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道:“什么流言,我难道不会看么?那天她来,那一身的裙衫全是宫内的御造,且后来瑞王殿下自己也承认了是他所赠,哼!若是清白关系,怎么会送这样的东西?且送也罢了,若是郝家知道点道理,就不该让女儿大喇喇地穿出来!成什么体统!”
蔡流风没想到母亲的纠结点竟在这上头:“娘……”
白夫人却不由分说道:“总之我不喜欢这种不守规矩又爱出风头的女孩儿,我的儿媳妇,必定是个温柔娴静,极有教养且出身绝好的才成。”
蔡流风无话。
要是按照白夫人的说法,京城内倒有一半的姑娘是合这个条件的。
倘若他蔡流风想找这样的一房妻室,何至于等到此刻?这会儿孩子都满地跑了。
只因他喜欢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万中无一,所以心甘情愿追随她等待她到此刻。
白夫人这边说不通,蔡流风只道先跟父亲说明。
蔡瑾玄倒是并没有挑剔无奇,只皱眉对蔡流风道:“这件事……从此不必提了,你跟、平平并不合适。”
蔡流风很吃惊,倘若蔡瑾玄跟白夫人一般说起无奇的各种不好,他反而还更容易接受些,但如今一句“不合适”?
蔡流风心惊之余忍不住问道:“当初父亲不是……不是还赞同我娶平平的吗?为什么现在竟不合适了?”
“此一时彼一时,”蔡瑾玄垂眸,模棱两可的说道:“总之不必再提,所幸天下何处无芳草,自然会有更好的来配,比如宫内……”
不等蔡瑾玄说完,蔡流风道:“爹!”
蔡瑾玄这才缓缓抬眸。
本来蔡流风很是敬畏父亲的,可这会儿也顾不得了:“爹,实不相瞒,郝府里的太太已经允了我,她答应我,只要咱们府内同意这门亲事,她就也无异议,所以只要你跟娘都同意……”
蔡瑾玄却盯着蔡流风,有些匪夷所思地问:“阮……夫人答应你了?”
“正是,”蔡流风忙点头:“所以说父亲……”
蔡瑾玄缓缓回身,又过了半晌才道:“这件事,你不必再想了,总之就是不成。”
“爹!”蔡流风懵了,感觉像是才浮上水面要喘口气的人,又给当头一棒不由分说地打了回去:“为什么?!”
蔡瑾玄没有回答。
这日,蔡流风依旧回护国寺小院。
才过了熙熙攘攘的街头,耳畔突然听到一阵叫嚷声。似乎是有人在喊:“救命!”
蔡流风听这声音是个男子,不知何故,便命随从:“去看看!”
柯其淳本跟在他身旁,见状便也跟了过去。
蔡流风等候的时候,听路人正议论纷纷:“据说有人持刀行凶。”
“好像砍死了一个人!”
“什么人这样穷凶极恶,又是什么深仇大恨?”
护国寺这边虽然龙蛇混杂,出没的人极多,但向来不曾出过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
蔡流风听闻如此,本想亲自过去,至少问问凶手是否拿下,是否有人受伤、以及巡城官兵是否来到等等。
但自从府内受挫,他的心情也一落千丈,这些事情竟不肯多余去理会,横竖他只是吏部的人,又不在五城兵马司当差,不必多管闲事。
只是柯其淳等竟没有回来,蔡流风才要叫人去催,就见派去的随从先飞奔而回,脸色不太妙。
“回大人,”那随从道:“有歹徒持刀杀人,有个人受伤不轻。”
蔡流风不以为意。
随从却又道:“柯大哥让告诉大人,那个人只怕您也认得,是棋盘街的那书铺子掌柜。”
蔡流风听到这个,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也陡然变了:“段掌柜?”
这个姓段的他也是知道的,不仅因为段掌柜颇为有名,更因为当初他带无奇去观荷雅舍的时候,就是这个人跟无奇打招呼,两人非常熟络。
“他在哪儿?”蔡流风的心跳开始加快:“他是一个人,还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我自然不是一个人!”
段掌柜的确不是一个人。
他原本是跟无奇一起的。
因为无奇要来护国寺这边,段掌柜一路陪同而行,且走且聊,谁知正过一条僻静些的巷子,突然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个蒙面之人,不由分说动起手来。
段掌柜本以为是拦路抢劫,但很快发现这人是向着无奇的。
他反应倒快,忙将无奇拉到身后,叫她快走,自己则挡住了那贼人。
这贼人虽然蒙面,但才一照面无奇便认出,这正是之前连续两次要刺杀她的那神秘歹人。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在她几乎要把人遗忘的时候,这人又跳出来,此次出现自然还是向着她的,倒也算是锲而不舍,毅力惊人。
可见段掌柜也有些险象环生,当下无奇叫道:“有本事冲我来,别伤及无辜!”
她转身就跑。
虽如此,段掌柜仍是在拦挡之中吃了一刀,幸亏给路人发现,而那人又急于去追无奇,所以没有要他性命。
且说无奇夺路而逃,奈何她对护国寺这边的路并不熟,何况此处道路复杂且多,跑来跑去,不知不觉竟入了一个死胡同。
发现无路可走,无奇只得止步,她有些无奈地看着步步紧逼的蒙面人,举手投降:“好吧好吧,不跑了,不过在我临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一直不撒手地要杀我?”
那蒙面人不言语,死死地盯着无奇,像是在端量怎么下手。
无奇笑道:“这位兄台,我又不会武功,难道阁下还怕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跟阁下有什么深仇大恨罢了,还是说是我的什么仇家派您来的?还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无奇所怀疑的,是荫廷侯、苏守备这样的有根基且跟她有仇的棘手人物。
不料蒙面人盯着她,忽然道:“你错就错在,不该活在这世上。”
“这个、”无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喃喃道:“这个未免太狠了吧。”
蒙面人眼神一厉:“总之,这次我绝不会再失手!”
无奇无奈地叹了口气:“兄台……话还是先不要说的太满。”
第164章 在乎
蒙面人哪里管无奇说些什么, 挥刀才要上前,就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然后, 有人道:“你最好别动!”
蒙面人一愣, 但他很快意识到什么,露在外头的两只眼睛如同螃蟹似的左右转了转, 终于把心一横, 仍是纵身跃起,向着无奇而来。
无奇原先在说话的时候,早留意到巷子外出现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知道救兵在侧,所以并不怎么惊慌。
只是没想到这位兄台如此的敬业而奋不顾身, 就算知道背后有人, 也不肯放弃目标。
无奇后退一步,身体已经贴在了墙壁上:“喂, 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了阁下, 值得你这样穷追不舍……”
“少废话!”蒙面人犹如饿虎扑食,势在必得。
正在这紧张时候,有一道身影从无奇身后的墙外纵身而起。
手一松, 白芒闪烁, 那蒙面人万万没想到后有救兵,前还有埋伏的护卫, 但他反应也算快速,百忙中横刀在胸前一挡,竟将那致命的白芒生生地挡下了。
但也因如此,他已经没了刺杀的机会。
背后的人怒道:“好一个恶徒!”挥剑冲了过来。
这拔剑而来的人,自然是发现了段掌柜的柯其淳。
而在蒙面人身前, 那及时出现挡住无奇的,却是春日。
春日本要出手的,可见柯其淳到了,便并没有再动,只转身问无奇:“怎么样?”
无奇连日来为她担心,如今总算见了面,便笑道:“姐姐你没事儿!”
春日见她笑面如花,心里却因愧疚泛出了些苦涩之意,勉强一笑道:“嗯。我听说你为了我向王爷求情……所以王爷才留了我这条贱命。”
无奇才要叫她别这么说,那边柯其淳已经跟蒙面人动了手。
春日转头看了眼,说道:“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高手,不过不管他是谁人所派,今日都逃不了了。”原来春日看了出来,这蒙面人身手虽然不错,但还是不能跟柯其淳相比的,不出十招他必败无疑。
就在柯其淳跟蒙面人交手的时候,巷口处,是蔡流风急匆匆地寻了来,一眼看到这边的情形,即刻奔了过来。
那蒙面人早在柯其淳拦住自己的时候,就并无恋战之意,只想找机会逃离现场,这点儿柯其淳也看出来了。
但就在蔡流风现身的瞬间,蒙面人越发地有些不安。
他急着要逃,甚至无意中露出了一个破绽。
柯其淳一剑刺出,正中蒙面人腰间,他疼的低呼了声,踉跄后退几步。
春日原先不打算出手,毕竟柯其淳对付此人绰绰有余,但见蔡流风突然出现,便想着速战速决、
当下对无奇道:“你站着别动。”
话音未落,春日上前,悄无声息拍出了一掌。
那蒙面人正有些心慌意乱,何况又腹背受敌,给春日一掌击中后背,整个人往前扑了出去,口中鲜血喷出,蒙面的巾子也随之往下滑落了几分。
蔡流风本来是满心关切地看着无奇的,此刻他已经将到柯其淳身后了,猛然看到这蒙面人露出的半张脸,蔡流风的目光突然有些发直,脚步顿时停顿。
柯其淳见春日出手,正想彻底将这蒙面人拿下,忽然间蔡流风用低若耳语的声音道:“放他走。”
这一句话,很轻很低,且是在仓促之间,他们还在交着手,无奇自然是没听见的。
但是柯其淳却立刻听见了,不仅仅是他,蒙面人、甚至春日也都听得分明,毕竟是习武之人。
春日脸色一变,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蔡流风。
但她知道柯其淳最听蔡流风的话,当下不再指望别人,脚下轻轻一跺,便要上前。
谁知柯其淳果然是最“忠心”于蔡流风,虽然他心里也有些疑惑蔡流风为何这般吩咐,但身体已经本能地作出反应。
就在春日将把蒙面人击倒的时候,柯其淳纵身上前,探臂挡住了春日致命一击。
春日皱眉斥责道:“干什么?让开!”
就在两人动手的瞬间,蔡流风死死地盯着那蒙面人,而蒙面人眼神仓皇的、他拧眉看了眼蔡流风,把蒙面巾子往上一扯,纵身往前逃去!
这变化发生的太快了,无奇因没听见蔡流风的吩咐,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柯其淳是要帮着春日把蒙面人拿下的,谁知居然是帮着他逃走。
无奇甚至怀疑柯其淳是不是突然发挥失常,才导致了刺客“逃走”这个失误。
直到春日怒道:“蔡郎中,你是什么意思?!”
她被柯其淳缠住,无法分/身去追那蒙面人,索性停手,只怒视着蔡流风。
无奇这才跑过来:“姐姐,怎么了?”
春日怒不可遏,毕竟这蒙面人三番两次刺杀无奇,若不是想留个活口问问缘故、查查是否有背地指使的人,刚才那一掌她早就把人毙了,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你问他,”春日指着蔡流风,对无奇道:“他为什么指使这柯呆子,把那贼人放走了!”
“什么?蔡大哥?”无奇呆了呆,疑惑地看向蔡流风。
蔡流风的脸色很是古怪,他的目光从春日面上转向无奇,终于说道:“……有没有受伤?”
无奇眨了眨眼:“啊、没有!蔡大哥……”
她可是没发现蔡流风指使柯其淳,但春日的指控自然不是信口雌黄,不然蔡流风自然会辩解。
可是蔡流风竟没有。
蔡流风知道她想问自己什么,但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下意识地做了那个决定。
所以此刻他只能带着愧疚地垂了眸子,对无奇道:“小奇……回头再找你说话。”
既然春日在这里,那无奇自然无碍,蔡流风说完后向着无奇点点头,转身往巷子外大步流星而去。
无奇张了张口,却无话。
倒是春日还怒气未休,口不择言地说道:“蔡郎中你就这么走了?你到底什么居心,难道你想让那刺客再有机会对平平不利?还是说你故意包庇那凶徒,是因为你认……”
春日本是因为心中有气,所以才胡乱这么说的,可一句话没说完,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蓦地住了口。
而在她目光所及,蔡流风本来往外走的脚步突然一顿,却仍头也不回地去了。
柯其淳听得清楚,眉头微蹙地看了春日半晌,便跟无奇道:“改日再说。”转身追了蔡流风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无奇才莫名地看向春日:“姐姐,你怎么说蔡大哥有意放了人呢?”
春日本是憋着气想告状的,可心里因想到了一点可能,却不便多言了,于是道:“呃,我是说,本来可以拿下那贼徒的,就是因他突然赶到了碍事……”
无奇摸着下颌道:“柯大哥的确挡住了你,难道他是怕逼得那贼徒狗急跳墙,对蔡大哥不利、所以才穷寇莫追的吗?”
春日听她这么说,便顺势笑道:“有道理。也许我错怪他了。”
无奇摇了摇头,暂时把此事压下,握住春日的手道:“姐姐,王爷真的没为难你?”
春日微笑:“王爷若要为难我,我早见不着你了。”
无奇笑道:“还好,不过所谓伴君如伴虎,王爷虽不是皇上,到底也算是虎子了,姐姐以后可要再多加些小心。”
春日听她提起这个,脸上便流露出羞愧之色:“小奇,我……”
无奇摆摆手:“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何况男人都是狡诈多变的东西,很容易把人就蒙骗住了。自古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呢,美人难过英雄关,倒是还好,就怕难过的是混账、狗熊、花心好色薄情寡义之徒的‘关’,栽在这些玩意儿身上那可真是不值当。唉!若时运不济遇上了也是无法,权当瞎了眼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