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那人已经离开,走近些才发现他躺在沙发上,司婳放轻脚步走过去,发现他睡着了。
是因为喝多酒,困了么?
没人回答她心中的疑惑。
大多时候言隽在她面前都是理智的 ,掌控着一切的形象,到很少见他毫无防睡着的姿态。
言隽的睡颜很安静,司婳弯腰靠近,看得更仔细些。他鼻梁高挺,闭眼时,浓黑的睫毛形成两道弯弯的弧度。
司婳跪坐在沙发边,试探性的向前伸手,指腹轻轻地触碰到他纤长的睫毛。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反射性眨动睫毛,司婳顿时心虚不已,收回双手藏于身前,撑在软垫上,借沙发遮挡。
过了会儿,她起身去房间抱出最暖和那床棉被,搭在言隽身上。
接下来反倒不知该做什么。
她干脆挪动软垫坐下,背靠沙发,抱着自己的 iPad开始绘画。
她的位置正对言隽腰间,偶尔回头望一眼,又继续在屏幕上画画,最后把真人绘成漫画,还忍不住感叹:这张睡颜绝了!
一张图画完,保持姿势太久略僵硬,司婳揉着肩膀换个坐姿,随手趴在沙发边缘,靠着靠着,不知怎的也睡过去。
夜深。
男人伸手,发现被子一侧被人压住,他放轻动作起身,把趴在沙发边睡着的人儿稳稳抱起,送回房间。
他的动作很轻,但司婳并非毫无察觉,她无意识的睁开看了一眼,见到熟悉的面孔,又安心闭上。
替她盖好被子,言隽才重新回到客厅。
司婳平时带在身边的iPad的专用画笔忘记收放,言隽翻开保护外壳,屏幕智能亮起,新的屏保让他感到惊愕。
那是一张漫画风的图片,原型是他……
不知盯着那张屏保看了多久,他才慢慢的把笔放入卡槽,崩了一天的冷脸,隐约浮现一丝暖意。
不过,想到她近两日行踪,心底那点念想又被强制压下去。
-
第二天早晨,司婳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记忆有些断片。
她昨天什么时候回房睡觉的?言隽呢?
司婳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去客厅,见沙发无人,以为言隽已经离开。揉揉脑袋,想不通,定时的闹钟已经响起,她这才回到房间穿衣服。
时间宽裕,司婳一般会出门去吃早餐,然后再去公司,今天也是如此。先去洗脸刷牙,准备出门时,却听见厨房方向有声响。
“要上班了么,吃点早餐再走吧。”言隽见到她,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呀!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司婳揉揉眼睛,没想太多。
言隽勾了勾嘴角,弧度很浅,笑容消失得也很快。他没说话,只是把做好的食物端上桌。
“昨天……”司婳启唇。
“抱歉啊,昨天喝多酒失态了。”他抢先回答。
“没,没关系的呀。”司婳想问的是,“你现在已经好了么?还有没有头晕什么的?”
“没事。”
今天的言隽似乎话少了许多,她反倒变成以前思虑周全的言隽,问东问西,担心他没睡好。
“你睡着了,我就没叫醒你。”当时怕他着凉,拿了最暖喝的被子给他盖上。
言隽点点头,“我知道,你也睡着了。”
“我……”她拧眉回想,“好像是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是我把你抱过去的。”言隽拿起手边的沙拉酱,为早餐增色添味。
“!”这么直接坦诚,司婳忽然有些招架不住。
平时睡觉并不沉,这次居然毫无察觉?
抬眸瞬间,却意外发现,言隽身上穿的那件米色毛衣背面印着一抹红,她指着后背出声提醒:“你的衣服蹭脏了。”
言隽迟疑片刻,才说:“是口红。”
“口红?”
她跟着念了一遍,是反问句。
什么口红会蹭到背后?
肯定不会是他自己。
言隽昨天睡在这里,没回家换衣服,那就是昨晚留下的痕迹,以此推算应该是生日聚会带回来的痕迹。为什么女性常用的口红会印在他的背上,那个位置……
见她盯着桌面不说话,言隽身体轻微,双臂撑在桌边,“不问我为什么吗?”
“总不会是你也想涂口红了吧,哈哈。”她的笑听起来就很假。
以前的她也会追究每一个问题“为什么”,然后说服自己去信任,后来发现真相就摆在眼前。
那现在,她还有必要刨根究底吗?
她的沉默让言隽得到了答案,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算了。”
“不重要。”
一年跟五年,怎么能比。
情绪略有失控,言隽真怕哪一刻情感压过理智会在她面前失态,搁下碗筷,“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咬了下唇,提醒道:“你的早餐还没吃。”
那人却说:“也不是很饿。”
“喔。”头顶传来的声音很冷淡,司婳低头翻弄盘子里的早点 ,没去看他。
直到听见听见关门声,她才缓缓抬头,手指拭过眼角,有一滴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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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公司差点迟到,司婳踩点拿出特殊的工作牌打卡,动作毛躁时,银制的钥匙差点刮到手指。
看到“打卡成功”的显示,她才重新把工作牌挂回脖子上,系在一起的钥匙几乎被遮挡。
部门上午集中开了一场会,让大家对今年的工作进行总结,并对明年做出规划。
会议结束后,Anni单独留下司婳,“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司婳表露疑惑。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Anni说:“明年春季有个培计划,公司会选出两名资历较浅,但具有潜力的新人去国外培训,为期半年。”
公司有远见,培养人才,这对新人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
“名额是确定的吗?”司婳问到。
“不,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等到时候公司正式下达培训推荐文件,你就填写申请书。”Anni对职场这些弯弯绕绕已有深刻了解,之所以这么主动地“照顾”司婳,还是因为在她身上看见更加长远的价值。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可以考虑一下吗?”司婳没有立即回复Anni。
Anni也很宽容,“不着急,这是内部消息,等正式通知还有一两个月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谢谢。”
离开会议室司婳还有些恍惚。
这一年,她的运气似乎真的很不错,一路有贵人相助的感觉。但是,心情不好,好消息也冲淡不了心里的烦闷。
旁边的同事问她在里面说了什么,司婳笑了笑,暂时隐藏光芒,挑拣完美的答案应付对方。
下午。
司婳准时下班,到家时间还早。从走进电梯那刻,心里就源源不断冒出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经过邻居门前,她放慢脚步,意外听见一阵钢琴声。
谁在弹琴?
这层楼只有她跟言隽,答案毋庸置疑。
站在邻居门前,她犹豫半天才敲门,意外发现大门没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去。
循着声音,司婳准确找到那间房。
言隽家中客厅环境她很熟悉,但平常关闭的私人房间她没有进去过,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里竟然放置着一架白色钢琴。
男人修长灵活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弹出的音律节奏却杂乱无章。
说明他心情浮躁。
琴声无法让他得到安抚,反倒成为他发泄的工具。
这很不对劲。
司婳慢慢靠近,来到他身后,正犹豫着打断还是任他发泄,言隽忽然转身扼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手腕被人握住,司婳感受到温度和力量,但并不疼。
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注视下,言隽垂眸,手上力道渐松,“你学过琵琶,会弹钢琴吗?”
“以前也会一点点。”她保持谦虚态度。
“暂时当我的观众,听我弹一首曲子,可以吗?”言隽松开她的手,转身面对钢琴。
司婳望着他的背影,却记得刚才,在那双茶色眼眸中看见的自己。
她启唇,轻声道:“好。”
坐在钢琴前,言隽没看乐谱,视线在所有黑白琴键上游览一遍,他抬起胳膊,十指搭上琴键。旋律刚响起,司婳顿时觉得耳熟,大约到十五秒的时候,她已经想起这首熟悉的曲目。
十指互相揉捏着,司婳低下头,藏在鞋子里的脚趾都紧张的蜷缩起。
熟悉的旋律飘荡在整个房间,耳朵泛起一层浅红,似火烧般的感觉从耳根处蔓延,身体热腾腾的,连心脏跳动频率都极其混乱,毫无规律。
她知道,那首曲子的大意是……
“嘟嘟嘟——”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划破安宁。
司婳匆匆瞥了一眼。
如果是其他人的电话,她或许会立即挂断,但这个不行!
这是老家那边的邻居,除非与她父亲相关的事,一般不会打这通电话。
琴声戛然而止。
“对不起。”司婳连忙道歉,握着手机,就站在这接通电话。
对方语气急切,“婳婳,你爸爸掉湖里了,刚送医院抢救,赶紧回来看看吧!”
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跳骤然加快,司婳赶紧点开手机软件查看机票,颤巍巍的输入,好几次都打错字。
可当她输入地点,却发现,最早的航班要等到几个小时后。
从起飞到落地,之后再从机场转到乡下,那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以前回家没觉得时间长,直到此刻才发现,争分夺秒的心理多么恐惧。
不知何时言隽已经来到她身旁,“地点告诉我。”
司婳惊慌的望着他,唇齿哆嗦着,说不出话。
言隽按住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相信我,婳婳。”
第44章 言隽,你是笨蛋吗…………
司父下午出门钓鱼, 河边路面湿滑,不慎掉落水中,挣扎耗尽力气, 幸亏年轻力壮的邻居扛着锄头路过, 才把人救起来。
司父在村里住了多年,大家都认识, 赶紧把人送去镇上医院。
一阵张罗, 这才想起给他唯一的女儿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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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达的航班需要等待时间太久,言隽以最快速度查找出最近航班,先乘坐飞机抵达中转站,下机后立即有人开车到机场外接应。
从这里开车到镇上还需3小时,不过比起等待直达飞机再从机场出发, 能够提前两个小时到达。
司婳坐在车上, 神情紧绷,从城市到镇上的路程一点一点拉近, 此刻分分秒秒于她而言都是煎熬。
“叔叔会没事的。”言隽握住她的手, 能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
“我不敢打电话。”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飞机上关机无法联系,现在可以正常使用手机又迟疑,她怕自己这通电话打过去, 会收到噩耗。
“婳婳, 勇敢一点,你的爸爸还在等你。”言隽真切的望着她的眼睛, 掌心传递着温暖。
“嗯……”她握着手机在发抖,颤巍巍的驳回邻居的号码,等待的时间,心跳得很快。
直到邻居的声音传来,“司大叔已经转进病房, 医院说没有生命危险,叫我们放心。”
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司婳吸了吸鼻子,又酸涩又欣喜,“太好了,谢谢你们,我很快就回来,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了。”
“行行行,你别太着急,你爸这有我们看着呢。”老家的村民们对司家父女是心怀感激的。
当年他们搬来这里,没过多久村里兴起筹资修路的热潮,但大家都不太愿意,最后是司家捐一大笔巨款充当公用,其他村民也就纷纷效仿,投出自家该出的份额。
后来道路修建成功,给大家带来许多便利,村里的老人小辈都记着司家父女这份慷慨,对他们颇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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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父亲脱离生命危险,司婳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这下放心了?”旁边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嗯。”她应声,却自责的低下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因为产生分歧而争吵,后来远离家乡,也倔强的不肯低头。
她不花父亲的钱,父亲也不要她经济上的孝敬,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逢年过节才联系一回。直到真正发生意外,才感受到内心多么害怕失去。
“叔叔发生意外不是你的错。”言隽安抚道。
“可我明知道他出事,却无法第一时间赶回他身边……”若是真的出事,这么长时间的路程,她怎么来得及?
她不禁想,“如果我留在爸爸身边,或者让他来到我身边那就好了。”
言隽顺着她的话,“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现在回去告诉他,也还来得及。”
认识一年多,几乎很少听司婳提到家里人,但从她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知道,她与父亲之间因为专业选择问题出现隔阂,心结难解。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
抵达医院已经凌晨,昏迷的司父还未醒来,只听医生交代需要休息,司婳只能忍着,默默等待。
帮忙照看的邻居已经离开,司婳坐在病房外,拱起双手抵着下巴,神色郁郁。
言隽站在前方,微微弯腰,“时间还早,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司婳抵着下巴摇头,“我得等爸爸醒过来。”
虽然医生说爸爸没有危险,但没见到他醒过来,心里还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