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冷笑说道:“有一块正落在王爷车轿旁边,要是差一步,恐怕就出大事了。”
三人听见了,各自震惊而咋舌。
说了这句,前头有个小内侍跑来,行礼道:“王爷传一位执事过去回话。”
蔡采石跟林森不约而同地看向无奇。
无奇想到昨晚上跟瑞王的不快,也觉着难为情。
不料那小内侍道:“哪位是蔡执事,且跟我去一趟吧。”
三人都意外起来,蔡采石更是问:“什么?王爷传我?”
内侍道:“是呀,是说蔡执事的。”
蔡采石半信半疑。
无奇在意外之余却松了口气,推他道:“好了,你快去吧。好生回话就行了。”
蔡采石挠挠头:“怎么王爷叫我呢……”
却也不敢怠慢,忙下车跟着那内侍往前去了。
剩下林森便问春日:“姐姐,这石头是不是落的有点巧。”
春日道:“谁说不是呢?”
林森迟疑道:“难不成还有谁想要……”却不敢说出来。
无奇在旁边听他们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谨身精舍的那个白衣女子,心怦怦跳了两下,可又一想:瑞王何曾机敏,她能想到的,瑞王自然也会想到,就不必她多操心了。
且说蔡采石跟着内侍一路来到王驾旁边,行了礼。
瑞王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白白胖胖的,神态憨憨厚厚,跟蔡流风那种真是大不相同。
瑞王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才山上落石,有没有受惊啊?”
蔡采石有些受宠若惊,忙答道:“回王爷,一切都安好,就是听说……王爷受了惊吓?”
前方的侍卫一则清理地上的碎石,处置受伤的侍卫等。另有一拨人转到旁边山上查看情形,其余的负责警戒护卫,倒也并不混乱。
瑞王云淡风轻地:“不妨事,本王一时半会的还不至于怎么样。嗯,是了,这次秋浦之行,你们做的不错,尤其是你。”
蔡采石大为诧异:“呃……王爷,下官不过是尽本分,其实我们三个主要还是小……”
那个“小奇”还没说出口,瑞王道:“不必谦虚,本王自然知道,你出身名门,小小年纪,却能这般不骄不躁,谨慎洞察,实在难能可贵。都说你哥哥蔡学士难得,叫本王看来,你却更是不遑多让,假以时日,恐怕还将在蔡学士之上呢。”
蔡采石简直要流汗了,他从没想过能从瑞王这里得如此多的赞誉,而且句句都是他当不起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给王爷赏识了,又不好推辞,只得唯唯诺诺地说道:“下官多谢王爷赞赏,下官愧不敢当,以后定然尽心竭力,不敢辜负了王爷的期望。”
瑞王用和善而赞许的目光打量着蔡采石:“你自然会不错的,本王是不会看错人的。说来你比他们两个都强的多了。林森粗莽,另一个嘛,哼……缺点委实太多,不说也罢。只有你还是个好的。”
蔡采石听到这里,隐约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迟疑了会儿道:“王爷,其实我们三个之中小奇才是最聪明的。”
“他是聪明,但有时候太张狂了,哼,”瑞王接了口,又不愿意过多的表露自己的不满情绪:“本王很该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不然的话以后他还把谁看在眼里,仗着有点才能,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手给打掉,以及无奇怼他的那两句话,瑞王便气不打一处来:“总之他很不识抬举,蔡采石,你可不要学他!”
蔡采石咽了口唾沫,勉强应了:“是……下官明白。”
瑞王指桑骂槐了一阵子,前方顾九带人回来,上前低低道:“王爷,山石有被撬动的痕迹。”
蔡采石闻言大惊,忙抬头。
却见瑞王仍是面不改色的,只淡淡地道:“果然是想要本王的命,只可惜干的这么不利落,一帮废物。”
说完后他对蔡采石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回京后本王再找你。”
蔡采石忙行礼退后。
他起初慢走,后来就快步跑到马车旁边,爬上车后,便先跟无奇说了刚才听顾九回禀的话。
蔡采石跑的有些气喘,擦着汗道:“原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王爷!不知什么人如此大胆。”
无奇先前正在猜测此事,如今坐实了,心想多半就是端王旧部那些人所为了。可又想……瑞王的车驾差点就给砸中了,要是真的给他们得逞……那些人,果真是不择手段的啊。
蔡采石又道:“对了,你猜王爷叫我看什么?”
无奇摇了摇头。
蔡采石笑道:“王爷啊,把我夸了一顿,让我在清吏司好好干。”
无奇点头道:“这是好事啊。”
蔡采石摸着头叹道:“什么好事,我听着不是那个味。”
“王爷能夸你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味儿?”无奇笑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略高的山峦。
蔡采石说道:“其实这趟秋浦之行,仍是你功劳最大的,怎么王爷偏偏叫了我去夸了一顿。”
无奇正在出神,闻言问道:“小蔡,你后不后悔进清吏司?”
“后悔?当然不!”蔡采石道,忙又问:“你怎么说这个?”
无奇叹了口气:“我、有点后悔了。”
“什么?”蔡采石瞪大双眼:“为什么?”
无奇说道:“也许我不该这么胡作非为,也许我……”她收回目光,低下头,终于说道:“也许,将来何去何从的,我该重新好好地想一想了。”
蔡采石又惊又疑:“你到底在说什么,明明这次立了功,忽然说这种话?”
他想了想:“总不会是因为王爷只叫了我去,没有夸你的原因吧?”
无奇看着他有些惊慌的眼神,又听这语无伦次的,便笑道:“不要胡说,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
她说了这句,转头看向窗外,心底又浮现昨晚上铁匠铺子外,怅然若失的那道身影,她喃喃道:“我只是觉着,也许,该急流勇退,别再误人误己。”
蔡采石只听见她嘀咕了声,并没听清楚。
正要问,外头春日道:“留神些,前方就是落石处。”
秋浦。
恭送了瑞王出城,吏部众人跟杨知府一起返回衙门。
在门口翻身下马,众人向内而行,杨知府道:“侯府的后续事情,有劳各位了。”
卫主事见蔡流风若有所思地没言语,便含笑应道:“大人不必客气,该我们做的自然不会推辞。”
杨知府笑道:“说来,我本该好好地请一请你们清吏司的几位小执事,他们真是我的福星,不过王爷先前在,倒是不可喧宾夺主。不过看着他们,真真叫我想起一句话——后生可畏啊。吏部也是人才荟萃,难得难得。”
卫主事笑道:“知府大人不必过于夸奖,他们也只是行分内之事而已。”
杨知府道:“本府说的都是实话,林森威勇,蔡小公子谨慎,尤其是那位郝家的少年,相貌虽是羞羞怯怯女孩子似的俏丽,却竟是个很能干的人。”
卫主事听他也说什么“女孩子”,忍不住先看了蔡流风一眼,咳嗽了几声。
而与此同时,蔡流风也正看过来。
蔡流风看着卫主事,又看向了杨知府。
——女孩子。
又是女孩子!
之前跟卫主事在街上说起无奇时候、心里的那种异样又涌了出来。
“女孩子……”这三个字在心里转来转去。
蔡流风陡然止步。
昨日跟无奇在捧月巷子里的对话,清清楚楚地又在耳畔响起:“你喜欢我,跟喜欢小林子小蔡有什么区别……”
当时蔡流风觉着这话有点古怪,可是又无法深思。
诚然他的表白有些突兀,但,以他跟无奇的关系,就算唐突,无奇恐怕也说不出“我瞧不起你”这种话吧。
按照她的性子,那些“绝不可能,死了心”的言语,似乎也过于激烈了些。
还有那句——“你不能这样想不开!”
他不过是喜欢她而已,有什么想不开的?
如今卫主事跟杨知府无心的话,却仿佛激发他心中那点悬而未决的困惑。
难道、难道……
根本是他大误会了?!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他还没有挑明那一层很薄的窗户纸,在无奇的心里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秘密,不知道她根本是个女孩子。
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把她当成男子一样的喜欢?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断袖?
是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昨日那些话,就可以解释,可以对上了!
眼前火星乱闪,像是昨晚那被捶打的热铁,簇簇耀耀,令蔡流风有种狂喜重生似的天晕地旋。
原来,她果然是真的“为了他好”,因为她以为他是个、是个断袖啊,所以才断然地让他死心!
蔡流风的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原本死寂的心好像又复苏了过来。
“小奇……”他喃喃了一句,原本肃然凝重的脸上却仿佛破冰似的,露出了春暖花开般的笑影。
一瞬间,蔡流风竟想立刻转身赶上无奇,找到她,把真相告诉她。
他喜欢她啊,不是把她当成男人似的喜欢,而是因为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孩。
可一叶障目,他当时情急心动,居然没把这个关键弄明白!这才几乎造成了天大的误会。
第92章 二更
京城。
无奇没想到, 还没进城门,就有郝三江带了两个随从过来接她了。
远远地林森先看见的郝三江,因为怕惊动王驾, 三江便猫着腰沿着路边上鬼鬼祟祟地往这边溜。林森立刻兴奋地叫了声:“郝大哥!郝大哥来了!”
他丢下这句, 便打马要奔过去迎着。
谁知郝三江一眼看到他们这儿,也摇头摆尾地跑了过来, 但他却完美地避开了林森, 而是向着春日兴高采烈地招呼道:“春姑娘!你好啊!”
给丢开的林森转头瞪向郝三江,眉眼抽搐,无话可说。
此刻马车里的无奇跟蔡采石因为也听见了,便急忙叫停住,两人从车中相继蹿下。
这会儿郝三江正喜气洋洋地拉住春日的马儿, 仰着头跟妹子说话, 浑然没把他们三个放在眼里。
无奇啧了声,对蔡采石叹道:“原来我大哥是来接春日的。”
蔡采石笑道:“自古以来就有‘见色忘义’之说法, 也不独独是郝大哥。”
林森凑过来道:“什么见色忘义, 怎么我林大爷就从不这样呢?”
无奇跟蔡采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伸手将他推开:“滚!”
春日本来不想搭理郝三江的,可是见无奇三人都在地上, 自己便也翻身下来:“郝大哥是来接小奇的吗?”
郝三江仿佛记起了自己的来意, 忙抽空看了无奇一眼:“啊是,家里头不放心, 毕竟是她头一次出远差,又是这么多天。其实照我的意思,这么多人陪着,有什么大不了,这还不是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春日咳嗽了声。
无奇叹气, 皱眉道:“大哥,我未必能回家,到底要先去吏部报到。何况王爷在前面,不好就随意先走了。”
蔡采石也说道:“是这个道理,郝大哥,你不如先回去跟伯父伯母说一声,回头去过了吏部,小奇自然就回家了。”
郝三江完全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敷衍道:“知道知道。”
又精神抖擞地看着春日说:“这么好久不见了,怪想念春姑娘的……啊对了,我听父亲说,要等他们几个回来后,在家里给他们摆一桌呢,春姑娘不如也一起去吧?”
春日看了眼无奇。无奇说道:“既然大哥都说了,若是姐姐有空就去,横竖没有外人,只是大家热闹热闹罢了。”
春日才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佳人说定了,三江好像也去了一桩心事,便笑道:“那么我就先回去报信了。啊平平你记得办完了事就赶紧回家去啊,别再在外头瞎胡闹。”
无奇应了。三江便先撤了。
于是众人进城,中途瑞王殿下改道往皇宫而去,他们等着瑞王的车驾远离,这才又转回吏部。
进了清吏司,韦炜跟钱括一左一右,正陪着孟先生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孟先生点头微笑。
三人上前行礼,孟先生面带笑容地:“好好好,都回来了就行,这一趟你们三个立了功了。”
钱括脸色微黑地道:“立了功,可也捅破了天,你们可真能耐啊,硬生生地把个荫廷侯弄成个待斩的死囚了,清吏司本来就人见人怕的,这么一闹,更加成了阎罗殿似的了。”
林森道:“钱大人,这可不是我们把他弄的,是他自己作死的,我们也拦不住啊。”
钱括瞪了他一眼:“闭嘴!”
此刻韦炜却看着无奇,向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在无奇临行的时候,韦炜曾经叫她答应一定要找出真凶,无奇那时向他立誓,如今再相见,虽然韦炜并未再说什么,但这一点头,已经是宽慰跟嘉许之意了。
无奇见状,便拱手向他行了礼。
众人到了里间,韦炜道:“你们三个,尽快把这一趟外差的公文赶出来,明日是休沐,孟大人特说过了,再多给你们一天的休假。”
三人一听各自喜欢,林森笑道:“果然孟大人体贴,怎么知道我们这来来去去的累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