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成一愣,从那微苦的笑容里看出了她的无奈,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立刻拉起她的手带她走,但理智告诉他,一切按照计划走。
齐玉成压下心疼,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当然,你永远是灵寂山的弟子,是我们元思峰的小师妹,无论你何时回来,我们都欢迎。”
沈乔微怔,她再次弯起嘴角,这次笑得坦然:“谢谢大师兄。”
齐玉成也笑,他忽地想起什么:“对了,有一事或许还得你帮个忙。”
沈乔:“什么事?”
齐玉成伸手扶上左肩处的伤口,顿了顿道:“三德的刀法性寒,我伤了筋骨,寒毒入体,恐怕对根基有损。”
沈乔听懵了,她没想到这么严重,连忙问:“这还能医好吗?”怎么说也是为了救她而伤的,万一人家根基损坏不能修行了那她真是亏欠不起。
齐玉成:“有一种药草可以解寒毒。”
沈乔:“什么药草?我去买。”
齐玉成摇头:“赤云草,一种罕见的高级药草,寻常铺子估计买不到。”他在沈乔犯愁的目光里继续道,“斩月小峰上或许有,我记得尧月仙人喜欢鼓捣珍贵的药草。”
“好,我去帮你找。”
沈乔倏地站起,齐玉成按住她的手:“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那我让赵沉临陪我……”沈乔顿住,她以为齐玉成听到赵沉临的名字会不高兴,结果齐玉成只是神色淡然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他会陪你去吗?”
“会的吧……”沈乔想了想,“我觉得他会陪我去。”
“好。”齐玉成点头,缓声道,“等你们拿回赤云草,我治好了寒毒,我会自行离开。”
这话听着好像是着急赶他走似的。沈乔连忙道:“大师兄,离开的事不急,等你养好了伤再走。但你的寒毒不能拖了,我今晚就做准备,早去早回。”
齐玉成抬手,轻轻拍了拍沈乔的头发:“娇娇长大了,都会给师兄治病了。”
头顶上的手很温柔,沈乔默默受着,忽然感慨万分。
这是在《娇宠》里看不到的情节,沈娇娇像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被齐玉成宠上了天,她剥夺、占有了齐玉成所有的注意力,但是却未回报丝毫。《娇宠》或许是本合格的甜宠文,但是对于齐玉成来说,太吃亏了。
“师兄放心吧,我一定——”
“咚!”
沈乔的声音被粗鲁的敲门声打断,不,与其说是敲门声,更像是谁不耐烦地踢了一脚。
沈乔皱了下眉,下一刻,又是一声巨响,木板门登时四分五裂,飞着砸进屋里。齐玉成抬手帮沈乔挡下一块飞过来的碎片,沈乔拧着眉拉下齐玉成的手,往门口看去。
是谁光天化日砸门——
沈乔看清来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能是谁?
能这么牛逼轰轰地冲进去的人,还能是谁?
第56章 “娇娇,你太狡猾了。”……
赵沉临踩过地上的碎木, 一踩一个准,全碎成了粉齑。他带着冷意而来,冰刃般的目光扫过齐玉成, 仿佛要将人当场戳成筛子。
“主、主子?”沈乔愣了, “怎么是你?”
赵沉临盯着齐玉成,回沈乔的话:“不然你觉得是谁?”
两个男人没有对话, 只是相互看着, 这气氛就已经够剑拔弩张。沈乔暗道糟糕,一个箭步插到齐玉成和赵沉临的中间,干笑着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主子的话,第一脚就能蹬碎门, 怎么还会等到第二脚呢。”
赵沉临低眸看沈乔:“我蹬第一脚, 是为了提醒你们,该收的动作收起来, 别等到我进来, 看到什么伤我眼睛的东西。”
沈乔:“…………”他阴阳怪气的功力,还是可以的。
赵沉临绕过沈乔,径自在木椅上坐下, 手指敲过桌沿:“说吧, 都摸哪了?”
沈乔被他问得一怔:“主子,你在说什么呢?这位是我的恩公, 救过我的命的。”
“哦,恩公啊。”赵沉临嘴角扯了一个弧度,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齐玉成,“那我过来拜会一下总可以吧。”
哪有这样拜会的?你把恩公的门都踢烂了喂!
赵沉临明显是来找茬的,为了避免矛盾加深, 沈乔连忙道:“主子,齐公子说了,等伤好了就会走。”
赵沉临抽着烟,上下扫了齐玉成一眼:“我看好得差不多了吧。”
这分明就是在赶人了,沈乔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给赵沉临解释情况:“主子,外伤好治,但是他中了寒毒,若是不除去,日后都不好修行了。听说赤云草能解寒毒,我想去斩月小峰摘一点,让齐公子把寒毒给解了。”
赵沉临抽烟的动作一顿,他看向沈乔:“去哪?”
“斩月小峰呀。”沈乔说,“那儿不是种了很多珍贵药草吗?”
“谁跟你说的?”赵沉临问。
沈乔快速瞅了眼齐玉成。
赵沉临的目光随着沈乔的动作转向齐玉成。齐玉成负手而立,神色坦然。赵沉临原本还算悠哉的视线一寸寸沉了下去,他看了半晌:“你出去。”
谁出去?
沈乔抬眼,她看看赵沉临,又看看齐玉成,确认两人的眼里都只有对方。
好吧,打扰了,我出去。
沈乔默默走了出去,想关门,却发现门已经没了。
她抓空的手尴尬地收回,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蹬蹬蹬跑回赵沉临身侧,凑近他耳朵悄悄道:“主子,你能不能答应我别伤了他。”
赵沉临没理她。
沈乔牙一咬,伸手捉住了他的一截衣袖,摇了摇:“求你了。”
她靠得很近,声音又轻又软。
赵沉临的心脏悄悄漏了一拍。他一边享受着她难得服软的姿态,一边又嫉恨着她替其他男人求情;一边心痒难耐,一边又醋意横生。活了几百年,还没有过这么糟心的时候。
“娇娇,你太狡猾了。”赵沉临很无奈。
沈乔知道自己现在很无耻,但齐玉成绝对不能死。所以她不但没收手,摇袖子的力度还加大了:“真的求你了。”
赵沉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似被摇得不耐烦了,起身将沈乔一路推到门口:“辛罗,带她回去。”
沈乔跟着辛罗,一步三回首,就怕自己背过身去,齐玉成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沈姑娘不必担心。”辛罗开口道,“主子在意你,便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
辛罗的话安抚了沈乔,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嘴巴却还硬着:“谁知道呢,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辛罗说:“在下的印象里,大概就淫/魔那么一回,吓到了沈姑娘,后来主子也想尽办法补偿了。”
沈乔又想起了那漫天的烟火,嘴角不禁抽了抽。那次真算不上惊喜,是惊吓。
但想着想着,嘴角便越来越弯。许是齐玉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一件大事落下后,沈乔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明媚,照在身上都暖烘烘的。
“对了辛将军,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她踢着路上的石子,“你怎么会跟着主子的?”
辛罗答:“主子救过我的命,他是随手为之,但我选择报恩。”
沈乔忍不住唏嘘:“这么多年不容易吧。”
“习惯了。”辛罗的视线落在被沈乔踢飞的小石子上,顿了顿道,“主子的确难伺候了些,但只要沈姑娘在,他就会收敛许多。”
“难道他现在还是收敛着的?”沈乔奇道。
辛罗点头:“收敛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会吧,我觉得现在他就挺疯的了。”
“那是因为沈姑娘还没见过主子最疯时候的样子。”辛罗难得话多,不徐不疾道,“主子就像是一只流浪的野兽,沈姑娘的手里拎了一个笼子,他心甘情愿被你关着,但你如果不在了,他失了笼子的束缚,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乔觉得辛罗危言耸听了,但他的神态语气又一点不像在开玩笑,何况辛罗也从不开玩笑。
她突然有点慌。
一想到赵沉临还和齐玉成单独待着,她更慌了。
我的大师兄啊,为了我们的小命,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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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碎了后,简陋的木屋里亮堂堂的,大片阳光漏了进来。
赵沉临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日光下,但他就是一块深海底的寒冰,无论光线如何热烈,他浑身都依旧冒着森森然的冷意,不消不减。
“斩月小峰有赤云草?”
青色的烟雾缭绕过赵沉临冷冽的侧脸,他嗤笑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啊。”
齐玉成面无表情:“尧月仙人喜欢研究药草。”
听到这轻飘飘的解释,赵沉临脸上轻蔑的笑意一收,杀意腾地浮现:“你大概不知道吧,斩月小峰我去了百来回,自从尧月那老道飞升之后,那儿早就荒废了,长得都是野草。”
齐玉成的喉结动了一下,负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拳头。
“你引娇娇去斩月小峰,不对……”赵沉临思索道,“她去我也肯定要跟着去的,有我在,谁也伤不了她。”
“所以——”赵沉临眸中弧光一闪,很快便下了结论,“你是想引我去斩月小峰……难不成,是想杀我?”
齐玉成沉默不语,与赵沉临对视了片刻。他发现,当赵沉临以为自己的目标是沈娇娇时,毫不掩饰汹涌的杀意,但是当他猜想目标是自己的时候,戒备登时松懈了下去,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被他猜中了。
师尊的计划不能坏,这是杀赵沉临绝好的机会。
齐玉成打算赌一把,他转身走向角落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扔到了桌上:“我听隔壁的厨娘说,原先这屋子是沈娇娇在住。”
赵沉临垂眸扫了眼桌面的包袱。
“这是她留在这儿的东西,不打开看看?”
齐玉成话落,扎紧的包袱倏地自动松开,塞得满满当当的各样宝器跃入赵沉临的视野。
两三件一次性飞行法宝,几瓶补充灵力的丹药,还有隐藏气息的符纸。
赵沉临微微眯眼,视线最终落在一张对折多次的地图上,只一眼,他就看出是魔域的地形图。
他拿过抖开,只见上面用红墨做了标记,从雾影城一路向外,穿过混沌沼泽,笔直向外而去,看方向,应该是大莱洲。
他的眉心跳了一下。
“她的师门就在大莱洲。”齐玉成看着地图,声音冷静,“她打算离开魔域,回到师门。”
赵沉临的手倏地捏紧了地图,牛皮纸瞬间碎成片。与此同时,一阵巨大的力道击向齐玉成,击穿了墙壁,将人直接打飞了出去。
他撞折了好几棵树,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下,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木屐声不缓不急地敲着地面,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逼近。齐玉成躺在地上,捂着撕裂般疼痛的胸口,抬头看去,赵沉临停在离自己一步之外的距离,冷漠地垂眼。
他一声不吭,杀意四溢。
齐玉成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抬脚踩死自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果然,赵沉临的脚动了。
“我是娇娇的师兄!”
齐玉成说得急,被喉咙中的血沫呛了去,咳了好几声:“咳咳……你不能杀我,你刚刚才答应过她。”
赵沉临没有反应,看他的视线依然冷漠无比,仿佛在看尸体。
“你若是杀了我。”齐玉成一字一顿道,“娇娇不会原谅你的。”
赵沉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他蹲下身,细细端详青年因为痛苦而青筋暴起的脸:“本座不会杀你,但折磨你的方法有千万种。”
齐玉成低喝:“你就不怕她恨吗?”
“恨?”赵沉临觉得好笑,“本座可以拔了你的舌头,废了你的四肢,或者干脆把你弄成痴傻。她恨谁去?她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齐玉成紧咬着后槽牙,狠狠瞪住赵沉临:“你真是个疯子。”
娇娇绝不能留下,和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徒在一起,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允许。
“她要离开你。”
齐玉成嘴角弯起,露出一个鲜血淋漓又带着满满嘲讽的笑:“那个包袱装着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她其实一直都想走,只是不敢罢了。”
赵沉临沉默地看着他。
齐玉成:“她是不是骗你说我是她的恩公?她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因为我作为她的师兄,来到魔域,就是为了救她走的。”
“她也知道此番去斩月小峰代表着什么,只要她和埋伏在斩月小峰的同门汇合,成功将你击杀后,她就能彻底摆脱你了。”
“你那么在乎她。”齐玉成发出大笑,“可她只想逃离你哈哈哈哈。”
“她想逃得远远——”
赵沉临伸手,将齐玉成的下巴卸了,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齐玉成张着嘴,转动眼珠看向站起身的赵沉临。
男人拿出烟杆,立在原地狠狠抽了口烟,青烟拂过他的眉眼发梢,像是风卷过平静的潭水,浅浅的涟漪下,竭力压制的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他伫立了许久,闭了下眼,瞳孔中的巨浪终于散去,嘴角那抹欲勾未勾弧度在喃喃自语中轻颤,带着近乎暴走的疯狂。
“她在不在乎我,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齐玉成没听懂,只觉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