有人情味的一面也觉得惊奇。大约为人父者,自带了几分柔软情绪。
沈荞回宫的时候,司马珩正陪着毓儿和阿景习字。
毓儿比阿景早慧些,认得的字也比阿景多,这会儿写完,讨得父皇的一句夸奖。
阿景顿时眼眶泛红,又不服气又无能为力的小可怜样。
司马珩刚想哄两句,沈荞进门便先开了口,“别气馁阿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及时止损也是一种美德。”
阿景固执摇头,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
沈荞给儿子灌完毒鸡汤,抬头就看到司马珩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了,她虽总是非他不可的样子,可却是一副随时放弃的态度。
毓儿恰好想起来,“及时止损……我知道,母亲举过例子,你若无情我便休。”
沈荞:“……”
司马珩:“……”
第五十六章 司马珩睡不着了
沈荞觉得, 有必要正视一下这小鬼的记忆力,一天天净给她挖坑。
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因为叶小植的母亲。
沈荞还是太子良娣的时候, 就找人把叶小植母亲云娘给接到了敬都, 一年后叶小植帮助母亲改嫁了。
云娘一开始并不大愿意,因着改嫁实在不是一桩光彩事。叶小植好不容易才说服母亲, 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
那男人在城西有一家铺子,两个人相敬如宾过一段时间, 而后因着打仗的缘故, 货路断了, 没撑过两个月, 铺子就关了,因着各种不顺, 男人整日酗酒,醉后便动辄打骂云娘。
醒了却又对云娘极好,哭天抹泪说自己喝醉了人事不知, 求云娘原谅,可下回喝醉了还打。
每月里, 宫女都有机会申请出宫一趟同家人会面, 沈荞给自己宫里头的侍女放两回假。沈荞甚至偶尔还会让叶小植拿着自己的令牌出宫, 允她顺道去看看母亲。
叶小植是个本分守己的, 不愿意多拿沈荞的东西, 除了月例和逢年过节的赏赐, 她不会去拿沈荞的东西去补贴母亲, 但她自个儿基本没有花销,月例发下来,都如数拿给母亲了, 可他们日子过得依旧紧巴,继父甚至觉得她是贵妃身边的红人,想要她求求娘娘,借些银两,好东山再起,叶小植拒绝了。
然后他便又去买醉,回头打得更狠了,觉得别的女儿终归是不亲。还是出宫采办的小太监来宫里头汇报,叶小植才知道,那之前母亲从未告诉她,被继父打骂的事,她气急了,哭着求沈荞放她回去一趟,沈荞自然没有阻拦。
叶小植长久在沈荞身边待着,旁的没有学会,倒是自尊自爱学的入骨,并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就要低一等,她让母亲改嫁,是盼望她身边有人互相扶持,她自认从未亏待过继父,母亲自嫁人后也细心照料家务,没道理再忍气吞声。
“和离。”她坚定道。
母亲将她拉到一旁,哀哀低泣,说:“他平日里,对我也是极好的,只是喝醉了没有品性,想来也是最近过得苦闷的缘故,我……”
言下之意,是还对那男人抱有希望,觉得他能改进。
男人知道叶小植在贵妃身边做事,且颇得看重,言语谦卑恭敬,述说自己种种苦闷,身为男人,照料妻儿颇为不易,近年来灾祸连天,生意不好做,各种赔钱,压得喘不过气,故而才想要喝酒买醉,他发誓自己绝非殴打妻儿的人,只是醉酒不省人事,故而才失了分寸,以后定会敦促自己戒酒。
他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样子。
母亲也哀哀哭着。
叶小植原本笃定的心情,顿时动摇了。怕强行拆散两个人,毁了母亲后半生。
于是和离之事便暂且搁置了,回宫的时候说与沈荞听,沈荞翻了个白眼,果然古今家暴一个德性呢!这且还是叶小植日日花着银子去补贴家里。
沈荞与她分析利害,但叶小植一直犹豫不决,沈荞只好气闷说:“你瞧着吧!我不是盼你母亲不好,但凡有其一其二,必有其三其四,他但凡有克制自己不其三其四的魄力,那便也不会有其一其二的开始了。你只想着若他改正两人重修于好该多好,却也不想想,他做那事,是否值得你再盼望那点虚无缥缈的好。”
叶小植听进去了,几次往返家中,却瞧着继父越来越好,便难免再次动摇,直到有一天,母亲再次被殴打致口鼻流血不止,叶小植带母亲去看大夫,那男人大约破罐子破摔,胡搅蛮缠起来,控诉云娘重重“恶行”,甚至栽赃她偷汉子。
叶小植恨意上头恨不得杀了那男人。
但若杀了人,必要有牢狱之灾,她不能让娘娘难做,更不能撇下母亲不管,最后再次求到了沈荞那里。
沈荞便叹了一句,“我只同你说一句,这次无论你母亲再动摇,你的继父再如何痛哭流涕,你都要绷住,莫要再犹豫。尤其防备你母亲自己也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才导致他如此,意图原谅他。及时止损方是要紧。”
叶小植重重点头。
毓儿刚好闯进来,不知道在哪里玩了泥巴,脸上手上都是脏污,睁着一双大眼问她,“母亲,何为及时止损?”
沈荞拿帕子给她擦手擦脸,仍在气头上,说话便也愤愤,“母亲盼你长大了,莫要做那优柔寡断之人。男人不值得轻贱自己,只记着:你若无情我便休。”
自然最后又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那什么是你若无情我便休?”
沈荞也就是随口一说,知道她听不懂,权当自言自语了。
谁知道虽然听不懂,记得倒挺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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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儿和阿景被老嬷们带着回去睡觉了,沈荞坐在那里和司马珩面面相觑。
“我说小植的母亲呢!遇人不淑,挨了不少打,吃了不少苦。”沈荞瞧着他眼神,总觉得怪怪的,于是起了身,挨着他坐下来,“陛下在想什么?”
司马珩骤然拉过她,让她坐在他怀里,沈荞浑身僵硬,倒不是不好意思,只是脸色苍白:“陛下你的伤……”
这狗皇帝没有一日安分的。
司马珩黑沉着脸,直觉上她并不是在说他,可又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自问从未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对她已经倾其所有去爱护了,可却感觉不到她的全心全意。
他眯了眯眼,“无妨,你且告诉孤,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沈荞摇摇头,“臣妾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她是真的不明白,她自问对他尽心尽力了。
“臣妾对陛下一心一意,天地可鉴。臣妾说那话,只是心疼小植母亲的遭遇,臣妾觉得,无论何时何地,殴打妻子都是极其叫人不齿的行为。但陛下对臣妾的爱护众所周知,臣妾自是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若有心生半点埋怨,天打雷劈。”沈荞举手过头顶发誓。
司马珩眉心微蹙,捉住她的手放下来,“孤又没有怪你,莫言胡乱发誓。”
沈荞轻轻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动作很轻,“陛下,您对臣妾的好,我会铭记于心,时刻谨记的。”
便是来日散了,冷了,这些时日,她在他跟前得的好,她不会忘记。
司马珩心生郁气,他反倒有些怀念她那日在相府的样子,一嗔一怒,爱意浓烈。不似现在,仿佛总隔着些什么。
“孤不要你记着,要你回应,孤爱你一分,你要回一分,亲吻你一次,你要回一次……”他掐了下她的腰,“孤不是善人,对你好,就是为了占有你,所以,不要试图背叛孤。”
沈荞眯了眯眼,抬头亲吻了他下。
司马珩阴沉的脸色慢慢变得和缓,继而恼怒自己毫无原则。
沈荞便又亲了他一下,小声说:“臣妾也可以主动,不需要一次一次地算,千次万次都可以,陛下是臣妾的夫君,不是旁的。”
司马珩难得想要敲打她,可最后却觉得仿佛被她敲打了一番,他冷着脸说:“你休要使美人计。”
沈荞噗嗤笑了,“谢陛下夸奖。”
司马珩:“……”
他沉默着,沈荞便勾着他脖子又去亲他。
司马珩想起自己的伤,恼怒地轻咬了她下,“别闹。”
这夜里沈荞要自己寝殿睡,但司马珩将她扣留在了身边,“你陪着孤睡。”
沈荞一瞬间疑心他要干什么,拧着眉警告他,“陛下,臣妾可不能助纣为虐。”
“孤什么也不做。”司马珩没好气,“你在想些什么。”
沈荞:“哦。”
爬上床,灭了灯,沈荞小心地往里缩了缩,怕碰到他。
司马珩却故意往里挤,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声说:“若有哪里不满,大可以说出来,莫要叫孤去猜。”
沈荞摇摇头,沉默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句,“陛下以后会立后吗?”
司马珩蹙了下眉,“中宫不可悬置,孤不必瞒你,日后自然是要立后的。”事关社稷,便是他不想,也会有无数人敦促。
沈荞点点头,垂着眼睫,“陛下是臣妾的夫君,但臣妾不是陛下的妻。”
司马珩紧拥了她下,“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无论如何,孤都不会亏待你的。”
沈荞小声嘀咕了句,“陛下是真心爱护臣妾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
“臣妾无才无德无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亦是诚惶诚恐,来日陛下若娶了妻,臣妾这等人,只会给中宫惹乱,若再得陛下爱护,难免又招妒忌,臣妾是个愚钝的,怕是应付不来。若有那日,陛下把臣妾放了吧!臣妾也伺候陛下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陛下能恩准。”
这话她反反复复说了无数次了,从最初以为她只是不安,到以为她骄纵任性,再到以为她是威胁他。
如今他却品出了几分认真。
“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一日是孤的妃,永日是孤的妃。”他声音含着几分焦躁,“沈荞,你扪心自问,孤何曾亏待过你。”
背光里,沈荞无奈苦笑片刻,摇头,“没有,陛下待臣妾情深义重,臣妾没齿难忘。陛下早些睡吧,身子要紧。”
她回身,轻轻替他盖好被子,顺势亲吻他的脸颊。
“陛下安寝吧!”
司马珩被她的温柔攻陷,却又难免疑虑,于是他失眠了,整宿都睁着眼,以至于看到睡睡的沈荞,更是烦躁郁闷。
他去想上一世,想回忆一下上一世的沈荞是怎么样的。
可却突然惊觉,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脑子里只顽强而固执地记着,她心悦于他,日日年年,自始而终。
于是他向来笃定她对他的心意,并觉得自己对她亦是不遗余力,她该是更爱慕他才对。
但是他却有一种被她拿捏的感觉。
司马珩更睡不着了。
第五十七章 孤也该晾晾她
到了夏五月, 外头人渐渐知道些消息,司马珩已经回敬都了,这些时日都待在皇宫, 常常秘密见李冢和祝泓。
于是整个敬都开始风声鹤唳起来, 无人知道司马珩伤病,只知道他秘密回了敬都, 且意图不明。
祝泓近日里常常在家中设宴,清粥小菜, 宴请的都是贫寒学子, 一些是旧日学生的引荐, 一些则是得了些消息, 专程来拜访的。
承贤殿被纳入内阁范畴,而内阁将由李冢统领, 据说已经空了首辅的位置出来。
而沈叙之统领内阁和六部。
不知不觉,敬都也已经大变天了,这些少不了沈叙之的功劳。
前朝乃至司马荣湚都采用两相制, 右相殁后,一直未立新相, 如今这架势, 像是要废除两相制, 拿内阁来牵制丞相。
如此变动, 自然职权也要生移。
估计还要动筋骨。
“我最近在校场练兵, 其余事一概不管。”沈淮刚从校场回来, 额上汗还未落。
沈荞唤了婢女过来, 吩咐人去准备浴桶。
而后才又重复了刚才的话,“最近不太平,哥哥你还是莫要搅和进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