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十八忽然哽咽,他想起留在魏县没能回来的人。
  虽然悲伤不舍,但这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姬珧迈着步子去了另一间军帐,掀开帘子进去时,她在门口停了停,然后再向前一步,帐帘掉下,将两个世界分隔开,像隔开了阴阳两界。
  棺材是早就准备好的,姬珧知道裴冽会回来。
  只是这样看他躺在那里,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姬珧见惯了桀骜不驯的裴冽抬着下巴看人,见惯了他说话把人往死里损,也见惯了他轻佻傲慢的眼神,却从未像这样,他安静地躺在那一句话都不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姬珧走过去,在旁边坐下,她轻轻叹了口气,话是笑着说的:“你怎么那么没福气?我有一堆奖赏要奖励你,可惜现在不知,你要什么。”
  姬珧想起裴冽临走的前一晚,克制隐忍的吻,其实他盼着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只是这一生注定不能相守,她在京殚思竭虑,他戍边保家卫国,姬珧说,除非等到解甲归田的那一天。
  可惜他也没等到。
  那声没能说出口的爱,就被这刀剑无眼的战场抹杀了,他不敢说吧,也不敢作出承诺,倘若回不来了呢?
  就像现在一样。
  “你救出的那些孩子,我打算全送到积室山去,我明白你的意思,孩子就是希望嘛,他们才是大禹的将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外族人都赶走,给他们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天下,让他们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等各地战事一平,我便将你父亲接到京城,让他安享晚年,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了吧?”
  “裴冽,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牵绊?”
  姬珧的声音平静得过分,就像平日李交谈一般,仿佛裴冽还活着。
  姬珧摸了摸他身上的铁甲,一眼一眼地看,她一开始不敢,但只要接受了这个现实,似乎也没什么难,裴冽死了,不在了,她和她妍守护的大禹,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她忽然有些好奇,裴冽临死前,究竟在想什么呢,他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她一边想着,一边握住他的手,却忽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姬珧一怔,缓缓低下头,她翻开裴冽的手,用力将他手指掰开,然后在他掌心中,看到了一枚金铃。
  忍了这么多日,未掉一滴眼泪的姬珧,忽然在此时,压抑不住哭腔,泪水溃不成堤。
  她咬着唇,趴在棺材前,一开始只是轻轻啜泣,而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怎么会想不到呢?
  怎么会不清楚呢?
  她临死前还念着的人,不就是她吗?
  可她竟然什么也给不了他。
 
 
第129章 命。
  “废物!一群废物!”
  茶杯碎裂的声音伴随怒吼声吓得有所人都缩起了脖子, 秋澜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走,表情怒不可遏。
  裴冽这么好的诱饵来钓大鱼,结果大禹人不仅将人救走了, 还仅仅只用了三百人, 当日他调防在城门的士兵要超过万人以上,这无疑是正大光明地打他的脸, 原本他想借这件事挫挫大禹的锐气,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秋澜止不住怒火, 胸中郁结连话都懒得说, 薛辞年看了看其他人, 见他们都缄默不言, 低头想了想,出声道:“裴冽的尸体被大禹人夺回去了, 我们战胜裴冽且取了裴冽性命所带来的震慑力便大打折扣,现在占领的又是毫无地势优势的魏县,而大禹因为信仰崩塌军民激愤, 魏县北部有宁州兵马,东边有大禹悍将高嵩炀带领的精锐, 我们是腹背受敌, 局面很不好看。”
  秋澜大声呵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若不是那群废物, 现在的局势就该倒过来!”
  他对薛辞年的话恼羞成怒, 薛辞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淡漠道:“殿下要打魏县时也没有问过我, 屠城逼迫裴冽投降时也没有采纳我的意见, 要把裴冽的尸体吊在城墙上打压大禹军心,同时诱人入套的计策也不是我献给殿下的,现在着急有什么用呢?”
  秋澜面色一怔, 见他话里有话,怒火有所平息,开始冷静下来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正好这时门外有人喧哗,将几人交谈打断。
  “将军!将军!你现在不能进去,里面殿下在议事,你手上的伤还没包扎好!”
  “滚开!”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就见霍圻穿着一层单薄的里衣站在门前,一手抓着门框,上来便问:“裴冽的尸体呢?”
  秋澜提起这事就嫌烦,转过身不理会他,一个烈火罗人见状,站起来,用不太熟练的大禹话回答他:“裴冽被大禹人抢走了。”
  霍圻双眸圆睁,跨步上前,揪住那人衣领:“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城门布防那么严密,他们怎么可能躲得过重重陷阱?”
  裴冽的尸体被大禹人夺回,霍圻表现得好像比秋澜皇子还要愤怒,众人面上无光,都闷声不吭,可霍圻那句话说完,背对着众人的秋澜忽然怔了一怔,他转过身来,看了看霍圻,又看了看薛辞年,最后问他:“你方才说,大禹此举抵消了我们魏县胜利的锋芒,反而让大禹振奋了军心?”
  薛辞年不咸不淡道:“我早说过,大禹人适合怀柔政策,不适合用这种激将法,上到长公主姬珧,下到边陲小民,奉行的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信条,裴冽这样死了,只会让他们更团结。”
  秋澜忽然转过头,审视地看着霍圻:“当初,是你说要羞辱裴冽的。”
  霍圻微微一怔,听出秋澜的话外音,略有错愕地看着他,而后下跪,急道:“殿下明鉴,我只是想要以裴冽做饵引长公主前来,并没有别的目的!”
  秋澜并没有因他一句话而放松警惕,他紧紧盯着他,沉声问:“昨夜大禹偷袭时,你在哪?”
  “属下……属下当时在城脚下巡防,却被一个高手袭击,他把我打晕了,之后的事属下都不知道,对了!属下在挣扎时,他还折断了我的两根手指!”霍圻急于证明自己,将自己的手抬起来让秋澜看。
  “你觉得那人是谁?”秋澜审视着他。
  霍圻愤然道:“一定是前来抢夺裴冽尸体的大禹人!”
  “这个,问问将你抬回来的巡逻兵应该就清楚了,”薛辞年忽然接上他的话,回头看着秋澜,然后面色微顿,像是刚想起来什么,喃喃道,“说来奇怪,如果真是大禹人,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反而留你一命,现在大禹人应该对我们二人都恨之入骨才对吧?”
  秋澜眸光一闪,再次看向霍圻,这次眼中犹疑更深,他挥了挥手,吩咐手下:“去,把那几个巡逻兵叫过来。”
  “是!”
  霍圻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思忖着该如何应对。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秋澜转过身坐到椅子上,皱眉看着他。
  “殿下息怒,说不定是因为那几个巡逻兵巡防到霍将军那里,大禹人害怕被发现,情急之下才把霍将军打晕放在那。”薛辞年对秋澜躬了躬身,话里话外为霍圻开脱,可谁都能听出这个理由很站不住脚,有时间将人打晕就更有时间把人直接杀了,那个人既然身手好到让霍圻都无力反抗的地步,完全没理由放过他。
  霍圻也发现了关键点,但他自己现在也一头雾水,出现在他身后的人来无影去无踪,他并没看到那人的长相,身为大军主帅之一他被发现倒在城脚下,本来就不合常理。
  这时,有个烈火罗国人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对秋澜道:“裴冽突围出城那日,我们就怀疑军中有奸细,原本粮草和放置武器军械的地方是军中秘密,大禹人不可能知道,但他们还是精准地袭击了我们的粮草营和武器库,若不是我们后方起火,那天那场战役,魏县应该一个人都逃不出去才对。这次也是,如果没有人暗中接应,大禹人怎么可能入侵成功?”
  霍圻听不懂那人说了什么,只看到秋澜一拳头锤在桌子上,指着他大骂一句,薛辞年悠闲的喝着茶,并不出声,正好这时那几个巡逻兵被带到了,秋澜一拍桌子,大声质问:“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巡逻兵被震怒的秋澜吓了一跳,打头的那个不敢怠慢,立刻跪地回话:“昨夜,我们几个要到城西换防,听到奇怪的声音,就戒备起来,结果走近一看,竟然看到霍将军倒在地上,被人打晕了,而且手指头还断了。”
  他说的话与霍圻无异,霍圻听了微微放下心,就在这时,后面有一个瘦小的巡逻兵慢慢抬起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犹豫道:“其实,我好像听到了那个大禹人说的话,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听错了……”
  霍圻心头一凛,秋澜已经开口:“什么话,说。”
  巡逻兵咽了一口唾沫,结巴道:“我听到有人说,说,什么谢谢把我带到这里……”
  众人脸色骤变,秋澜一袖子挥开了桌子上的东西,霍圻瞬间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昏倒之前,确实听到那人跟他说了类似的话。
  可是这与他无关!
  秋澜走上前来,一脚踢到他胸口上,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霍圻倒飞出去,砸到门框上,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霍圻!你背叛我?还是你一直都是为大禹做事?”
  霍圻扶着胸口,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给秋澜磕头:“不……不是,殿下,我是……我是淮南王的人……我没有出卖殿下……”
  “殿下息怒,我在王府时,霍将军的确对淮南王殿下忠心耿耿,淮南王与烈火罗结盟,是两方达成一致目的,这里或许有什么误会,霍将军绝不会出卖殿下。”
  薛辞年也跪在地上,替霍圻说尽好话,可秋澜已经抑制不住他的愤怒:“昨夜你负责巡防,却让大禹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裴冽带走,还说自己是无辜?”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霍圻心头一凉,赶紧膝行上前,双手平放在地上磕着头:“殿下明察,绝不是我!大禹人是故意的,他们一定是在挑拨离间!”
  他说到此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脑中灵光一闪,他指着薛辞年,瞪大了眼睛道:“是他!是他!殿下,奸细是薛辞年!冤枉啊,我没有出卖殿下!”
  霍圻此时更像是疯狗乱咬人,他除了指控薛辞年外说不出任何理由,而这个人方才还在替他求饶,他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薛辞年似乎也有些愤怒了,他从地上起身,先是压抑着怒火轻出一口气,而后甩了甩袖子看向秋澜,道:“我一不知道殿下要攻打魏县,二劝殿下勿要赶尽杀绝,三没建议殿下以裴冽的尸体大做文章,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身为读书人,自有傲骨在,薛辞年说罢不等秋澜开口,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脊梁,抬着下巴道:“在下追随淮南王实是为了报答他葬妹之恩,我没有一定要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军中的日子,我感觉到殿下也并不怎么放心我,所以各道军令都是背着我下的,既然殿下不肯信我,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他说完要转身,秋澜立刻拦住他脚步,沉眉想了想,道:“薛先生不要生气,之前,是我们怠慢了你,没听先生的话,造成如今的局面,也是我们咎由自取。”
  烈火罗毕竟是跨境攻打大禹,军中没有几个对大禹了如指掌的人还真很难继续打下去,薛辞年懂谋略又没那么多弯弯绕,就是为人清高一点,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而且他跟大禹长公主又有血海深仇,如此人才实在难得,秋澜不愿意放他离开。
  至于霍圻……
  秋澜大手一挥:“拖下去,斩!”
  一字定生死,霍圻再也没有周旋的余地,他怒目而视,奋力指着薛辞年,人已经被拖拽出去,嘴上还在大喊大叫:“就是你!就是你!”
  门被关上,屋中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连外面的挣扎声也消失了。
  薛辞年神色有一瞬的快意,但很快就被他隐藏了,秋澜转回身坐下,满目愁容。
  薛辞年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心焦,魏县这一步棋虽然没讨得了什么好,但我们也没损失什么,反而是大禹那边,损失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名将。”
  秋澜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就跟先生商量了。”
  薛辞年拱了拱手:“殿下相信在下,在下便愿意为殿下做事,说实话,就算当初殿下告诉了我所有计划,我也可能不会对殿下推心置腹。”
  “那现在呢?”秋澜抬头。
  薛辞年笑道:“唯殿下马首是瞻。”
  **
  夜色幽暗,雾蒙蒙的天星沉隐耀,营地之中万籁俱寂,一片漆黑,只有最里面那道营帐亮着灯光。
  宣承弈已经昏迷三日了,还是没有醒来。
  姬珧坐在自己帐中,没有点灯,她手中拿着金铃和青琅环玉,借着如水月色轻轻抚摸。
  金铃原本是她到寺中求来的护身符,如今人都已经没了,大抵是不管用吧。姬珧一个不信神佛的人,也会为了在意之人亲自去寺庙求佛,心中因为有牵绊才有期盼和祝愿,其实她一直都有温度,身边也一直不缺有温度的人。
  将金铃放到身前的檀木盒子里,青琅环玉则重新戴到了身上,姬珧抱着盒子出去,看到容玥在外面。
  容玥是昨日到达军营的,带了京中的消息。
  姬珧把盒子递给容玥:“你把这个放到裴冽的棺椁里。”
  容玥接过,知道里面的东西对公主来说有多珍贵,连双手都是小心翼翼的。
  “是。”容玥应声,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又退回来,眉头隐隐皱着,看了看姬珧:“殿下,宣公子这次私自出营……”
  “你不用操心了,”姬珧打断她,接着道,“还有,别再叫他宣公子,从今日起他就是金宁十八卫的大统领。”
  容玥一愣,点了点头,没再多话,转身去了另一间营帐。
  第二日,鹫翎从柳县赶过来,听说宣承弈重伤昏迷,他表现得比所有人都焦急,玉无阶这几日衣不解带地为宣承弈诊治,但他实在伤得太重,只是吊着一口气,鹫翎嫌玉无阶庸医害人,亲自跑到姬珧帐中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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