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采石也忙向着韦炜行礼:“也多谢韦大人了。”
韦炜并没多言,只督促他们快写公文,便先离开了。
蔡采石这才悄悄地跟无奇道:“感觉自打苗大人的事情后,韦大人好像变了很多。不像是以前那么……”
韦炜先前油滑的很,不管见谁先是一脸的笑,充满了虚假,但是现在他却好像很少笑了,反而是那种冷冷淡淡的样子,实在敷衍不过去,便只一扯唇角,仿佛是个笑影一闪而逝,看着却更叫人难以捉摸了。
无奇低头道:“韦大人跟苗大人的交情自然不同,大概就相当于……咱们三个……”
才说到这里林森探头:“呸呸,别瞎说!不吉利!”
无奇笑道:“好,是我说错了,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于是三个赶紧埋头苦干,把这几天在外头的所经所做,写了详细的折子,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只随意拿了两个包子就着茶水凑合。
终于,眼见要天黑休衙的时候,三人陆陆续续地赶完了,向内交给了孟先生。
孟先生继续称赞:“好好,真真是利落,这么快就交差了。”
一一接了在手,看了眼站在跟前的三人,目光落在无奇脸上。
他看了会儿无奇,又眯起眼睛。
林森忙问:“先生,您直管打量小奇做什么?”
孟先生皱皱眉,才又笑说道:“哦……没什么大事,就是觉着、你啊……这两天有烂桃花,最好小心些。”
无奇大为意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先生说我?不会是把我当成小林子了吧?”
林森瞪她一眼:“怎么说话的呢,若是我,哪里有什么烂桃花,只要是桃花,都是好的,我求之不得呢。”
孟先生笑道:“没有错,不是别人就是你。”他把公文整理了一番:“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好生歇息两天。”
三人行了礼退了出来,林森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无奇:“怎么偏偏是你走桃花运呢。”
无奇道:“是烂桃花,难为你竟还巴不得似的。所谓烂桃花,是很不靠谱的,轻嘛只是烦躁上火而已,若是狠些的那就可不说了,要命都是有的。”
蔡采石在她嘀咕的时候,便眼神奇异地看着她。
无奇察觉了:“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也羡慕?”
“这倒不是,我只是在想,你还能从哪儿再冒出烂桃花来呢。”蔡采石笑。
无奇翻了个白眼,哼道:“横竖这两天,我哪儿也不去,只呆在家里歇着,我看还能从哪儿给我冒出桃花来,我就不信了。”
林森却问:“先前郝大哥说你家里请客,若定下日期来,可要记得去告诉我一声。”
无奇失笑:“这还能缺了你?统共就你们两个,还有春日,屈指可数的还能忘了不成?”
蔡采石会意:“我看他又惦记你们家里的那个表姐了。不过,春日姑娘也去……你到底想看谁?”
林森道:“我两个一起看不行吗?环肥燕瘦,各有其美。”
无奇看着林森身后:“春日?”
林森吓得跳起来,忙转身道:“姐姐我……”
慌张地才要道歉,却见面前空无一人,竟是无奇戏弄他。
无奇跟蔡采石却大笑着下了台阶,竟丢下林森大袖飘摇地往外去了,林森一跺脚:“真是的,干吗拿这个开玩笑?”抱怨着追了上去。
三人乘车先送了无奇回府,并没有进门,因为一旦进了郝府,必然要留他们用饭的,但他们毕竟也都各自离家多日,倒要回去先报平安。
于是约好改日再见,便分别了。
这边无奇才下车,两个门房先迎上来行礼:“二爷终于回来了!听说这次在秋浦立了功了?”
无奇笑道:“别说什么立功,只是还好没办砸了差事而已。”
门房簇拥着她进内,又笑说道:“这几天不时地有朝廷的大人们往咱们府里走动,您猜是为了什么事儿?”
无奇疑惑:“什么?”
门房笑道:“竟有一半是为了您的亲事!”
无奇一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我?亲事?”
门房还要再说,里头却又有小厮跑出来:“二爷回来了,还不赶紧进内呢,太太一直催着人来问到家了没呢。”
于是赶紧地又加快脚步往阮夫人上房而去,才进了院子,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人。
正是掌灯的时候,那人站在灯笼之下,粉色的对襟绣花衫子,底下却是紫色的百褶碎花裙,看着倒也是身段窈窕的样子,她正伸长了脖子,望门口打量。
这人自然正是窦秀秀。
昨儿开始,就传说今日无奇会回来,从那时候起,窦姑娘就格外的紧张,昨晚上几乎一宿没睡着,早上天不亮就醒了,特先洗了个澡,弄得一身香喷喷的,又细细地描眉涂脂,谁知却足足地等了一整天才盼了无奇回来。
一看到无奇出现,秀秀一颗心落了地,整个人却飞似的下台阶迎了过去:“平弟!”
秀秀亲切而饱含深情地叫了声,手中的帕子随着动作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无奇正要还礼叫表姐,一时没提防,给这股浓香熏得窒息,旋即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
秀秀赶紧上前扶着她:“怎么了,是不是连日劳累害了病呢?”
无奇揉了揉鼻子:“表姐,你身上好香啊……”
秀秀羞涩地掩口一笑:“你呀……怎么才见面就这样,叫人听见像什么。”
无奇本是有些觉着她实在太香了,所以随口说了这句。
但在窦姑娘听来,却仿佛是什么撩人的话,她觉着无奇这是被自己的体香吸引了所以才如此当面赞美自己,而她这一整天的心思总算是没有白费。
无奇正莫名于秀秀的这两句话,里头丫鬟出来笑道:“哎哟,总算是真回来了,从昨儿起太太就盼着呢,还不快进来?”
无奇忙顺势将秀秀的手推开,紧走了两步入内。
到了里间,无奇上前拜见阮夫人。
夫人一见她,眼睛虽然亮了亮,但又很快神情暗淡了几分,原来知女莫若母,阮夫人一看无奇,便察觉她比先前更加清瘦了几分,甚至还带了些许憔悴!
旁边的郝姑妈却啧啧道:“平平好歹回来了,可知出去这一趟,你太太多惦记你呢,不过,到底是为朝廷建功立业的,自然是好事呢。”
阮夫人握着无奇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心里虽然有很多的话,但当着外人的面,却不想多说,只道:“一切顺利吗?”
无奇笑道:“娘放心,都妥当着呢。”
阮夫人看她小脸生辉笑容灿烂,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为她的劳累而心疼,便叹道:“你啊,还不知道你吗,报喜不报忧的。”
秋浦荫廷侯的那件事,京城内早传遍了,阮夫人当然知道,可一想到这荫廷侯谋逆,底下却还是无奇他们在处置,竟是直接跟无奇有关的,她如何能不挂心?
何况据说瑞王的亲信都给杀了……何况是清吏司的众人,所以在听闻他们将回来的时候,才特叫三江去城外迎接。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像是她的心头肉都安稳了,虽然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可这会子,只差不多要流下眼泪来了。
无奇看出了母亲的不对,可是偏偏姑妈跟表姐还在,她便故意道:“娘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我先陪你进去歇着吧?”
窦家姑妈总算反应过来,本来是想在阮夫人跟前凑凑趣,并沾沾无奇立功而回的喜气,没想到阮夫人却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如今听了无奇的话,忙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们先回去了,明儿再来,你们母子好好地相处相处。太太这两天也着实挂心了。”
窦秀秀好不容易才跟无奇照了面,简直就想留下来、就算陪着无奇照顾阮夫人也罢了。但见母亲一直跟自己使眼色,只得不甘不愿地走了出来。
秀秀道:“您老人家做什么只是催我,叫我留在里头又怎么样?”
姑妈道:“少浑说了,咱们住在这里,天长地久的干什么不成?非得这会子碍眼,你没见到你舅妈的脸色不太对吗?”
窦秀秀道:“我也知道她担心平弟,我也跟她是一样的挂心呢。”
姑妈笑道:“你快省省吧,真的你要有这个福气跟平平成了亲,再说这话不迟。”
秀秀又羞又喜欢地说:“先前在老家的时候,人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长相。难道在这里就差了?”
姑妈道:“罢了罢了,平平也好,三江也罢,在我看来都还不错,只是三江毕竟是长子,你瞧他的体格,将来生了孩子也必然是个健健壮壮的,可惜你只看上了平平,他虽然官做的好,可长的也太……”
秀秀嘟嘴道:“娘,你说什么呢,我就觉着平弟好。你可也帮我留心着,这些日子我可听说了,上门来给他提亲的不少,别咱们在这儿守了这么久,反而叫别人得了去。”
姑妈道:“知道,我留心着呢。我先前探过太太的口风,太太的意思说,平平年纪还小,不着急呢。”
秀秀笑道:“这还差不多。”
两母女说说笑笑,自回院中去了。
且说无奇在房中陪着阮夫人,夫人到底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泪,又定了会儿神,才道:“你仔细些,把去秋浦这一趟的经过跟我说一遍。”
无奇便将来去查案的关键详细都跟阮夫人说了,她知道夫人大概很关心荫廷侯府那位黄夫人,便也没漏了那位跟蔡采石“亲近”的事。
不过中途给人掳走以及给白衣女子威胁的事,却自然是得只字不提。
中途遇到阮夫人疑惑的地方,还要再解释,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说完了。
只有一点,在说到荫廷侯带兵去知府衙门的时候,无奇本是在谨身精舍的,为了不漏破绽,就也说自己在知府衙门。
阮夫人听完后道:“听说知府衙门的人也给杀了不少,你当时具体在哪里?”
无奇没想到夫人问的这么详细,只好硬着头皮道:“当时我是在瑞王殿下身边的,呃,是跟小林子一起……殿下正有事问我们。”
阮夫人倒是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幸亏你跟着瑞王殿下,那种情况下,除了瑞王身边,其他地方都不保险,唉,幸亏如此……不然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无奇笑道:“娘,又替我担心了?”
阮夫人点着她的脑门:“你还敢笑?还有脸说。”凝神想了想,又道:“没想到荫廷侯居然覆灭了,不过,朝廷恐怕不至于赶尽杀绝,至于黄夫人,以她的心性未必就张皇无措,许是早就有所打算了。”
无奇抱着阮夫人的手臂,道:“还真给娘你说中了,那位夫人,我看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
阮夫人笑道:“黄家原本是茂州望族,她的族兄之前才放了陈州知府,她从小在一堆人之中长大,心机自然是有的。后宅的手段也是高人一等。”
无奇道:“我看高人一等未必,能做到心狠手辣嘛还差不多。对了,她家既然是茂州的,怎么会跟娘认识?”
阮夫人摇摇头,倒是不想多提此事似的,只道:“你外祖母如今在的清流那边,他们也有亲戚,年少时候常常相见,后来……当然各自远了。”
无奇并没有想要追问,靠在阮夫人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突然说:“娘,倘若以后我不往外头去了,你……会高兴吗?”
阮夫人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无奇慢慢地直起身子来,皱眉想了会子,下定决心地:“我是说,我、我不扮男装了,也不在外头胡混了,以后……我就留在家里,您觉着……”
阮夫人的目光在她脸上转来转去,又往她身上一扫,忽然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在外头还发生了什么事……没告诉我的?”
“没有!”无奇吓了一跳,忙道:“我只是觉着太累了,而且我在外头走动,您也不放心,何况这终究并非长久之计,所以我才想留在家里的,你怎么不把我往好处去想,我又能出什么事呢?动辄都是小林子跟石头陪着我。”
“真的、没出别的事?”阮夫人疑惑地盯着她。
无奇道:“唉!您怎么疑神疑鬼的,您要这样,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她作势要站起来,却给阮夫人拉住了。
“你给我站着,你且认真告诉我,是真的不愿意在外头走动了?真想留在家里了?”阮夫人看着无奇,正色问道。
第93章 三更
其实无奇已经习惯了在外头跑来跳去的日子。
她毕竟并不算是正统的闺中小姐, 在她的“梦境”里,女孩子并不必都呆在家里,她们同样可以跟男子一样进学堂, 跟男子一样读书, 长见识,也能跟男人一样当差办事。
她本得心应手, 习以为常。
但是这一趟秋浦之行, 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第一,则是蔡流风所说的瑞王。
第二,则是蔡流风自己。
头一件事算是公事吧。先前跟瑞王的相处,总体而言还算是“融洽”,但可能是这种特别的融洽, 让她麻痹大意, 忘了瑞王的身份。
更加没意识到他其实也是个不择手段甚至视人命如草芥的——瑞王殿下。
当初,瑞王在国子监里的那一番话, 成功地打动了无奇, 也许是因为他启发了她,叫她接近了之前从没想过的新的世界,做了她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情, 无形中对瑞王也有一份真挚的“知遇之恩”, 感激之情。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瑞王的相貌太过有迷惑性, 故而在跟他的相处里,竟忘了最初的分寸,规矩,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