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关山确实位高权重,连锦帝也不敢轻易动他,他的儿子沈厚以后极有可能会继承他的兵权,所以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好驸马人选,甚至整个盛京的年轻公子里,除了王孙贵候,就数他最有前途。
祁丹朱闻言,眸色却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她放下手里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拿着帕子细细擦了擦手。
她抬眸,慢悠悠道:“小明长,你就这么想让我快点嫁出去?”
“我倒是不想让你嫁人,只想让你在宫里陪我一辈子。”祁明长顿了一下道:“阿姊,你去年就已经及笄,今年又过去大半,转眼就要十七岁了,父皇虽然惯着你,至今都不给你指婚,但是你也该给自己挑选一位驸马了。”
祁丹朱年芳十六,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可是锦帝至今都没有为她挑选驸马的打算,大家都说锦帝是因为娇惯女儿,想要多留她两年,慢慢给她挑选一位好驸马。
祁丹朱看了一眼屋内伺候的宫女们,意兴阑珊道:“父皇疼我,自然舍不得我。”
“正因父皇舍不得你,你才该给自己挑选一位好夫婿,到时候,你直接当众请父皇下旨赐婚,父皇那么疼爱你,一定会会答应下来。”祁明长看着祁丹朱的眼睛,“这样总比父皇随便给你指一门你不喜欢的婚事好。”
祁丹朱与他对视片刻,轻笑了下,倏尔伸手拽住他的耳朵,往两边扯了扯。
“小明长,你倒是有时间,竟然把盛京里的好公子全都调查了一遍,有你这样像挑选货物一样挑姐夫的吗?”
“阿姊,疼疼疼!”
祁明长拍着祁丹朱的手背,疼得鬼哭狼嚎,挤眉弄眼地求饶。
祁丹朱满意了,才松开手。
祁明长揉了揉耳朵,嘀嘀咕咕抱怨,“好狠心的阿姊,好可怜的弟弟。”
祁丹朱忍不住笑,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柿饼。
祁明长将柿饼嚼得咯吱咯吱想,可算不嘀咕了,过了一会儿,一个柿饼吃完了,他又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阿姊,我还有一个好人选!”
“……”祁丹朱用眼睛睨他,很想再往他嘴里塞十个柿饼。
第4章 想强抢民男
祁明长好了伤疤忘了疼,对祁丹朱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道:“要我说还是孟御史的儿子孟九思最好!”
祁丹朱微微愣了一下。
祁明长道:“孟九思仪表堂堂,家世深厚,家族关系也简单,孟御史这一生,只娶了一位娘子,可见他家家风淳朴,孟九思日后应该也不会纳妾。
孟九思九代单传,是家中独子,家中上下和睦,宜室宜家,你嫁过去最为合适。”
祁丹朱沉默片刻,伸手点了点祁明长的额头,“小明长,你真以为你阿姊是块宝,人人都想娶吗?”
“当然!我阿姊天上有,地下无,还仅此一个,谁娶到你那是谁的福气!”
“……”祁丹朱扶额。
祁明长继续出主意,“他若不愿意,我便把他绑进宫,然后你去跟父皇请旨,让父皇将他赐给你做驸马,只要父皇圣旨一下,李家绝对不敢抗旨不遵。”
“强抢民男?”
祁明长摆手,“别说那么难听,我们这叫给他机会跟你相濡以沫。”
“……”祁丹朱默然无语,“听起来还挺大公无私。”
祁明长翘了下嘴角,“我们这是为了孟九思好,他跟你在一起,能多多磨练他的脾气,实在是大有助益。”
祁丹朱面无表情,“孟九思每次看到我都横眉竖目,一脸我污了他眼睛的模样,你让我嫁过去,是看他家太和睦,所以让我去搅浑水的吗?”
祁明长想起孟九思平时看到祁丹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孟九思着实是个木头!对着阿姊这样的美人竟然也能不假辞色。”
“还不都是因为你。”祁丹朱靠在椅背上,回忆道:“小时候父皇派他给你做伴读,你总嫌他拘着你,让我想办法把他赶走,我知道他怕虫子,便今天让人往他的书里夹只毛毛虫,明天让人往书堂里扔只老鼠。
他当时年纪虽小却少年老成,表面看起来不为所动,其实脸都吓白了,那小身子一直颤啊颤,我就躲在窗外的树上笑,他每次都要苍白着一张小脸儿抬头瞪我,我与他的仇便这么结下了。”
“谁让他小时候总是跟在我身后之乎者也,一口一个‘皇子这里不对,皇子那里是错的’,我当时年纪小,能不觉得他烦人么?”祁明长摸摸鼻子,理亏道:“我也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这么记仇。”
“我为了你可是苦不堪言,孟九思这些年给我的白眼,那是一个接着一个。”
祁丹朱叹息一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孟九思一身正气,每每看不惯她这位骄纵公主的行事作风,更惦记着小时候虫鼠的仇,看她也如那虫鼠一般,避之不及。
提起这茬,祁明长心虚得很,赶紧陪笑,讨好地给她捏肩捶背,不敢再提挑驸马的事。
祁丹朱放下茶盏道:“你别总惦记着给我选驸马的事,倒是说说,你怎么忽然看上魏沁雪了?”
祁明长给她按揉着肩膀,提起魏沁雪,兴致不高,只含糊道:“就忽然看上了。”
祁丹朱想了想,“如果我没有记错,魏沁雪应跟我同岁,正好比你大了三岁。”
祁明长不以为意,“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我跟她正好合适。”
祁丹朱莞尔,拍了拍他的手,让他不用按了,然后问:“你真喜欢她,还是只是玩闹?”
她看祁明长对魏沁雪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样子,至少提起魏沁雪的时候,面上一片淡然,没有任何激动和羞赧。
祁明长将手从她肩膀上松开,把她放在桌上的红色宝石拿起来把玩,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道:“……反正我想娶她。”
祁丹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阿姊要帮我吗?”
祁丹朱抬眸,“你想要的,我自然会帮你。”
祁明长看着她,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祁丹朱用茶盖轻轻拨开茶盏里飘拂的茶叶,想起魏沁雪,就不自觉想起君行之。
君行之听她吟词后,震惊又窘迫的神色,让她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祁明长看了她一眼,勾唇道:“阿姊,你上次在姑母别庄里戏耍那个穷书生的事,估计魏沁雪已经知道了,现在还不知该如何生气呢。”
祁丹朱弯唇一笑,她与魏沁雪向来不合,魏沁雪若气便气吧。
祁明长显然也不在乎魏沁雪是否生气,他晃了晃手里的红宝石,抬头冲祁丹朱笑出了两颗小虎牙。
“阿姊,父皇新赏给你的宝石真漂亮。”
红宝石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纯净的颜色,一点杂质也没有,看起来水润光滑,像在水里浸润过一样,毫无瑕疵,是难得的佳品。
祁丹朱知道他想要,故意逗他,“有多漂亮?”
“嗯……”祁明长沉吟片刻,一脸认真道:“有阿姊一半漂亮。”
祁丹朱高深莫测道:“那看来确实很漂亮。”
祁明长忍不住笑。
他的阿姊一点也不谦虚,也无需谦虚,她就是这盛京最娇贵、最明艳的凤凰。
他继续转动着手里的红宝石,见祁丹朱没反应,又扬着声调道:“阿姊,这宝石看起来特别像我冠上的玉石。”
他就差把‘想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祁丹朱强忍笑意,明知故问,“还有呢?”
“还……”祁明长略一停顿,眼睛转了转,“还特别像我拴在腰间的琅坠!”
祁丹朱轻声笑了出来,看着他明晃晃的小虎牙,道:“知道啦,等会儿我就让人将箱子里的各色宝石都拣出来,给你送到你的若林宫。”
谁让弟弟可爱呢。
祁明长一脸心满意足,握着宝石撒娇道:“阿姊对我真好。”
祁丹朱走到镜子前正了正头顶的金钗,不以为意道:“我就只有你一个弟弟,不对你好对谁好?”
祁明长眸子闪了闪,轻笑了下,将宝石握进手里。
他垂眸道:“那阿姊可得记住,要对我好一辈子。”
祁丹朱回眸,“你还赖上了我了不成?”
“当然,我要赖一辈子。”祁明长脸不红、心不跳,答得及其理直气壮。
“……”祁丹朱看着这长不大的弟弟,颇为无奈。
第5章 三夏生两欢
丞相府后院对面的听风楼上,祁丹朱凭栏而坐,单手托腮,漂亮的桃花眸远远地注视着楼下相府后门口的位置。
君行之依旧是一身布衣,虽然破旧但是整洁干净,他的裤脚和袖口都挽了起来,正站在那里,从货车上往下搬东西。
木箱又沉又大,旁边的护卫都拿得万分吃力,他却毫不费力地把木箱抱了起来。
祁丹朱手里拿着一颗鲜红的樱桃,漫不经心地放进嘴里,轻咬一口,红色的汁液沾到了她的唇上。
祁明长坐在她身侧,跟她一起盯着楼下看,忍不住嗤了一声:“阿姊,我还是想不通魏沁雪究竟喜欢他什么?”
祁丹朱看着君行之露出的手臂,眼睛轻轻眯了眯,舌尖舔了一下唇瓣上的樱桃汁。
酸甜的汁液漫过舌尖,娇美的唇变得更加润红。
书生大多瘦弱纤细,但君行之的手臂结实有力,线条流畅漂亮,搬东西的时候下盘极稳,比周围的护卫都要充满力量,他往那里一站,就活脱脱是一位丰神俊逸的少年郎。
祁明长盯着君行之看了一会儿,将手里的折扇收起来,轻敲掌心,一脸若有所思地沉吟道:“莫非……魏沁雪好日子过惯了,不想乘软轿,只想坐驴车?”
祁丹朱的视线追随着君行之晃动,直到他转身进了丞相府,才收回视线问:“什么驴车?”
祁明长侃侃而谈道:“君行之这个穷书生,生活极其拮据,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连匹马都买不起,听说他是牵着一匹毛驴进京的,阿姊,你见过毛驴吗?”
祁丹朱摇了摇头,她出入皇宫所乘皆是软轿,偶尔乘次马车,马车内也是软榻熏香,由进贡的高马所拉。
“我也没见过。”祁明长啧了一声,吃着糕点道:“听说毛驴比马矮小一些,多为灰褐色,头大耳长,比马便宜很多,农家常用来拉磨。”
祁丹朱点点头,在脑海里描绘着毛驴的模样,倒是有些好奇。
祁明长继续道:“君行之身无长物,那毛驴已经是他最值钱的东西了。”
祁丹朱斜睨他一眼,黛眉轻挑,“你倒是把他的情况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祁明长颇为得意,喜滋滋一笑,“更何况,我就算不去打听,也有很多人等不及地把他的情况告诉我。”
这倒是真的,祁丹朱是锦帝最宠爱的公主,祁明长就是锦帝最宠爱的皇子,放眼整个京城,想要巴结讨好他们的人数不胜数,他们只要一个眼神,就会有无数人将他们想要的东西双手放到他们眼前,更何况只是几条关于君行之的消息。
这对祁明长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一句话,就有无数人抢破脑袋把君行之的事说给他听。
祁丹朱笑了一下,耐着性子问:“你还打听到什么?”
祁明长用折扇敲了一下掌心,道:“君行之不但是个穷书生,还是个不知变通的穷书生,他作为丞相的门客,丞相本不会亏待他,有俸禄可拿,也不必如此寒酸,可他偏偏是个死脑筋,什么也不要,只要有瓦遮头,能安心读书即可,还时不时的在相府里帮忙做些重活累活,以偿住宿费。”
“喏……”祁明长用折扇往楼下一指,“他现在就是自己跑来帮忙的。”
祁丹朱垂眸,顺势看过去。
君行之搬完一个木箱,从相府后门走了出来,他脸上不见疲色,依旧干净爽朗。
现在正值晌午,其他搬东西的护卫早已满头大汗,可是他依旧干干净净,仿佛炎热天气中的一抹清凉。
一名妙龄少女跟在他身后,提着裙摆匆匆跑了出来,少女面容清丽,身着素色兰花裙,头戴镂金发钗,左右各一个丫鬟,看起来优雅别致,正是相府千金魏沁雪。
魏沁雪眉眼间不见了往日的清高和孤冷,跟在君行之身侧急得团团转,看样子是想要阻止君行之继续搬东西,可是君行之充耳不闻,去马车前又抬起一个麻袋。
祁丹朱趴在漆红长栏上,看得津津有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魏沁雪对一个人如此积极主动。
魏沁雪是魏相唯一的女儿,性子寡淡孤傲,自视甚高,平日最看不上祁丹朱这个‘狐媚子’生的妖孽,盛京里人人都捧着祁丹朱,只有她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对祁丹朱的不屑一顾。
祁丹朱若是这盛京里盛放的娇艳牡丹,魏沁雪就是幽室的清雅白兰。
祁丹朱爱美华服、金玉钿、珍馐膳,魏沁雪则喜欢读诗书、作美画、秀琴棋。
两人没有一点相似,就是这盛京里与众不同的两道明艳风景,一艳一雅,相对而立。
她们每次遇到都相看两厌,互相鄙视,迎面走过的时候,永远目不斜视。
魏沁雪嫌祁丹朱太过张扬,行事没有规矩,祁丹朱嫌魏沁雪凡事太有规矩,过于死板苛刻,她们二人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现在魏沁雪却一改往常的淡然,她正站在君行之面前,张开双臂试图拦住君行之的去路,素来寡淡的面容上满是急色,火辣辣的阳光晒在她娇嫩的脸上,她的脸颊已经红了一片,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晒的。
祁丹朱啧啧称奇,都快感动了。
她还从未见过魏沁雪这般模样,魏沁雪素来高傲得像只白天鹅,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没想到也有不顾颜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