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叔——山间人
时间:2021-03-30 10:20:39

  她口中的“殿下”自然是指太子妃楚宁。
  许夫人忧心忡忡正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女儿的话,搂着她轻声道:“阿娘也不知晓,只盼殿下能一切都好……”
  楚宁待她们母女的好,她心中十分清楚。先前也听人说起过这位太子妃的境况,本就心有同情,如今听说太子恐怕还打算另娶,更觉心有戚戚。
  “夫君,这该如何是好?太子妃平日待我们那样好……”
  卫寿正心神不宁,蹙眉在屋里来回踱步。
  许夫人关心的是太子妃,他想的,却是女儿听到的关于赵家、兵权的只言片语。虽是田舍郎出身,他这几个月里常见长安的贵族,又遇到过机会圣人理政的情形,自然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赵家是什么身份,他略知一二,先前赵娘子的种种行径也不难猜测,如今突然转向太子一方,恐怕不简单。
  他是圣人的亲舅舅,受圣人眷顾关照,绝不能隐瞒此事。
  “罢了,我这就去见圣人,问一问圣人的意思,你先带果儿睡吧。”他停下脚步冲妻子吩咐,又转头宽慰女儿,“果儿,没什么大事,咱们有陛下护着,不用担心,只管安稳地睡就是。”
  他不知太子在密谋什么,可他知道,此事必须得让圣人知道。
 
 
第54章 求见   我也不想见陛下烦忧。
  飞霜殿外, 刘康带着几个内侍站得稍远些,却生怕里头有召唤听不见,只好时不时在附近走两步, 留意动静。
  屋里有器物掉落的声音, 也有木榻震动的声音,还有男女絮絮的低语, 时而高亢, 时而低沉,听得人面红耳赤。
  有两个内侍年纪小,脸皮薄,在屋外站了一会儿便站不住了,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大监, 咱们、咱们还是再离远些吧, 大家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会召唤……”
  话音落下,屋里便传来一声高亢的娇音, 紧接着便是频次陡然上升的震颤。
  这回, 连刘康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头疼地揉揉额角,有气无力道:“罢了罢了,你两个下去吧, 留我在这儿守着。”
  那两人对视一眼, 如蒙大赦,连忙弯腰道谢, 仓皇跑开。
  剩下的几人相对沉默片刻,又各自转头散开。
  不一会儿,瑶光楼旁蜿蜒的小径上,忽然出现个被一个仆从搀扶着的人影,那人走得有些急, 隔了很有的距离就能看出他略微蹒跚的步履,待渐渐走近看清了模样,更让内侍们吃了一惊。
  “鲁国公?”刘康忙亲自迎上去,一来要显尊重,二来,也将他挡远些,免得听见殿中的动静,尴尬不已,“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卫寿由人扶着站在原处,努力平复下急促的呼吸,连连点头道:“大监,我、我的确有急事,欲求见陛下,不知能否、能否替我通报一声?”
  刘康惊异地望着他,又用余光瞥一眼紧闭的殿门,不动声色挪动脚步,将他带得更远些,问:“圣上眼下……有些忙碌,不知鲁国公的急事,是否方便透露一二?”
  卫寿擦擦额角的汗,看一眼紧闭的殿门和几个紧张不已的内侍,心道陛下恐怕的确不大方便,可他这事又不敢拖延,思来想去,只能凑近些,压低声道:“不瞒大监,这事,似乎与太子殿下有关。”
  刘康脸色一凛,当即也不敢推脱,嘱咐两个内侍在这儿陪着,自己则慌忙行到殿门外,小心翼翼敲了敲,扬声道:“大家,鲁国公来了,有要事禀报。”
  此刻屋里的动静已暂时停下来了,却迟迟没有人接话,直到一阵窸窸窣窣声和絮絮低语声过去,才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让他进来吧。”
  萧恪之的嗓音传来,还夹杂着几分尚未褪尽的沙哑。
  刘康一顿,不敢直接让鲁国公过来,而是先轻轻将门推开,见萧恪之正披着衣衫独自坐在屏风前,虽不算衣冠整齐,到底也还能看,而太子妃则不见踪影,恐怕躲在了什么地方,唯有台阶旁落了几件凌乱的女人衣裙,让人能看出屋里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转身冲两个内侍比了个手势,又趁着他们引着卫寿走近的间隙,闪身进入殿中,将几件衣物飞快地收起来。
  “陛下!”卫寿一进殿中,也没心思细想殿中为何有种异样的香气,更无暇看萧恪之不大规整的衣衫,便忙跪下磕头,“今日上元,臣本不该这时候来打搅,实在是事关重要,不知如何是好,才来向陛下禀明!”
  说着,他看看周围的几个内侍,没急着说话。
  萧恪之挥挥手,将几个人遣出去:“你们几个下去吧,其他人不必动。”
  卫寿愣了愣,看着内侍们下去,心道殿中难道还有别人?可他匆匆扫视一眼,的确没再见到任何人。
  其实那一句“其他人”,说的是楚宁。
  她此刻正躲在萧恪之身后那道屏风后头,与他只隔了几寸距离,若稍微靠近些,连口中呼出的气息都能透过屏风上的缝隙萦绕到他耳畔。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衫,底下空荡荡一片,乌发间虽还插了根簪子,有大半却已经落在肩上,如云堆一般,若卫寿在往旁边走一步,便能发现躲在屏风后狼狈的她。
  原本萧恪之让她留在这儿不必动时,她还觉得不自在,生怕卫寿说的是什么她不该听的事,可片刻后,她便不这么想了。
  “舅父起来吧,这儿没外人,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萧恪之下榻,亲自将他扶起来,让他坐到底下的一张榻上。
  卫寿一面连连道谢,一面擦着汗道:“陛下,方才灯会,果儿年纪小,累得快,臣与夫人便让她先回去了,谁知,她走到半道上,却、却撞见太子和、和那赵家娘子……”
  萧恪之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便顿了顿,原本放松的神色也稍稍收敛:“舅父慢慢说。”
  卫寿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田舍郎,说话难免囫囵,兼又是这样不大光彩的事,还吞吞吐吐的。好在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又有萧恪之在一旁时时引导,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萧恪之听罢,静了片刻,没给任何回复,只问:“果儿如何了?”
  卫寿忙答:“那孩子受了惊,臣方才来前,让她阿娘先哄着睡了,此刻应当已好些了。”
  萧恪之点头,又问,“她听到这些,没被那两人发现?”
  卫寿一愣,想了想,道:“没有,她说,是等人走后,她才出来的,应当便是没有。想来天黑,她又生得瘦小,躲得隐蔽,这才没被看见。”
  “话虽如此,到底不能掉以轻心。”萧恪之站起身,在阶下走了两步,沉声道,“这几日,便让她留在住处,少在外走动,免得遇上什么人,也免得她再想起这事觉得害怕,待这一阵过去了,再放宽心。”
  卫寿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皇帝先说的不是太子如何,赵娘子如何,而是关心果儿的情况,不禁有些感慨:“臣替果儿多谢陛下关怀。”
  萧恪之摇头:“朕也该感谢舅父,遇上这样的事,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来告诉朕。”
  卫寿有些局促,心底还莫名有几分羞愧:“臣什么也不懂,若不是因为同陛下的这一份亲缘,恐怕还在兖州种田呢。陛下待臣一家好,臣记在心里,遇上什么事,自然应该想着陛下才对。”
  萧恪之点头,面上露出一抹含着温情的笑容:“此事舅父不必多虑,朕自有安排,往后只莫与旁人提起便好。”
  卫寿连连答应,将这事情说出来后,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了,正打算告退,又忽然想起离开前妻女的话,又顿在原地,支支吾吾地不知该不该多嘴。
  “舅父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卫寿迟疑片刻,吞吞吐吐道:“臣的确还有一言,求陛下莫怪。夫人与果儿两个,先前多受太子妃的照顾,因而臣想求求陛下,若真出了什么事,能否对太子妃网开一面……陛下,臣不过随口一说,若陛下有别的考量,千万别将臣的话当真!”
  这话出口,不但萧恪之,就连屏风后的楚宁也愣住了。
  想不到鲁国公一家,初见时,还曾因她的身份而紧张介怀,如今却会为她求情。她忽然有种过去的心意得到了回应的感觉,忍不住动容。
  “朕知道了,到时候,会酌情处理。”萧恪之笑了笑,含糊应下。
  卫寿只以为他如此说,不过是因顾念甥舅情分,不好当面拒绝,才敷衍一句,心里有些遗憾,却又不敢胡搅蛮缠,只好躬身行礼,告退离开。
  刘康一直牢牢盯着,一见人出来,忙将备好的温水送进去,才轻手轻脚出去,重新将门阖上。
  殿中恢复寂静,萧恪之在榻边站了片刻,没听到屏风后的动静,便干脆起身,绕到后头,却见楚宁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出神不已,不知在想什么。
  烛光照在他的身躯上,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恰好将她笼罩。
  她回过神来,抬头对上他深沉的目光,露出一个模糊的笑。
  他说不出那是个怎样的笑,带着几分戚戚和茫然,更多的,似乎还有些许释然与放松。
  “他一直想着要夺大位,”她茫茫然望着他,喃喃低语,“没想到,居然是用这种法子。”
  “乖孩子,别伤心,不值得。”他忍不住蹙眉,走近她身边,伸手想揽住她。
  可下一刻,她却轻笑一声,慢慢往屏风外走去:“可我只惊讶了那么一刻,现下,倒觉得本就该是这么回事。”
  “当初娶我时,就是因为我父亲的声望,如今我已没价值了,而别人有,他自然该抛弃我,另娶她人。”
  她走到榻边,却没坐在榻上,而是坐在底下的阶梯上,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
  “陛下,我不伤心,只是有些唏嘘罢了。他骗了我两年多,明明害死了我父亲,却还能一遍遍在我耳边说会替父亲正名,会对我好,另娶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其实,心底还有几分失落。
  即便对萧煜没什么感情,甚至还有恨意,可得知自己是对方即将抛弃的那一个,总免不了觉得心寒酸楚。
  幸好,她没有沉沦在他这两年里偶尔流露出来的喜爱和微薄的感情里,她还很清醒,不至于让自己落到孤立无援、自怨自艾的境地。
  想起这几日察觉的异样,她慢慢将这些与方才听到的事串联起来,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对萧煜来说,赵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顿了顿,忽然转头看着神色复杂的萧恪之,问:“陛下是早已知晓此事了吗?”
  她记得,他听到鲁国公说出此事后,半点没有惊讶的样子,面对自己时,亦好像早已料到的样子。
  他伸手揽住她单薄的肩,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
  “朕猜到了太子和赵家会有勾结,却不知他要另娶。”
  他一直派人盯着赵二娘和萧煜两个,那夜他们在宫外短暂的碰面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只是他并不知晓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只能依现下的形势猜测,赵二娘恐怕在另谋出路,转投太子麾下的确是个选择。
  没想到,赵玉娥如此不忌,萧煜更是甘愿抛弃发妻,也要笼络住赵家。
  这么容易被人拿捏,即便坐上了皇位,恐怕也无力掌控局势。
  “那他二人如此,陛下可是已想好对策了?”楚宁想到赵家手里的兵权,虽然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却也应当有些棘手。
  “自然。”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完全没将这二人放在心上,反而抬起她的下颚,低声问,“你为何如此问?”
  楚宁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忍不住缩了缩,轻声道:“我不想让太子如愿。”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可她犹豫着,又添了一句:“我也不想见陛下烦忧……”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
  “朕无碍的。你呢?可要朕直接下旨,将你带进宫来?”
  楚宁垂眸不语,细细思忖片刻,坚定摇头:“不。我自己来,我会离开他,为自己,不为别人。”
 
 
第55章 答应   走到这一步,我也无可奈何。……
  烛光下, 他仔细审视她的面目。
  能看到她忽然愿意为了自己的将来下决心离开太子,他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这里头, 除了真挚的感激外, 好似并没有太多与他有关的东西。
  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惆怅。好在,这对她来说, 已是迈出了一大步。
  他知道, 要让这世上的女人主动离开自己的夫君,实在太难了。数百年来延续至今的律法,更是不许女人在未得到夫君允许的情况下,主动提出和离,而所谓的和离, 也不过是男人施舍给女人体面, 让女人少了一重“不守妇德的弃妇”的身份罢了。
  男人的身份地位越高,女人便越不得自由。
  就像他的母亲, 当初因为出身低微而被先帝百般忽视、厌弃, 日日忍受其他妃嫔的冷落和嘲讽,却依然不曾对自己的夫君有过半句怨言,甚至临终前, 还因夫君满足了她最后的恳求, 将他这个儿子送去甘州而心怀感激。
  还有他见过的许许多多的嫔妃们,她们在宫中明争暗斗, 视对方为仇敌,却从来对那个造成这一切情形的皇帝毫无怨怼,一心一意地奉承讨好。
  年幼时,他只觉得困惑不解,后来见的人和事多了, 才明白那是一种面对无法改变的现状不得不做出的自我麻痹。
  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似乎是大多数女人面对婚姻里不和睦的态度。
  而她,若不是因为父亲的仇恨支撑着,又怎会看清楚太子的为人呢?能毅然决定主动离开,已十分值得欣慰了。
  “好。”他亲昵地揉她的脸颊,在她发鬓间落下亲吻,仿佛温柔地哄自己精心呵护的小女郎一般。
  这女郎,就像是在他的悉心浇灌下悄悄吐露嫩芽的一颗种子,令他既惊喜,又不得不耐心等着。
  “陛下,水该凉了。”楚宁在他怀中趴了一会儿,忽然指指方才刘康送进来的温水与巾帕,撑着他的膝便要起来。
  他一面跟着转头去看,一面伸手一拉,令她重新跌下来扑在自己怀里:“今日朕没让你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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