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跟踩了香蕉片似的脚下一滑:“……”
她转过身,嘴唇翕动,问得极其不自信,像个刀悬在头顶的受刑人:“……不、不不是说好了不合籍了吗?”
“娇娇,我花了一个晚上,忍受了十几种刺鼻的劣质胭脂味,试验出来的结果还不够吗?”他系好纱布,起身缓步走到沈乔跟前,伸出自己的左手。
“不是谁都可以的,我只想你给我换。唔,最好能换一辈子。”
沈乔捏紧了拳头,这不是一刀痛快,这是砍得她心乱如麻。
她仓皇地抬眼,结结巴巴道:“换、换一辈子,你、你的手上还要不要治了!”
说罢,她就急匆匆地转身逃走了。留赵沉临一人,望着她的背影,兀自发笑。
他第一次觉得,受伤真好。
可惜只割了一只手。
割两只手,她是不是当场就应下了?
-
灵寂山。
孟元和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扫一眼屋外,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焦躁与不安。
一个小道童小步跑了进来。
孟元和连忙问:“如何?”
“孟师叔。”小道童揣着手行了个礼,“掌门师祖还在闭关,谁也见不了,弟子已将您的口信送到了青云峰,至于掌门何事能看见这就说不准了。”
孟元和:“掌门还要闭关多久?”
“弟子也不知。”小道童说,“若是掌门出关了,弟子会第一时间通知孟师叔。”
孟元和的神情又沉了几分,他朝道童点点头,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了。他刚走出去两步,又顿住,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块玉牌,青色的字浮现其上,是闻岚发来的信息。
【师尊,我们找到小师妹了,在魔域的雾影城。】
【不要担心,大师兄说小师妹活蹦乱跳的。】
【对了,小师妹似乎在魔域遇到了机缘,修为涨了不少,已经金丹了。】
孟元和脸色一变,立刻捏了个通讯法诀,灌输至玉牌上。
齐玉成正在床上打坐,放在桌上的玉牌突然震了一下,他指尖一勾,玉简便飞入手中。
垂眸看了一眼,眉头便拧了起来,他将玉牌收入掌心,下床,开门,仔仔细细巡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回到桌前,将玉牌启动。
“师尊。”
玉简里传来孟元和的声音:“闻岚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你怎么不亲自联络我?”
“我现在不和闻师弟在一起。”齐玉成压低了声音,“这里是赵沉临的地盘,我想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人带得回来不?”
齐玉成:“有些困难,赵沉临应该不会放人。”
那边顿了一下:“我听闻岚说,娇娇的修为已经是金丹了?”
“是,估计是金丹一重境的水平。”齐玉成思索道,“几年前我探她灵脉,她的资质不算好,不是个修行的苗子,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上升至金丹?”
孟元和并没有回答齐玉成的问题,而是问:“她身上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
“比如说……”孟元和顿了一下,“煞气之类的。”
齐玉成眸光一闪,他压下心底的疑问,声音平静:“没有,她没有任何异常。”
“嗯。”孟元和吩咐道,“你多看着她一点,这修为,也不要让她再长上去了。”
“师尊,修为增长不是好事吗?”齐玉成忍不住问,“娇娇一直怠于修行,我们也一直随着她,但她若是自己想修行,我们还要拦着不成?”
“你懂什么?”孟元和低喝道,“她的修为若是再上去,所有人都得完蛋!”
齐玉成捏紧了手中玉牌,沉默了好一会。
孟元和喘了两口气,语气稍缓:“此事我已经去请示掌门师祖了,具体要怎么带娇娇回来,还得从长计议。你在魔域,自己注意安全。”
“师尊。”齐玉成忽然道,“之前那块碎了的令牌,我去查过了。书上说,将追魂令植入识海中,便能窥得中术者的一切。”
孟元和:“……”
齐玉成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监视娇娇吗?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孟元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的确在监视她,但这也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说来话长,等娇娇平安回来后,我会和你谈谈。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她的安全,清楚了吗?”
齐玉成闭了闭眼:“弟子明白。”
-
不出意料,沈乔昨晚没睡好。
一开始是睡不着,总觉得有人在咬她的脸,牙齿带着潮意,划过的触感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沈乔反复搓脸,搓得人难以入眠。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又有人凑了过来,带着清苦的烟草味,利齿摩过她的嫩肉,留下斑驳的红痕。
“娇娇,我要咬你一辈子。”他说。
沈乔惊醒了,习惯性地搓了搓自己右脸。
完了完了,她现在感觉脸上嵌了牙齿了已经。
还是不出意料,这一日赵沉临也亲自过来送了早膳,沈乔虽然心里犯愁,但饭还是吃得贼香。他送来的全是她爱吃的——鲜虾瘦肉粥冒着腾腾热气,虾肉饱满,又滑又软;香酥葱油饼炸得金黄,外焦里嫩;桃花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沈乔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娇娇,这三种款式你喜欢哪种?”支着下巴,一直看着沈乔吃饭的赵沉临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了三张或红或金的纸片,在桌子上一一摆开。
沈乔被这一顿丰盛的早膳迷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她扫了一眼,张口就答:“暗红色这个吧,这个款好看。”答完了又埋头,将干饭人的干饭魂贯彻到了极致。
直到赵沉临收拾完餐盘,拎着食盒带着神秘的微笑走出门槛,沈乔瘫在榻椅上,搓着圆滚滚的肚子,忽然一个惊醒。
卧槽,他刚刚问了我什么?
沈乔原地跳起,跑出去拉住赵沉临:“你、你你你刚刚问我什么?”
赵沉临挑了下眉:“问你哪个好看呀。”
“不是!刚才那个……”沈乔比划了长方形形状,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哦。”赵沉临笑眯眯道,“是请柬。”
沈乔:“…………”
请、柬?
我特么因为一顿早饭,把自己卖了?
第54章 你亲我一下。
其实在沈乔看来, 结不结成道侣,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现在要解决的一件大事是——如何阻止灵寂山的人攻入雾影城,即如何避免她被赵沉临掐死在灵寂山众人面前。
齐玉成是关键。
但麻烦之一是她不能三天两头地去找齐玉成, 赵沉临嘴上没说什么, 指不定拿小本本记下了她跑来找齐玉成的次数呢,或许心里早就想着怎么搞死齐玉成了, 所以沈乔只能谨慎再谨慎。
她借口要去找个清静之地修炼, 实则绕了一大圈,偷偷跑到小木屋来找齐玉成。
沈乔是来劝说齐玉成的,空手过来总显得目的性太强,便去隔壁花婶那讨了些糕点,拎着食盒推开了门。
“大师兄, 我给你送吃的了。花婶刚做的糕点, 还是热乎的。”沈乔在桌子上摆出一盘盘糕点,齐玉成主动接过食盒:“我来。”
沈乔放手, 干脆坐下拿过一块糕点塞嘴里尝了尝。
“吃了这个记得漱口, 免得长龋齿。”齐玉成提醒道。
沈乔点头,推了一盘枣泥糕过去:“大师兄,你也吃, 你要多补补血。”她看齐玉成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 暗道这修仙的人身体素质就是好啊,明明前两日还是脸色惨白的。
齐玉成笑了笑:“我已经好很多了。”
好很多了。
那潜台词就是:我们可以出发回灵寂山了。
沈乔吃着桃花酥, 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那很好啊,但还是要注意休息,特别是你的胳膊,不要拿重物,更不要练剑……”
“娇娇,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准备起来了。”齐玉成打断她,“今天收拾下东西,我们明天就出发回灵寂山,如何?”
沈乔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会不会急了点啊。”
齐玉成:“想来你在这儿待了小半年,突然要走也有些不适应。没事,那就多留一天,跟这里的人好好道个别。”
齐玉成意有所指,沈乔也不会听不出来,她拿过茶杯小口啜着,没吭声。
看对方这一副一定要带她回灵寂山的架势,她到底要怎么劝啊……撕破脸总不太好吧,人家也是为了她好,还特地来魔域找她。
齐玉成观察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嘴角的笑渐渐没了:“你不愿意跟我回去?”
“不是我不愿意。”沈乔抿唇,“就是……就是我恩公那人,你别看他修为老高,不可一世的样子,实际上他很怕寂寞的。”
齐玉成:“他如何,又关你何事?”
沈乔继续胡扯:“毕竟他救过我,我这不得报恩嘛。”
齐玉成:“所以你就以身相许?”
“噗——”沈乔正低头喝茶,听了这句,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她目瞪口呆地看向齐玉成,“师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吗?”齐玉成想起了吹雪楼的老鸨描述的种种,心头火蹭地冒了上来,语气不禁微愠,“你就是不想走了,被那魔头迷得神魂颠倒,连师门都不要了。”
“什么神魂颠倒……”沈乔抹掉下巴的水渍,“师兄你也太夸张了吧。”
“娇娇,你年纪小,还不懂分辨是非。”齐玉成的语气缓了下来,“听为兄一句劝,赵沉临绝对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沈乔沉默了一会:“师兄,你不能光凭世间的传言,就断定一个人。”
齐玉成拧眉:“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不相信他的问题。”沈乔叹气,“退一步说,你带着我,就不可能安全离开魔域。他不可能放我走的。”
齐玉成:“我可以请示师尊,若是掌门师祖出面——”
“有这个必要吗?”沈乔反问,“师兄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也清楚赵沉临修为深不可测,需得倾尽灵寂山全派之力方可对付,届时尸山血海,牺牲无数。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值得吗?”
“值。”齐玉成不假思索。
沈乔一怔。
“师尊会来的,师祖也会出面。”齐玉成说,“届时赵沉临不肯放人,大不了一战。”
他每说一句,沈乔就紧张一分。
完了,看齐玉成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那么灵寂山真的会全员出动,掌门师祖也会来。按照原著发展,这么一群高修为的人,却没能成功把沈娇娇救走,反而激怒了赵沉临,最后眼睁睁看着她被赵沉临一把掐死。
沈乔觉得许久没凉的脖子又开始凉飕飕的了。
她都想跪下求齐玉成了,别管她,别害她,行不?
沈乔咬咬牙,为了她的小命,只好放狠话了:“大师兄,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所以你回去后帮我转告师尊,就当没我这个徒弟了吧。”
齐玉成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不由神色一震。
沈乔知道齐玉成也是担心她,但是和她的小命比起来,其他都不重要。万事都等她躲过这一劫再说,等一切稳定下来后,她会亲自给师尊他老人家认错道歉。
沈乔将桌上的糕点草草一收:“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师兄你好好养伤,过几日我让辛将军送你离开这儿。”
沈乔抱着食盒走了,齐玉成坐着没动,整个人僵硬地像块石头,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眼神晦暗不明。
他发沉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床底边缘处,眸光微微一闪——床底似乎塞了一个包袱,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灰,似乎放置了不少日子。
齐玉成忽然想起隔壁的花婶说过,这间屋子原先是娇娇在住。
他走到床边,俯身将包袱拿了出来,就地解开一看。里面有不少东西:魔域的地形图,小型的飞行宝器,还有补充灵力的丹药……
毫无疑问,这是一套充足的逃跑装备。
他漆黑的眸子如同死灰复燃,闪过一丝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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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在外面溜达了许久,直到夜深了才慢吞吞地走回山顶的院子。
一是借口修行,当然得装得勤奋一点,早出晚归才像样,二是她有私心,想尽量避开赵沉临,他现在追得太紧了,连请柬的样式都定好了,没准下次就拉她去选礼服的款式了。
谁知沈乔蹑手蹑脚走进院子时,被明晃晃的月光照亮的长廊下,坐着一人。
沈乔不禁意外。赵沉临喜欢坐那儿,倚着柱子抽烟,但深更半夜的,手里拿的也不是烟杆,而是一小坛酒。
他正仰着头看月色,没看沈乔。
沈乔踮着脚尖,从他身边悄悄溜过,就要往自个屋子里钻。
“过来。”赵沉临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沈乔坐。
沈乔一只脚都迈进了房门,只好梗着脖子转身,抱着膝盖蹲在赵沉临身边:“主子今天兴致这么高,赏月呢?”
赵沉临将手里的酒坛递过来:“喝喝看。”
沈乔接过酒坛,坛口上面沾了酒水,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她偷偷瞅了眼赵沉临的薄唇,是润的,也泛着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