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碗吗?”
她捧着酒坛,问了一个蠢问题。赵沉临略带诧异的眼神看过来的那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像是掩饰般,她连忙抬起酒坛,喝了一小口。
酒水辛辣,带了点苦涩。
沈乔扁扁嘴,露出一个不太满意的表情。
“不好喝吧。”赵沉临拿过酒坛,他手掌大,单手托着底部,在手心里转了转,“赵玲买不起好酒,都是喝最便宜的。”
沈乔微怔,她想起了那个帮赵玲跑腿买酒的小孩。
赵沉临看着酒坛:“赵玲喝多的时候,就会开始幻想她和她师尊结成了道侣,然后把我当成是他们的孩子。”
“师尊?”沈乔没想到赵沉临也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她问:“主子你知道赵玲的师尊是谁吗?”
“不知道。”赵沉临答,“我曾经尝试找过,走遍了几个洲,没有一点线索。”
沈乔拧眉,她不知道怎么和赵沉临说,她曾从那位师尊的视角里看到过赵玲。至于为什么会看到,她也无法解释。
赵沉临:“在仙门中,按常伦,师徒之间是不可结成道侣的,所以她被执念折磨了一辈子,也没求得她的师尊。”
沈乔听到这,这才明白过来,赵沉临在回答她之前问的那个问题——结成道侣,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特殊的含义?
“主子,那是赵玲的执念。”沈乔垂眸,看着廊下的一片月色,轻声道,“不是你的。”
“我也有。”
赵沉临侧头看她,眸中燃着月辉:“我也想求得一人。”
“……”沈乔的手捏紧了袖口,她低着头,不敢转头看他,仿佛一对上他的视线,那令人心颤的烟草味就会铺天盖地压过来,她会招架不住的。
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理由忽悠他了,她本想说服他,不仅被他推翻了,还用来验证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反倒给了他增添了助力。
“娇娇,你真的不想吗?”赵沉临又问。
沈乔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头脑清醒:“……不想。”
赵沉临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地仰头灌了一口酒:“好,那你要证明。你证明成功了,我就放过你,再也不提道侣之事。”
沈乔皱眉,扭头问:“这种事要怎么证明?”
“这样证明。”
赵沉临的手撑在沈乔身侧,斜过身子倏地靠近,说话时的气息紧贴着沈乔的耳廓,又暖又痒,惹得她呼吸一窒,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娇娇,我方才这样靠近,你有什么感觉?”
沈乔猛地抬眼。这个问题,是她当初用来问赵沉临的,怎么被他拿来测试自己了?
她闻着夹杂着酒香的烟草味,心脏渐渐快了起来,嘴里却嘟囔道:“没有感觉,能有什么感觉……”
“好。”赵沉临突然笑了,“那你亲我一下。”
“什么?”沈乔惊了。
赵沉临翻过沈乔的手腕,扣住她的脉门:“你要证明你不喜欢我,那就亲我一下,我看看你的脉搏有没有加速。”
沈乔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证明的法子。
“有、有病吧!”她边骂着,就要起身,“怎么能——”
“的确是荒唐的法子,但是有用。”赵沉临把脉的手微微用力,就按住了她,“还是你不敢试?”
不敢试,就代表她输了。
沈乔吞了口唾沫,开口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试!怎么不敢试了?”
第55章 亲歪了。
月色从屋檐边缘倾泻而下, 像摸不到的幕帘,盖住了长廊下的暧昧的气氛。
沈乔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地捏紧了裙子。赵沉临比她高了不少, 她只能拼命挺直腰板伸长脖子, 向他慢慢靠近。
他坐得不太端正,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襟在右肩上滑落了一截, 锁骨之下, 那暗红色的神魔印刻在遮了一半,又露了一半。沈乔无处安放的视线匆匆扫过,只觉脸烧得厉害,暗骂勾引人的臭流氓。
理智告诉她应该停下来,这是飞蛾扑火, 但那激烈跳动的心脏又在敲锣打鼓似的鼓舞她上前。
视线滑过那微敞的衣襟, 攀上他山峰一样的喉结,最后停住噙着笑意的薄唇上。她看着赵沉临那两片细腻光滑的嘴唇, 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好粗糙, 都起皮了,亲上去肯定不舒服。
沈乔只喝了一口酒,没醉, 但脑子已是浑浑噩噩醉得一塌糊涂, 不然也不会冒出这种神志不清的想法。
她越凑越近,距离不过毫厘。她甚至闻到了赵沉临呼吸, 微苦的烟草味裹着丝丝缕缕的酒香,浓烈且芬芳。
她的指甲抠进掌心的柔软,在这咫尺的距离上停了好一会,久到赵沉临用沙哑的嗓音催促。
“娇娇。”
沈乔咬牙闭眼,凑了上去。
她在几乎炸裂的心跳声中触到了一片薄凉, 却又像被烫到似的一触即放,短暂得连一秒都不到。
沈乔猛地弹开,扭头就往院外跑,冲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折回。她站在长廊下,低着头,结巴且激动道:“好、好了吧!这、这这这样证明足够了吧!”说罢又跟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院子。
赵沉临怔在原地没动,等到沈乔都跑没影了他才跟回过神来似的摸了摸唇角。
她亲歪了。
但是很软。
他转眼看向黑漆漆的院门,那抹嫩黄早已没了踪影。她的脉搏有没有加快赵沉临不知道,他光是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哪还能分得出心思去看她的脉象跳动如何?
她还真敢亲上来啊。
赵沉临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弯了起来,像是含了一颗蜜饯。
沈乔的脑子被冷风呼啦一吹,整个人就清醒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我为什么要往外面跑?跑出来了我晚上睡哪?
于是埋着头快步往回走,但走着走着就停住了。在静谧的夜色里,沈乔面色沉重地立在路边,久久未动,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与怀疑。
不可能的。
她抬手,微颤的指尖摸上嘴唇……
跟触电似的,沈乔的心脏猛地一颤,她捂住心口,双膝颓然地砸在地上。
哦豁,她完蛋了。
-
灵寂山。
一道白色遁光落在东边的一座小峰上,孟元和抚平袖袍的褶皱,理了理衣襟,抬步往山林深处走去。
此峰名为青云峰,是灵寂山掌门明修尊者的住所,因常年缭绕着青色的薄雾,比寻常山峰更显一股冷冽肃杀之意。
“弟子元和。”
面前是三五层石砖台阶,直通黑漆漆的石洞,孟元和低头作揖:“恭贺师尊出关。”
石洞里传来回音,听着声音倒是年轻:“你无须禀告,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伴随着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一股清冽的冷意悄然而至。
孟元和抬眼,石洞口站了一人,一袭出尘白衣,长发未束,气质清冷。
“师尊。”孟元和连忙恭敬地喊了一声。心道这闭关了十年,年岁渐长,师尊倒是越长越回去了,比他这个日渐发福看着都中年了的徒弟都年轻了一辈。
“她情况如何?”明修尊者问。
“我让玉成看着她,说是目前并没有异常。”孟元和急急道,“但也不能让她再在魔域待下去了,她的修为已经升至金丹,若是再结成元婴,识海一旦筑成,恐怕……恐怖封不住魔核啊。”
“莫急,金丹至元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明修尊者缓步步下台阶,一根玉簪不知从何处飞来,自动将他的散发梳起。
“可她从炼气到金丹,也就用了半年时间。”孟元和跟在明修尊者身后,他急得要死,可他这位师尊,神情淡然,仿佛这都不是事。
“尧月既然选了她作为魔核的容器,那定是有我等不曾知晓的机缘在。”明修尊者面对山崖负手而立,眼底里映过缥缈的云海,“好了,你也莫急,跟玉成联络一下,这人是一定要带回来的。”
孟元和顿时镇定了不少,像是心底里一颗大石落下。他这位师尊,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素有九州第一剑修之称,只要他出马,一切都会容易很多。
孟元和作揖告退:“弟子这就去安排。”
-
沈乔又开始躲赵沉临了,自从那晚她头脑发热真凑上去亲了后,她看见赵沉临就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绕道走。
“我去修行——”
“娇娇。”
沈乔脚步一顿,赵沉临从她身后递过来一个药瓶:“这几日你没日没夜地修炼,灵力损耗太大,反倒不容易提升修为。这个药每日一颗,有助于恢复灵力。”
沈乔垂眸扫了一眼,从他掌心里拿过药,连道谢都顾不上说,拔腿就溜。
沈乔觉得,赵沉临其实很有心机。比如说,他们俩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已经把她逼得无路可退了,只要他再强硬一次,沈乔恐怕就会缴械投降。
但他没有。
他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站在悬边手足无措,用细致入微的关怀无声地诱惑着她。
过来啊。
沈乔像个戒色戒欲的苦行僧一样,每日都坐在山头吹着冷风修行,她告诉自己,怎么阻止屠魔之战都还没有头绪,最后的难关就近在眼前,怎么能为这些儿女情长而耗费心神呢?
要走剧情,走剧情要紧!
沈乔这样想着,剧情就自己走过来了。
这一日,齐玉成主动来联系她。他上不来山顶,只能找隔壁花婶带话。
正午的阳光正盛,沈乔站在院外,和花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花婶:“沈姑娘,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什么有空,去见一见那位公子吧。他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清瘦了不少。”
“我知道了,会去的。”沈乔点点头,侧目往院子里瞟了一眼。
明晃晃的日光下,树叶的影子斑驳,落在敞开的窗户上,赵沉临正倚在窗边,曲着一只腿搭在窗台上,手里举着一本话本,正百无聊赖地翻着。
沈乔转回头:“花婶你做点好吃的,我等会给他送去。”
“好勒。”花婶揣着手走了。
沈乔回了自个屋子,她要去找齐玉成,但并不打算和赵沉临打声招呼,前两次她拎着食盒下山看望齐玉成,赵沉临也没什么反应,可能并不在意?
那就不说,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先前沈乔在屋内打坐修炼,出了一点薄汗,便洗了个脸,换了一身衣服,开了房门便快步走出小院,往林间深处而去,只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
“第三次了。”赵沉临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书,“十天,去了三次。这频率,都赶上给我换纱布的速度了。”
“……”辛罗立在一侧,低头敛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赵沉临嘴角划拉出一丝冷意:“你说我要是把她口中的‘恩公’杀了,她会不会生气?”
大概率是会的,辛罗默默地想,没敢说。
赵沉临又翻了几页书,越翻越快。
燥意在逐渐隆起的眉心浮现,他“啪”地把书本一合,手掌在窗台上轻轻一撑,直接跳到了院子里,大步往向外走去:“既是本座道侣的恩公,那本座不得拜会拜会?”
这“拜会”二字,像是咬碎了冰渣说的。
辛罗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
“大师兄?”
沈乔敲了敲小木屋的门,才叩了两下门就打开了。
齐玉成站在门后,沈乔冲他笑了笑,然后快步窜进了屋,放下手中食盒:“大师兄,花婶说你这两天没好好吃饭,是胃口不好吗?我给你拿了点热乎的汤,来,趁热——”
齐玉成按下她的手:“先谈事。”
沈乔抬眼,齐玉成面色不大好,带着大伤未愈般的憔悴。
“大师兄,你的伤如何了?有好好吃药吗?”她问得小心翼翼,想起自己上次离开时放了狠话,不知是不是因此伤到了他的心,导致他一蹶不振。
“我的伤你不用担心,只是没休息好。”齐玉成起皮的嘴唇上下一动,缓声道,“娇娇,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你说的话。”
沈乔屏了下呼吸。
“你说的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一是无意义的牺牲不值得,二是我也不该勉强你。”
沈乔微讶,她没想到齐玉成会这么快妥协,她都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跟你们回灵寂山了?师尊他们也不会来了对不对?”
齐玉成点头:“师尊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他说既然你去意已决,他也留不住。”
沈乔一怔,她想起了原著中的孟元和,那个长得慈眉善目,将沈娇娇当做亲女儿般疼爱的中年男人。
“是我对不起师尊他老人家。但我只是现在不和你们回去,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回去……”她顿住,发现这样说实在有些不要脸,就跟一天没来学习,却还在图书馆占了个位置一样恶心。
但她也没有办法,眼下只有和灵寂山断了关系,才能避开断脖的剧情。
按照沈乔对剧情的猜测,或许是大批灵寂山修士闯入雾影城,又或许是灵寂山想要带走沈娇娇,而沈娇娇又表现出了犹豫甚至要走的态度,因此激怒了赵沉临,他一怒之下,当着灵寂山众人的面拧断了沈娇娇的脖子。
所以她不能走,剧本大于天,灵寂山救不了她,她必须做点什么来保住性命。而那些戒备和犹豫,会不会在安全度过这次劫难后,能毫无负担地卸下?
沈乔不知道,很多复杂的问题,她现在没有精力去想。
她收回思绪,转眼看向齐玉成,抿嘴笑了笑:“若是哪天我故地重游,你们还愿意叫我一声小师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