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长公主笑一声,她掀开身上的薄毯,走到扶苏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旁人都说,我养了一只鸿鹄,我瞧着你是翅膀硬了,连我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安庆长公主调侃了一句,就收了笑,“你父亲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扶苏冷冷淡吐出三个字。
安庆长公主歪头看他,又笑,“怎么,你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你刚才还说让我不要管你的事,怎么如今又反悔了?”安庆长公主的话语中满是嘲讽。
“只是来告诉你。”扶苏又重复了一遍。
安庆长公主也收了笑,“扶苏,你该知道你的身份地位,你该知道你要娶一位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们卫国公府。”
“她,是万万不能的。”
扶苏原本是懒散地垂着头的,听到安庆长公主的话,便将头抬了起来,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我偏要娶呢?”
“那你就要做好,跟所有人对抗的准备。”安庆长公主望着扶苏,眼神不着痕迹地颤动。
扶苏转身,掀开厚毡,临走前淡淡吐出一个字,“哦。”
安庆长公主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扶苏的背影。
房廊之上,灯色绵延,男人的背景颀长而清癯。看着,看着,安庆长公主的眼中似乎幻化出一副奇怪的画面。
那男人的背影从矮小的小少年到清瘦的少年,最后再到宽阔的男人。
安庆长公主的眸中突然涌出泪来,她呢喃了一句不知名的话,转身吩咐女使闭灯歇息。
第51章 给你撑腰
秋日白露, 桂花飘香。距离上次从白云道观回来不过三日,定远侯府突然又举办了一次木樨宴。
陆婉吟收到请帖的时候心中略有些酸楚,又有些开心。
白云道观两日, 她与梁定安相处融洽, 她处处展示柔媚温婉,无意撩拨。从梁定安的态度来看, 他对她已上了几分心思,如今她只要再加把劲, 便能将这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收入囊中。
只是此事, 说简单是简单, 说难也是真的难。
定远侯府说起来亦是高门大户, 像她这样的身份,最多抬进去做个贵妾, 是不可能做正妻的。
想到此事,陆婉吟又觉得头疼。幸好,她想, 梁定安比那位扶苏公子好糊弄多了。白云道观堪堪两日,便对她体贴温柔, 只要抓住了男人的一颗心, 万事就好办了。
“对了, 那木樨宴陆荨恬去吗?”陆婉吟不知为何, 突然问了一句。
宝珠摇头道:“奴婢也不知。”
陆婉吟蹙眉, 却并未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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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陆婉吟轻车熟路到了定远侯府, 由女使引着入内,到了以后才发现,此次木樨宴竟不是一次寻常宴会。
在座的除了京师内排的上名号的女郎, 各家有头有脸的当家主母都在。
她转了一圈,陆荨恬不在。像这样的宴,她居然没来?陆婉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隔了一座木樨花架,坐着的是各家男郎们。
比起这边主母、女郎齐聚,那头却是只有年轻男郎们。
男郎看起来像是小聚,而女郎们这边倒是大聚。陆婉吟一眼望过去,竟连黎淑华都在。
黎淑华看到陆婉吟,从案后起身,盈盈福身。
陆婉吟赶紧回礼。
首座是一位身形丰满的夫人,看面相,与梁含芸有七分相似。梁含芸正腻在这夫人身边说话,眉眼之间皆是被宠溺的幸福色彩。
陆婉吟想,若是她没猜错,这位就是定远侯夫人了。
她来得不算迟,可也不算早。宴刚开,便已有美酒果品上来。酒是桂花酒,菜色也皆是以桂花为主的小食。
说不上好吃,只是好听,好看罢了。
陆婉吟捏着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尝。
她坐在角落,安静极了,心里却十分紧张。在梁含芸时不时瞥过来的视线下,她总是觉得今日此宴不简单,仿佛是一场专门为她设计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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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儿若非身子不好,如今这个年岁早该议亲了,也不知谁家能娶得像你这般的可人儿。”定远侯夫人看模样是极喜欢黎淑华的,只可惜黎淑华是黎庸卫的女儿。
黎庸卫与定远侯府于朝廷之上势如水火,自然不可能结亲。
除了黎淑华,定远侯夫人第二看中的就是扶莲华了。
家世好,性子单纯,只可惜脾性弱了些,管不住家,也管不住梁定安。
定远侯夫人看着正在用伏在案上,用桂花糕搭积木的扶莲华,轻轻摇了摇头。
定远侯夫人与诸位主母夫人们说完了话,提到京师内年轻一辈的女郎们,说除了黎淑华,如今风头正盛的就要属兴宁伯爵府那位陆五小姐了。
说到此处,定远侯夫人稍稍坐直身体,扬高声音道:“我今日可是特意请了陆五小姐来的,陆五小姐呢?”
定远侯夫人不认识她,可梁含芸认识她,早就陆婉吟出现的时候,梁含芸就已经给定远侯夫人指认过了。
因此,定远侯夫人那番话其实就是对着陆婉吟说的。
骑虎难下,说的就是现在。
陆婉吟低垂眉眼,盈盈起身,一副低眉顺目之相,“夫人谬赞,愧不敢当。”
定远侯夫人不愧武将世家出生,生了一双极凌厉的眸子,朝陆婉吟看过来时,带着挑剔的审视。
那是一种,陆婉吟看惯了的,作为上位者的眼神。
小娘子攥着手中巾帕,将头垂得更低。
“果然是天姿国色,难怪京师内人人称赞。听说你不止文采斐然,舞也跳得极好。今日风光正好,不如给大家跳上一舞,如何?”
让一个伯爵府家的小姐,当众跳舞,若非无心,那就是有意。看定远侯夫人的样子,是有备而来。
最关键的是,陆婉吟从来没有说过她会跳舞,也从未在众人面前跳过。
陆婉吟依旧低着头,语气很轻,声音似乎十分惶恐,“蒲柳之姿,不堪入目,而且我今日身上穿的衣裳不方便。”
“衣裳好办,我们定远侯府内蓄着几个舞姬,衣裳有的是。”梁含芸插嘴,面露挑衅地看向陆婉吟。
经过前几日陆荨恬的点拨,梁含芸终于明白,陆婉吟这个女人攀不上扶苏,就来攀她哥哥了!她定远侯府的大门是那么好进的吗?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羞耻!
舞姬的衣裳。
陆婉吟唇角下压,眸色微冷,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软可欺的模样,“这……”
“对了,”定远侯夫人突然道:“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书读的很好?庶出之家,倒也真是难得。”
陆婉吟神色一凛,下意识抬眸朝前看去。
定远侯夫人一直注意着她,先前小娘子总低着头,一副温顺模样,如今抬眸看来,眼神清澈却暗藏锋芒。
容貌是极好的,甚至有些太过。毕竟年轻,藏不住心思。
定远侯夫人心中冷笑。
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陆婉吟与定远侯夫人对视片刻,终于垂下了柔软的脖颈,像一只露出了致命处的幼兽,“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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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使上前,引陆婉吟去换衣裳。
隔了一层木樨花架的男郎宴上,大家虽都在吃酒作乐,但离得这般近,自然也听到了方才定远侯夫人说的话。
木樨花香蔓延,浓的人几乎呼吸不畅。
有男郎道:“今日真是有眼福了。”
“是啊,是啊。”
这些男郎们丝毫没有想到,一个伯爵府的小姐,在宾客们面前跳舞,是如何被折损的一件事。
梁定安最喜吃酒,像这样的日子,早已吃醉了,正趴在桌子上醒酒呢,哪里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
扶苏坐在距离木樨花架最近的地方,他微微偏头就能看到陆婉吟随着女使走远的背影。
柔软,纤细,像一株轻轻一掐就能折断的菟丝花。
可其实这个女人并非那种柔弱之物,她藏着锋芒,隐着脾气,像柔软却又坚韧的蛛丝,细细密密搭建着自己的网。
可惜,太稚嫩了。
未长成的一只小蜘蛛,一把火,就能烧干净了。
如今,定远侯夫人便准备来做这把火。
她做今日之宴,将男郎们故意安排在一花架之隔之地,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今日,她要将这位兴宁伯爵府陆五小姐烧毁干净。
目的是,为了烧断她妄想攀折定远侯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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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被女使引到一处水榭内,远远便能瞧见几个舞姬靠着水榭说话。
注意到陆婉吟的目光,那女使解释道:“那几个是府内舞姬。”
陆婉吟扯了扯唇,没有搭腔。
她今日与这些舞姬没有半分区别。
水榭内挂着舞姬穿的衣裳,还有装扮用的一些东西。
那女使是定远侯夫人的身边人,等级颇高的大丫鬟,一上来就将这些舞姬轰到隔壁去练舞了。
屋子里只剩下陆婉吟一人。
那女使笑盈盈道:“衣裳、首饰都在,奴婢服侍小姐。”
“不用。”陆婉吟道:“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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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拒绝了,那女使也不强求,转身就出去了。
小娘子站在屋子里,看着这些五彩斑斓的舞姬服,脸上表情愈冷。
她想,她终于知道这次木樨宴是为何而来了。她的面子真是大,大到让定远侯夫人花费巨资,替她搭建了这样一座华丽的舞台,让整个京师的男郎、女郎,夫人们都来见证她的屈辱。
陆婉吟深吸一口气,走到衣柜前,看着里面挂着的那些衣物,伸出手,指尖是颤的。
她咬牙,狠狠拍了一把自己的手背,看着白皙肌肤之上印出的红痕,像晕开的胭脂。
疼痛蔓延,陆婉吟的手也不抖了。她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吐出心中那口浊气,随手挑了一件还算正常的,便拿着去了屏风后。
第一次换舞姬服,陆婉吟不太会穿,捣鼓了很久才换好,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冷不丁看到靠近梳妆台的地方,也就是屏风正对面站着一个人。
男人背对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柄玉簪。
那玉簪上缀着一柄小扇,小巧玲珑,很是可爱,随着男子的把玩而微微晃动。
男人没有回头,却仿佛后头生了一双眼睛,只开口道:“如此屈辱,你也忍得?”
陆婉吟攥紧身上的舞姬服,努力挺直背脊,眼眶却忍不住微红。她想,幸好他没有转身。
却不知她的模样,都被梳妆台上那面镜子照得一清二楚。
镜中,小娘子穿了件素白色的舞姬服,没有一点花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像坠落的仙子。只可惜,仙子红了眼眶,委屈极了,却拼命压抑着。
“我比不得扶苏公子金尊玉贵,今日看着尚且是在兴宁伯爵府的小姐,明日指不定连那些舞姬都不如。”陆婉吟咽下喉中哽咽,努力用自己正常的音色说话。
屋内陷入安静,男人沉吟半刻,突然扔掉手里的玉簪。
那“啪嗒”一声,轻轻坠落,像砸在陆婉吟心间似得,让她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扶苏转身,直面她。
陆婉吟努力睁大眼,表情也跟着绷紧。
男人勾唇,似笑非笑,慢吞吞地朝陆婉吟的方向走去。
陆婉吟想起在白云道观,红枫树下的事,下意识往屏风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走近,笑得又薄又轻,眼看陆婉吟退无可退,直推到墙壁上,甚至被逼到了墙角。
外头突然传来舞姬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陆婉吟正想推开扶苏逃跑,不想男人扶苏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重新逼了回去,“嘘,想被发现吗?”
当然不能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了,她的名声就毁了!
见小娘子乖乖老实不动,扶苏才垂眸看她。
陆婉吟换上了舞姬服,这舞姬服轻飘柔软,最主要的是很……露。作为舞姬来说,露些没什么,可作为大家闺秀来说,穿这样的衣裳出去,那定会丢尽颜面,成为京师内众人耻笑的把柄。
一双玉臂,贴着一层薄纱,比不露更撩人。
男人眸色一暗,原本扶在墙上的手下滑,顺着她的背脊,掐住了她的腰。
小娘子的腰又细又软,因为害怕,所以微微发抖。
屋内光线不错,映衬着外头的粼粼水波,陆婉吟的眸子清澈含媚,抬头朝男人看来之时,若蕴水波。
男人的表情则透出一股古怪的冷淡,可那只勒着她腰肢的手却炙热而滚烫,修长白皙的手指,陷入软肉之内,一掌就将她掌握住了。
外头有舞姬走了进来,一边过来,一边还在说话。
“听说过会子有位兴宁伯爵府的小娘子要跳舞?”
“伯爵府是小姐怎么会当众跳舞?”
“哪里是什么小姐啊,就是一个庶女,下人罢了。”舞姬言语之间难掩嫌弃,并拔高声音说起了八卦,“你们该都知道兴宁伯爵府吧?那样的门风,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别说名声了,说不定那身子早就不不干净了,连咱们舞女都不如。”
陆婉吟听着外头的话,暗暗咬紧了牙,却没有吭声。
扶苏低头看她,小娘子气得眼尾发红,可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这样的话,陆婉吟听多了,若是平日里,她尚不会如此生气,可这些话,却是这些舞姬,当着扶苏的面说的。
当你一个人狼狈时,你尚能捂着伤心自舔。当你在最不愿认输的人面前狼狈时,那种羞耻感,自尊心破碎的屈辱感,甚至比定远侯夫人要她当众在宾客们面前跳舞都来得撕心裂肺。
突然,男人的指尖拂过她发红的眼尾,扶苏稍稍俯身,整个人又往前倾,逼的陆婉吟紧紧贴到墙壁上。
陆婉吟心中的愤怒都被扶苏突然的动作化成了紧张。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像只被掐住了后脖子的猫。明明想要张牙舞爪,却完全失了力气。
男人的呼吸声喷洒在她面颊之上,陆婉吟僵硬着,视线穿透屏风,生恐被外头的舞姬们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