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田园泡
时间:2021-04-02 10:24:51

  梁定安一怔。
  他一向以为扶苏是所向无敌的。
  就如那时,定远侯府遭难,他慌不择路,还准备去找父亲和母亲,他却已经镇定至极的在第一时间将他推入了连他都不知道的,定远侯府内的一处密道里,把他救了出来。
  梁定安与扶苏从小就认识,有些人天生就是该站在顶端的人。
  扶苏就是这样的人。
  梁定安已经习惯了,他习惯仰望着这个男人,看着他站在顶端发光发亮。
  虽然有时候,他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屡次被嫉妒吞噬的几乎丧失自我,因为扶苏的优秀和他的自卑,但他依旧因为有这么一位朋友而感到自豪。
  其实,梁定安会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这跟扶苏也大有关系。他没办法从扶苏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无法超越他。
  无法超越的阴影吞噬着梁定安,他在扶苏的阴影里活了二十多年。很多时候,梁定安都觉得自己变态了。
  他看着清冷高傲的扶苏,听到他一点点坏事都觉得……很开心。
  是的,开心。
  梁定安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虽然他并未做出任何有害于扶苏的事,甚至依旧作为他的兄弟在方方面面帮助他,但他依旧会嫉妒。
  曾经,梁定安因为这件事而去了很多次寺庙,跪在佛前忏悔。
  他害怕,害怕自己因为阴影太过强大,而将他吞噬到没了人心。
  幸好,他依旧与扶苏保持着良好的兄弟情,他并没有因为无法消融的嫉妒而崩溃。
  梁定安知道,这件事扶苏永远都不会知道。
  为了抑制嫉妒,脱离阴影,梁定安想,既然无法超越,那他就从他的轨迹里消失,成为另外一个样子。
  纨绔多好,不用再被比较,不用再活在阴影下,只要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做一个安安分分的纨绔就行了。
  他知道,扶苏会看到一个成为纨绔的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纨绔。
  那是他对着兄弟无法说出口的一个秘密。
  可现在,这个站在顶端的人,那么伤心,那么无助,那么迷惘的跟他说,“他害怕被抛弃”。
  梁定安从前没有看到过这个样子的扶苏。
  他觉得惊奇,也觉得好奇。
  他惊奇于扶苏如今的样子,好奇陆婉吟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将这位天之骄子逼成这样?
  “我,我不懂……”梁定安终于坦白,他并非什么情场浪子,那都是他杜撰的。那些关于他是情场浪子,伤了京师千万少女心的小说也是他花钱让人写的,并且叮嘱一定要把他写得又浪又荡。
  扶苏早已识破他的浪子人设,两人一齐蹲在茅草屋前,盯着湿漉漉的泥土看。
  晚风呼啸,吹起梁定安脸上的胡须。
  “要不,我帮你去问问?”梁定安提议。
  扶苏沉吟半刻,没有说话。
  梁定安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点蠢,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你看,她那么喜欢你,就挺让我嫉妒了。”梁定安开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
  扶苏看他一眼,然后低头,纤长的眼睫垂落,遮住眉眼。
  梁定安的心“砰砰”乱跳,他也紧张的跟着垂下眉眼。
  两人静默下来,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月色绵延,依旧穿不透黑暗。
  扶苏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梁定安心里在想什么。
  从前或许不知道,可后来当然会有所感觉。
  他曾经努力过,将他一起带上正途,可当他看到梁定安被先生夸奖,被父亲提起,说他日后定能成为一个文武全才的人时,扶苏有些慌乱。
  那是一种,跟梁定安一样的感觉。
  他害怕,被超越。
  他知道,那是嫉妒。
  他与梁定安是兄弟,可以互相帮助,也可以将后背留给彼此。可同时,他们又是最亲近的竞争对手。
  太亲密了。
  如此亲密的关系,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这股嫉妒中脱离而出。
  而现在,扶苏又开始嫉妒梁定安。
  他想,如果是卫国公府出事,他不再是扶苏,而是一个山野村夫,她还会不会爱他?
  如果她爱他,那就说明,她是爱全部的他,对不对?
  扶苏笑出了声,笑得几乎岔了气,惹得蹲在他旁边的梁定安一脸惊恐地看他,“你是不是蹲疯了?”
  不对啊,还能有人蹲着蹲着就疯了?
  扶苏收了笑。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样的疯子?
 
 
第68章 无理取闹
  “这是衣裳, 这是你要的东西。”梁定安将手里的包袱递给陆婉吟。
  陆婉吟伸手接过,打开,里头是几套女子裙衫和一个妆奁盒子。
  梁定安的浪子人设虽然是假的, 但他一直替梁含芸买那些她喜欢的胭脂水粉, 对女子用的东西也大概了解一些,因此买的大差不差, 居然颇合陆婉吟心意。
  “没错吧?”
  “嗯,没错。”陆婉吟说完, 一抬头, 突然发现梁定安盯着那个胭脂盒子发呆。
  她略一想, 便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听说真阳县主入了掖庭。”
  梁定安眸色微动, 他道:“嗯。”
  “掖庭虽说累些,但好歹保住了命。”
  不像梁定安的父母, 一个被毒死,一个在牢狱之中自尽。
  “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你与梁含芸两个人了。”陆婉吟想起昨夜初见梁定安时, 从他眼中看到的深沉血色,忍不住多加了这么一句。
  此事虽是旁人的事, 但梁定安与她应该还算是……朋友吧?
  梁定安听到陆婉吟的话, 忍不住勾唇笑了, 只可惜, 他满脸的大胡子, 根本就看不到笑脸, 只觉得脸扭曲了一下。
  “聊完了吗?”突然, 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从梁定安身后传来,与此同时,一只手搭上梁定安的肩膀。
  梁定安转头, 就看到面无表情盯着他看的扶苏。
  梁定安:……
  陆婉吟低头,默默摆弄手里的胭脂水粉。
  扶苏站到她身边。
  小娘子继续摆弄,连抬头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你要给我画个什么妆面?”扶苏沉吟半刻,腆着脸先开口了。
  陆婉吟摆弄胭脂水粉的动作一顿,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然后抬头,朝梁定安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小侯爷,我没见过那吴地舞姬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画。”
  “哦哦,这个呀,”梁定安下意识看看扶苏,然后再看看陆婉吟,“我也没见过。”
  陆婉吟放下手里的东西,道:“那就没法画了。”
  “去看看不就行了?”被陆婉吟故意忽略的扶苏故意插嘴,努力把自己的头往小娘子面前凑,“我带你去看看。”
  陆婉吟迅速垂下眼帘,绕过扶苏,朝梁定安道:“劳烦小侯爷带我去看看吧。”
  梁定安:……他觉得好难,做人真的好难。
  “啊,我,我突然肚子疼。”梁定安猛地一下捂住自己的肚子,高大的身体弯曲起来,然后闷头冲出了茅草屋。
  陆婉吟:……
  茅草屋内只剩下扶苏与陆婉吟二人。
  男人盯着她,问她,“你在生气?”
  陆婉吟依旧没有看他,只是摆弄着梁定安买回来的那些东西。
  “昨日你提到了黎淑华。”扶苏突然凑上来。
  陆婉吟被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不想正撞到身后的桌子。
  破旧的小桌子被陆婉吟撞的一晃,她下意识伸出手扶住桌子边缘,男人也跟着伸出手去扶,就这样,如此巧合性的,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两人的手捏在一起,小娘子颤了颤,想收回去,不防男人使劲一捏,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指缝里。
  扶苏高大的身量朝陆婉吟靠过去,每靠近一分,他的手就多加一分力,使劲地用力按进去。
  “陆婉吟,你在吃醋,对不对?”男人说这句话时,眉眼上挑,眼神之中是完全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方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全然不同。
  陆婉吟的手被按得死紧,她根本无法挣脱。如此恍惚之间,她想扶苏的力气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还是他的力气从来都是这么大,只是她没有注意过?
  “你松开……”
  “嗯。”男人俯身凑过来,用他的鼻子抵着她的鼻子,轻轻磨蹭,“陆婉吟,你终于跟我说话了。你这是什么毛病,嗯?一不高兴就不理人。”
  离得太近了,陆婉吟的面颊烧红一片。她偏过头,努力用正常的语调说话,并忽略掉扶苏那张几乎要贴到自己面颊的脸。
  “我不高兴了,还要理你,那我不是更不高兴?我为什么不让别人不高兴,而非要让自己不高兴?”小娘子用另外一只手去掰扶苏按在自己另外一只手上的手。
  她一根一根地掰开,扶苏又一根一根地按回去。
  “你就是仗着我爱你,你不理我,是知道我会伤心、难过、生气,陆婉吟,你真的好坏,你怎么能这么坏?你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么恶劣的方式来折磨我。”
  “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
  “我生气了为什么要理你?你怎么不找黎淑华去理你?”陆婉吟脱口而出,话罢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登时面颊臊红,不再言语。
  “陆婉吟,你承认了,你在吃醋。”扶苏脸上露出笑意。
  “我只是不高兴。”小娘子瞪向他。
  “那你是为什么不高兴?”
  陆婉吟语噎。
  她不高兴的成分里确实存在黎淑华这个角色,但这并不是她不高兴的主要理由。
  她为什么不高兴,他难道不知道吗?不,他知道,他却并不想解决,只是想哄哄她。
  他并没有那么认真的爱她。
  “不是说要去看舞姬吗?”小娘子选择转移话题。
  扶苏看着她冷淡的脸,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他想,她终究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有时候,他真的想剥开她的胸脯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
  扶苏所谓的看,居然是躲在去驿站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大冬天,两人蹲在道路两旁的大石后头,等着吴国的藩王领着人过去。
  “舞姬虽然是坐着马车的,但有时候会下来活动。”扶苏一边说话,一边搓着被冷风吹得冰寒的手。
  男人是换了女装出来的,说是怕被六皇子党的人发现。女装较薄,他又不像梁定安会武,就算是在寒冷的冬日,身体也能自动保暖。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里下来活动?”相比起扶苏,外头罩了件斗篷的陆婉吟则暖和多了。
  “我在那边留了记号。”扶苏手指向一块大石。
  陆婉吟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对面那块大石上被放了三颗小石头,乍一看,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也不会让人起疑。可若是细看,就能发现其摆放的位置和距离都很古怪。
  “你确定她能看到?”
  “嗯。”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行来一队人。
  为首的是两个骑着马的中年男人。一个身型高壮,魁梧有力。另外一个体型偏瘦,两颊凹陷。
  扶苏轻声道:“胖的是吴王,瘦的是厉王。”
  吴王在藩王内实力最强,听说脾气也最差,常常口出狂言。那些狂言传到圣人的耳朵里,惹得圣人对吴王起了诸多疑心。
  陆婉吟只看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后头跟着的马车上。
  队伍里有许多马车,大部分马车上拉的都是给圣人带的寿礼,到了中末端才看到几辆明显不同于那些古朴单调的马车的华贵大马车,里头时不时传出一阵又一阵的铃铛声。
  陆婉吟猜测,这些马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些舞姬。
  队伍在他们面前缓慢行驶过去,陆婉吟瞪大眼,盯着那马车看。可直到马车驶过那块大石,陆婉吟也没见有什么舞姬从里头出来,或者是撩开马车帘子看一眼。
  “这就是你说的留了记号?”
  “兴许是没看到。”
  “那妆面怎么办?”
  “嘘。”扶苏突然一把捂住陆婉吟的嘴,将她往石头上一压。
  “唔。”陆婉吟挣扎不过,就听扶苏道:“你看。”扶苏手指向一处。
  陆婉吟定睛看去,只见那辆华贵马车上的马车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一张戴着面纱的脸。
  有风起,吹起美人的面纱,露出她那张绝色容颜。
  陆婉吟下意识怔了怔。
  扶苏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问她,“看清楚了吗?”
  陆婉吟点头,“看清楚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冬日的暖阳洒在大石上,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陆婉吟的眼睛突然有点酸涩,她问,“她是你的暗桩?”
  扶苏道:“是也不是。她的父母被吴王所害,她一心只愿复仇。偶然被我设立在吴国的暗桩所救,至此就为我办事了。”
  “吴地的暗桩?你在吴地也有暗桩?”那一刻,陆婉吟觉得自己对扶苏的认知又重新刷新了。
  “自然。”不然他怎么能知道吴王要造反的事。
  “三年前我亲自去了吴国,设立暗桩,也就是那个时候救了葵葵。”
  “葵葵?那个舞姬?”陆婉吟偏头,躲开扶苏视线,假装不在意道:“哪个葵啊?”
  “蔠葵蘩露。”
  “哦,那个葵呀。”陆婉吟拖长调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起身,“现年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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