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持安和巴叔很像,但谈却又大相径庭,巴叔性情老实憨厚实心眼,柳持安处事老练,面貌又是西北的轮廓,但不知为何,他给我的感觉很像巴叔…只他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也许我认错人也未可知。”
卫敬说辞一针见血:“他若是你口中的巴叔,我瞧他对你娘另寻他人的事无动于衷,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良人,断了也好。”
“不过嘛,”卫敬笑了笑,“他若不是,却还由着你胡闹演戏给你娘看,这人倒也还算不错,回头谋个时机和你娘好好说说,撮合他俩挺好。”
盛言楚头要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柳持安有妻有子,我娘是断不能做小的。”
卫敬哑然失笑,义子那位寡娘是个性子烈的,让她做小还不如不嫁,罢了罢了,他这个月老还是不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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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持安为了顺应盛言楚的剧本,加急让身边的人去找了一个男孩来充当儿子。
再次以巴柳子的形象和程春娘四目相对时,柳持安紧张又心虚,手心爬满汗水,十两银子雇来得儿子很有演戏天赋,趴在柳持安怀来张着嘴牙牙学语,一口一个‘爹’叫得欢。
程春娘眼底蓄满的泪水不停打转,抢在柳持安说话前,程春娘背过身进了屋,怎么喊都不再开门。
柳持安心如刀割,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他和中州嘉和朝有仇没有报,他不能再拖着春娘,也不能连累楚哥儿。
楚哥儿好不容易以商户子的身份登上朝堂,若因为他而罢官受牵连,春娘会恨死他吧。
断吧,他亲手了断,以后不见面也好,就像楚哥儿说的,春娘还年轻,再找一个也无妨。
小孩张牙舞爪的往柳持安怀里拱,一道又一道脆生生的小嗓音叫着爹,不知情的还以为这真的是一对父子。
柳持安抱着孩子往外走,路过盛言楚时没逗留太久,哑着嗓子说孩子似乎受了惊,他得回去奶孩子。
月惊鸿指着远处的柳持安,嘿了一声:“孩子明明笑呢,哪里就受惊了?”
盛言楚瞥了眼柳持安落寞的背影,唇瓣抿了一下:“我看他才受惊。”
“啥子意思。”盛允南听得一头雾水,问盛言楚,盛言楚径直推开门进屋看程春娘去了,只好看向月惊鸿。
月惊鸿耸耸肩表示不知。
屋内,程春娘咬紧唇角无声地哭泣。
“我料到再见面时他会有妻有子,但没想到他会特意抱着孩子来找我…”
盛言楚眉头紧锁,这一回他没有偏帮他娘。
“娘,你该放下他了。”
程春娘猛然回头看儿子,盛言楚目光讳莫如深,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都说夫死从子,盛言楚最烦得就是这些束缚人的框框条条,但今天他必须强制性的让他娘听他的话。
柳持安是不是巴柳子已经不重要,他娘没必要活在过去的感情中。
何况他始终觉得柳持安就是巴柳子本人,改头换面不认他和他娘,让柳持安带儿子过来刺激阿娘,柳持安竟还真的带来了。
柳持安不是傻子,他应该知道今日此举的后果。
程春娘心里一团乱麻,她是个弱女子,所求的东西并不多,可惜老天不遂人愿。
怔怔望着面前神色决然的儿子,程春娘心底陡然生起丝丝挫败,巴柳子是儿子找来的,这点程春娘敢笃定。
从木樨山下来后,儿子定是瞧出了她的心事,索性趁着巴柳子在虞城,喊巴柳子过来让她看清事实。
是该两清了,程春娘吸吸鼻子,巴柳子家室安定,她一个寡娘惦记别人丈夫做什么,好不要脸。
何况楚儿在朝根基不稳,她不能让儿子因为她而被同僚看不起。
“娘听你的。”程春娘不哭了,面容坚毅:“你放心,娘不会给你丢脸,等回了京城,娘就会彻彻底底的忘了他,和你爹一样。”
程春娘的隐忍和求全一帧一帧的落在盛言楚眼底,心脏抽得乏疼,盛言楚上前一步倒水给程春娘润喉。
“楚儿。”程春娘小啜了口花茶,止住盛言楚将要说的话。
“起初娘就不该和他有来往,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谁也别提,就当没发生过,你也甭操心娘的事,守着儿子过一辈子的寡娘大有人在,娘也行。”
顿了顿,程春娘自嘲一笑:“说起来怪丢人的,这事要是让水湖村的人听了去,那些妇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我呢,小三十岁的人了,还整天想男人,不知羞…”
“娘…”
程春娘头偏向里边,摆手让盛言楚出去。
“你义母命人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去找她。娘现在心里乱得很,得静静才好。”
盛言楚脚步微移:“那我晚点再来看您。”
“好。”
直至暮色渐沉,程春娘所呆的屋子也没有亮起蜡烛。
盛言楚担心他娘做傻事想进去看看,却被杜氏拦住:“你娘现在最不敢见的就是你,她怕你嫌弃她寡廉鲜耻。”
盛言楚百口莫辩,食色性也,他娘和巴柳子虽没修成正果,但发乎情止乎礼,这没什么啊?
杜氏幽怨地瞪了一眼盛言楚,叹气道:“圣人的这些大道理只是说得好听罢了,外头长舌妇的唾沫能淹死人…行了行了,你甭担心,你娘交给我就行。”
杜氏一进去,盛言楚赶忙趴到窗台下偷听。
屋里就杜氏一人在说话,程春娘唯有几句细碎的嗯声,约莫半刻钟后,杜氏出来了。
盛言楚立马站直身子,杜氏身后的程春娘挪动脚步走出来,冲盛言楚微微一笑。
程春娘说到做到,心里彻彻底底拔除了巴柳子这个人。
接下来几天,程春娘和前来洽谈生意的柳持安偶然在衙门碰上了两回头,想通情深缘浅的程春娘笑问柳持安的儿子叫什么名儿,还夸那孩子嗓门贼亮。
柳持安:“……”
再来衙门时,柳持安鬼使神差的将便宜儿子又领了过来,程春娘抱着软乎乎的小子哎哟哎呦笑喊,还夸这小子和柳持安长得像。
柳持安抹了一把自己没伪装的胡人面孔,心里苦涩交加,楚哥儿尚且要左试右探,春娘竟一眼就看穿了他。
“爹,次糖。”小孩惦着脚举薄荷糖,眼睛盯着离开的程春娘。
程春娘逗着小孩,见柳持安傻傻没动静,忍不住道:“你儿子跟你说话呢!”
柳持安尴尬的将视线收回,大手接过小小的薄荷糖。
程春娘心满意足的离开,程春娘一走,一大一小皆变了脸。
“糖还给我!”小孩撒泼。
柳持安直接将薄荷糖塞进了嘴里,还恬不知耻地将程春娘给小孩的其余糖果悉数都抢了过来。
小孩嘴一瘪,柳持安低斥:“敢哭试试!十两银子还想不想要了?”
小孩立马收声。
柳持安霸占了薄荷糖后,甩给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孩十两银子,小孩又蹦又跳。
廊后没走眼的程春娘将这一幕净收眼底,然而并没有上前拆穿骗局,也没有伤心的上前质问柳持安,而是安静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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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持安在虞城呆得时间不长,一批湘绣布帛织好后,柳持安便带着货离开了虞城。
卫敬听从盛言楚的建议,命人带着虞城各色的染料去外边寻商户,而盛言楚则挑了几款常用的颜料进小公寓做实验。
他对女子化妆所用的口脂一窍不通,见虞城遍地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他只能眼瞅着商机在眼前一闪而过。
如果金玉枝能来开发虞城…算了,金家现在自身难保。
不能做胭脂,那他就只能发展他擅长的东西——做墨石。
受上辈子读书专业的影响,导师曾带着他研究过一段时间书法,不过他的兴趣不在书法上,而是在古代各色的墨石。
加上他对擒文斋各式墨石的研究,他调查出民间现有的墨石有五种颜色,最为畅销的当然是书生们常用的黑色,最忌讳同样最昂贵的是赤色,余下的有青、黄、白。
像画师所用的蓝墨正规来说并不生产,多是小贩用绿叶汁和姜黄汁调配出来的湖蓝。
墨石的颜色如此少,倒给了他发挥空间。
虞城的花虽多,但并不是什么花都能做墨汁,有些颜料不易定形,古人讲究墨要正,墨不正写出来的字也不会正。
所以当金子桑将蓝墨石杂破后,金老爷子便没有再强求金子桑,在古人眼里,写碎墨很不吉利。
除了不定形外,有些花汁同意脱胶,写出来的字颜色黯淡还容易褪色,一一排除后,盛言楚最终选定了绿、紫、蓝三种。
颜色并不拘多,他要做得是将这三种颜色的干、湿、浓、淡、焦五种墨度进行区分,这里边的学问大,他还得花一番心思研究。
挑好颜料后,盛言楚便找上卫敬和虞城百姓签了两船三色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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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鬼节前一天,盛言楚一行人告别卫敬夫妇打道回京。
返程的小船后还跟着三艘半大的船,两艘花汁,一艘是杜氏给盛言楚准备的东西,打开一看,杜氏竟连盛言楚成亲用的喜被都准备好了。
杜氏开解程春娘时,程春娘亦将杜氏的烦恼打听了来。
“那卫氏一族见卫大人高升,便又起了心思,这半年来往卫家塞了好几个半大的孩子,若说让孩子过来便也罢了,可那帮人忒不要皮,竟将孩儿娘也一道送来了。”
盛言楚呆住,无耻也要个度吧?
程春娘冷冷道:“你义母直接将女人和孩子一并赶出了府,卫氏族人仍不罢手,便搬出族规,指责你义母无所出,还扬言要替卫大人休妻。卫大人岂会听大人指手画脚?此路不通,他们又想出另一招。”
“什么?”
“卫大人去哪行事,他们就追过来让当地衙门给卫大人找女人,虞城也有。”
盛言楚咋舌,卫氏族人有这样的毅力还不如用在读书上呢,二十年后说不定又能出一个漕运官。
程春娘忽然沉默起来,良久方叹气。
“杜家姐姐在卫氏族人面前抬不起头,说到底是缺个孩子…”
说着,程春娘幽幽地看着儿子:“楚儿,你义母指望着你的嫡子傍身呢,登船时她还问我能不能将你的婚期提前。”
盛言楚:“……”
难怪第一天来虞城时杜氏神秘兮兮地说他来得及时,原来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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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停靠在京郊码头,他们得换马车进城,因带着两船货,盛言楚不得不多租几辆马车,这时候恰好赶上鬼节祭祀,想一口气租好几辆就得必须等。
不一会儿倒是等来了几辆空车,一听盛言楚有两船颜料,车夫立马摇头:“不拉染料,脏了车棚不好洗。”
盛言楚解释说颜料轻放轻拿不会撒,车夫好说歹说就是不敢冒险,加钱也不愿。
日头正烈,一行人热得汗流浃背。
问了几家车夫都不乐意拉染料后,盛言楚只好想出下下策。
“阿虎,你跟我娘先坐车进京,待会你将家里的马车驾来,我在这等你。”
这时,一道声音插过来。
“小兄弟何必这么麻烦,若不嫌弃就用在下的马车吧?”
第139章 【三更合一】 不得了!……
盛言楚揩了把汗看向说话的男人, 是陌生的脸盘,气质文质彬彬不像坏人,男人身后陆陆续续地赶走十几辆马车, 从盛言楚身边路过时, 空气中弥漫着甜香。
做糕点的?
男人很热情,指着身后:“在下这几匹马拉得都是空车, 瞧小兄弟不好租车, 不若将就下我的?”
天燥,人心也燥,站码头这么久,男人的一番话就跟甘霖一样往盛言楚头上灌溉。
盛言楚感激拱手:“多谢好意,只我这两船是染料, 恐污了您的马车。”
男人无所谓的摆手:“不碍事。”
既然这么说, 盛言楚一挥手,阿虎等人立马将船上的染料往车棚里搬, 盛言楚提出给银子, 男人推脱不要。
“出城原是打算收二十辆货的,不成想货不够,这不, 就空出了几辆车, 小兄弟既要用,直接用就是, 用不着给银子。咱们行商在外,合该互帮互助才对。”
盛言楚笑,忙问男人尊姓大名。
“鄙人姓周,单字一个蜜,名字有些女气, 小兄弟千万别笑话我。”
“周大哥敞亮大气,”盛言楚打趣道:“小弟倒觉得您这名字衬景,咱们商贾取名讲究财路,适才闻到车上有鼓甜津津的气味,小弟还在想,这是从哪拉来的蜜糖,不成想周大哥名字中就有蜜,倒是巧了。”
周蜜面庞白皙,瞳孔如漆,五官并不精致,但给人一种浓郁的书卷气,盛言楚起初以为周蜜是书生,但很明显不是。
周蜜眉弯温和,轻笑道:“我那车上可不是蜜,和小兄弟的一样,是染料。”
盛言楚一愣:“周大哥家是做染布生意的?”
周蜜笑容和煦,重新自我介绍:“鄙人是擒文斋的掌柜,这趟拉得是擒文斋秋季的墨石染粉。”
“擒文斋?”盛言楚一下坐立不安起来,得,他上了未来竞争对手的马车。
周蜜没注意盛言楚的不对劲,见两艘船上的颜料悉数搬上船,周蜜扭头冲盛言楚一笑:“还未请教小兄弟你呢,小兄弟这两艘货气味委实不错,可是从虞城拉来的?”
凭气味就能辨认出产地?
盛言楚闪躲的不敢看周蜜,支吾地说了姓名。
周蜜惊讶:“您不会是盛翰林吧?”
盛言楚强自笑两声:“周大哥认识我?”
能不认识吗?盛言楚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擒文斋身后的襄林侯因为他而身败名裂,太子被废,擒文斋一下失去了靠山,周蜜不认识他这个大仇人才怪。
“认识。”周蜜不可置否的挑眉,一字一句咬着牙说:“擒文斋和废太子同进退,太子出事后,擒文斋生意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