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亲自操持婚仪各项事宜,长公主的温室宫里,也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便在长公主大婚的婚仪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的时候,这一日,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塘报被快马送入帝京。
北楚再次陈兵大景北境,北楚六皇子为一雪被赵王所俘的前耻,亲自领数十万大军,来势汹汹。
此次,赵王镇守京城,北境数州也已皆派将领驻守,唯有鸣州,驰援的将领委决不下。
这日,叶煦在下值后,专程进宫了一趟,与云嫤见了一面。
这些时日,为着筹备大婚的事,两人见面反倒少了,彼此都颇是想念。
可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两人还未说上几句话,云嫤便察觉到,叶煦他今日进宫,应当是有话要同她说。
他似是不知该如何同她开口,正在斟酌。
她隐隐有了预感。
过了好一会,叶煦才终于同她道:“我想去鸣州。”
“我想去鸣州。”
几乎是同时,云嫤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叶煦一怔,等听明白她话中之意,顿时想也没想,便道:“不行,你不能去。”
云嫤道:“凭什么不行?”
叶煦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这话说出口,必是考虑了许久的,怎么会轻易打消念头?
他在殿内踱了几步,似是十分焦灼。
“阿嫤,你听我说。”他对她道,“我曾任鸣州知府,对鸣州的庶务了如指掌,去鸣州,我责无旁贷。”
云嫤昂首,道:“那我也告诉你,我曾是鸣州府衙一名小小的捕快,我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在,去鸣州,亦是我心之所向。”
叶煦望着她半晌,道:“不行,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绝非儿戏,实在太危险。”
云嫤沉默了一下,道:“叶煦,我不愿见北楚人侵扰鸣州一分一毫,此行,我必须去。”
叶煦一顿,心道,我又何尝不是。
鸣州有着他们美好的回忆,他其实十分理解她的想法,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就这么任她去。
他道:“阿嫤,你是长公主,陛下不会答允你的。”
云嫤道:“那我便想办法让他答允!”
这一日,叶煦终究没能说服她。
翌日,在朝议之后,他独自求见了皇帝。
皇帝听闻他的请命,不语,片刻后,才道:“叶煦,你当真要去鸣州?”
叶煦道:“陛下,臣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你与长公主的婚事……”
叶煦顿了顿,道:“陛下,殿下已经知晓此事,臣告诉她了。”
“她已经知道了?”皇帝闻言,大感意外。
“是,陛下,殿下并未阻拦臣去鸣州。”
皇帝沉吟半晌,颔首,道:“皇妹若此,朕心甚慰。”
说罢,皇帝便道:“如此,叶煦,朕便命你为鸣州统帅,率军北上驰援。”
叶煦沉声道:“臣领命,必不辜负陛下与殿下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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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很快便将此事告诉了云嫤。
云嫤便也立即去求了皇帝,想要同去鸣州守城。
果不其然,皇帝不允。
云嫤十分失望,对叶煦道:“方随去求了陛下,便也能去,为何却偏偏不让我去?”
叶煦道:“阿嫤,陛下也是担心你。”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煦原本以为,她会怏怏不乐。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她并不是如此,反倒是开始挂心起他此次出行,事事过问起来。
叶煦心中有些起疑,但被她这样关心着,心里实在熨帖,便也没有再深思下去。
几日后,大军开拔,驰援鸣州。
大军千里跋涉,抵达鸣州。
天边的流云下,熟悉的鸣州城门巍然矗立。叶煦仰望着面前的这座城池,随后,下令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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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辕门内的营地之内,燃着篝火,兵将们正在往来巡守。
大帐之中,叶煦与他的副将参将们正在议事。
前些时日,鸣州守军已同北楚大军有过一次交锋,守军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险胜,擒获了北楚不少人马。
同时,他们也已得了消息,南轩公主宁希音已经亲自领兵前来,共伐北楚,不日便将到鸣州。
议事完,众人皆领命而去,叶煦披甲悬剑,步出大帐。
迎面正好行来一队巡守的士兵,见了他,便都立即向他行礼。
叶煦颔首。
可就在错身而过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队伍末尾一个清瘦的身影。
他的脚步猛地一停,忽道:“站住!”
那一队士兵停下,望着他们的统帅行至身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去罢。”
接着,却又指了指他们其中一人,道:“你,留下。”
士兵们不知其意,便都遵命离去。
等其他士兵走远后,叶煦便紧紧盯着那被剩下的一人。
那人站得离他远远地,一直垂着头,不声不语。
叶煦道:“你过来。”
那人不动。
叶煦大步过去,一把抬起她的下巴。
一张熟悉的玉面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云嫤眨了眨眼,游目四顾,就是不敢瞧他。
叶煦简直要气疯了。
他朝左右望了望,压低了声音,同她道:“随我进来!”
说罢,他便先往回行去。
云嫤垂首,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跟着他,踏进了他的大帐。
方一进去,叶煦便解下了腰间的佩剑,“砰”地一声,一把拍在了帐中的那张大案之上。
云嫤吓了一跳,终于开口道:“叶煦,我知道你现在生气,你先听我说嘛……”
叶煦道:“我倒正想听听你打算怎么说!你说,你是怎么混进这大营里来的?还有——”
他指着她身上那身士兵的袍服,道:“你身上这身衣袍,又是哪里弄来的?”
云嫤嗫嚅起来,道:“这、这个……你也能猜到的,是……”
“好了!”叶煦道:“不必啰嗦了,想也知道,是谁帮的你。”
他疾步走到帐前,掀开帐帘,冲帐外吼了一声:“去将方随给我传来!”
帐外守卫的将兵从未见过他如此发怒,当即领命,疾步跑着去请方副将。
还没等传令的人找到人,方随倒是自己跳了出来,一路乐颠颠地冲进了大帐,喜气洋洋地同叶煦道:“大人,你找我?这么巧,我正要来禀,快看我带了谁来?”
叶煦冷冷睨了他一眼。
他还未开口,云嫤便先好奇地道:“瞧你这样子,这么高兴,难道这来的,是与我们相识之人?”
方随笑道:“聪明!”
说罢,便朝外道:“公孙大哥,公孙夫人,快请进来。”
话音刚落,从帐外步入二人,正是公孙辅与公孙夫人。
云嫤一见他们,喜出望外,忙上前,道:“公孙大哥,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公孙辅与公孙夫人也没有料到,竟会在此见到云嫤,皆笑了起来,道:“殿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嫤笑着道:“这便说来话长了。”
直到出去传令的将兵找不到方随,满头大汗地进来禀告,大帐内的众人才发觉叶煦还沉着脸。
云嫤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袖,道:“我来都来了,你便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又拉着他,到了公孙辅夫妇面前,对他道:“这便是当初救下了我的公孙大哥,公孙夫人。”
叶煦看了她一眼,先到了公孙辅与公孙夫人跟前,冲他们低首便拜。
公孙辅夫妇忙道:“叶大人,万万不可!”
叶煦坚持拜了下去。
公孙辅夫妇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叶煦道:“贤伉俪当初仗义援手,救下阿嫤,我感激不尽。”
公孙辅夫妇对视了一眼,也颇是感叹,道:“叶大人,当日,我们也是无意间救了殿下,实在不敢当殿下与大人如此谢意。”
云嫤在一旁,时不时地,便偷偷地抬首看叶煦。
叶煦叫她折腾地快没了脾气,此时,也顾不得追究她私自混进大军的事,同公孙辅夫妇道:“贤伉俪此来,定有要事?”
“正是!”公孙辅抱了抱拳,道:“叶大人,在下与内子曾居于鸣州,早便将此地当做了家乡一般。北楚大军来袭,在下与内子有些身手,便欲潜入他们军中查探。前些时日,竟叫我们无意中撞见了他们运送粮草的辎车。我们便悄悄跟了上去,随后,便发现了他们屯粮之处。”
“什么?!”方随一惊,道:“你们竟然发现了他们屯粮的地方?”
“不错!”公孙辅道:“便在离他们大营几十里外的一处坞堡之内。”
“这可真是妙极!”方随忙望向叶煦。
叶煦眸中也闪动着喜色,当机立断,道:“北楚远来,粮草不继,只要能烧了他们的这批粮草,便能一举攻破他们。”
公孙辅道:“我等也是这么想的,这才连夜来报。大人,我夫妇愿打头阵,上阵杀敌!”
叶煦立即派人,将诸将再次召回,共同议事。
众将进了大帐,见主帅的帐中出现了几个生脸之人,公孙辅夫妇也便罢了,是来报讯的义士,可还有一个兵士却不知是谁人,看主帅的脸色,也没有要为他们介绍的意思,也便识趣地没有多问。
这一夜,大帐之中的灯火彻夜不熄。
第125章 奔赴(二) 喜酒喝定了
众将领经过一夜议事, 定下了火烧北楚粮草的奇袭之策。
方随在力争之下,得任前锋,叶煦则会领兵, 包抄攻打北楚大军。
在诸将离开之后, 云嫤拉住方随,道:“我要同你们一道去。”
方随还未说什么, 叶煦已断然道:“不行!”
云嫤回头, 望向他。
叶煦皱眉,同她道:“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待在营中,等我们回来。”
云嫤顿时生怒,道:“叶煦, 你怎能这样!难道, 你就这样小看我吗?”
叶煦的心里猛地涌起一阵焦躁。
他沉声同她道:“我并非小看你。”
“那你为什么……”
“阿嫤!”叶煦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肩。
他的下颌紧紧绷着, 却似是难以说下去。
他便这样, 与她对视了许久。
云嫤毫无退却的意思。
叶煦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声,终于,打开了心里的那道藩篱。
他低低道:“阿嫤, 你可知道, 任何失去你的风险,我都不能再承受了。”
云嫤怔然, 这才恍然明白,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她的目中一片酸胀,拼命眨眼,才阻住了将要落下的泪珠。
她仰首,对他道:“你还记不记得, 那日在我宫中,你不让我从军来鸣州,我同你说的话。”
叶煦当然记得。
是啊,他们务必会守好鸣州城,不叫北楚大军踏入一步。
叶煦一时不语。
云嫤又道:“叶煦,你该相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
叶煦仍是沉默着。
公孙辅夫妇互相看了一眼,便抱拳道:“叶大人,我等愿追随殿下前去,定会保护好殿下,请大人放心!”
云嫤也望着叶煦,唇边带着温暖的笑意。
叶煦终似是下了决心,转而对公孙辅夫妇道:“多谢贤伉俪,有劳了。”
云嫤主动牵住了他的手,道:“叶煦,我就知道,你懂我的。”
叶煦凝目望着她,道:“不要逞强,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接应你们。”
“我知道。”云嫤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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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入夜。
北楚大军的一片营地前,重兵把守。
方随率着人马,悄悄逼近。
为防打草惊蛇,奇袭的人马不能多,方随只有一支小队与他同行。
众人趴在草垛之中,凝神盯着对面的营地。
冬夜里,寒意泠泠,众人却仿佛感觉不到,紧张之下,额前几乎要沁出汗珠。
过了不知多久,方随忍不住了,想要第一个冲出去。
却被云嫤一把按住。
“稍安勿躁,再等等!”
方随可以不听旁人的话,却绝不会不听她的,便只得按捺住性子,点了点头,继续等待。
不久,他们终于等到了那些值守换班的间隙,趁机纵入了营地之中。
众人摸到囤积粮草之处,迅速击昏了几名守卫。
方随点着火石,扔向了那些粮草,火光顿起。
营地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阵的轰乱之声,不断有士兵赶来。
云嫤他们立即撤退。
岂料,他们刚刚撤出营地,迎头却正遇上大批赶到的北楚士兵,顿时短兵相接。
他们只有百余人,陷入北楚人的重重包围之中,自然不是对手,只能苦苦支撑。
一场猛烈的厮杀过后,公孙辅的身上已是伤痕遍布。他一刀砍倒敌人,双目赤红,朝着身后大吼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几名将士护着方随他们,要冲杀出去。
云嫤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对,本将不会扔下你们!”方随一剑挥落,回头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