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新换的这些,有从内务司里调过来的。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端王妃迟早是难逃一死,不知为什么皇帝竟还没有下旨赐死。
正在谨慎看守,就见瑞王一行来到。
几个人面面相觑,忙上前行礼。
瑞王照旧的一声不响,迈步往内就走。
“殿下……”其中一个人不知死活地想要拦住。
毕竟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不许进入广宁宫,就算是瑞王也当遵守。
但是此人的话音未落,脖子却给人死死掐住!
原来是瑞王,他闪电般抬手攥住那人脖颈,可脚下仍是没有停。
擒着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两步,才用力将手一甩。
那人身不由己地给瑞王推带着踉跄后退,脖子像是生生给掐断了,却偏不敢反抗,想求饶又无法出声,很快眼前已经发黑。
正在性命攸关的时候,瑞王总算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那人往后委顿倒地,死里逃生,只顾大口大口地喘气,再也不敢出声了。
而在这时候,瑞王已经径直地入内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旁边众人一眼。
费公公在后面,眉头紧皱地看看地上那人,无奈地叹了声,扭身跟上。
在他上台阶的时候,瑞王已经进了内殿。
其实,端王妃的神智已经有些失常了。
大概是“大仇得报”,又因为先前过于疲累,恍惚中王妃昏昏欲睡,似生如死。
听到外头的动静,端王妃朦朦胧胧抬起头来,却见瑞王散着发,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
她的眼神总算清醒了起来。
“是你。”王妃喃喃了声,神情平静,并不觉着惊讶。
瑞王缓步走到了王妃的身前。
他盯着端王妃的双眼,并没有说话。
倒是端王妃问道:“你是来给太子报仇的?”
瑞王仍是没有开口。
王妃哼地笑了笑,淡淡道:“你想杀了我,那就动手吧。我本来早该死在复州,只是因为想要为世子报仇,才苟活到现在,如今杀了仇人,就算死也能瞑目。”
“你不能死。”瑞王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跟平日的他判若两人。
王妃有点意外地问:“为什么不能。”
瑞王道:“你知道本王今天早上为什么没进宫吗?”
王妃并不想知道。
毕竟对她来说报仇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她心愿达成,只一心等死,并没有想要听故事的兴趣。
瑞王也没有等她开口问:“本王去见了一个你想不到的人,一个本来该在西南的人。他说,他是来京内跟我解释的。”
端王妃听到“西南”,神情微变,抬头看向瑞王:“这个人是谁?”
赵景藩道:“是导致本王差点死在玉龙河的人,也是导致世子死在复州的人。”
“你、在说什么?”
“周琴北投靠端王府,所作所为,虽然是打着为端王世子的旗号,实则都是为秦王效力。从秋浦到断龙崖,她都想除掉我。太子以为是端王世子的意思,所以想请你们进京。”瑞王的叙述毫无任何感情在内,冷淡的像是冰山上吹过的风:“本王当初已经警告过太子这不是一步好棋,果然有人在复州大做文章。”
王妃的眼神有一点慌乱,却又冷笑:“呵,你以为我会听信?”
瑞王道:“你不需要信,只需要听。”
王妃眼神几变,终于沉默。
沉寂了片刻,赵景藩道:“秦王告诉本王,复州的事情跟他无关,他只所以亲自回京,就是因为他猜到了我已经开始怀疑他。复州世子出事,对太子没有任何好处,唯一得利的就是赵景华。为了证明他自己的清白,他送了本王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王妃狐疑。
殿外,有数道身影悄然走了进来。
中间一人,身形窈窕,却是个女子。
端王妃看了会儿,双眼微睁:“琴北?”
周琴北勉强一笑,脸色灰败,但还不算太过狼狈。
赵景藩道:“她现在就在这里,你且问她。”
端王妃的目光从瑞王身上转开,盯着周琴北,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骇然:“你……你难道真的是……”
深吸了一口气,周琴北终于说道:“不错,我本来效忠于秦王殿下,不过,殿下恼我对赵景藩动手,将我赶了出来,我无处可去,便趁机投奔了端王府。”
王妃窒息:“不、你不要告诉我……复州……”
周琴北已经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了,神情反而变得漠然:“对,复州的事情也是我做的!我就是想利用这件事,栽赃太子!”
端王妃举手抱住头:“你、你!为什么?!是为了秦王?”
周琴北沉默,过了会儿才道:“不是王爷,是因为我父亲。”
说了这句,周琴北看了眼瑞王:“我父亲是怎么死的,瑞王爷总该听说过,他一片忠心拼死杀贼,朝廷赐给他的却是怠慢跟羞辱,削除兵权……还记得李光,卫优跟李靖吧?你以为这个案子只是一个巧合吗?”
赵景藩不言语。
周琴北道:“我本来想如果各个朝代的名将聚合,自然可以搅的朝廷鸡犬不宁,没想到计划竟给你们打乱,我只能用最后这招了。”
此刻王妃怒吼:“所以你就害死了世子?你知不知道世子他对你何其信赖?你怎么忍心……”
周琴北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但却仍是淡淡道:“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太子的凶残狠毒,才会不顾一切地指认他。”
王妃雪白着脸,摇摇欲坠。
直到现在,赵景藩才又开了口:“世子真的死了吗。”
周琴北脸色一变。端王妃却愣住了。
赵景藩垂眸道:“周琴北,你告诉她。你的目的达到,现在该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周琴北对上瑞王冷漠的脸色,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道:“王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景藩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端王妃却扑了上来,浑身战栗神情狂乱:“你们在说什么?世子他……不是已经……”
话没说完,周琴北重重地吁了口气,摇头道:“不错,真正的世子、世子其实没有死。”
端王妃的眼睛都直了:“你说什么?!你是、骗我的对吗?”
最后一句,却透着压抑的一丝希冀。
周琴北道:“正如你说的,世子对我很是信赖,虽然我为了大计不得不如此行事,但到底不忍心谋害他的命,所以事先找了一具尸首替代。大概……”
她扫向瑞王,大概就是这具尸首,给瑞王的人看出了端倪吧。
“真、真的吗?那世子在哪里?”端王妃急切的问。
她本来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忽然间便又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本来是该高兴的,但那高兴只如昙花一现,取而代之的便是浓烈的恐惧。
端王妃猛地看向赵景藩,她的表情无法言喻。
赵景藩冷峭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本王让周琴北来向你说明所有的原因?”
端王妃竟不敢接茬。
赵景藩道:“本王本来该什么也不说,直接要你的命。但我又想,这么做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王妃几乎要哭出来:“瑞王、你……你想……”
赵景藩却又进一步问道:“你现在知道了世子活着,你觉着怎么样?很高兴对吗?”
端王妃想要承认,可害怕的泪却掉了出来。
赵景藩依旧面无表情地:“本王也想得到这份‘死而复生’的高兴,但是很遗憾,我没有。这一起都是拜你所赐。”
端王妃意识到了什么,她上前一步,跪在了瑞王跟前:“王爷,王爷求你!”
赵景藩不为所动,甚至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像是一尊无情的煞神,宣判了世人的生死:“你夺走了对本王而言最重要的兄长,那么,本王很应该把你以为的最重要的人也杀了。这才公平。”
“王爷!”端王妃大叫了声,伸手拉住瑞王的袍摆:“求你了!求你了我知错了!求你别这么做!”她满脸泪痕,俯身磕头。
连周琴北在旁边也看呆了。
她本来还有点天真的以为,瑞王知道世子没死,是要放他生路。
现在才知道大错特错。
赵景藩任由端王妃哭叫,他忽然想起在太子殁了的时候,乾极宫那声凄厉的号哭。
当时他心痛难当。
但是现在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只是想用鲜血、最好是很多很多的血来祭奠太子赵徵。
端王妃发现了,瑞王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她颤声叫道:“是我杀了太子,是我!我把命给你,求你别……求你放过世子!”
瑞王扭头看了她一眼,很轻地说道:“你凭什么以为,你的命就能抵太子的命?”
冷冷地扔下这句,瑞王负手而去。
“王爷!瑞王……瑞王殿下!赵景藩……我求你……”身后,是端王妃绝望的哭叫。
连在殿门口的费公公都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瑞王出了广宁宫,抬头看看依旧暗沉的夜色。
他想去找太子。
但是却不想去那所谓的停灵的地方,以那种方式兄弟相见。
可是除了去见太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正在徘徊的时候,身边慢慢地有个身影靠近过来,她轻声地唤道:“王爷。”
瑞王恍惚中听见这个声音,像是梦里。
倘若这整个儿的是一场梦该多好。
但……
瑞王转动眼珠看向身旁。
他眼前所见,是个小太监打扮的无奇。
其实早在先前王府内侍押了周琴北进广宁宫的时候,无奇就跟在众人身后了。
她是在皇帝下旨传费公公进宫的时候,趁机跟着费公公混进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猝不及防地面对刚才那一场。
“你……”瑞王的唇动了动:“是你。”
跟平日的温柔不一样,瑞王的声音在干涩之余,语气有些淡淡的。
无奇的心一跳:“是,是我。”
默默地,瑞王又看了她一会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奇咬了咬唇:“我、我不放心王爷。”
瑞王想笑,但那笑只是存在于意念之中稍纵即逝:“不放心本王吗。不必啊。”
无奇很不安,这样的瑞王让她觉着陌生,甚至比当初第一次在青楼里见到的那个戴面具的先生还要陌生。
刚才在广宁宫,就像是瑞王自己说的,本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了断端王妃的性命。
但他偏偏没有。
他用了最为残忍的法子——让一个母亲知道自己本来死去的儿子还活着,但同时又让她知道,她的儿子随时会真正死去。
瑞王是故意的想让端王妃就算死也不能安心,他要让她在临死之前经历最残酷的报复跟折磨。
他做到了。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太子之死。
无奇未必赞同瑞王的做法,但是她也深知瑞王之痛苦。
“王爷,”无奇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他袖子的一角:“你不要、不要太难过了……”
瑞王怔住。
然后他慢慢地将袖子牵了回来。
“本王知道,”瑞王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了这句,道:“你不该在这里,天一亮即刻出宫吧。”
说完后,瑞王转身。
像是在故意逃避什么似的,又像是怕自己再停一刻,就会无法自控。
他走的很快。
无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是什么,她下意识地追出了一步:“王爷……”
瑞王脚下只略一停,就头也不回地去了!
费公公本来以为无奇的出现,至少可以有抚慰之效。
没想到竟然适得其反。
他也呆愣住了,竟没有第一时间追上瑞王。
“这、这是怎么话说的。”费公公瞠目结舌。
他看着无奇,见她咬着唇,灯影下眼中朦朦胧胧,是泪光。
咽了口唾沫,费公公难得地温声安慰道:“平平,别哭,你知道的……王爷因为太子的原因,这会儿简直变得不像是他了。他、他是太伤心了。”
无奇吸了吸鼻子,尽力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当然知道的公公,我、我哭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对王爷来说太过残忍了。”
她刚才本来想抱一抱他的。
费公公意外之余,又为无奇的懂事而觉着心酸。
当即拉住她的手,轻轻地在手背上拍了拍:“别怕,会好的,过了这阵会好的。”
叮嘱了这两句后,费公公才赶紧追着瑞王去了。
无奇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名王府内侍道:“姑娘,既然无事,奴婢领您先去安歇吧。”
“无事”这两个字,让无奇觉着好笑。
眼见得天下大乱了,居然还能“无事”。
太子的死让赵景藩性情大变,虽然费公公说“会好的”,但无奇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现在宫门关了,瑞王处置了端王妃跟周琴北。
等明日,一切会偃旗息鼓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