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芙薇不自觉屏住呼吸,面色苍白如纸。
祁明长幽幽一笑,声音残忍道:“皇姐,你自作聪明,这么多年来一直白白糟践自己的身体,可真是自作自受。”
祁芙薇嘴唇抖了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祁明长,如果祁明长不是锦帝最疼爱的儿子,她这些年根本就不用做这一切。
她惊恐地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不敢再听,如果她这些年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那么她日复一日的痛苦和不甘算什么?她喝的那一碗碗苦药又是为了什么?
是她自找的吗?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吗?
她用力地捂住耳朵,不想再听祁明长多说一个字,可是祁明长的声音还是冰冷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祁明长声音没有起伏道:“是药三分毒,皇姐,你这些年来为了装病,身子恐怕早就已经伤了根本,难以恢复如初了吧?”
祁芙薇抽噎一声,愣愣地看着祁明长,似是还无法反应过来,也无法接受和面对这一切。
她的身体……对啊,她的身体早就在那些汤药的浇灌下,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病秧子,即使她现在停止喝药,她这辈子也无法恢复成最初的样子了。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祁明长对她的报复,这些年来祁明长冷眼旁观她自己作践自己的身体,他不用惩罚她,她已经自我惩罚了这么多年。
他如今告诉她这个事实,不过是揭开她的伤口,欣赏她的报应而已。
祁明长眸色冰冷地看着她,勾唇一笑,推着轮椅转身走远。
片刻后,他身后传来祁芙薇崩溃而嘶哑的尖叫。
前尘往事,今日总算是清算了一笔。
第92章 郎君真好看
祁丹朱听着祁芙薇在轿子里的嘶吼声, 忍不住问祁明长,“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祁明长淡淡道:“不过是让她虚假的人生里多了一抹真实罢了。”
祁丹朱微微点头,没有多问, 推着祁明长往回走。
乌亥里忽然打马过来, 叫住她道:“九公主,等等!”
祁丹朱回眸望去, 乌亥里骑在高马上, 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
她没有多想,顺手接住,拿过来一看,乌亥里扔过来的是一块令牌。
乌亥里一身劲装骑在马上,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朗声道:“我这次来大祁最欣赏的就是你九公主, 既然我机缘巧合地参加了你的婚礼,总不能空手, 这令牌是我的贴身之物, 见它如见我,公主如果有一天来塞外,可凭此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若想来见我, 直接用此令牌就可来找我,我把它送给你了。”
乌亥里说得云淡风轻, 但祁丹朱知道这样的贴身令牌一般轻易不会给人。
她没有推辞,抛了一下手里的令牌,爽朗笑道:“多谢。”
乌亥里勾唇一笑,打马扬长而去,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离京。
至此, 和亲一事总算彻底解决了。
*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夕阳西下时,树上的蝉还在不时鸣叫着。
祁芙薇和祁潭湘两位公主都出嫁之后,整个宫里安静了不少。
祁丹朱身穿夏衫薄裙,坐在掌珠宫廊间的长椅上吹风,她微微闭着眼睛,闻着庭院里淡淡的花香,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微微弯了弯唇角。
她睁开眼睛,探出半个身子往长廊看去,等了片刻,果然看到君行之从长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君行之一袭广袖长衫,风仪舒雅,清冷如华,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到祁丹朱之后,弯起了一汪笑意,仿若炎炎夏日中的一缕清风。
祁丹朱忍不住微笑,不知不觉,她只听君行之的脚步声就已能分辨出是他。
这是不是就叫老夫老妻?
祁丹朱不由弯了眼眸,笑意盈盈地看着君行之,娇艳柔媚。
君行之不自觉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祁丹朱拍拍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君行之坐下后,忍不住把她捞过来,抱在怀里。
祁丹朱将手里刚剥好的荔枝喂进君行之的嘴里,轻轻笑了笑。
傍晚的风清凉又舒服,祁丹朱坐在他怀里也不会觉得炎热。
两人靠在一起,君行之将荔枝吃下去,看着祁丹朱刚才吃过荔枝后水润樱红的唇瓣,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弯唇道:“一股荔枝味。”
祁丹朱含笑,“甜不甜?”
君行之又偷偷亲了她一下,小声道:“甜。”
祁丹朱笑了笑,随口问:“今天看到师公了么?”
君行之摇了摇头,费解道:“姜先生最近经常早出晚归,李婶说他今天一早就出府了,好像是去相府做什么,我在太傅府中等到傍晚他都没有回来。”
祁丹朱轻轻点头,“师公浑浑度日这么多年,难得有事情让他忙碌起来,也算是件好事。”
姜仁扈以前除了上朝,就是醉生梦死,自从收到君行之这个徒弟之后,生活反而渐渐忙碌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嗯。”君行之揉了揉她白嫩的手指,道:“能让先生这么重视,应该不是小事。”
祁丹朱轻轻笑了笑,靠在他身上,拽着他腰上的香囊随手把玩。
君行之低声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蓬莱宫,见蓬莱宫内香雾缭绕,远近宫女都极其安静,看起来有些压抑,蓬莱宫里平时都是这样吗?”
君行之想起刚才所见之景,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苍凉和孤寂,心里闷闷的。
祁丹朱轻轻点头,看着路旁在晚风吹拂下晃来晃去的小野花,道:“太子薨了之后,皇后娘娘就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君行之将那朵粉色的小野花摘下来,插到祁丹朱的鬓发上。
他随口道:“你有时间不如多过去陪陪皇后娘娘,免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太子已经故去这么多年,活着的人总该往前看。”
祁丹朱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闻言笑道:“我如果去蓬莱宫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估计要气的日日吃不下饭,日子比现在还难过。”
君行之诧异道:“上次在和亲之事上,我看皇后娘娘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帮你,你们的关系难道不好吗?”
祁丹朱含笑摇了摇头,“这皇宫里面,除了父皇就属她最讨厌我。”
君行之不由有些疑惑,不解道:“皇后娘娘如果不喜欢你,当初辩论和亲之事的时候,她为何要帮你?”
祁丹朱神色怅然地顿了顿,解释道:“因为她顾念以前的情分,无法眼睁睁看着我被远嫁塞外,但如果我活在她眼皮底下,她便会想起痛苦的往事,忍不住恨我。”
君行之惊讶,想不出看起来慈善的陈皇后,竟然也会对祁丹朱抱着这样大的恨意。
祁丹朱叹了口气,抬眸看着君行之道:“行之,皇后娘娘其实是个可怜人,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去恨她,你如果遇到她,便陪她说几句话。”
君行之不明白祁丹朱刚才所说的情分是指什么,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丹朱将头上的野花拿下来,插到君行之的发上,弯着眼眸道:“小郎君真好看。”
君行之忍不住笑了笑,没有将花拿下来,而是揽住她的腰,低声道:“好看你便多看看。”
祁丹朱捧着他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我要省着点看,免得哪天老天爷觉得我太奢侈,便不让我再看了。”
君行之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轻快道:“放心,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看个够。”
祁丹朱靠在他怀里,垂眸弯了弯唇。
锦帝迟迟没有给君行之官位,似乎仍在犹豫不决,众人都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君行之和祁丹朱只安心等着。
姜仁扈忙了半月有余,整日早出晚归,神神密密,直到半月之后,事情才终于有了眉目。
这一天,科举舞弊大案轰动了朝野,将多年隐藏在朝堂里的隐患连根拔起。
君行之这才知道姜仁扈这些天忙的确实是件大事,还是已经跟他有关的大事。
清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大家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君行之在睡梦中醒来,看着自己怀里的祁丹朱,轻轻笑了笑,将她颊边的头发捋到一旁。
祁丹朱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沉,时间还早。
君行之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起身穿衣服。
祁丹朱翻了个身看着他,声音含糊不清问:“这么早去哪呀?”
“昨夜先生派人来通知我,让我今天早上去太傅府一趟,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君行之穿好衣服,回过身给她盖了盖被子,柔声道:“我去一趟,你再睡会儿。”
祁丹朱蹭了蹭柔软的枕头,轻轻点了点头,君行之爱怜地看着她,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了抚,才悄声走了出去。
他离开之后,祁丹朱睁开清明的眼睛,在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屋内熏香萦绕,四下肃穆,正是黎明前的寂静。
祁丹朱抬眸看了看窗外清冷的晨光,手指轻轻抚摸过身旁的枕头,枕头上仍留有余温,带着君行之身上的气息。
天色未亮,习绿驾着马车,带着祁丹朱偷偷出了宫,直奔莲花村。
习绿已经提前调查过,孙文显昨夜就宿在他那个外室那里,此时正在莲花村中酣睡。
清晨的村落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家都还未起来,马车抵达莲花村的时候,只有少数几家燃起了炊烟,远远看去淡雅宁静。
孙文显的外室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被习绿捂着嘴巴带了出去。
孙文显从床上爬起来,惊恐地后退,声音都抖了起来,“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祁丹朱摘下帷帽,露出了一张倾城绝艳的脸,冷冷地看着他。
孙文显倏然一愣,大惊失色道:“公主!您怎么会来这里?”
自从上次摘牌匾的事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祁丹朱,如今忽然看到祁丹朱,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祁丹朱在桌边坐下,“本公主好心,看你大劫将至,特意前来通知你。”
孙文显眉头蹙紧,忍不住在心里骂了祁丹朱几句,觉得她一大早晨就来故意找自己麻烦。
但他经过上次的教训,面上不敢显示出半分不悦来,老老实实地下床跪在祁丹朱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草民拜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祁丹朱不耐烦道。
她抬眸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孙文显将外室安置在莲花村里,屋里摆放的东西看起来低调无华,实则都价值不菲,就连桌上摆放的花瓶都价值千金,只是不识货的人看了只会将这当做普通的花瓶,不会知道这小小的屋子实则是个金窝。
旁边小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一岁多,小脸白嫩红润,身上盖着蚕丝锦被,正不受干扰地沉睡着。
孙文显站起来,狼狈地往身上披了件外套,拱手道:“不知殿下刚才说草民大难将至是何意?”
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刁蛮公主能有什么正事?她不知为何又突发奇想地来折腾他,着实是苦了他了。
就算这刁蛮公主真的有什么事要跟他说,也没有必要这么一大早上直接来他家里说吧?她竟然还命人动作粗鲁地将他外室绑了出去,真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他刚刚睁开眼睛看到她们站在床边,还以为是自己家里的母老虎杀过来了,吓得三魂差点没了七魄,就差直接跪地求饶了。
如果祁丹朱不是公主,他早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祁丹朱看他面色,就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悠悠一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你科举舞弊的事情藏不住了。”
孙文显整个人倏然愣了一下,惊恐地看向祁丹朱,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霎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惊疑不定地喘了一口气。
他看着祁丹朱,勉强故作镇定道:“殿、殿下,您是不是弄错了?草民不知道什么科举舞弊……草民什么也没有做过。”
祁丹朱嗤笑一声,声音平淡道:“孙文显,你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有何用?想好等会儿在官差面前怎么说了吗?”
孙文显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祁丹朱不咸不淡道:“琼山书院自从由你接任之后,已经日渐没落,这几年及第的书生越来越少,已经好几年不曾出过状元,只有零星出过几个榜眼和探花。”
孙文显讷讷点头道:“草民能力有限,实在是无能为力。”
祁丹朱稍稍停顿了一下,轻轻笑道:“但是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年从琼山书院退学的那些书生里,经常会有人高中状元。”
孙文显愣了一下,额上冷汗更甚。
“这些高中的人里有的是想来琼山书院读书,还未来便打消了念头,有在琼山书院读到中途就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退学离去的,还有临近科举前才不声不响离开琼山书院的,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
孙文显咽了咽口水,问:“什么特点?”
祁丹朱抬眸看向他,乌眸里透出冷意,“他们要么家中富裕,要么家中亲族在朝中身居高位。”
孙文显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祁丹朱,抖着唇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祁丹朱面容带笑,却让他生出无尽的压迫窒息之感。
她笑吟吟道:“你利用琼山书院寻找合适的科举舞弊人选,待串通一气后,想尽办法让这些人提前离开琼山书院,你这样做,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他们撇清关系,不让人怀疑到琼山书院,好方便你们暗中进行勾当。”
“长此以往,琼山书院在外人眼中虽然日渐没落,但是也潜移默化的降低了琼山书院的存在感,正好方便你们暗箱操作,反正无论琼山书院名声如何,你都已经捞了个盆满钵满。”
孙文显双腿忍不住打起颤来,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脸色发白,“殿下,这……你是听谁胡言乱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