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不以为然,“他官职再大能大过父皇?我才不在乎他怎么想,反正他就算做了右翼将军,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也是,你是金枝玉叶,他不过是个臣子,怎么也奈何不了你。”祁明胥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只是岁月匆匆,想要一辈子平安享乐,还是不能只依靠父皇,皇妹还是要早做打算,多为自己筹谋,如果要一辈子在京城里呼风唤雨,只要……”
祁明胥没有再说下去,抬头看了祁丹朱一眼,祁丹朱微微一笑,只当不知。
他们心里都清楚,祁丹朱的宠爱来自锦帝,如果有一日锦帝不在了,没了宠爱的九公主根本奈何不了权利在握的右翼将军。
更何况,京城里妒忌九公主的人数不胜数,多少人等着她坠马的那日,想要看她笑话,若真有那一日,恐怕会有无数人趁机踩一脚。
祁明胥笑了笑,没再说朝堂上的事,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敞开了胃口,扬手朝远处的店小二大声喊道:“再上几盘肉!酒也再来两坛,要上好的女儿红!”
祁丹朱垂眸,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只要什么?
只要锦帝薨后,下一任新帝还对祁丹朱爱护有加,依旧给祁丹朱做避风港,就没人能奈何得了她,就算是沈厚也不能。
祁明胥在暗示什么,祁丹朱自然清楚,她这位在众人眼中受宠的九公主,早就成为了大家想要争夺皇位的筹码,人人都觉得只要拉拢了她,便等于获得了锦帝的青睐,所以既想讨好她,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能反复试探。
祁丹朱觉得有些可笑,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这偌大的京城真像一个大戏台,看起来不思进取的大皇子,也会暗自筹谋,看起来受宠的九公主,其实被罚完才刚大病初愈,他们这些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笑。
祁明胥再未提朝堂上的事,只挑一些趣事捡来说,这顿饭有了他的加入,吃得更为热闹。
他没什么架子,也不喜欢繁文缛节,吃起饭来比君行之还要粗犷,相比起来,君行之更像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殿下。
不过这顿饭没有吃太久,祁明胥吃到中途,就不得不放下筷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因为胥王府的人前来禀报,说庄飞雁以为祁明胥还在戏园子里逍遥,所以在府中哭晕了过去。
祁丹朱和君行之听到这话简直哭笑不得,祁明胥却像习以为常一般,叹息了一声,最后吃了两口肉,放下了筷子。
他苦不堪言道:“我这王妃真比母老虎还能折腾人,我当初还不如娶只母老虎回来,至少能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打不得、碰不得,连说句重话都能哭晕过去。”
祁丹朱莞尔,“皇兄快回去看看皇嫂,记得代丹朱问候她。”
祁明胥无奈地点点头,颇为头大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祁丹朱敛去笑容,夹了块薄片羊肉放进君行之面前的盘子里,柔声问:“不自在了吧?”
“还好。”君行之笑了一下。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皇兄。”祁丹朱解释。
她看得出来,祁明胥根本就没瞧得起君行之,他除了刚来的时候跟君行之说了几句话之外,基本就没搭理过君行之。
他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毕竟出身皇室,自认是天潢贵胄,高人一等,打从心眼里瞧不起君行之这样的普通百姓,觉得跟君行之同桌吃饭都是恩赐。
君行之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丹朱,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贵人,君行之见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像祁丹朱这样看起来骄纵跋扈,其实根本不在乎身份地位的少之又少。
这京城里比祁明胥态度恶劣的人多了去了,祁明胥至少表面上还会客套几句,只是骨子里看不起普通百姓罢了,至少不难相处。
祁丹朱闻言才重新露出笑容,又给他夹了块肉道:“你放心,我以后不让他们来你面前惹你烦。”
她的语气就像君行之才是她更为亲近的人一样,君行之不自觉笑了起来。
他道:“我不厌烦胥王,也无需躲避他,说到底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因为无关,所以全然不在意。
祁丹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她给自己和君行之各斟了一杯温酒,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道:“瑞雪兆丰年。”
她端起酒盏,笑道:“希望百姓安乐,五谷丰登。”
君行之含笑,端起酒盏跟她碰了一下。
两人仰头,将杯中酒饮尽,一顿饭吃的畅快无比。
……
大雪之后,转眼就到了年关,不止京城越来越热闹,整个皇宫都热闹了起来,宫里张灯结彩,大家忙忙碌碌,一片繁荣。
每年腊月三十那日,锦帝都会在宫里设宫宴,宴请朝中大臣,君臣同欢,共庆佳节。
祁丹朱和祁明长坐在凉亭当中,冷眼看着匆匆忙忙的宫婢和太监们,神色都有些寡淡。
祁丹朱扬起手里的鱼食,看着锦鲤在水中争先恐后的抢夺,弯唇轻轻笑了笑,但兴致淡薄,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
祁明长转着手里刚得来的墨玉核桃,目光落在湖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跟宫里的热闹格格不入,仿佛这样的佳节也不能让他们感到欢愉。
锦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张全远远看到他们,扬起笑脸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几名太监和宫女,太监们手里抬着沉甸甸的箱子,宫女手里拿着锦盒,大家一起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路过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宫里众人对此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他们不用问也知道,定然是锦帝又赏赐给这两姐弟好东西了,反正每逢佳节,锦帝对他们姐弟二人的赏赐从来就没有间断过,从来都是大张旗鼓,惹得全皇宫的人妒忌又羡慕。
张全走至近前,恭敬地弯了弯身,朗声道:“奴才参加二位殿下,二位殿下吉祥。”
“起来吧。”
祁丹朱和祁明长看着他身后那些箱子,也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意兴阑珊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好东西见得多了,便习以为常了。
张全陪着笑脸道:“二位殿下,陛下明日要在宫里举办宫宴,广邀众臣,君臣同乐,后宫身份尊贵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也会出席。”
祁丹朱和祁明长闻言都有些不耐烦,锦帝每年都是如此,只是他们从来都无缘参加罢了。
张全继续道:“陛下对二位殿下圣眷优渥,特别吩咐奴才来给二位殿下送些东西,这箱子里是陛下亲自命人给二位殿下准备的宫装,参加宫宴的时候穿在身上正为合适,宫女手里的锦盒是陛下给公主殿下准备的首饰,名贵华丽,正配公主,公主殿下长得本就漂亮,有了这些首饰,更能给殿下增彩。”
祁丹朱和祁明长互看了一眼,目光隐隐都有些惊讶,锦帝这就是让他们一起参加宫宴的意思。
往常这种时候,祁明长都该自动自觉称病回避,而祁丹朱则会陪着祁明长,也不会去参加宫宴,这是大家一直以来都默认的事,没想到锦帝今年竟然想让他们一同去。
祁明长掀了掀眼皮,冷冷地看着那两箱华丽的宫装,不阴不阳道:“明日我不是该生病了么?怕是没有机会穿。”
张全面露尴尬,陪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面颊红润,看起来健康爽朗,明天一定不会生病的。”
“哦。”祁明长阴阳怪气地讥讽道:“你可能不清楚,我这病是按时发作的,每次父皇在宫里举办宴席的时候,都会正巧发作,等宴席结束了,我这病不用太医医治就能自己痊愈。”
张全神色更加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局促地站在原地,求助地看向祁丹朱。
他只是一个奴才,哪里敢多说话。
谁都知道,祁明长这气不是冲着张全,而是冲着锦帝。
祁丹朱拍了拍祁明长的手,柔声安抚道:“父皇平日不让你去参加宴席,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被人非议。”
祁明长恼怒抬头,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他又不在这里,你维护他做什么?”
祁丹朱暗示地看了张全一眼,对祁明长摇了摇头。
锦帝疼爱祁明长之心不假,只是他注重帝王颜面也是真,他不让祁明长去参加宴会,表面是维护祁明长,其实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
只是这话,张全在这里,祁丹朱自然不能说。
祁明长刚生下来的时候,每当有这样的场合,锦帝都要抱着他四处炫耀,仿佛他要向所有人宣告柔妃和他的儿子就是最受宠的皇子一样。
正因如此,祁明长格外受到臣子们瞩目,所以他腿疾之后,惹来了不少非议,也让锦帝颜面受损,从那以后,锦帝便让祁明长减少了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机会,降低他的存在感。
祁明长气愤难当,偏过头去,没有再说什么。
张全敛眉垂目,只当没听到祁明长刚才说的话,他见祁明长终于不再为难,不由目露感激,对祁丹朱连连作辑。
祁丹朱看着他淡声道:“东西留下来,替我们谢父皇赏赐,转告父皇,我与明长一定准时赴宴。”
“是。”
祁丹朱抬了抬下颌,青枚上前接过托盘,给张全递了些赏钱,张全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离开。
等张全走远了,祁明长转过头,没好气道:“阿姊,你阻止我做什么?他平时不让我们参加,如今忽然让我们去,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张全只是个传旨的太监,你为难他也没用,他又做不了决定。”祁丹朱笑了笑,安慰道:“不管他想让我们去做什么,反正我们也拒绝不了,不如便去看看,说不定有好戏看呢?”
祁明长抿唇,沉着声音道:“就怕我们成了那戏中人。”
祁丹朱思考片刻,沉吟道:“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锦帝这样安排,必定事出有因,他们既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只能按兵不动,走一步看一步。
祁明长没再说什么,推着轮椅走远,背影看起来仍旧余怒未消。
祁丹朱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祁明长对锦帝心中有气,还好锦帝对他还是有几分骄纵的,这些年来从不曾怪罪过他。
青枚将宫装递过来给祁丹朱过目,“殿下,这宫装好漂亮。”
祁丹朱伸手摸了摸,宫装的布料触感顺滑,刺绣精美,一看就是好东西。
祁明长那套宫装为湛蓝云纹,相对低调一些,她这套罗裙是朱红丹鹤,上面绣着金丝银线的彩霞,艳丽闪耀,异常华丽。
这样的场合,她自该艳芳四丈,尽情展示锦帝对她的宠爱。
第50章 着华服赴宴
腊月三十, 酉时,宫宴。
热闹非凡的大殿内,众人围桌而坐, 桌上摆满了各式丰富的佳肴菜品, 皆是出自宫中御厨之手,乃样式最繁华的宫宴, 菜品雕饰精美, 如一件件珍奇的瑰宝。
锦帝的位置居于上首,烛光最明亮的位置,他还未至,只有一张龙椅威风凛凛地摆在那里,闪烁着冰冷的金光。
他旁边的位置悬空, 按照规矩这里该坐着陈皇后, 只是这样的宫宴,陈皇后自然不会参加。
因为越是喜庆的日子, 她越是想念太子。
陈皇后忆子成疾, 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履行皇后的职责,她这样做其实有损锦帝的颜面,因为她这位娘亲对太子恒久的哀痛, 只会显得锦帝这位父亲薄情, 但锦帝对陈皇后格外包容,从不曾斥责她。
锦帝对陈皇后的包容是绝无仅有的, 若不是大家清楚的知道,后宫嫔妃当中只有已逝的柔妃最得圣宠,众人简直要以为陈皇后和锦帝鹣鲽情深,深情厚谊了。
大家陈皇后缺席的事习以为常,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也没有人敢出声询问,第一次来参加宫宴的官员们也早就被告知,不该问的事情一定不要多问。
皇家禁忌多,说不定哪句话就踩了钉子,俗话说祸从口出,这样的场合对新官员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少说话,能来此参加宫宴的官员们官阶都不低,个个都是聪明人,即使第一次来,也不至于惹出乱来。
官员们所坐之地位于下首,跟后宫的女眷们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
妃嫔之中,现在丽妃最得圣宠,梅妃在锦帝身边伺候得最久,所以她们二人是除了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坐在偏中央的位置上。
公主和皇子们围桌而坐,没有那么多规矩,现在这些皇子和公主里,既没有太子,也没有嫡公主,大家身份地位一样高,平日没有那么多拘束,难得在一起凑个热闹。
其他妃嫔不能坐主位,在偏后的位置上,按照尊卑顺序依次坐着,看起来一片祥和。
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没有人敢触锦帝的霉头,大家全都和和气气,看起来喜气洋洋。
祁明长来得比祁丹朱早一些,没有理会旁人疑惑的目光,坐在桌前吃蜜饯,看起来比往日沉默。
祁丹朱姗姗来迟,她到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已经来了。
渐落日暮,天边一抹胭脂色,倒映在碧色的湖泊里,如抹了胭脂的少女,雅致柔美,太监们已经早早地将路旁的宫灯点燃,静美的湖泊,如少女点缀的珍珠项链。
祁丹朱轻移莲步,从湖边款步走来,如画卷中的美景,让人看直了眼。
待她踏进殿内,宫婢立即上前替她脱掉斗篷,众人簇拥,一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身着锦帝亲赐的宫装,头戴金饰,乌发梳成了双髻,琼鼻朱唇,雪肤凝脂,身上的碧玉佩环随着她走动叮当脆响,喜庆的宫装外披着绯色的云肩,看起来矜贵而讨喜。
屋里的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目露赞赏,传来窃窃私语声。
祁明毓抬头,定定看了祁丹朱两眼,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目光。
祁丹朱在祁明长旁边落座。
梅妃笑着寒暄道:“无论何时看到九公主,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这一桌人里虽然有看不惯祁丹朱的,但是也忍不住赞同梅妃的话,祁丹朱永远都是鲜亮明艳的,每次看到她,好像沉闷的宫墙都能变得鲜活起来。
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招人妒忌,凭什么他们要恪守规矩,沉闷的生活,她却可以肆无忌惮,活得潇洒而明艳。
大家羡慕的久了,便不自觉妒忌起来,偏偏谁也不敢像她那样肆意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