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之领着侍卫们迅速离开,继续朝延禧门的方向行去,半点不曾犹豫,独留下赵玉娥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身边的侍女春烟小心询问,才重新登上马车。
“娘子,咱们还要不要去寺中?”春烟望着她不太好的脸色,踌躇片刻,轻声问。
“人已见到了,还去寺中做什么?”赵玉娥冷冷说完,慢慢歪到马车中的软垫上,一手支额,小憩起来,妆容精致的脸上再没有一分方才的柔情似水。
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萧恪之来的。
早些时候,有人将他今日要往城郊的军营中去的消息送到她跟前,她便刻意出现在他回城的路上,想试试这位皇帝的深浅。
回长安前,她早已让兄长往甘州打探了许久,将这位新皇帝的过去打探得一清二楚,行事果决,不在乎死板的规矩,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里,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这样的人,她过去在闺中时,就在父亲的军中见过不少,皆是表面沉着冷静,刚毅无情,实则最不经撩拨的。
可今日见到这位新君,似乎又有些不同,也不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另一边,萧恪之自离开后,便一直抿着唇没再说话。
赵玉娥方才的意图十分明了,即便他根本不愿费心了解,也已清楚地知道了。
然而他并不关心赵玉娥方才到底做了什么,他想知道的是她为何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尚未婚配,京中想嫁入太极宫的贵女不再少数,可因为齐家的缘故,都不敢表现得太直白,偏偏赵家人与他们不同,这其中定有什么原因。
难道只是因为听到了朝中的风声?
他想了想,冲身旁的靳江看了一眼,道:“你私下安排些人往播州去一趟,查一查赵伦近来的情况,若是能查到他父亲先前在任上时的事也可。”
靳江闻言,顿时将背挺得更直,肃着脸沉声应“喏”。他方才一路噤声,并未再继续方才回来时正说着的近来城防上的变化。
追随萧恪之多年,他早已摸清了他的性子,现在虽一样的面无表情,可内里恐怕在思考着方才的事,不该打扰,遂一直静等吩咐。
“至于其他的——”萧恪之抬头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延禧门,慢慢拉紧缰绳,令马儿重新停下,“再让人把今日赵家娘子出现在朕回宫路上的事透给齐穆。”
这样的事,不用他费心,自有该处理的人来处理。
靳江在一旁听得一愣,好半晌才明白他是要借齐家的手来解决这个女人,忙点头应下,将事情都牢牢记在心里。
只是,望着近在咫尺的延禧门,他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不直接回宫吗?”
萧恪之紧抿的唇角微微一动,随即恢复原状。他干脆地翻身下马,道:“朕等一等。你们到一边守着。”
……
路口处,楚宁的马车在那两队人马都已离开后,才缓缓驶出。
此刻她坐在马车里,正出神地思考着方才见到的情形。
距离隔得远,她听不见那两人说了什么,只能从赵玉娥的背影与萧恪之模糊不清的面色间稍做猜测。
她几乎可以肯定,赵玉娥与她有一样,都想主动接近萧恪之。
可她是太子妃,是为了父亲的事才出此下策,赵玉娥又是为了什么?
赵魁虽不在了,可有赵伦接任,赵家如今依然如日中天,赵玉娥为何要如此?
翠荷显然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提醒道:“娘子忘了,前两年,长安还传过一阵风言风语,都说赵二娘与夫家关系恶劣,总是嫌弃家中郎君出身平平。”
楚宁愣了下,这才想起当时的传闻。
赵玉娥的夫家姓程,是襄州一带的名门望族,比起长安的众多世家也丝毫不差。
这些年,长安的贵族间对武将世家多少有些排挤,尤其赵玉娥这样只有母亲在身边,父亲还远在播州的,更不受年长的夫人们喜爱。偏偏她也心高气傲,看不上那些对她有意的纨绔子弟,便主动挑了襄州的程家。
可惜程家那位郎君出身虽好,却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入仕途几年,始终表现平平。因见夫君升迁无望,赵玉娥心中不喜,屡屡与之争执,使其终日郁郁。
楚宁向来不爱听外头的这些流言,能想起这一茬,也是因为后来偶然在东宫见过程家那位郎君,听萧煜提过此事,才记了下来。
翠荷的意思大约是赵玉娥主动接近萧恪之,只是为了他的身份和地位。
可她觉得不该如此简单。
她将近来从萧煜口中听到的细枝末节的小事和赵彦周送来的消息都仔细想了一遍,便忽然知道了。
先前朝中已有不少传言,称萧恪之将对大凉如今手握兵马的武将们进行一次大清洗,像对皇城禁军千牛卫一般,换上自己的心腹。
起初有人将信将疑,直到五日前,他忽然下令将幽州守将撤换下,这才令所有人相信,不得不暗自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起来。
想必,赵家也有这样的顾虑,尤其赵伦年轻,才坐上镇国将军的位置不久,的确会比旁人更着急些。
想通这一点,楚宁慢慢松了口气。
只要赵玉娥的目的与她没有冲突便好,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这时,马车行近延禧门,再度停下。她不明所以地掀起软帘朝外张望,却正好看到站在一边望着她的萧恪之。
“方才的事可看够了?”
楚宁一听这话,便知道他方才发现了自己,便也不掩饰,直接从车中下来,行礼后道:“陛下放心,侄媳并非有意窥看,绝不会泄露半句。”
“是吗?”萧恪之站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眯眼打量着她,目光中的怀疑毫不遮掩,“既非有意,为何也同她一样,恰好出现在朕回宫的路上?”
不知为何,见到大胆妩媚的赵玉娥时,他心中一片平静,毫无波动,可面对这个被衣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端庄侄媳,他心里却克制不住地想起许多暧昧的画面。
楚宁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在怀疑自己和赵玉娥一样,都是刻意与他“偶遇”的。
她不禁轻笑,原本端庄得找不出一丝错的美丽面孔间浮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妖娆之态:“是啊,侄媳曾屡屡接近陛下,的确免不了嫌疑。只是,今日却实在是应了鲁国夫人的邀约,一同前往大慈恩寺礼佛,陛下若怀疑,不妨亲自去问问鲁国夫人。”
傍晚的日光一点点变暗,恰在她光洁的脸庞上笼上一层薄薄的轻纱,愈令一切显得朦胧暧昧起来。
这一处宫城城门往来的人虽少,却也并非没有,即便周围有亲卫看守,也算不上十分安全。
可萧恪之却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极快地拂过她洁白的脸颊。
残留的柔腻触感仿佛那块柔软顺滑的丝帕,令他指尖一烫,随即便有热意迅速燃遍全身,最后汇集在心口处,蠢蠢欲动。
“与其将主意打到鲁国夫人身上,不如直接来找朕。”他将手掩在袖中,用力掐了掐手掌,忍住浑身的躁动,“可想好了,是否要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宁看着他看似镇定,实则努力克制的模样,不禁放下心来,看来这两个月的心思并没有白费。
只是男人都是贱骨头,若太过轻易便得到的答案,总是不会珍惜的。
“时候不早了,侄媳再不回宫,太子殿下恐怕要责怪。”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柔软丝帕,不经意似的在唇边拭了拭,恰好印下一抹极淡的绯色印记。
“陛下若真想知道,不妨耐心地等一等。”
说着,她袅袅地转过身,重新往车边走去。
晚风迎面拂过,吹得她裙摆翩跹,勾勒出纤细又婀娜的身姿,也吹得那方丝帕轻轻掉落。
第19章 私心 让她也尝尝被如此搓摩的滋味。……
东宫光天殿中,萧煜正站在窗边,听徐融说起近来朝中武官们的动向。
“……因为幽州的事,人人自危,生怕被忽然撤换,甚至被寻到错处发到三司去问罪,连累全家老小,那几个从前在地方上不知收敛的,近来也都安分了。”
徐融说起这话,语气里满是凝重的同时,心里却忍不住升起几分敬服。
大约是过去的十几年里,众人已习惯了先帝的碌碌无为、昏懒怠政,如今的新帝这般且准要害的手腕着实令人惊讶。
然而不论如何,他都牢牢记着自己身为东宫侍读的立场,事事以太子的利益为先,绝不能有半分动摇。
“殿下,臣以为,圣人之所以才登基便敢有这样大的动作,是因为其背后有实力雄厚的甘州军。”
萧煜神色一动,知他有话要说,不由转身到榻边坐下,道:“继续说。”
徐融得了允许,便拱手拜了一拜,压低声将这些日子琢磨出的事娓娓道来。
“大凉一朝至今百年,因河清海晏而在军事上逐渐懈怠,不论是殿下,还是太后与齐相公,都鲜少关心各地的驻军,而将心思都放在争夺长安中枢上头。齐太后更是以为只要掌着千牛卫,便能护住宫禁,谁知这回却被甘州军趁虚而入。”
“试想,若手握甘州军的人是殿下,如今的情形又会如何?”
“殿下莫忘了,大凉的大好河山,也是当年由太|祖领着无数将士们用大刀□□和羽箭马蹄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殿下身边如臣一般手无寸铁的文臣,在朝堂上再是替殿下慷慨陈词,终究也敌不过目不识丁的兵士手里那把锋利的刀啊!”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甚至不吝贬低自己,令萧煜不得不深思起来。
换做从前,他定对这一番言论不屑一顾,更不会耐心地听手下的臣子议论那些远在各地的武将们的事。
太宗时,为防武官谋反,各地兵权皆被分割,每一地领兵的主将身边都有分管民财大权的其他官员挟制,久而久之,武官们的权力一缩再缩,直到再翻不出水花来。
唯有寥寥三五处驻军,因边防等需要,依然保持着众多的人数与强大的实力,甘州便是其中一处。
饶是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徐融这一番话说得一针见血。
他长叹一声,面色凝重地点头:“徐卿的肺腑之言令我如梦初醒,过去,的确是我疏忽了。不知徐卿以为,我该如何弥补过失?”
徐融见他听进去了,大感欣慰,忙道:“臣以为,陛下命殿下前往滑州主理疏通河道一事,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殿下不妨趁着远离长安的时候,试着与滑州周边的几位驻军将领结交一番,兴许能得到些助力。”
若能得到些兵马,再加上朝中的助力,以太子本就该名正言顺继位的地位,或许能搏上一搏。
萧煜沉吟片刻,想着滑州之行萧恪之派在他身边的几个行监察事的官员,决定道:“罢了,只要能避过其他人的耳目便可。这几日,你便看一看滑州附近的驻军情况,拟一份名单来,到时想法子探一探风。”
二人说罢,又商量了一番具体细节,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算定下。
已是傍晚,眼看窗外已能见到从宫外回来的太子妃,徐融不再打扰,自觉拱手行礼,退出殿外。
光天殿的屋门敞开,萧煜揉揉额角,行到外间,等楚宁进来,也不要她行礼,直接伸手将人拉进怀里。
“殿下,我还未更衣呢。”楚宁伸手推他一下,却不敢用力。
他没理会她的拒绝,一手隔着衣服揉她纤薄的后背,一手将她发间的簪钗取下,直接丢到一边。
浓密顺滑的长发一齐坠下,铺满她的肩背,将那一张巴掌大的饱满脸庞衬得愈发楚楚动人。
萧煜低头望着她从端庄大方一下变得娇美动人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迷醉。
这是他从一众沦落为奴的下等人中带回来的女人,是他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他娶她,固然有大半原因是为了她的身份,也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
楚家的这位女郎自小就有美貌的名声。
她的美,既是大家闺秀端庄大方的美,也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隐隐流露出来的别样风情。
就是这种风情,令她在众多样貌秀美的贵女中脱颖而出。即便立在一众装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丽女人中,她一个回眸中暗藏的韵味也能让人眼前一亮,进而想到无边的艳色,从此再难忘怀。
他最初对男女之事产生憧憬时,便曾幻想过将她摁在床上,一点一点剥下她包裹在外的端庄的外衣,欣赏底下不曾为人窥见过的美色。
她也果然没令人失望,从最初的生涩羞怯,到后来的成熟柔媚,每一点变化都能令他爱不释手,赏玩许久。
殿中的侍女见状,都已红着脸悄悄退出,重新将门阖上。
“不急,横竖都要脱。”萧煜一手轻握住她垂在脑后的一缕秀发,另一手则解开她胸前的衣带,将她的衣襟拉开,令衣物恰挂在臂弯处,露出两边圆润光洁的纤细肩膀。
“今日出去,可曾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人?”
楚宁听出他话里并无怒意,也不是试探,遂咬着下唇,努力仰头直视他的眼眸,轻轻摇头。
就是这样半隐半露、半含春意的模样最令他沉迷。
他索性也不令她褪尽衣衫,只将她牢牢摁住,欣赏她绯红的面颊与氤氲的眼眸。
层层叠叠的裙摆被撩起又落下,遮掩着底下的一切动静。
……
太极宫中,刘康瞪着地上那一块丝帕,眼珠子都快落到地上。
不光是他,正替皇帝更衣的内侍也惊得动作一顿,差点将腰带上的玉直接扯下来。
刘康到底年长,经过不少风浪,如今又时刻记着皇帝的恩,自觉肩上担子极重,见状迅速回神,冲那小内侍警告地瞪一眼,自己则悄悄走近,在皇帝脚边弯下腰,拾起那方丝帕。
这是从萧恪之袖口处落出来的。
落下时,他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此刻被捡起,他依然目不斜视,岿然立着,张开双臂由更衣的内侍替他换上宽松的外袍。
然而有了前车之鉴,刘康望着熟悉的莲纹与绯色印记,自然明白其来历。
皇帝面上并不在意,心里却绝不是这么想的。毕竟,上一回的帕子最后派了何种用场,他一清二楚。
迟疑一瞬后,他瞥一眼萧恪之,仍是将丝帕叠好,恭恭敬敬放到一抬头就能看到的香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