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宠——白鹿谓霜
时间:2021-03-31 10:31:05

  “在有你之前,她是为了旁人而活。从决定生下你那一刻起,她便是为了自己活的。”
  苏隐甫轻声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也微微湿了。
  阿梨见自己惹哭了爹爹,十分难为情,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泪,小声地道,“我不哭了,爹爹也不要哭。爹爹同我说说家里人吧。”
  苏隐甫打起精神,说起了苏家。
  苏家是清贵人家,清贵、清贵,其实重在前一个字,便是那个“清”字。后面那个“贵”字,反倒只是旁人口中的苏家。
  苏家祖上是耕读世家,祖祖辈辈、代代延续,才积累出了苏家今日的名望。
  “你祖母出自梧州周家,她极喜爱孙儿孙女,待小辈十分和蔼疼爱,待你回去后,见了便晓得了。我在家中为长子,底下三弟两妹。你二叔如今在礼部任侍郎,二婶出自永州孙家。你三叔如今外派为官,三婶也陪着同去了。你四叔如今在刑部任员外郎,你四婶是河阳郡主。因祖上有不得分家的祖训,故而都还住在祖宅,平日来往也都密切。你几个堂兄堂姐基本都成家了,如今还留在家里的,便只有你三姐姐、七妹妹。”
  阿梨认认真真听着,有些许的发愁,家里亲戚太多了,有时候也挺让人苦恼的。
  她算是和离归宗女,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担心,只是眼下刚和亲人相认,阿梨也不好提这些,只默默按下不提。
  她笑着点头,乖巧道,“我记住了。”
  苏隐甫却温和一笑,道,“记不住也无妨,他们都是好相处的,待你回家了,便知道了。”
  回家。
  这个词听上去实在太温暖了,阿梨心里忍不住暖了起来,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更多的,还是憧憬和期待。
  她用力点点头,“嗯”了一声,乖乖道,“我听爹爹的。天色不早了,爹爹赶了一日的路,必定乏了,我去铺床,爹爹早些歇息。”
  阿梨说罢,便去了隔间给爹爹铺床,这里许久没人住了,但沈婆婆做事细心,这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阿梨抱了被褥来,细心铺得平整舒服,又挂了蚊帐,见屋里又几只蚊虫,便在蚊帐上挂了只驱蚊的香囊。香囊是自己做的,放了藿香、薄荷、八角之类的药材,驱蚊的效果很好。
  入夜,有更夫敲了梆子,阿梨吹了灯,在榻上躺下,。
  身边是扑腾着小手小脚的岁岁,手腕上的银手镯叮叮当当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脆。
  阿梨侧身亲她的小脸,搂她在怀里,含笑道,“我们岁岁是不是见了外祖父和舅舅,高兴得睡不着了?”
  岁岁自然不晓得什么外祖父和舅舅,但她能感觉到,自家娘亲很高兴,便眯着眼笑了,露出几颗白嫩嫩的牙。
  阿梨倒是不闹她了,轻轻拍她的肩,哼着小曲儿,哄她入睡。
  小孩子是很能睡的,岁岁很快便睡着了,阿梨白日里哭了许久,此时也有些乏了,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阿梨坐在榻上,发怔了好一会儿。
  昨晚上,她似乎是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夫人抱着她,好温柔好温柔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变小了,变得和岁岁一样小。
  那怀抱很温暖,女人很温柔叫她的名字,不是阿梨,是阿沅。
  “阿沅、阿沅……”
  “我们阿沅回家了。”
  “阿娘跟菩萨求过了,我们阿沅以后再也不会吃苦了。”
  阿梨怔了许久,那种被拥抱着的温暖,久久都没有散去,就好似,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被阿娘抱了一整夜一样。
 
 
第58章 
  第二日, 回家的事情,便提上了议程。
  这件事上,阿梨是没什么抵触的, 甚至因为和爹爹兄长相处得极为融洽, 对于回家,她心里虽隐隐有些担忧, 但更多的是期待。
  对那些素未谋面的家人的期待。
  苏隐甫却很在意女儿的感受,认真问了她的想法, 阿梨便也直接点了头, 道, “我愿意随爹爹回家。”
  苏隐甫放了心, 却也没急着动身,而是先拜访了秦家兄妹。
  秦家兄妹俩迎人进门, 得知阿梨的身世后,也是十分惊讶,尤其是秦三娘, 她怎么也没想到,阿梨的来历竟然这样厉害。
  秦三娘到底不读书, 知道的不如秦二郎多, 对苏家的了解, 仅限于阿梨有个在京城当大官的爹爹, 可秦二郎便不一样了。
  没有哪一个读书人, 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苏家, 不知道苏隐甫。
  登科及第, 入翰林,入内阁,作阁老。门生三千, 桃李满天下,整个朝廷之中,有多少寒门子弟出自苏门。
  秦二郎着实被阿梨的身世震惊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忙拱手道,“苏阁老言重了,我们兄妹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苏隐甫已经知道,自家女儿同秦二郎假成亲的事,其实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他都不在意。对于照顾了阿沅的人,他都打心底里感激。
  苏隐甫又是深深一鞠,没半点阁老架子,诚恳道,“二位大恩,苏某没齿难忘。多亏了二位,小女才能在苏州安顿下来。她一个女孩儿,在外过得艰难,多谢二位了。”
  秦三娘性子直爽些,震惊过后,便开始为阿梨担心了,怕阿梨这寻亲来的家人,对她不好,但见苏父这么大的官,居然朝他们兄妹俩鞠躬,语气之诚恳,可见其爱女心切。秦三娘遂安心了。
  见哥哥同苏父说话,秦三娘便主动揽了阿梨的手,拉她到屏风后的隔间说话。
  一进去,秦三娘便高高兴兴笑了,道,“阿梨,这真是太好了。”
  她只是心直口快,但并不笨,自打哥哥娶了嫂嫂,她便感觉到,阿梨虽然还是同她很亲近,却有意避嫌。说到底,还是怕嫂嫂心里不舒服。
  对于这事,秦三娘觉得很为难,一边是嫂嫂,一边是阿梨,她不好做什么。
  现在看阿梨有了亲人,她才彻底安了心,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阿梨,那你什么时候随苏大人回家?”
  阿梨也不瞒她,道,“爹爹是同陛下告假出来的,怕是不能在苏州久留,我想着,过几日将书肆典卖了,便随爹爹回去了。”
  秦三娘自然舍不得,但也晓得,阿梨定是要随父兄回去的,便握着她的手,道,“有空记得回来看我们。”
  阿梨眼睛便立即湿了。秦家兄妹待她真的极好,她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深深的感激。对于二嫂,她心里真的没丁点怨恨,先前有意避嫌,便是怕二嫂心里不舒服。
  女子终归是容易醋的,她很不想让二哥二嫂因为她,生出哪怕一点的龃龉。所以,索性这坏人,便让她来当就是,也不去为难二哥和三娘了。
  她含着泪点头,“嗯。”
  两人抱在一起,俱掉了泪,正哭得厉害的时候,便见秦二郎的妻子章月娘进来了。
  阿梨忙朝她颔首,唤她,“二嫂。”
  章月娘看了眼阿梨,对于这个曾经同自己相公成亲过的女子,她心底有些复杂,说不上讨厌,只是有些复杂。
  人都有私心,她也不例外,她同二郎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看似安稳,实则只是空中楼阁。二哥身子孱弱,他们注定不会有孩子,偏偏二哥待那个叫岁岁的孩子,视若亲子。
  她再大度,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舒服的。
  只是阿梨后来有意疏远了二哥,又见二哥也没什么反应,她心里才放下了些
  此时得知阿梨要随父兄远走京城,她倒是彻底把心里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放下了,露出个柔和的笑,道,“阿梨。”
  阿梨第一次见她如此,微微有些怔愣,旋即也朝她回了个笑容,又唤了她一声,“二嫂。”
  她是打心底希望,二哥二嫂能一辈子长长久久的。
  如今看二嫂的模样,应当是彻底放下了心事了,阿梨松了口气,这样便好了。
  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阿梨便随父兄回书肆去了。
  书肆要典卖,自然要告诉在书肆做工的刘嫂等人,好让他们早作打算。
  因走得匆忙,阿梨心里也觉得愧疚,便给刘嫂和活计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银。
  刘嫂极不舍得,拉着她的手,一边不肯收那多给的月银,一边道,“掌柜,您往后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这月银我不要,您自己留着,你带着阿梨,往后花银子的时候多着,给自己攒着些。”
  阿梨被她弄得又想哭了,忍住了泪,强行把月银塞给了刘嫂。
  刘嫂没法子,只好收了,三步一回头走了。
  那伙计因是新来的,同阿梨没那么深的感情,拿了月银,也给阿梨留了几句吉祥话,便也走了。
  送走刘嫂和伙计,阿梨忽的觉得,书肆像是一下空了下来。
  她看着空落落的书肆,不自觉发了会儿呆,便想起梁慎行了。也不知道院试揭榜了没有,这几日她沉浸在同家人相认的喜悦中,倒是将院试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梨想了想,到底是觉得去梁家不合适,便去寻了兄长苏追。
  苏追正在后院同岁岁玩,他身量颇高,肩宽体长,岁岁正坐在舅舅的肩上,抬手要去捉树上的柿子。那柿子长得极好,小小一个,还没彻底成熟,像青布做的小灯笼一样,挂在那树梢上。
  岁岁眼馋许久了,阿梨都看见过好几回,她盯着那柿子发呆,如今总算是让她如意了。
  阿梨走过去,岁岁见娘来,立马就把那青柿子往嘴里塞,被眼疾手快的大舅舅一把拦住了。
  岁岁:委屈死了……
  原来舅舅跟娘是一伙的……
  阿梨好气又好笑,轻轻点了点岁岁的额头,道,“笨岁岁,柿子还没熟,不能吃。”
  苏追倒是替岁岁说话,“无妨,我看着呢,不会让她吃的,只玩一玩,随她吧。”
  阿梨算是明白了,甭管爹爹还是兄长,都是疼孩子没原则的类型。
  她也不说什么,朝兄长道,“哥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苏追自然一口应下,“你说。”
  阿梨就道,“我这书肆原有个账房先生,姓梁。书肆要典卖,我想多给三个月月钱,权当补偿了。只是我身份在这里,上门总归不大合适,想让哥哥替我走一趟。”
  苏追应下,他原就是疼妹妹的人,又心里愧疚,这等小事,他怎会不肯。
  揣了银两,苏追便出了门,朝梁家去了。
  梁家在冬果巷,苏追问了个路人,很轻易便寻到了梁家。
  他刚想敲门,便见一群人蜂拥而至,挤挤攘攘,人声鼎沸,像是冲着梁家来的。那几人没瞧见他,或者说没在意,笑着敲门,边大声喊,“梁兄,我等来报喜了!”
  报喜?
  苏追心里纳闷,却也没说什么,只站在一边,看着事态。
  不多时,梁家的门便开了。
  苏追打眼望去,见梁家大门内走出个年轻郎君,穿着身直缀,那直缀看上去不新,但十分干净,只是洗得有些发白。但来人生得温文儒雅,气质不俗,倒也不显得寒酸。
  苏追抱臂在一侧看着,就听方才那几个敲门的书生拱手,喜气道,“恭喜梁兄,这回院试,非但榜上有名,更是高居案首之位。一举夺魁,可喜可贺啊……”
  “是啊,恭喜恭喜……”
  另几个书生也跟着恭贺,零零散散几句。
  梁慎行听得一怔,有些懵。
  旋即,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考中了?
  还是案首?
  他怔了好一会儿,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屋里,梁母听到这动静,走了出来。
  梁慎行几位同窗朝着老妇人,又是一番道喜。
  梁母起初一愣,旋即喜上眉梢,顾不得其它,立即去屋里端出果子甜糕来,请来道喜的同窗和来看热闹的邻居吃。
  果子甜糕是她瞒着儿子,偷偷摸摸买的,为的便是要是儿子院试取中了,能端出来给贺喜的客人吃。只是她当时只是偷偷摸摸地想,连买果子都走了好几条街远的铺子,半点不敢声张,今日居然真的用上了。
  梁母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挺直了,脚下生风,说话也有了底气,抓果子给院里来凑热闹的邻居。
  梁慎行倒是还沉着着,谦虚招待着同窗。其实院试取中,便是正经的秀才了,但秀才也不是那么难得,只是他又是案首,故而来凑热闹的人多了些。
  他心里自然也是激动的,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取中,岂能不喜?但他面上依旧冷静着,并不狂妄,谦逊有礼,倒是博得了同窗不少好感。
  再热闹,也是一时的,同窗也都是读书人,十分识趣,略坐了会儿,喝了会儿茶,同梁案首寒暄了一会儿,自觉同窗情十分稳固了,便起身告辞了。
  那些书生走了,邻居倒也陆陆续续走了。
  热闹的院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梁母还沉浸在狂喜中,扭过头,“儿啊,娘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中了,咱家往后就有秀才了?”
  梁慎行微微笑了,点头道,“您没做梦,是真的。”
  梁母还是不敢信,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嗷了一声。
  梁慎行被她弄得有些无奈,忙上去扶她,“娘,您——”
  梁母疼得厉害,脸上却满是笑容,笑得褶子都出来了,边摆手边道,“没事没事,不用扶,娘好着呢。现在就让我出去跑十里路,我都不带喘一下的。”
  说着,又乐得笑出声,“我这是成了秀才娘了?”
  梁慎行无奈点头,“是,您就是秀才娘了。”他顿了顿,看了眼满脸喜色的母亲,轻声道,“娘,有件事,我想同您商量商量。”
  梁母好说话得很,点头道,“儿子,你说。”
  梁慎行沉吟片刻,张嘴刚要说,忽的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他一回头,便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自家门外。
  陌生男人自然是苏追了,虽莫名其妙看了个报喜的热闹,但他今日是受妹妹所托来的,自然不能把差事忘了。
  他一拱手,客气询问,“此处可是梁秀才家?”
  梁慎行点头,见苏追气质不凡,不似寻常百姓,正疑惑自己何时认识这样的人了,道,“我便是梁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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