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嫤在混乱之中瞥了那小厮几眼。
她虽不认识他,却总觉得,此人甚是熟悉。
侯府的侍卫们虽在小厮闯入战圈时乱了一阵,很快便回过神来,又朝着他们攻了过来。
那小厮见状,凌空抽了一扁担出去,随后,便趁机从怀里摸出一张极为精巧的弓箭,搭箭朝天射了一箭。
那支箭镝在半空中发出砰然一声巨响,竟放出一道烟火。
凌澈仰首,一见那道烟火,顿时面色一变,朝着那群侍卫喝道:“你们都是废物吗?到现在还拿不下人?”
侍卫们闻言,越加招招紧逼,眼看着便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凌襟怀看得额间冷汗直冒,正要对凌澈开口。
正在这个时候,忽见府墙之外,一人飞纵而至,如鹞鹰一般,翩然落入人群。
他手中长剑出鞘,如劲风扫落叶,不过几个回合,便将那群侍卫们手中的刀剑挑落在地。
凌澈紧紧盯着来人,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叶煦!”
叶煦面若寒霜,扫了他一眼,便一把拉着云嫤,让她退了到他身后。
第108章 侯府(十一)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这个时候, 云嫤却捂着手腕,轻轻呼痛了一声。
声音虽轻,叶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生怕她在刚刚那场打斗中受了什么伤, 他忙放开她, 想要抬起她的手腕,看一看究竟。
云嫤却将手往背后一藏。
叶煦马上发觉不对劲, 便道:“阿嫤, 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云嫤不作声。
叶煦眉目间戾气骤生,道:“谁伤的你?”
云嫤仍是沉默了片刻,才道:“方才被人抓了一把。”
“是谁?”
叶煦这么问了之后,见她一时又不语,忽地, 便明白了过来。
还能是谁?!
他心中的怒火一下便燃了起来。
他猛地回身, 手中的剑飞掷而出,挟着雷霆之力, 直朝凌澈而去。
侯府的侍卫们眼见不好, 纷纷回撤护主。
却哪里来得及?
凌澈眼睁睁看着那剑转瞬便朝他袭来,身上一阵凉意,却是僵硬地立在当地, 几乎忘了闪避。
却听“铮”地一声, 那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笔直地插进了他身后的院墙。
凌澈顿时浑身一阵脱力。
叶煦盯着他, 一字一句,语声似蕴着寒冰。
“凌澈,我曾警告过你,别再心怀不轨。看来,你是不记得教训了。”
凌澈当着满院子的人, 这般狼狈,心中亦是愤恨不已。
他忽地仰头,一阵大笑。
随即,便恶狠狠地冲着叶煦道:“你以为这样,便能带走她吗?”
说罢,他抚了抚掌。
随着他一声令下,侯府里迅速涌出一众弓箭手,纷纷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叶煦他们几人。
天光下,锋利的箭镝仿佛冒着杀气。
叶煦抬眸瞧了瞧,却冷冷一哂,道:“凌澈,你心里清楚,今日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你若胆敢对她出手,最好能承担后果。”
凌澈的呼吸仿佛一窒。
一旁的凌襟怀在心底叹了一声,缓步上前,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那些人。
府里的侍卫们大多皆识得他,一时也不敢随意朝他出手。
凌襟怀一路行至凌澈的面前,用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对他道:“二弟,住手罢!”
凌澈望向他。
凌襟怀道:“你要我做的事,我本就是打算那样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当年的那桩旧事,不会有谁透露出去。你依旧是奋勇侯,也依旧保有如今的地位。”
他顿了顿,又道:“你大可想想,若是我有心,今时今日,当年之事怕是早已传得满城风雨,哪里还能容你摆下现在这样的阵仗?”
凌澈的面上一阵青白交加。
凌襟怀又道:“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让他们停手罢。”
过了许久,他才见凌澈咬了咬牙,举起手来,重重往后一挥。
侯府的侍卫们与那一众弓箭手得了他的示下,皆立即退了下去。
凌襟怀便又对叶煦道:“叶兄,能否给我一点薄面,今日,便放过我二弟?”
他本不清楚叶煦究竟在意的是什么,这话叫叶煦听了,心中顿时恼火,却又不可能与他明说此事。
叶煦默然良久,回身看了云嫤一眼。
云嫤对他点了点头。
叶煦强自按捺了心中的怒气,盯着凌澈,冷然道:“别忘了我曾说过的话,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说罢,他便带着云嫤,一路出了奋勇侯府。
凌澈望着他们离开,紧紧握了双拳,半晌没有言语。
凌襟怀沉默许久,才对凌澈道:“二弟,往后,望你好自为之。”
凌澈对着长兄,也不再如往日般客气,冷冷道:“兄长,你终究还是站在了外人那边。”
凌襟怀苦笑了一声,道:“我究竟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帮你,你心里该清楚。”
他知自己哪怕说再多,他这二弟现在也是全然听不进的。
便也没有再多言,亦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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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与云嫤他们这一回出奋勇侯府,自是畅通无阻。
云嫤出了侯府大门,顿觉浑身都松快了,道:“这些日子可真是太憋屈了,以后,我可再也不要来这奋勇侯府了。”
叶煦的脸色仍是很不好看,一时没有接话。
云嫤一顿。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很想安抚他,可这时有旁人在,这又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
她便改而同他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有事的,还来得这么快?”
她的话音刚落,叶煦还未及说什么,斜刺里却是忽然窜出一个人来,笑眯眯地对云嫤道:“殿下,自然是因为有我通风报信啊!”
正是方才那个挥舞着扁担,冲进人群与她一同御敌的小厮。
云嫤抬眼打量了他一番。
方才,她便觉得他眼熟,此刻见了,越发有种熟悉之感。
她想了半日,恍然大悟,道:“寒舟!”
“哎!”寒舟笑了起来,一脸得意地道:“殿下,自打殿下您去了那奋勇侯府,我家公子便寝食难安,担忧不已,一早便命我潜入侯府之中,随时保护殿下。”
叶煦在一旁淡淡道:“并无寝食难安,不必听他添油加醋。”
寒舟一听,便委屈了,道:“公子,这怎么是添油加醋呢?我看公子分明就是如此嘛!”
云嫤一笑,对寒舟道:“你别理他,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混进侯府的?还有,你这张脸,是不是也与我一样,用了那易容术?”
寒舟笑道:“是,殿下说得对,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个时候,殿下正学着这易容术,公子便也逼着我,学了点皮毛。本还想着,得用什么办法混进侯府,恰好,前一阵,那府里要招仆役,公子便安排我,趁机进了侯府。”
云嫤点了点头,道:“我想起来了,那日,凌解语唤我过去,是你在外面与人闲谈,言语间提醒了凌兄此事,可对?”
“对极了!”寒舟道,“公子还说了,若是殿下在侯府遇到危险,便务必要立即通知他前来。”
旁的便不必解释了,方才那支响箭,便必定是他们主仆之间约定的信号了。
寒舟又道:“殿下,我家公子对殿下,那可真是情深义重!寒舟自是要将公子的差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云嫤脸一红,只能当做没有听见,对寒舟道:“那便多谢你了。好了,此间事既已了,咱们快回去罢。”
此时,凌襟怀也赶上了他们,上了前来,向着他们长揖一礼,道:“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诸位!”
云嫤忙叫他不要如此,又道:“凌兄,这与你无关,你何必自责?只是,你那二弟,可实在不是善类,你可要当心。”
凌襟怀听了,默不作声。
叶煦道:“凌兄,你今后有何打算?”
凌襟怀闻言,便道:“今日,我便回医馆去了,那边也还有许多事,需得我亲去处置。”
叶煦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凌襟怀即便已知道了当年之事的真相,也并没有与凌澈相争的念头。
也许在他看来,兄弟阋墙于奋勇侯府而言,确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过了一会,凌襟怀便同他们道,希望他们能帮他保守侯府当年之事的秘密。
云嫤虽在心底替他不值,可这既是他所愿,她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旁人的家务事,叶煦自然也不会置喙,便道:“凌兄,既如此,还请多保重。若有事,尽管来寻我们。”
“对!”云嫤忙也道,“凌兄,我们皆是朋友,你别同我们客气,那才是生分了。”
凌襟怀笑了,道:“好,我明白。”
说着,他又对云嫤道:“阿嫤,我已让人备下了马车,这便送你回宫去罢。”
“那便多谢了。”云嫤道。
“举手之劳。”凌襟怀笑道。
寒舟上前,道:“凌大公子,我来驾这马车罢,让您的人回去便是。”
凌襟怀听了,觉得也好,便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与云嫤他们告辞而去。
云嫤今日要回宫的事,早已递了信给宫里,只是,因她去侯府的事不便张扬,便叫绿芍她们不必出宫来接她了。
虽是如此,她知道这会,绿芍她们几个肯定早已守在宫门前等她了,便也想尽快回去。
叶煦却是不放心她独自回去,便硬是陪着她,与她一同坐上了马车。
寒舟笑呵呵地替他们驾着马车,一路往宫中的方向而去。
第109章 回宫 与叶煦的婚事
叶煦坐上马车后, 云嫤便往里面靠了靠。
随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将面上的易容之物卸了,恢复了本来面目。
旋即, 长出了一口气。
在奋勇侯府的这段日子, 便就这样过去了。
叶煦瞧了瞧她,伸臂将她拉了回来, 搂进了怀里后, 便再不肯松手。
他这颇有些孩子气的动作,让云嫤顿时想到了护食的猛兽。
在侯府那会,他被彻底激怒过,她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心里感动,也有些好笑, 便同他道:“你在侯府时, 对凌澈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叶煦一双长眉紧紧蹙了起来, 一言不发。
云嫤抬手, 轻柔地抚了抚他的眉心。
叶煦牵住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过了一会,他低低地道:“我后悔了。”
“什么?”云嫤刚刚问了一声, 自己便先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果然, 叶煦接着道:“我方才真不该那么轻易地放过他!”
云嫤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眸中一阵冰寒, 便从他怀里直起身来,望着他,同他正色道:“叶煦,这件事,我只会比你更生气!说实话, 只要一想到有人一直在暗地里……觊觎,我便心中全是火气。”
叶煦心头猛地一抽,忙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放过他!你别怕,我一定能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再有事的。”
云嫤一顿。
她知道他的话中之意。
当日她坠崖的事,应当的确是给了他极深的伤痛,以至于他如今对她这般紧张。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同他道:“难道我便没有自保之力吗?方才在侯府的时候,若不是我不想暴露身份,犹豫了一下,那时,他对我无礼的时候,我便能揍得他满地找牙了!”
叶煦听了,唇角微微一动,似是想笑一下,却又没有笑出来。
不过,他的神色倒是渐渐好转了起来。
云嫤又道:“刚刚的情形,那般剑拔弩张的,凌兄又向我们求情,便只能先如此了。你不是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吗?难道,我们两个在一起,还怕应付不了那一个心怀叵测之人?不必为了这些事弄得不快。”
叶煦听着,眸色越来越暖。
云嫤朝他一笑,柔声道:“这下,好了罢?”
叶煦望着她,过了一会,忽地凑了过来。
云嫤心中一动。
她的脸刷的红了起来,一阵心虚,忙朝外看去。
马车的车帘遮得严严实实的。
马蹄得得,马车正一路往前跑着,寒舟这车驾得很稳,总不至于突然回头掀帘子罢?
她抿唇笑了笑。
便在她自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叶煦却已轻轻在她的额头印下了一吻。
云嫤一怔。
叶煦看了看她,唇角一勾,笑道:“怎么?失望了?”
云嫤脸更红了,忍不住握拳,在他胸膛上给了他一下。
叶煦朗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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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马车到了宫门前的时候,便见绿芍与芳芷正领着一众宫人,迎候在那里。
叶煦扶着云嫤下了马车。
他将她一路送了过去,直到看着她进了宫门里,又朝他挥了挥手,他才冲她一笑,转身往回而去。
云嫤回宫后,便先去见了她母妃与帝后。
帝后听她说起在侯府的事,便问了几句。
云嫤只回禀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因凌襟怀的托付,她便将当年之事的真相皆略去了,没有说出来。
帝后对此倒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只要她平安回来就行,便也没有多言,只宽声让她好好回去歇着。
接着,帝后便又嘱咐她,以后没事,不要再这般到处乱跑,让他们与太妃跟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