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男生陷入“早恋”,成绩会飙升,而女生的成绩有时候会一落千丈。
最后老师总结:“可能,中国女性就比较爱牺牲吧。”
底下的女生哗然。
郑敏悄悄地跟宋方霓说:“服了。听过那么多劝不要早恋,这是最扯的一个理由。”
“没准儿,老师就是用这种逆反心理对付我们么。”宋方霓不以为然地说。
周六早晨,宋母罕见地早起,给女儿做了早餐后,在外面用大扫帚扫地,擦着玻璃。
“你去哪儿?”宋母叫住宋方霓,
“去学校自习呀。”宋方霓从家里带了一小包蜂蜜,准备去学校泡水喝。
“周六还去学校?你中午怎么吃饭?”
西中对高三学生很宽容,周六日也开放教室,供学生自习。
宋方霓费力地穿着羽绒服,理发厅里四处都是镜子,她的清爽短发和母亲清早起床却依旧烫的非常优美的大波浪,形成对比。
“我从家里带了饼干和香肠,中午去郑敏宿舍,随便吃点。”
“啧啧,不会是你打着学习的旗号,去见什么野小子,见天跑去约会吧?”宋母半开玩笑地说,“不要以为你妈什么都不知道。”
宋母边说边走过来,抢过女儿的书包。一把拉开。
书包里面,只有卷子、笔袋和各种复习资料,以及,用保鲜袋仔细包好的中午食物。
宋方霓吃惊地想护住自己书包:“干嘛啊!”
“我是你妈,看看你书包都不行?”妈妈又用手拽住她书包单,翻了翻她的书包,随后没话找话,“家里还有包瓜子,你也带到学校吃吧。”
在班里嗑瓜子?宋方霓可做不出来。
“我真的要走了。”她把书包抢回来。
宋方霓想绕开她妈妈,宋母却说:“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认识你爸爸。说起来,我和你爸,连个婚纱照都没有。我嫁到你们宋家,也没要彩礼,为了这个,你姥姥特别生气,你奶奶家也看不起咱家,分房子也不向着咱家。”
宋方霓听着,一方面,只觉得极其尴尬,不知道母亲在大清早倾诉这些说这些干什么。另一方面,她真的只想赶紧离开。
宋方霓抿抿嘴:“妈,你可以向老师或我们同学求证,我真的每周末都在学校自习,没有一天缺席。”
宋母看了她会,递给她围巾,挽住女儿的胳膊,再意味深长地打量她。
宋方霓内心别扭极了,匆匆地转变话题:“妈,我高考准备报考上海。”
趁着妈妈一愣,她立刻从推拉门溜走。
门在后面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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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非常冷,宋方霓出门后牙齿开始打战。她沿着街道走,等公交车来,眼睛看着萧瑟的街道。
公交车停到西中的站点,而在站牌下,有个高高的男生在等待着。
是欧阳文。
不知道什么时候,欧阳文来学校的时候,不急着进班,都会出现在公交车站的站牌,等待着坐公交来学校的宋方霓。
等宋方霓到站,她下车,两人再走到教室。
这也是他们“在一起”的证据之一。
宋方霓曾经苦恼到为了避开他,错峰出行。但是,有时候还是避不开,她只觉得烦躁。
尤其是今天,她原本走到车门前,却收住脚步。
欧阳文抬起头,他欣喜地看着女生。
但是,女生居高临下地停在公交车内,隔着几步,平静地看着他。
她一动不动地握着把手。
接着,车门重新关上。
公交车载着宋方霓,继续向下一站驶去。
欧阳文的心一沉,跟着公交车跑了几步,随后被甩开。
任性地多坐了一站公交车的后果,是宋方霓自认倒霉地沿着道路往回走了一站,被冻得够呛。
到教室的时间也比平时晚了点。
她坐在座位上,掏出纸巾,擦一下通红的鼻子。但书包里的大包纸巾全部用完,只剩下空壳子。
郑敏身为住校生,居然还在宿舍里睡懒觉。宋方霓不愿意乱翻别人的桌兜,只好吸着鼻子,跑到卫生间整理。
欧阳文在背后恼火地看着宋方霓。
他上次又去了宋方霓的家,把她和另一个男生交往甚密的事情,告诉宋方霓的母亲。原本以为,她妈妈听了会大怒,但是,宋母不过仔细地盯着他,随后笑笑,说会问问女儿。
欧阳文看不透宋方霓,班级里的同学和她关系都不差,但除了郑敏,她和谁,都像泛泛之交。
没想到,背地里,她居然真的有秘密男友。
周一的时候,老师又发卷子。
宋方霓按照老规矩,多留了一份。
欧阳文这时候举起手,说自己的卷子印刷出了问题,背面是空纸。
老师让他自己去办公室,多拿一份。欧阳文却指着宋方霓,大声地说:“宋方霓有多余的卷子。”
四周传来熟悉的笑声,就像一种波动的白色噪音。
宋方霓的眼睛刺痛,但是坚决不回头。
老师在讲台上说,哪位同学有多余的卷子,请分给欧阳文。
郑敏轻轻地碰了下她胳膊,宋方霓深呼吸,把多留的卷子,递给了欧阳文。
欧阳文接过卷子,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说,早就留意到宋方霓每次拿两张卷子,堆放在抽屉里。也不知道她留那么多卷子干什么。
周围又是大笑。
下课后,两人被同时请到办公室。
老徐看到又是他俩,叹了口气。他清了清嗓子,先问宋方霓:“什么意思?你是每次老师发卷子,都多留一张吗?”
“对。”她承认。
老徐等了等,发现女生没说话,只好狐疑地说:“多留一份卷子,你干什么?”
“家里没有打印机,所以,想留空白的卷子,回家多做一份。”宋方霓已经镇定地把答案想好。
这答案倒也挑不出毛病,除了,欧阳文在旁边发出一声冷笑。
老徐对欧阳文就没那么客气,不耐烦地瞪着眼睛:“笑什么?你手机还要不要了?”
欧阳文上一次送给宋方霓的手机,至今还留在班主任的抽屉里,他压根都不稀得取。
“别以为你那点花心肠,老师不知道。”老徐说。
“至少,我不是伪君子。”欧阳文冷笑。
“哦,谁是真小人?”班主任微怒。
欧阳文却定定地看着宋方霓,吐出一串数字:“7-11。”
“欧阳文,你跟老师这儿打什么哑谜?”随着班主任的声音,其他桌的几位老师和同学也已经看了过来,宋方霓终于抬起头。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欧阳文:“你,跟踪我。”
“上一周,我原本想去你家剪发,找你一起走。结果你不上自习,也没回家。”欧阳文说,“还有,你说话别说这么难听,什么我跟踪你。7-11是你家开的吗?那是公共场所。”
宋方霓却顿时了悟。
怪不得,妈妈那天早上叫住自己,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欧阳文肯定跑去自己家告状了。
“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班主任不快地说,打量着面前的学生,“各自都把话讲明白,要不然,叫家长过来。”
欧阳文倒是滚刀肉的姿态:“也行,今天把话说明白最好。老宋,看不出你那么花,你也跟老师说说,放学后和外校的男生见面,究竟是为了换咱们学校的卷子,还是为了偷偷交男朋友?”
班主任怒说:“这都什么跟什么?”
欧阳文说:“有男朋友这事,可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老师,不信你问她!”
“我告诉你的是,欧阳文,你为什么就不能滚远点?”宋方霓突然抬起头。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她,包括欧阳文。
宋方霓当过两年班长。她爱学习,长得漂亮,跟谁说话都很随和,从不是一个有进攻性的性格。但是,大部分老师和同学都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固执的人。
老徐看着眼前两个学生,只觉得头痛。
早恋这种事,宜疏不宜堵,但他也不是瞎子,宋方霓对欧阳文显然没有任何心思,何况,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他思考片刻,安慰了宋方霓几句,再把欧阳文留下,批评教育一下。
宋方霓却站着不动。
老徐看她那倔乎乎的样子,倒是有点怕了,招招手让她走。
等宋方霓出了办公室,才觉得一阵晕眩。
说实话,她刚才满脑子所想的,都是完蛋了,彻底完蛋,自己要因为偷留卷子,在高考前,被西中开除。
那才是灭顶般的灾难。
幸好,老师和欧阳说的是什么无聊的早恋。
宋方霓决定在高考前,不和他见面了。她给梁恒波发一条q,说自己依旧会给他留卷子,但是,让梁小群来取。
梁恒波淡淡地回了句,好。
第10章
经过这场风波,宋方霓在周六日也不肯去学校。
她更多时间都花费在家里,或者,去旁边的乡镇文化中心,那里有一个儿童阅览室,里面摆着几个低矮的课桌。
学校里,宋方霓枯燥地、一张张地把备考资料从眼前翻过去,如果累了,就趴在桌面,无聊地翻英文字典解闷儿。
梁小群偶尔过来,拿走积攒的试卷,宋方霓坚决地再也不肯收钱。
而从梁小群嘴里,她得知梁恒波得了金牌,取得保送名额。梁恒波签了cmo,他和本市的四个学生进了国家队……
宋方霓意识到,自己不适合走不了纯竞赛的路线,她和那些人的学习的动机不同。
梁恒波曾经说过,学术能创造价值。她却没那么深的感悟,她只是觉得,成绩是目前这阶段最重要的价值。
她信守着自己诺言,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梁恒波。
寒假,短而快,过完农历新年,又需要去学校。
开学前,宋方霓乖乖地坐在镜子前,让父亲帮着剪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自小就修理成三齐。
齐头帘,微微盖住眉毛。两侧的头发也齐,总长度不超过耳垂。非常典型的学生妹蘑菇头,但让人忍不住把视觉焦点集中在她带有点若有所思的灵动眼睛上。
高考的脚步一步步地逼近。
两人没有多联系,除了,宋方霓把一部长长的英文歌词,抄写在笔记本上。
“蝙蝠留在钟楼里,露水落在荒野上”。
最后一次在7-11便利店,她瞥到了梁恒波没来得及收起walkman,上面滑过他暂停的歌,Tom Waits的《Innocent When You Dream》,这是开头的歌词。
宋方霓不怎么喜欢听音乐,因为家里理发店放的都是流行歌,她总是嫌吵到自己学习。
但现在,偶尔,她会把宋父的收音机打开,小声地听着国际音乐广播电视台。
摇滚、雷鬼、rap、流行音乐等等各种分类,宋方霓跟自己说,这是在变相练英文听力。
下半学期的时候,心仪的那所上海大学来她们高中学校办了招生会。
本市的学生大多不愿意考去外地,唯独,宋方霓和他们招生老师聊了很久。
招生老师知道宋方霓的几次模考成绩,立刻双眼发亮,加了她的q,还强行要了她父母家的电话。
等宋方霓拿回宣传册,欧阳文远远地看着她。
他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去上海?”
宋方霓抬起头,她坚定地回答他:“对。”
宋方霓父母在最初的错愕后,也就接受了她要去上海读大学,这个独生女,从小就在这条街道显得极度古怪又不相宜,某种意义上,他们清楚她不属于这里。
高考,就像一个巨人用手在猛砸钢琴。当压力不停地堆积,最后的浪潮,很快就泼溅到他们眼前。
全市根据户籍所在地,随机分配考场。
宋方霓在一所破破烂烂的初中学校参加完考试。
事后回想起来,她真的做了充足准备,磨着母亲在考场旁边租了个小酒店,中午的时间能休息,随后又喝了红牛。
她决不想要的,是失控感。
当考场上拿到真实的高考卷,宋方霓觉得,比她以往做的模考都要简单不少,因此,她心里说:再见吧,高中。
考场回来,宋方霓倒头睡了整整一天。
高考结束后等成绩的日子,通常也是毕业班红红火火地约着出去玩的时期。
ktv已经过时,欧阳文提出,他家有空置的别墅,同学可以去那里玩,他还能邀请dj来现场打盘。
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宋方霓也懒得看。
高考的最后几个月,她表面上镇静冷静,实际上,天天看书看得眼睛酸肿,郑敏在她的无声影响下,复习得也是脸色发白。
不出去玩,宋方霓继续窝在家里看闲书,她母亲看不下去,让她在家里帮一些闲忙。
理发店每天早上十点开门,营业时间最晚到十二点。店里一共八个席位,少有空闲。
宋方霓会帮着家里结账、用excel做客人的会员卡,还会扫地面散落的毛发。
特别忙的时候,她会帮人洗头,但只服务女客,动作非常轻柔,偶尔,她的手指搔到了别人的头皮,自己先起了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稍微哆嗦一下。
有客人嫌她手笨,嚷嚷服务态度不热情。
宋母抱着洗好的毛巾,笑着从里屋出来,她支开了宋方霓,打发去外面晒毛巾。
宋方霓不发一言地接过来。
宋母再笑吟吟地说:“你啊,就应该在家养着,以后呢,就让别人服务你。”
这句话,带着夸张的笑,也不知道是嘲弄还是体谅。唯一收到的回应,是宋父拿着剪刀,看了这里一眼。
宋方霓低着头离开,在外面支开衣架,把所有的毛巾铺平。
梁恒波上一次联系她,是高考前的一周。
他冷不丁地发来一首英文饶舌歌,DJ Khaled的《All I do is win》,翻译成大白话是,“胜利与我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