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他将衣服重新披在她身上,腰上的手却不松开,只是将她转了个,让她的后背抵着自己的胸膛,环绕的姿势,将她全身包裹,他靠着床沿,字音划着嗓子出来:“不疼了。”
  他闭着眼吸了口气:“方才……对不起。”
  姬珧怔了怔,偏过头去看他,宣承弈却移开视线,让她整个人坐在自己腿上,像是保护的姿态,他用自己衣服罩住她,问:“冷吗?”
  姬珧摇了摇头。
  她还在想他为什么道歉。
  宣承弈挨过了这次的蛊毒发作,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动一下都觉得疼,半条命都没了,只有一息尚存,姬珧不想再挣扎起身,何况这样窝在他怀里也很舒服。
  她觉得他都要睡着了,寂静中深一下浅一下的呼吸撩在她耳侧。
  宣承弈忽然抵着她脖子问:“我们算什么?”
  姬珧心头一颤,脖侧软肉发痒,她忍不住瑟缩。
  不等她说话,账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是有人停在外面,交谈声传入帐中。
  “驸马好像发了高烧,要不要通秉殿下?”
  “刚才玉先生去了殿下的营帐,但是殿下好像不在里面。”
  “啊?那殿下去哪了?”
  “不知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就飘远了,姬珧躲在平平无奇的营帐里,眨了眨眼睛。
  宣承弈轻笑一声,这声轻笑又带起一阵咳嗽,有愈演愈烈之势,姬珧都能感觉到后背跟着震颤,她好心地伸手为他顺顺后背,宣承弈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殿下的驸马发高烧了,不去看看?”
  她听出他语气不善,挑了挑眉:“可以去看,也可以不看。”
  宣承弈抬手,在帐布上划了一道圈,姬珧顺着他的手臂看去,发现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轮廓,像是一个人。
  她神色一变,宣承弈已经将她的脸拨回,让她看着自己。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认真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趁着他有几分羸弱,目光却锐利如锋,只是声音仍然嘶哑,像是在哀求,“我们算什么?”
  姬珧稍顿,忽然扬起唇角:“你在跟本宫求名分?”
  宣承弈的眸光忽然就软了。
  “可以吗?”
  姬珧瞥了瞥那道人影,还没有离开。
  “也不是不可以……”她轻轻说了一句。
  宣承弈把手臂收紧,掌心在她脸庞轻抚,眼中一片幽深:“我想你是我的。”
  姬珧靠在他胸口前,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听到沉沉的嗓音,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让姬珧怀疑这不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又或者这就是他,但是他已经很久没冒出初见之时的傻气了。
  她看不到的地方,宣承弈脸上岂止是傻,还有汹涌压抑的疯。
  过了片刻,头顶传来他虚弱的声音。
  “走了。”
  姬珧从他怀里出来,笑意盈盈:“你猜刚才的是谁?”
  宣承弈闭着眼,后脑抵在床沿边上:“不知道。”
  姬珧自顾自道:“能避开金宁卫的人,估计是长安,是长安好啊,回去逼一逼他,总是这么逆来顺受不咬人,我心里也惦记着,他总不能永远在我身边做一条狗吧。”
  宣承弈忽然开口:“他不会。”
  姬珧笑笑:“我觉得也是。”
  两人都是依据自己的记忆笃定,心思各异。
  灯火通明的营帐里,虞弄舟趴在榻上,听着长安复命,脸色黑沉如渊。
  长安一脸愤恨鄙夷:“公主来江东之前就做好了布置,我们已经失了先手,虽然繁州那些棋子是主子一早就打算放弃的,就为了得到公主的信任,可是现在主子在公主心中根本没那么重要,要是再迟迟不动,等到公主掌握了江东繁州两地,主子再想出手可就晚了!”
  虞弄舟枕着手臂,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良久之后,忽然道:“刘巡阅使那边什么时候可以出兵?”
  长安微怔,而后脸上出现一抹兴奋:“随时!刘巡阅使已经传信好几次了,每次都在问主子的意思。”
  虞弄舟蹭了蹭手指,道:“别借我的名义,让他另立山头。”
  “打繁州吗?”
  “不,”虞弄舟干脆否定,“打金宁。”
  旭日东升,耀眼的日光驱散了清晨的潮气。
  秦徵涣在城楼上睡了一天一夜,后来又有几次箭雨,但攻势越来越弱,已见疲软之态。
  实事印证了他的猜测,可秦徵涣非但没有半分欣喜,反而越发不安。
  金宁卫神龙见首不见尾,是最难缠的死士,可是攻城要的不是自身有多神秘,而是出手有多凶猛,如果姬珧只是虚张声势,用此来震慑他,她能得到什么呢?
  涉江王府建在泊州,但整个江东却还要算上容州和燕州,集三州兵力,秦徵涣未必不能参与繁州一战。
  三州兵力……
  秦徵涣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还不等他喊人,门便被人撞开,来的是徐正谊。
  他大跨步走过去,也不管秦徵涣是否衣衫完整,躬身跪地,脸色难看道:“王爷,北城外面忽然出现一支军队,领兵的人举着云字旗!”
  “云字旗?”秦徵涣满面惊色,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拳头狠狠砸在床头上。
  “她根本就不是来谈判的,她一早就准备要攻打泊州!”
  秦徵涣面色铁青,指节砸出了血,却浑然不觉,脸上满是煞气:“从云城调兵到泊州,连戍边的兵力都能分散,这么长线的调动哪是一时半会就能下的决定!”
  这哪是虚张声势,分明是声东击西。
  秦徵涣攥紧手心,青筋暴出,咬着牙问:“看着有多少人?”
  “北城守将来报,”徐正谊面如死灰,“有五万人……”
  秦徵涣听后一顿,浑圆的双眸中满是震颤,他向后靠了靠,忽然想起那日他收到的那张纸条。
  “服不服?”
  不服,就打到你服,尽我所能,殊死一战。
  “疯子,”秦徵涣喃喃,“她就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泊州耸立的北城高墙下,白马银枪,红袍迎风飒飒,男子手持缰绳,双眸灿若星辰,笑意张扬,犬齿开合。
  他驱马向前,反手握着银枪,向上一指,笑容里带了几分不羁,干净透亮,声音却十分摄人,有股子战场踏遍鲜血的煞气。
  “你们的主子,是江东之主涉江王八?”
  “敢不敢叫他出来一战!”
 
 
第61章 驯兽。
  “一个人如果认定了什么, 你跟他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会相信,他只相信自己固有的认知。稍微假以辞色, 他还会觉得你是怕了他, 在跟他示弱,就算始终在他面前维持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也会觉得你是色厉内荏,在跟他虚张声势。”
  姬珧将染着火苗的纸条放进铁龛里, 搓了搓手指, 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旁沾水的手帕拭了拭手, 擦完之后, 宣蘅紧忙把手帕接过来,眼睛却情不自禁地向上瞟, 偷偷观望着公主的神色。
  公主只是淡淡笑了笑。
  “这时候,唯有把锋利的刀刃悬在他头顶之上,让他知道你确有能力可以威胁他, 他才会正视你,把你当做一个切实的对手来看。”
  帐中只有二人, 炭盆里发出噼啪声, 静得可怕, 宣蘅不确定公主是不是在跟她说话, 不知该做何回应, 只能低头看着裙尾。
  姬珧绕到书案后面, 从笔架上随意拿了一只狼毫, 宣蘅见状跟着走过去,为她铺平一张宣纸,姬珧蘸了笔墨, 眸光凝到她脸上,眼底是开阔的笑意:“但我可不是在找对手。”
  宣蘅这次可以确信公主是在跟她说话,她微微抬起头,犹豫良久,才懦懦怯怯地开口:“那殿下是在干什么?”
  姬珧眉心钿花妖冶,瞧着像只祸国殃民的妖精,但她一点不似画本子里那些可怜可悲的女子,她坚硬如铁,心似磐石,好像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打败她,捏碎她。
  她也不想有人将这样的她击败。
  宣蘅仰着头,一时出神,竟然看得痴了。头顶上却忽然落下温热的掌心,蹭着她头发抚摸着。
  姬珧弯着眉眼看她:“你觉得呢?你看我像在做什么?”
  宣蘅忽地浑身一震。
  有那么一瞬,她心间被热意填满,她无法形容那种感受。
  从前在宣府时,最疼爱她的父亲也常常这样抚摸她的头顶,但他问的最多的话是,“蘅儿将来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在宣氏这样的世家门阀里,父亲没有将她当做攀权附贵拉拢人心的棋子已经算作纳罕了。
  世人都说,女人生来要投两次胎,一次是刚刚出生的时候,一次则是嫁作人妇的时候,宣蘅无法否认这种观点,所以她无法指摘父亲的那种想法,女人这一生的价值也许就只存在于婚姻之中了,而男儿有更广阔的天地。
  今日,公主忽然问她,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她可以笃定那是跟女人的价值全无关系的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绞尽脑汁去想,费尽心思去思索。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回答,让公主觉得她见识浅薄。
  宣蘅低垂着头,看着洁白宣纸上落下的阴影,想着她跟在公主身边之后公主说过的每一句话,试着揣测她所有的想法。
  “驯兽。”
  她忽然道,然后又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姬珧,再次说了一遍,“驯兽。”
  那两个字一出,似是平湖之中投落了石子,在她心间划出丝丝涟漪,宣蘅感觉自己心潮从未这么澎湃过,眼中跳动的兴奋怎么都压抑不住。
  姬珧嘴角漫开一抹笑意,放下手,落笔。
  “说说,怎么就是驯兽了。”
  宣蘅似是被鼓励了,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声音提高些许,不再像方才那般怯懦小心:“兽有野性,不听人言,殿下若要对手正视,亮出刀锋就可,若要野兽听话,就要打它,驯服它,让它知道害怕,下次再看到鞭子就想起身上的疼。”
  “咣!”
  撞车在城门上留下一道黑印,发出一声震天的响声,北城的守将应对攻势都有些手忙脚乱,不断有乱石投入,飞石如散花,将城门上的守将阵型打乱。
  北城战况激烈,战报一道道传进涉江王府,秦徵涣捂着头顶不语,胸中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现在他终于知道“动真格的”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动真格的,让西陲云翼军深入腹内,远赴江东只为打服他,丝毫不想如果这时月柔趁虚而入该怎么办。
  她不顾西陲安危,秦徵涣当然也犯不上为西陲边民忧心,关键是现在云翼军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他无力应付!
  如果集结三州兵力,区区五万兵马还不足为惧,哪怕是云翼军也尚可一战,可是秦徵涣因为佑安门几日的箭雨骚扰,笃定了姬珧所带人手不多,没有暗中调兵。
  而且他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要和姬珧为敌,姬珧是禹国长公主,代表的是大禹,他一日不愿占山为王就一日不会跟朝廷撕破脸皮,秦徵涣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为江东搏得暂时的安稳而已。
  尚公主又岂止是因为姬珧貌美?
  能与皇族结下姻亲,那起码是把江东和金宁绑在了一条船上,真有诸乱平定那日,他也不会因为握有三州之地马上被清算!
  小皇帝就算有那个心,难道不要顾念为他南征北战鞠躬尽瘁的皇姐吗?
  姬珧说他置身事外,其实他每一步都在为今后考量,但就这一点便宜,她都不愿给他。
  秦徵涣太自信了,不相信姬珧有这样的魄力,但姬珧用事实强迫他认清这个道理,政治场上,别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人就好。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别人占他便宜,姬珧当然也不会喜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刻对他都似是煎熬,秦徵涣手掌汗湿,攥都攥不实,泊州守城如能坚持三天,另外两州的援军最快三日能赶到,可是难道他真要在纷争刚起的时候就跟朝廷战个不死不休吗?
  秦徵涣满心的顾及,而姬珧什么都不怕。
  在心理上他就已经输了。
  “疯子!”
  秦徵涣咬着牙暗骂一句,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姬珧煨在炭盆前取暖,莹莹火光照得脸颊红润,不消片刻,营帐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来人满面红光,神采奕奕:“殿下,涉江王降了!”
  宣蘅一顿,回过头去看姬珧,姬珧脸上并不见惊讶之色。
  北城门打了两天两夜,这场攻城战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秦徵涣之所以选择先降,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再承受一兵一卒的损失而已,苦守两日已经是极限了。
  姬珧从小杌子上起身,回头去看宣蘅:“你去照看你哥哥吧,这两日都别让他下地。”
  宣蘅愣神的时候,姬珧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宣蘅没有在公主脸上看到半分欣喜的神情。
  出了营帐,迎面一阵秋风扫面,姬珧感到砭骨的凉意,刚抬头去看林外冒着黑烟的北城,肩头上忽然落下暖意。
  回头一看,是薛辞年。
  薛辞年将厚实的大氅披到她肩上,然后走到她身前,为她系紧了脖上的带子,姬珧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直起身。
  她攥住大氅的边缘,微微仰起头,薛辞年轻道:“用火煨过了,还暖和吗?”
  暖和,暖到心坎上。
  姬珧点点头,眼睛瞥向身后,问那个刚才传话的将士。
  “这两日攻城,死伤如何?”
  泊州刚降,双方还未清理战场,详细的伤亡人数还没有统计出来,那将士知道她问的只是个大概,躬身应道:“粗略估计,大概有六百多人。”
  六百多人战死,就应该有更多的伤员。
  对五万大军来说,六百人只是个小数目。涉江王降了,这一仗并没有打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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