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八月薇妮
时间:2021-04-03 10:08:12

  林森点头:“如果这招真的有用,倒也不怕什么打草惊蛇。只是你可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尚且不知,不过我想,这襄州城的水恐怕比你我想象的要更深。”
  “这怎么说?”
  无奇皱眉,半晌才道:“我有一种感觉,漕运司运粮草的船只突然在江上沉毁,未必就是个意外!”
  这句话,引得林森跟蔡采石都惊动起来。蔡采石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漕运司的粮草船?跟此案……有关?”
  林森也全然惊呆。
  无奇道:“你们可知道,襄州城这里负责那批粮草的是谁?”
  蔡采石噤声,脸色微微变化:“先前因灭门案的时候,我唯恐沈通判有什么仇家,故而也详细查了他的履历以及案发之前所经手的事情,那批粮草……确实是他经手的。”
  林森只觉着头都大了,匪夷所思:“这、这……”
  无奇说道:“虽然如此,但这都是我们的猜测,不过要证明这件事也不难。刚才这位齐大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布下了饵,倘若他们因而心虚,一定会很快有所动作。”
  才说到这儿,春日从外头回来。说道:“那姓齐的在门口安排了眼线。”又道:“我看他急匆匆的,好像是返回府衙了。”
  如果齐司尉也是贪墨的一员,他这一去自然是报信的。
  四人面面相觑,终于林森道:“对了,这里的书怎么办?”
  无奇说道:“既然要打草惊蛇,那索性就弄大些。你们如此这般……”
  得了无奇的叮嘱,蔡采石便索性大张旗鼓传了些士兵们前来,吩咐,将沈府里的所有箱柜等,都即刻抬到钦差们所住的贤良祠,包括府内的一应陈设,不论贵贱,都要收纳运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所有的书籍,也统统收于箱笼,尽数抬走。
  无奇吩咐这么做,无非是想要那暗中窥察的人猜不透他们真正要拿走的是什么,所谓的衣物布匹乃至摆设等物,都是给那些藏着黄金的书打掩护的烟雾罢了。
  毕竟倘若只把书运走,明晃晃的一枝独秀,盯梢的人自然会对书籍心生怀疑,如今一并弄走这许多东西,他们反而会不以为然,毕竟先前也扬声说过,沈府的物件要一概入官的。
  林森跟蔡采石打起精神督促监管,像模像样地指挥着一样一样地点算“入库”。
  那些负责抬箱笼的差人们,有的只觉着那装书的箱子颇重,但人家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书籍矜贵沉重些也是有的。
  这一番折腾,直到傍晚时分才算消停。
  众人也都累坏了,可林森跟蔡采石两个人的精神却异乎寻常的好,比起先前他们两个在这城内“单打独斗”,如今有了无奇在旁坐镇,顿时“如虎添翼”起来,就如同有了无尽希望似的,纵然累些也心甘情愿。
  当天晚上,无奇跟春日便留住在贤良祠。
  林森兴致高昂,竟不怕劳累,亲自去置买了当地的特色吃食回来,大家便在堂下围着桌子吃了一顿迟来的团聚晚饭。只不过因为都知道今晚上恐怕不平静,所以并没有喝酒。
  饭罢,林森抚着肚皮说道:“总觉着我进襄州城迄今为止,才吃了第一顿称心如意的饱饭。”
  蔡采石笑道:“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着就看了无奇一眼。
  “你们安静喝茶吧。”无奇正在品尝松针茶,却见那茶叶长条紧直,在杯中根根直立,清爽可人,凑在鼻端闻了闻,又有一股独特奇香,入口滋味却醇厚难得,无奇便道:“我一定得带几包回去送人。”
  林森也道:“还有那襄城黄酒,来的这些日子,为了正事我硬是一口没尝,想必也是好的,回头也带几坛子回去。”
  春日便笑道:“在这吃吃喝喝上,你们倒真是不谋而合。”
  大家喝了茶,又说了会儿话,无奇便先回房安置。
  因担心有事,宁儿还是留在了先前的宅子里不曾带来,春日陪着无奇进了卧房,说道:“我虽然安排了人,但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今晚上倘或有事,你务必跟在我身旁。”
  无奇点点头:“有劳姐姐费心。”
  春日望着她,本还有一件事要说,但此刻山雨欲来,又何必多说别的让她忧心。于是道:“忙了一整天,你且快歇会儿吧。今晚上还指不定如何呢。”
  无奇虽猜到这一招引蛇出洞可能会有些风险……也曾这么跟蔡采石林森说过,但却没想到,所谓的“风险”,竟超出了她的预料。
  当天晚上,子时还不到,襄州城内幕后势力已经开始行动了。
  无奇朦朦胧胧地睡的正沉,隐约听见些微声响,起初还以为是做梦,大概一刻钟左右突然醒悟,便忙从榻上爬起。
  她扭头看向窗外,隐隐地似乎有火光闪烁,侧耳细听,叮叮当当,是兵器交加发出的响声。
  无奇忙跳下地,匆匆穿了鞋子,拉了一件外裳披起,正要去开门,门却给推开,是春日跃了进来。
  一眼看见她已经起了,春日忙拦住:“别出去。”
  “怎么了?”无奇忙问。
  春日皱眉道:“之前有几个人悄悄地潜入进来,偷偷摸摸的大概是想找你说的那东西,有的人身上还带着利器,我便叫人将他们都拿下了,大概是惊动了外头的人,如今他们已经在调动兵马。”
  “调兵?”无奇惊问。
  如果到达调动兵力的地步,那就证明今夜发生的事,跟襄州知府、守备,都脱不了干系!
  春日说道:“所以你不要出去,先让小蔡小林子他们应付,我想,总不至于……他们真的敢做到谋杀钦差的地步。”
  春日本觉着事情未必会真的到达鱼死网破的境地,但没想到她竟一语成谶。
  外头的士兵们将整座贤良祠都包围了,有人便来敲门。
  林森跟蔡采石早有准备,命人开了门,却见从门外走进来的除了齐司尉外,竟有襄州城的秦知府大人。
  蔡采石心头突突乱跳,面上却还淡笑着行李:“知府大人为何夤夜前来?可是有要紧事体?”
  秦知府大概是有恃无恐,又见面前只有蔡林,以及其他几个无足轻重的侍卫,便带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倒也没别的事,”秦知府笑的有些高深莫测:“本官只是听说,两位大人白天在沈府找到了新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蔡采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原来大人是为此事,本来我们想着明儿就去跟大人禀明的。”
  “哦?”
  蔡采石看向林森,林森从袖子里掏出之前揭出来的那团金子:“大人请看。”
  黄金在烛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秦知府的眼睛直了直:“这……你们真的找到了?”
  蔡采石道:“是啊,这便是从沈府找到的,原来沈大人真的是个贪官,这个,知府大人事先莫非不知道?”
  “这、”秦知府的唇动了动,问道:“只有这一块儿?其他的呢?”
  蔡采石笑道:“其他的自然也有,不过还请知府大人先回答我的问话。沈通判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贪若硕鼠,大人竟丝毫不知?”
  林森慢慢补充一句:“而且令人越发不解的是,沈通判到底是从何处贪来的这么大笔的金银。”
  秦知府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看看蔡采石,又扫向林森,半晌才呵呵笑道:“如果……沈大人的那些金银如今都落在两位手中,两位又瞒的如此……难不成两位是想直接把这笔钱吞掉吗?”
  林森眉头一皱。
  蔡采石却不露痕迹地笑道:“这个嘛,我们原本也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但职责所在,这钱自然不敢私藏。”
  秦知府闻言只当又遇到了一个小贪官,眼珠一转笑道:“没想到蔡大人的胃口也不小,令尊乃是礼部尚书,尊兄又是驸马之选,如果蔡大人也能富可敌国,自然是锦上添花,若蔡大人有意……我倒是可以成全,当然,大人也要成全我们才是。”
  蔡采石便道:“愿闻其详。”
  秦知府因自诩有两手准备,便不怕他,因笑道:“有道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沈府找出来的这笔钱,一切都归两位大人,我们不取一毫。当然,沈府灭门案,自然也要解决,所谓沈通判贪墨之事,一概不提,这样既能保全沈大人的清誉,也能让这笔钱悄而不闻地入两位大人囊中,不知意下如何?”
  毕竟蔡采石出身名门,父亲贵为尚书,兄长又将是皇亲,如果能够巴结上这位,以后他们自然更加如鱼得水。
  林森心里已经起火,可也知道蔡采石在套路秦知府,便只强忍。
  蔡采石装模作样地:“知府大人快人快语,倒是让我颇为惶恐,可就怕这笔钱留着烫手。”
  秦知府不解:“怎么烫手?”
  蔡采石说道:“就如同……那批在江上失火坠毁的往梁州的粮草一般烫手。”
  这话一出,秦知府脸色骤变:“你……”
  林森听他说了出来,便跟着问道:“秦大人,那批往梁州的粮草就是沈通判生前经手的,偏无缘无故在江上出事,你们生财的诀窍是不是就在此中?”
  灯影下,秦知府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他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蔡采石盯着他道:“秦大人为何不反驳,这是承认了那批毁掉的粮草跟你有关吗?”
  “我……”秦知府的目光闪烁,他本想辩解,可又一想,何必如此费事。于是最终看向蔡采石:“蔡二公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还想劝说,谁知他身后齐司尉已经也忍不住了:“大人,何必跟他们废话!如果顺了我们,大家自然一路,若是不从,这儿可是咱们的地盘,还怕他们两个毛头小子?绑起来往江里一扔!让他们称为鱼虾的饵食就是了!”
  林森见对方已经图穷匕见,心中的气再也按捺不住:“混账东西!那可是军粮,北地救命的粮草,你们竟然也敢下手!倘若朝廷兵马缺衣少食落败,你可知多少百姓会因而遭殃,边境更将岌岌可危?你们还是不是启朝的官儿!”
  但这番话,对早已经利欲熏心毫无良知之人而言,显然是不痛不痒的。
  秦知府淡淡道:“没了这批粮草,自然有别处的运到,就算运不到难道他们不会自己想法子?何况北边败了,跟我们有何关系……总不会立刻打到这儿来……”
  林森恨不得上前以拳痛击。蔡采石拦着他:“若我们不从,秦大人是想杀人灭口了?谋害钦差,你可知是何罪?”
  秦知府笑道:“只怕要让二公子失望了,本来觉着您是蔡家的人,所以想保全你的,只是你既然冥顽不灵,我也少不得得罪尚书大人了。可就算是杀了您,朝廷也不会治我的罪的。何况往上报的时候,只说一个‘意外身故’就是了。”
  蔡采石冷笑道:“只怕清吏司的人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那就叫他们再派人来查,”秦知府笑的胸有成竹:“我这里山高皇帝远,而且我们也不是朝中无人……”
  “你们朝中的人又是谁?难道比得过瑞王殿下?”林森道:“如今瑞王殿下监国,殿下英明,自然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禄蠹。”
  秦知府越发大笑起来。
  林森跟蔡采石却不明为何,只见秦知府笑罢,得意洋洋地说道:“原来你们还指望瑞王殿下呢,呵呵,我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漕运司的船出事之后,当时有御史弹劾漕运司郝四方督办不力,当即刻革职严惩以儆效尤,瑞王执意要保此人,因而惹怒皇上,已经撤去他监国之职,命他在府内自省了。”
  林森跟蔡采石都不知这消息,双双愕然。
  然而,屋内的无奇也听了个清楚。
  她蓦地看向春日,春日低声道:“本来我想告诉你……可又怕你担心。”
  无奇深深呼吸,只问道:“如今朝廷里一日不能少了王爷,这会儿他退了,谁来主持大局?”
  春日道:“你有所不知,这不是单纯的御史弹劾,是有人趁机想要你父亲的命!其实他们也不是针对郝四方,而仍是冲着王爷去的,他们知道王爷绝不会容许郝司长有事,毕竟当时王爷就曾因你跟皇上闹僵……郝大人只是他们针对王爷的手段而已。”
  无奇咬唇:“他、他明知道还中计吗?”
  春日见她又是烦恼又是忧虑,却微微一笑:“你总该知道,王爷为了你是什么都肯做的。”
  “不是,”无奇摇头:“如今北地战事正紧,朝中也是风起云涌,我担心王爷退了后,内忧外患的,如何开交?”
  比如像是此刻他们要面对的秦知府等,因知道瑞王已经不再监国,所以才敢跳的如此之高之狂,肆无忌惮。
  与此同时,外头林森愤然骂道:“无耻之徒!你算什么朝廷官员,上不知忠君为国,下不知体恤百姓,反而大肆中饱私囊,发国难之才,简直比禄蠹都不如,你、你……”
  连林森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等人了。
  齐司尉道:“大人,别跟他们啰嗦了,不如且动手吧?”
  秦知府惋惜地看了蔡采石一眼,大概是觉着失去了跟蔡瑾玄搭线之人,却点点头道:“既然他们这么不识好歹,就成全他们吧。”
  齐司尉一挥手,从他身后门外冲进两队人马。
  这些人蜂拥上前,但却并不是向着蔡采石林森去的,而是将秦知府齐司尉围在了中间。
  两人皆怔住,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正在此刻,就听有个声音道:“区区襄州小城,妖风却大的很。若不亲临,怎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戏呢。”
  门口的辉煌灯火之中,若干内侍簇拥之下,有一道明锐端肃的皎然身影缓缓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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