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匪夷所思:“你、你……那明明是我跟你私底下的话,你怎么能出卖……”
“你闭嘴。”阮夫人给了一阵见血的点评。
“其实大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阮夫人再看蔡流风,缓缓说道:“其实,不管是王爷,还是尚书府的公子,均是一样的,甚至若不论身份,只说才干,叫我看来大公子丝毫也不会输给瑞王殿下。”
蔡流风的心怦怦乱跳,这些话虽都是好话,但不到一锤定音,他丝毫不敢怠慢:“太太的意思是?”
只有无奇焦急的额头冒汗。
阮夫人凝视着蔡流风,不疾不徐地说道:“蔡公子一片赤诚,我也知道你素来对于平平的种种用心,我……并不会反对。”
“太太说的可是真的?”蔡流风生平第一次失态。
他脱口而出,声音把旁边无奇的“异议”之声都压下去了。
阮夫人道:“自然不是戏言,不过……”
“不过如何?”他的心又一沉。
“不过,就像是大公子刚才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里答应了没有用,大公子只管回府,倘若府内二老皆是愿意的,我们郝府当然不会这么的不识抬举。”
蔡流风喜出望外,只觉得眼前都亮堂了几分。
无奇却两眼一抹黑,她没想到母亲竟会这么回答蔡流风,顿时破音叫道:“娘!”
第162章 摄政
蔡流风为达目的, 居然“出卖”了回程路上无奇跟他说的话。
本来无奇只是因为昨夜被赵景藩冷待,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又当蔡流风是自己极亲近的人, 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才肯说那些对别人都不敢提的话。
没想到连一向可靠的“蔡大哥”,居然也会使“回马枪”。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何其熟练, 竟刺她一个冷不防。
但一惊未了, 一惊又起,无奇没想到阮夫人会这样答复蔡流风。
情急之下,嗓子都破了音。
但阮夫人显然并无听无奇异议的意思,只默默扫了她一眼,便又和颜悦色地对蔡流风道:“既然商议妥当, 大公子只管先行回府吧, 我也还要好好地教教这个孩子。”
蔡流风很恭敬地行了礼,又看向无奇, 这时侯眼中才略多了几分歉意。
无奇起初还对蔡流风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跟愧对感, 但因为蔡大公子这突如其来不按常理行事,那份愧疚之感自然烟消云散,见状便狠狠地瞪了回去。
蔡流风瞧她精神气十足, 这才微微一笑, 后退两步后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背后阮夫人却依旧默默地目视着蔡流风的背影,眼中依稀透出了几分淡淡地怅惘。
无奇心里气难平, 本来想追上蔡流风质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不符合他身份的事,且也不是他向来的行事风格。
谁知脚一动,就给阮夫人及时喝止:“干什么去?”
无奇止步回头:“娘!”她刚才也看到阮夫人“依依不舍”目送蔡流风背影的眼神,此刻便撅嘴说道:“娘,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蔡大哥了?我怎么不知道!”
阮夫人理所当然地:“蔡流风本来就名满京城, 但凡是有头有脸且有待嫁女儿的人家,难有不喜欢他的。我高看他一眼也不足为奇,难道你觉着他当不起吗?”
无奇本以为阮夫人会解释一番,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理由。
愣了愣后,无奇道:“我、我自然知道蔡大哥好……可是、可是您好歹问问我呀?”
阮夫人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你干什么?”
无奇将要跳脚:“娘,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
阮夫人淡淡道:“是啊,我自然知道,不过那是先前,先前觉着若是两情相悦,自然不必拘泥。但是现在眼见你是一相情愿的,人家瑞王殿下那边儿可未必仍是一往情深。”
这句话实在戳中了无奇的痛楚,想到昨晚上赵景藩那冷冷淡淡的神情,无奇的心头透出一点寒意:“娘……话、话不能这么说。”事到如今她还是想挣扎一番。
阮夫人先是听了蔡流风所说,如今又看无奇的神态,就知道昨晚上她跟瑞王相处的情形定然不似从前。不然的话,以无奇的性子,是不至于向着蔡流风吐苦水,说什么“后悔”之类的。
本来觉着既然无奇无法放下,而瑞王也实在是……肯为了她不计所有,甚至到舍弃性命的地步,自己倒是不该不近情理,去扮那棒打鸳鸯的古板老母亲。
可是私心里,阮夫人是不太赞同这门亲的。毕竟对方身份实在特殊。
偏偏太子出事,京城内波谲云诡,将来皇位之争还不知鹿死谁手。
情形越发复杂了。
阮夫人觉着,兴许该借着这个时机知难而退,免得让无奇以及郝家陷入更加不可知的漩涡中去。
见无奇难堪支吾,阮夫人道:“还记得当初你跟娘说的话么?你说,假如有朝一日瑞王负心,你没有什么‘白头吟’,只有‘诀别书’。难道你忘了,或者如今要失言?”
无奇低下头,下意识替瑞王辩白:“我当然没有忘记。可是、可是王爷现在因太子的事乱了心神,所以才一反常态……”
阮夫人皱眉道:“好了,我不想再听你为瑞王说话,平平,你必须要懂的一点,因为瑞王的身份,有时候甚至轮不到你选择‘白头吟’或者‘诀别书’,只有他喜欢你,他才能和你白头,若是他不喜欢,随时便是诀别书,这也是当初娘不想你跟他有瓜葛的原因之一。你不如想想,倘若他因为太子的事而心神大乱,甚至淡了昔日对你的情分,你又能如何?你什么都不能做,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如此而已,这不过是由他一手操控的,哪里轮到你决断半分。”
无奇听了这两句话,心头如饮冰水。
阮夫人轻轻叹了声:“所以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当断则断。”
因见无奇脸色不好,阮夫人才又温声道:“好了,出去忙乱了这一天,总该累了,回去歇着吧。”
皇帝的寝宫之中,秦王赵景华跪在丹墀之前。
内侍之中只有李公公跟几个心腹在场,其他的都在殿外。
皇帝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儿子。
几个皇子之中,太子的性情最好,可是也最没心机,大概是因为中宫皇后所生,从小便是众望所归,后来又多了瑞王辅佐相助,多半事体都不用他操心。
死去的端王倒是个精明强干的,却偏早亡。
瑞王……因为从小没了母妃,加上他自己的相貌过于出色,世人对他相貌的关注甚至多过于行事手腕。瑞王有心胸也能做事,奈何他从没有什么野心,整天只围绕太子而转。
至于三殿下秦王赵景华,却是个连皇帝都有点看不清的人物。
这些年来,皇帝常常在想该将兵权收一收,但是除了年少时候违命往梁州那一战外,此后秦王都表现的很安分守己,二来他驻守的地方确实非同一般,而且秦王向来做的很好。
要是让秦王交出兵权,那自然还要找一个可靠的替代者,放在别人手里,皇帝却又不放心。
因此一直并未付诸行动。
秦王也始终蛰伏不动,直到最近两年,隐约听闻周琴北暗中以秦王名义行事。
许久,皇帝终于沉声说道:“你的胆子也是不小,没有传召,敢私自回京。”
赵景华俯首道:“父皇恕罪,一来是因为听说了端王世子出事,二来,又怕因为这件事引发其他不可知的变故……所以儿臣才贸然赶回京,本来想跟四弟将事情解释清楚再悄悄地回去的,没想到……究竟是人算不如天算。”
皇帝问道:“你说因为端王世子的事,所引发的不可知的变故,难道就是指的太子的事?”
秦王道:“父皇容禀,儿臣当时听闻一些流言蜚语指认太子跟此事有关,生恐对殿下不利,本是想进京替殿下澄清,可竟没想到事情远在儿臣预料之外,太子哥哥竟然会遭遇不测,儿臣……实在是无颜以对。”
皇帝哼了声:“你确实罪大之极,周琴北原先是跟着你的,你竟不知她向来的行事手段?你若知道她的心性,就该早除之后快,竟叫一个女人在外头兴风作浪,害瑞王不成,便对世子下手,如今更祸及太子,这一切都是你的不察之故!简直该死!”
“父皇训斥的对,”秦王听皇帝说的严厉,含着泪低头道:“是儿臣一时心软,因为当初周将军对于儿臣有教诲之功,所以、儿臣一直不敢忘了他的恩,故而对于周琴北也并没有狠心剪除,只想着已经教训过她,她应该能悬崖勒马及时醒悟才是,不料居然会变本加厉到如今无法挽回的地步,儿臣无地自容。求父皇责罚!”
秦王说着动情,竟流下泪来。
皇帝望着底下有点声音哽咽的儿子,竟分不清秦王这番姿态,是发自真心,还是单纯的惺惺作态。
先前李公公领着无奇去存灵柩的殿内,秦王跟瑞王两人相对的情形,皇帝是一清二楚的。
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也试探出秦王的底细,没想到他的表现毫无破绽!
最后,皇帝道:“木已成舟,无法挽回,此事虽不是你所为,但也跟你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太子才出了事,朝中人心不稳,若在此刻再降罪于你,只怕更会引发不必要的波澜,故而权且按下,如今只全力处置好太子的后事再做其他打算吧。”
秦王俯身磕头:“多谢父皇宽仁。”
虽然太子之死惊动天下,但京城之中却还算太平无事。
除了最初那日的城中戒严外,此后便一切井然有序,并未引发什么意外波折。
而太子之死的缘故也随之明了,是端王妃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误伤了太子,但世子之死,其实跟太子殿下无关,乃系山贼所为。
太子本来素有仁德之名,如今无辜而死,朝野哀痛。
后来,百姓们又隐隐听说了瑞王赵景藩因为太子之死而呕血病倒,而远在西南的秦王殿下也特意回了京。
瑞王向来极忠心于太子,有此反应并不出奇,让人好奇的是秦王赵景华。
百姓们并不知道秦王早在事发前就回京了,还以为这位殿下手足情深,特意为了给太子奔丧才如此的。
当然,倘若京城风声鹤唳,自然会有人怀疑秦王的居心不良,但偏偏一切如常,甚至在丧仪之后,街头巷尾在谈论最多的,却是皇帝又将会立谁为太子。
至于在风口浪尖上的几位候选之人,皇太孙赵斐是一个,而秦王殿下自然也是一个。
可还有个令人想不到的人选,那便是瑞王殿下赵景藩。
众说纷纭。
有说太子既然殁了,那皇太孙自然是正统,理该继立为太子。
但也有的说,皇太孙年纪尚小,并不知如何处理国事政务,若他为太子而后继位,只怕会滋养一些权臣,或者养成外戚的势力等等。
也有的说按照长幼顺序,自然该是秦王赵景华。且秦王能征善战,但凡见过的,都说性情洒脱,人物一流。
可是反对者,却正因为秦王的能征善战提出不同异议,怀疑秦王若然继位,只怕会穷兵黩武,甚至到那时候,他还会重武轻文。
最后这个理由,则是天下大多数文官们所不能忍的。
皇太孙跟秦王一个太小令人不放心,一个太强令人心生忌惮。
在这种情形下,先前跟太子关系最密,而京城百姓们最熟悉的瑞王赵景藩,便有点儿“众望所归”似的,悠悠然扶摇而上。
但不管是多少人暗中赞许瑞王,瑞王自己,却好不容易从孤绝的泥淖中爬了出来,在外人看来,赵景藩已经恢复如常了,但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他永远不会恢复如常。
皇帝早就下旨,秦王将在十月前离京回北疆。
而原先东宫负责的所有事务,暂时交给瑞王赵景藩代为料理。
他简直担起了“摄政”的责任,虽然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号。
皇帝此举,不仅更让人浮想联翩,是否皇帝也觉着瑞王合适大位。
不过这一举动,却惹怒了一个人。
那就是原先的东宫太子妃李氏。
太子的死,让太子妃深受打击,在太子安葬后不多久,太子妃便也病倒了,因此,瑞王日日问安。
可是太子妃听闻皇帝竟因此而对瑞王委以重任,且在听了些风言风语后,心中实在又气又是难过。
虽然明知道太子的死其实跟瑞王没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太子殁了后,竟是瑞王得利,这让李氏如何不恼。
另外内宫方面,皇后因为痛失太子,起初确实痛不欲生,但她幸而还有个皇太孙,不至于断了念想。
所以先前在众人猜测皇帝会不会立刻立太子,又将立何人的时候,皇后恨不得立刻跟皇帝挑明务必力太孙。
但就算知道皇帝向来喜欢赵斐,可是皇后仍不敢确信就一定如此。
当时她还以为,那个坐收渔翁之利、威胁到皇太孙的,会是“赶巧”进京的秦王赵景华。
随之,皇帝竟让瑞王赵景藩“摄政”。
皇后这才意识到,有可能跟赵斐争的,不是别人,或许正是之前她想都没想过的瑞王。
她跟太子妃李氏,都是想着让赵斐成为太子然后继位的。先前因为忌惮秦王,还在皇帝面前说了他不少坏话,上了许多眼药。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这日,皇后传了瑞王到宫内小坐。
虽然瑞王一向对于太子尽心尽责,可对皇后来说,她从没有很把赵景藩放在眼里。
在皇后看来,赵景藩毕竟只是个宠妃之子,天生要辅佐太子的,如此而已。
可一想到这个自己从没有认真看在眼里的宠妃之子,竟有可能取代太子、抢去原本属于皇太孙赵斐的名分地位,皇后便气不打一处来。
而她也没有必要跟瑞王客气。
瑞王进宫才行了礼,皇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瑞王,听说皇上叫你全权统理朝政,这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