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云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叶煦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缓步出了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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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阶梯,穿过堂前,走出了广宴阁的楼阁。
此时,方随等人正守在楼外。
绿芍见叶煦抱着公主,一路行了过来,面上的神情变得颇为复杂。
今日,他们谁也猜不到公主究竟会在何处,最后,到底还是叶大人找到了她。
叶煦先前对公主做的,她固然还有怨言,可现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带着几名宫娥迎上前去,叶煦却避过了,没有顺势将云嫤交给她们。
他抱着云嫤上了马车,将她在车厢内的矮榻上安顿好,随后,才旋身下了马车。
绿芍默默地上前去,朝他行礼,又道谢。
谢他及时将公主寻了回来。
叶煦略点了点头,便让到了一旁,看着她也上了马车,去照顾公主。
驾车的宫人扬鞭,马车便辚辚地往回宫的方向驶去。
叶煦一直看着,直到望不见那辆马车了,才回身。
他正要翻身上马,却忽地听到旁侧传来了懒洋洋的一声。
“喂!”
他朝后一瞥,便见方随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朝他咧嘴一笑,道:“叶煦,你同阿嫤说了什么?从广宴阁出来后,我瞧你,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看起来……春风得意啊。”
叶煦没有搭理他,牵了马缰,便要离开。
方随急忙上手扯住了那缰绳,挡在了他的身前,道:“喂!你别不识好歹啊!”
他道:“我问你,阿嫤回京以后,你是不是一直想方设法想见她?除了上回,皇后在宫中设下的赏花宴,你可再有机会见到她吗?没有罢?”
他说着,得意一笑,道“今日,若非我提议,带了绿芍去叶府报信,你哪里能这么快便再接近阿嫤?说起来,你可欠着我这份大大的人情!如今,我不过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又哄骗了她。难道,你不该告诉我吗?”
叶煦听得一哂,道:“怎么,方二公子还是这么喜好打听旁人的私隐?”
方随道:“你便当我专爱打听这些好了!只管告诉我便是。你别忘了,你可欠着我这个大人情呢!”
叶煦冷冷一笑,道:“人情?不错,说起来,我倒是的确该谢谢你!谢你先前,瞒着我那么久,不让我知道她的下落。”
方随见他说着说着,倒像是真的生出了怒意,不禁有些心虚,唯恐他当真发起火来,自己招架不住。
他便忙道:“当时,阿嫤一直寄信回来,却在信上对你只字不提,我们大伙便都不想叫你得了消息,又去扰了她的清净。难道,我们这样做有错吗?”
“再说了,说来说去,一切都是你自己不好,谁叫你当初那样伤她?她那时不想理你,自是应当的,你活该!”
他话音刚落,眼见着叶煦的脸色越发不好起来,忙又道:“好罢,我说实话!”
他觑了一眼,见叶煦似是耐着性子,打算听他说。
便正色,道:“我同你与阿嫤,都是相识多年。实不相瞒,我虽素来瞧不上你,但若是阿嫤喜欢,我比谁都希望,你们能好好在一处。”
他一顿,沉声道:“阿嫤她,不光身份高贵,更是难得的好姑娘。若你有心,只望你,好生待她。”
叶煦好似不防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听了,便亦是放缓了语气,道:“有些话,我至今不敢问她。不知,你能否告诉我,当日,她到底是如何得救?恩人是谁?”
方随的面色一紧,好一会,才道:“那日,她从那山崖上落下之后,被一对夫妇在江边发现,带了回去悉心照料,这才好了起来。那对夫妇,丈夫名叫公孙辅,当日在鸣州府城,曾经与我等一同,参加了鸣州府衙招募捕快的武试,你应当也有些印象。”
叶煦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许久,道:“多谢相告。”
随即,他顿了顿,又郑重道:“往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方随扬声同他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方随到底与叶煦相识已久,对他很有些了解,知他一向言出必行。
今日,他得了他对阿嫤的承诺,心中大石便悄然落了下来。
他们该说的话既已说完,二人再无他言,各自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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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回到叶府,便径直去了书房,又吩咐了府中下人,不得打搅。
他独自坐在案后,将先前便埋在心中的疑团梳理了一番。
早在云嫤出事之前,他便有过疑虑,为何虞惊岚会突然得知宁碧浔没死,从而,一路追踪到大景京城来。
但在去年,崖上山庄那一战之后,虞惊岚就此失踪,线索也便断了。
那个让叶煦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如今想来,也许,并非虞惊岚有什么探知消息的途径,而是,问题很可能便出在他们自己身边。
便如同今日这样。
他前几日才见了宁希音,随后,便流言纷起,甚至传到了宫里云嫤的耳中,令她十分不快,这才会出宫散心。
虽说,此次是他叶煦因祸得福,反而探听到了阿嫤的心里话。
但是,他十分清楚,幕后散布谣言之人,最初的用心何其险恶。
他有一种直觉,这次这个幕后之人,很有可能便是当初,将宁碧浔未死的消息透露给虞惊岚的人。
同时,那人必定也告诉了虞惊岚,只要抓住他的身边人,便可以威胁他,交出宁碧浔。
这才令云嫤被擒,与他分离了那么久。
这个幕后之人一直潜伏在他们的身边,对他们所知不少,这才能发现他们一直苦守的,关于宁碧浔的秘密。
可这次,此人散布那种不实的谣言,却是委实心急了些,不过露出了一丝马脚,便立即被他所察。
此人既然有胆出手,便怪不得他了。
叶煦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第89章 兴师问罪 你最好别再心怀不轨
晚间, 奋勇侯府。
饭桌上,凌澈兄妹用完膳后,凌澈便对凌解语道:“自打兄长从江南回来, 便一直住在医馆那边忙碌。除了他回京当日, 我们这段时日还未与兄长见过面,也合该去拜见了。明日, 你便随我去拜会兄长。”
凌解语一听, 有些不情愿,道:“自从那回,咱们进宫赴宫宴,我得罪了长公主,回来之后, 大哥哥便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既是他看不上我, 我又何必时常去他跟前讨嫌?”
凌澈皱眉,道:“兄长教训你, 是为你好, 不得胡言。你也不想想,上回你在宫宴上做下的事有多愚蠢?令我在叶煦面前,丢尽了脸面!”
凌解语没想到, 自己的话竟会引来他这好一顿斥责, 登时气哼哼地,起身便走。
凌澈却又叫住了她, 叮嘱道:“明日,记得随我一同去见兄长,听到没有?”
“……是,知道了。”凌解语只得唯唯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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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凌澈兄妹便收拾好了, 准备出发去凌襟怀的医馆,拜见长兄。
临出门时,却有一名老嬷嬷从院中赶了上来,对着凌澈恭敬行了一礼,犹豫着道:“侯爷,奴婢想大公子了,也想去见见他。”
这嬷嬷原是过世的老侯爷原配夫人的陪嫁,又曾是凌襟怀的乳母,她说想去见凌襟怀,凌澈也不好不答应。
他便颔首,道:“也好,嬷嬷便也一同去罢。”
“哎!”那嬷嬷顿时高兴起来,忙应了。
一行人出了府门,乘上马车,一路到了凌襟怀的医馆。
医馆内的伙计禀报了凌襟怀,便立即请了他们进去。
到了前厅,凌澈笑着对凌襟怀道:“自从兄长回京,也不怎么见兄长回侯府,我们兄妹两个,便前来拜见,只望别扰了兄长才好。”
凌襟怀笑了笑,道:“怎么会?咱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吃顿饭了,稍后我叫人置办,一同用罢。”
凌澈自然道好。
便又回身,朝凌解语使了个眼色。
凌解语见了,不情不愿地上前来,给她的长兄行礼问好。
凌襟怀见到她,倒是没有多言什么,也便同她谈说了几句家常。
他一抬眼,一时又见自己的乳母正在不远处,与侯府的仆从们站在一起,擦着眼角,朝他不住张望。
凌襟怀忙道:“嬷嬷也来了。”
那嬷嬷这才敢上前来。
她一见了凌襟怀,便忍不住道:“这趟回来,眼看着又瘦了,必是在外受了苦了。”
凌襟怀顿时笑了,道:“嬷嬷不要担心,我在外一切都好,哪有受什么苦?”
又道:“快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罢。”
于是,一众人便都落座。
随后,凌襟怀又留了饭。
到了晌午后,凌澈才带着凌解语向凌襟怀告辞。
他兄妹二人一同先走了出去。
嬷嬷舍不得凌襟怀,又同他说了好一会话,叫他好好保重,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凌府一行人回到了侯府。
凌澈到了书房,没过多久,府里的管家便前来禀事。
前些时日,自从南轩的希音公主来了大景,凌澈便命管家,让人跟着叶煦。
南轩公主到过叶府后,他得了属下传回来的消息,立即想出一计,命人在京城大肆散布流言。
这一阵以来,那流言沸沸扬扬,想来也够让叶煦伤脑筋了,倒是叫他暗自得意。
可这时,管家却在同他禀告,称是,昨日,叶煦抱了一个女子从京中的广宴阁出来。
“女子?”凌澈一怔,道:“可知那是什么人?”
管家低声道:“离得远,看不清面容。不过,听咱们的人说,他出广宴阁的时候,在外面接应的是方随方二公子,还有一众人,看着,像是……宫里的。”
凌澈听了,立时明白过来,叶煦抱着的那女子究竟是谁。
他心中顿时大怒,道:“记着!让他们继续跟着叶煦,有什么动静,速速来报。”
“是,侯爷,必不敢怠慢。”管家赶忙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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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叶煦照常在大理寺上值。
过了酉时不久,他便下了衙,上了叶府的马车。
马车绕过街巷,一路往叶府回去。
在叶府的马车后,悄然缀上了几人。
这几人显是有功夫傍身,且身手不俗,跟在叶府的马车之后,竟丝毫不露行迹。
马车原本一路行得好好地,却不知为何,中途拐了个弯,到了一条巷子里,便停了下来。
一身绯衣官袍的叶煦下了马车,往来时的方向,缓步踱了过去。
他走得不远,很快便停了下来。
随即,他勾唇一哂,喝道:“藏头露尾之辈,还不出来!”
躲在暗处的跟踪之人心中一震,情知已露了底细,不敢出声,只管悄悄地往后窜去。
谁知,几人迎面却见前方,有一群护卫正阻于道前。
这些护卫们都是叶煦亲自训练的,并非等闲。
一番缠斗下来,那几人便不得不束手就擒。
护卫们向叶煦请命,是否要立即问供。
叶煦道:“不必了,他们是不会招认的,先将他们押下去。”
“属下等领命!”护卫们应道,便将已被捆缚起来的那几人迅速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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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凌澈在侯府中接到下人来报,称是叶煦前来拜会。
昨日,他派去跟着叶煦的人失了音信,他便心里有数,知道他们必是落入了叶煦之手。
对此,他先前也有所准备。
他知道叶煦厉害,若要跟踪他,一不留神便会叫他察觉,所以,他一早便嘱咐过那些人,务必要小心。
孰料,如今还是功亏一篑。
他早前便听闻,只要是叶煦经手的案子,便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可他派出去的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信,绝不会轻易吐露出谁是主使之人。纵然叶煦本事了得,也未必便一定能查到奋勇侯府头上来。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叶煦竟会来得这样快。
事到如今,回避是没有用的。
他当即便命人迎客,随后,径自去了花厅。
他一走,那厢,也已得了消息,知晓叶煦上门来了的凌解语立即也跟着,悄悄赶去了花厅。
到了花厅外面,凌解语却又踌躇起来,不敢进去。
去岁,长公主出宫住在洛府的时候,她的二哥凌澈便曾派人暗中跟随公主。没想到,如今,竟还将牵扯到了叶煦。
叶煦此来侯府,必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便是心里再想,一时也耻于见他。
此时,凌澈已步入了花厅里。
他一见了叶煦,便笑着道:“叶大人真是稀客,今日来,不知有何贵干?”
叶煦自从进来,便不曾饮一口侯府仆从奉上的茶,见凌澈现身,对他的话也是理都不理。
他命身边的护卫们,将昨日捉到的那些人都带上来。
不多时,那些先前跟着他的人被带到,押跪在地。
叶煦冷眼望着凌澈,道:“这些人,侯爷应当都是识得的罢?”
凌澈扫了扫那些人,一脸诧异,道:“叶大人说的,本侯怎么听不明白?这些人,本侯从未见过,却叫本侯如何识得?”
叶煦一哂,道:“侯爷的这些手下,皆是精兵强将,我也知道,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凌澈笑了笑。
“不过——”叶煦话锋一转,道:“便算是他们不会招供,难道,我便不能查吗?”
凌澈面上的笑意一凝。
叶煦缓声道:“他们的穿着,兵器,武功的路数,哪样不是皆有来历?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贵府。侯爷若是想看证据,随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