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
是凌解语。
凌襟怀望向她,见她哭个不住,不禁叹了一声,将她扶了起来。
凌解语神色凄惶, 慌乱不已,哪里还有往日的跋扈。
她紧紧地扯住了凌襟怀的衣袖,道:“大哥哥,求求你!救救二哥哥,救救妹妹罢!我不想出京!”
凌襟怀听了,任她哭求,不语。
凌解语泣道:“大哥哥,妹妹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你什么,今日,是妹妹求你了!”
凌襟怀开口,道:“但凡你当日肯规劝二弟,今日他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如今,岂是我能求情救下你们的?”
凌解语怔住了。
过了一会,她却又急切起来,几乎是口不择言地道:“那……那大哥哥,你去求求长公主啊!你不是一向同长公主,还有……还有叶大人他们交好的吗?长公主她一定会听你的,只要有她求情,陛下或许会从轻发落,大哥哥……”
凌襟怀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从前是如何冒犯殿下,难道都忘了?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凌解语哭喊道:“我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吗?大哥哥,难道你真的这么绝情?就算是妹妹求你,也不行吗?”
凌襟怀默然。
凌解语仍是抓紧了他,不断地道:“大哥哥,你去求求陛下,让陛下赦免我们罢,便算是看在父亲的份上……”
“妹妹——”凌襟怀望向她,缓声道:“晚了。”
凌解语的话音一下便如凝固住了。
她哭着,慢慢地松开了凌襟怀,跌坐在地。
****
这一日,天牢前值守的守卫们远远地瞧见了一驾马车驶来,停在了门前。
自马车上下来一名面容温润的青年,缓步走向前来。
守卫前去盘查,便听这青年道:“烦请去通禀,我是凌氏长子凌襟怀,得陛下允准,前来探视罪囚凌澈。”
守卫听了,请他稍待,便入内禀报。
不久,那守卫折返,请他入内。
天牢的狱卒领着凌襟怀,一路到了一处牢房门前,打开了牢门。
凌襟怀矮身进了牢房,朝里望了过去。
靠坐在里面一角的,正是凌澈。
凌襟怀默默地望着他。
凌澈长发蓬乱,斜坐在墙边,神色间却仍是一副狂傲之态。
听见有人进来,凌澈才像是醒过神来,抬首,见是他,蓦地笑了一笑。
“兄长,看来也只有你,才会在此时来看我了。”
凌襟怀仍是默然。
过了许久,他才道:“记得那日,你阻拦我们出府,我曾同你说过,要你好自为之。”
凌澈又是一笑,道:“是啊,兄长,你可算是苦口婆心,可我竟全然不放在心上,才有今日。兄长,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他说着,大笑起来,道:“你今日若是来教训我的,那便不必费心了。”
凌襟怀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我还说过,你是家主唯一的人选,只要你用心光大门楣,我会将你生母曾做过的事,永远隐瞒下去。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凌澈面上的笑意终于隐没了下去。
他冷然望着凌襟怀。
“你以为我稀罕做这个家主吗?那根本不是我愿意的!”
凌襟怀听得一怔。
凌澈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许复杂。
“我的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才令我有了承袭侯府爵位的希望,可我心里清楚,那都是从你手里偷来的!自从父亲立了我做世子,每每想到此,我便觉得抬不起头来,时常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父亲失望。”
“后来,父亲过世,我成了侯府的主人。从那时起,我便又得防着旁人知晓了这个秘密,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会梦到旧事被揭穿,难以安枕。”
“为此,我事事争先,明明已身在富贵乡了,我却硬是去考了科举,还中了二甲……可那又如何?”
他说到这里,面上的神情扭曲了起来,道:“人人都只记得他叶煦,都只夸那探花郎是何等人物,连陛下都想把长公主嫁给他,而我呢?谁人想到过我?!”
“所以,你才将叶兄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凌襟怀道。
“是!那又如何?我做那些事,还不都是为了奋勇侯府,我有什么错?”凌襟怀狂乱地朝他吼道。
凌襟怀冷冷地注视着他。
“二弟,别忘了,陛下已经下旨除爵,如今的凌府,已再不是奋勇侯府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凌襟怀心中亦是如刀割一般。这侯府的基业,终究是毁了。
凌澈的面色一下便颓败了下去,声音里,也多了几分萧瑟。
“所以,兄长这是怪我了,来问我的罪来了?”
凌襟怀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你口口声声是为了侯府,实则,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谋刺圣驾,诬蔑太子,哪样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非陛下念在父亲是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恐怕奋勇侯府早已不存。凌澈,你的所作所为,才是玷辱了父亲的英名!”
凌襟怀每说一句,凌澈便越是颓败一分。
他忽地往前一扑,抱住了凌襟怀的袍角,颤声唤了一声:“兄长……”
便再难以成言。
凌襟怀闭了闭目。
他最后望了凌澈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第123章 尘埃落定(二) 宁碧浔 虞惊岚……
凌襟怀出天牢的时候, 面上是难以遮掩的倦色。
察觉到两旁值守的守卫们投来的目光,他便暗暗挺直了背脊。
“凌大公子,您没事罢?”守卫关切地问了他一声。
“不要紧。”凌襟怀淡然摇了摇头。
他便如来时一样, 重又登上了马车。
马车往外驶去, 很快便离远了。
方才的那名守卫见他人走了,便道:“瞧凌大公子方才的模样, 分明已累成那样了, 却硬撑着,不愿叫人看出来。”
另一名守卫听了,也很是感慨,道:“咱们陛下最是宽仁不过的,那凌二公子如此大罪, 陛下还是看在奋勇侯老侯爷的份上, 保全了他们府里。不过,往后, 他们便不是什么侯府了, 也就和咱们一样了。”
“可不是吗?往后,那整个凌府的重担便要由这凌大公子一肩担下了,怕是不容易啊, 也难怪他看起来这么疲累了。”又有一人道。
众人咂舌, 皆是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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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那日,叶煦在与虞惊岚那一战里, 为救云嫤,受了重伤,本是不好挪动。后来,为了方便照顾他,云嫤便干脆将他留在了自己的宫里。
长公主打从出生, 便从来没有照顾过人,更别提是个重伤的病人了。绿芍与芳芷看她手忙脚乱地,都想要帮忙,却都被云嫤拒绝了。
这些时日里,她一直都是亲自照料叶煦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对这些事自是生疏得很,不是给他的汤洒了,便是水烫了。
好在,被公主“精心”照料的那位总是甘之如饴,哪怕是那烫了一些的水,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这一日,正是到了叶煦服药的时候,绿芍从殿外端来了刚熬好的汤药。云嫤便接过药碗,坐到了他的榻旁。
“该吃药了。”
“好。”叶煦笑了笑,便自己坐了起来。
云嫤拿了匙,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喂给他。
药还热着,云嫤便喂得慢。
叶煦一面乖乖地被她服侍,一面却又一直望着她。
云嫤被他瞧得有些脸红,便从一旁取了一块巾帕,胡乱替他擦了擦嘴角。
叶煦憋着笑。
过了一会,叶煦怕她一直端着那药碗,会手酸,便不动声色地将碗接了过去,一口气饮尽了。
转头一看,她却已经趴在他的身边,睡了过去。
叶煦怔了一怔。
这连日来,她是真的累到了。
他便再没了时时被她照顾的熨帖,满心满眼地,都是心疼了。
没过两日,叶煦更加好一点了,便坚持回叶府养伤。叶夫人亲自带着侍从们进宫,将叶煦接了回去。
回府后的日子里,叶煦便一直在静养,也果然如太医所说,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
又过了不久,叶煦便能出门,在庭院里行走,几与往常无异了。
云嫤时常出宫去看他。
叶煦不耐烦太医每日来诊视,云嫤便押着他,逼着他好好听太医的话,不许不听。
叶煦被人牢牢地管着,面上颇是无奈,实则十分乐在其中。
宫里与叶府的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再过一阵,京城里便该有一场热闹的大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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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宫宴,虞惊岚在宫中被擒住后不久,宁碧浔便醒了过来。
她的侍女扶着她,从殿内出来了一趟。
当时,宫里还有些乱糟糟的,侍女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虞惊岚已被抓到了。
宁碧浔一听说此,担心云嫤他们,便匆匆赶了回去。
恰逢叶煦受伤倒下后,云嫤在惊悸之下,晕了过去,被宫人们送往温室宫。
宁碧浔心急如焚的时候,却看到虞惊岚被禁军押着,从她面前经过。
虞惊岚的发髻在与叶煦大战时已被击散,到她身前的时候,他从披散的发间抬起眼来。
一见到宁碧浔,他双目一亮,尽是喜色,原本狂乱的神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的步子停了下来,无论禁军如何喝斥,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宁碧浔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虞惊岚双唇翕张,低哑地唤道:“碧浔,你来了……”
宁碧浔这才如梦初醒,立即背过了身去,不愿见他。
虞惊岚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
最后,他眸中翻滚的情绪终于归于沉寂。
禁军再推着他往前走的时候,他没有再停留,很快,便被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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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惊岚已被押入天牢的消息不久便传至了南轩。
宁希音从南轩启程,快马加鞭,千里迢迢,赶赴大景都城。
这一路路程遥远,宁希音抵达京城的那日,叶煦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便同云嫤一道,去迎了她入城。
宁希音入城后,不曾踏入驿馆,只对叶煦与云嫤道,她要去天牢。
云嫤他们皆明白她,便直接带着她,去了天牢。
狱卒替他们打开了那关押虞惊岚的囚室,众人便走了进去。
虞惊岚抬起头来。
一直被关押着,他此时的形容该是狼狈的,神色间却显得十分平静。
只是在见到宁希音时,他的目中才流露出一丝波动,朝她身后望去。
宁希音冷冷地对他道:“不必看了,碧浔是绝不会来见你的。”
虞惊岚先是默然,过了好一会,才苦笑了一声。
“也对,她是不会来的。”
宁希音盯着他,道:“虞惊岚,你不分缘由,杀害无辜,如今,我便要替我兄长报仇,你可有话说?”
虞惊岚又是一阵默然。
就在宁希音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虞惊岚开口,道:“不错,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
他说完,一顿,又郑重地道:“此事,便不必告诉她了。”
说罢,他便再无声息。
等到叶煦他们察觉不对,冲上前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胸前,深深地插着一支女子的玉簪。
他竟已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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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
宁希音要来大景的消息,在她出发前便已随信告诉了宁碧浔。
后来,宁碧浔又得了消息,知道她是今日到京城。
此时,她便正打算出门去见宁希音。
她的侍女正在向她禀告:“县主,希音公主跟前的人方才来传信,公主已到了。”
宁碧浔听了,道:“那走罢,咱们也该去驿馆了。”
侍女忙又道:“公主的人说,公主已经先去天牢了。”
宁碧浔脚下一顿。
随即,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带着侍女,穿过庭前,正要往府门前去的时候,忽觉心口一阵恸。
她的侍女见她神情有异,忙道:“县主,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宁碧浔久久不语,似是感应到了什么。
“县主?县主?……”
侍女又焦急地唤了她几声。
宁碧浔仍是一动未动。
不久,她的眼中无声地落下一滴泪来。
第124章 奔赴 “我来都来了,你便别生气了。”……
没过多久, 宁希音便回了南轩。
她回南轩后不久,碧浔也回去了一趟。
她临走时,云嫤很是舍不得, 与她依依惜别。
宁碧浔答应她, 待到她大婚的时候,一定会回大景来。
时节刚刚入冬的时候, 叶煦的伤痊愈。
蔺扬虽曾遭了凌澈的私刑, 但伤得不算重,早已先叶煦一步活蹦乱跳。皇帝也已经下旨,恢复了蔺扬宣威十六卫统领之职。他这些时日里,自是照旧回去上值。
听闻叶煦伤愈的消息后,蔺扬便立即去了叶府, 邀了他出门, 好好庆贺了一回。
数日后,叶尚书与叶夫人便进宫, 求见帝后, 正式替叶煦向长公主求亲。
皇帝与皇后先前便已问过洛太妃的意思,如今得知叶尚书与叶夫人的来意,相视一笑, 欣然应允。
长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妹妹, 如今大婚,是天家的大喜事, 自是马虎不得。帝后皆疼爱公主,更是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