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闻言眼睛一亮,盛言楚想了想,壮着胆子道:“学生行走科举自是想报效朝廷匡扶明君,太子有外家,四皇子是中宫之子,两人一个有权势,一个有地位,而殿下您……”
五皇子无奈的笑开:“我什么都没有,空有一个皇子名头,盛秀才担心的有道理,跟着我不如跟着太子或者四哥,但…只要父皇传位的圣旨没下来,那龙椅之上坐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说罢,五皇子觑了眼默默点头的盛言楚,瓷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之色:“太子外族襄林侯近几年愈发张狂,频频惹父皇气不顺,朝中弹劾襄林侯的折子每日从不间断,然而父皇却迟迟按着不发,朝猜疑父皇忌惮襄林侯位于南域的百万军马,实则不是,父皇在等。”
“等南域战事平定,等御史官认识到襄林侯功高震主,等朝中大臣看出襄林侯的狼子野心……”
盛言楚默默的在心里补了一句:还要等太子长大,到时候太子身边的人会告诉太子有关襄林侯欲踩着太子的肩膀坐上龙椅的事实。
太子岂会拱手相让,势必要跟外祖襄林侯一决高下,老皇帝就可以借着太子的手灭了心头大患。
至于太子,不过是老皇帝的一颗棋子罢了。
老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太子登基,一来太子是淑妃之子,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太子身上流着襄林侯家的血,终归是放心不下。
至于四皇子……
“四哥哪哪都好。”
休息了这么久,五皇子的气色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手中的热水熏得,脸色红晕的和常人无异,只听五皇子娓娓道来:“四哥坏就坏在有皇后那样的娘,宫中传言,皇后不足月产子,四皇子身体却壮的比足月的孩子还要好,父皇半信半疑,这些年对四哥的态度虽胜过我,但我冷眼瞧着父皇对四哥隐有捧杀之意。”
盛言楚轻哼一声,可不嘛,明明立了太子还对四皇子宠爱有加,此事缺德到不仅朝臣有怨言,就连静绥的小孩平日里都爱唱几句调侃储君的打油诗,什么‘朝廷有东宫,东宫有二子,一子在椒房,二子在华阳。’
椒房殿住的皇后,淑妃则在华阳宫。
四皇子哪怕刚开始没有夺嫡之心,也会被这些人逼着去争去抢,何况老皇帝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了四皇子巨大的自信。
如果老皇帝真的想养废四皇子,那四皇子也只会成为夺嫡之战中的炮灰。
盛言楚好整以暇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五皇子,心道两个劲敌都不堪一击,难怪病歪歪的五皇子敢盯上龙椅宝座,有这种绝佳的外部环境,换做是他,他也会拼一拼。
“盛秀才考虑的如何?”
五皇子的耐性很足,见盛言楚直勾勾的打量他也不恼,状似无意道:“剩下几个皇子,年岁小的暂且不用担心 ,至于大的……其实也成不了气候。”
其他几位皇子盛言楚有所耳闻,据说那几位皇子…智商不太高。
也不知是藏拙还是真的傻乎乎。
说不定也跟五皇子一样表面混账,实则心有城府。
五皇子的话毕,屋子静的连夜风吹进来都能听到呼呼声。
卫敬脚尖轻轻抵了盛言楚的小腿肚,眼神示意盛言楚赶紧表态,盛言楚顿了半刻,才缓缓开口:“学生定当不竭余力追随殿下,只不过……”
“还只不过什么?”卫敬在一旁干着急,“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
“无妨。”五皇子帮他续话,“只不过什么?你只管说。”
盛言楚憨憨一笑:“只不过学生年幼且能力浅薄,未必能帮得上殿下的忙,当然了,殿下用得着学生的地方,学生自当竭尽全力做好。”
他是因为雪灾献上御寒神器才得了五皇子的器重,总不能以后发洪水地龙翻身都找他吧?说真的,他本领有限。
“我当是什么!”五皇子失笑,“你呀,果真如卫大人所言古灵精怪。”
笑过后,五皇子正色道:“上刀山下火海有将士们去冲锋陷阵,盛秀才是文臣,只需帮我守住朝堂即可,父皇久不放权给我们这些皇子,我等只能求救于像你这样的科举书生。”
既然认定五皇子,盛言楚便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京城中多的是俊才,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嗣都比我好,为何殿下偏偏看中我?”
此言一出,五皇子扑哧一乐。
盛言楚:“?”
有这么好笑吗?他就是想知道五皇子舍近求远的原因而已。
卫敬拍拍盛言楚的肩膀,忍俊不禁道:“楚哥儿不会以为五皇子在京城和一帮纨绔子弟是真的打马球逛花楼吧?”
盛言楚:“……”
也就是说,那些子弟早就被五皇子给收服了?
那钟谚青说五皇子拿着鱼线和一帮花花太岁当街吊着路大小姐荷包的事岂不是故意演的一场戏?
既然这样——
盛言楚是好奇心害死猫,半开玩笑的问道:“那殿下和那位路大小姐?”
病中的五皇子直接将腰后的枕头砸了过来,不悦的斥道:“小小年纪就敢肖想风花雪月之事,还不快滚去读书,日后若是落了榜,爷抽了你的筋做鱼线!”
不明所以的盛言楚心底一阵发毛,夜里五皇子睡下后,从卫敬那里才得知路大小姐长相奇丑,而五皇子却是个十足的颜控。
颜控五皇子一觉醒来后,卫敬早已去了贡院,盛言楚在那些侍卫眼里依然是‘戴罪之身’,因此一大清早,盛言楚就被侍卫拉来伺候五皇子用药。
“殿下醒啦?”
盛言楚吹了吹碗里黑湫湫的药,服侍五皇子喝下药后,盛言楚突然笑了:“昨夜学生才知路大小姐——”
“咳。”五皇子刚喝了药,嘴里发苦说不出话来,只能拿眼神警告盛言楚不许再说一个路字。
盛言楚两眼微眯:“不过外头倒是来了一位好看的姑娘,听闻殿下在郡守府,大清早的就吵着要见一见殿下。”
“今日的药怎么这么苦?”五皇子还在回味嘴里的药,皱着眉问,“谁要见我?”
往药里下了苦瓜汁的盛言楚吹起口哨:“还能有谁,那人嚷嚷是殿下未过门的王妃……”
五皇子的俊脸瞬间垮了下来。
第77章 【一更】 院试乡试尘埃落……
五皇子翻年才十六, 但老皇帝不仅赐了婚事还赏了姬妾,旁的皇子也是如此。
比方说太子,还没到十岁就成亲纳妾, 五皇子的婚事一拖再拖是碍于五皇子身体不好, 太医说五皇子身子虚,过早的泄元阳有损身体, 故而老皇帝在给五皇子选亲的时候, 瞄准的不是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子,而是八.九岁的小孩。
盛言楚躲在密室里翻了几页书,耳朵却附在门口听着动静。
院子里昨天还吐血卧床不起的五皇此刻跑的满头大汗,后边张牙舞爪追赶的赫然是之前在茶馆对他出言不逊的金玉枝。
金玉枝套着现代的灵魂,行为举止全然没有嘉和朝闺秀女子的矜持和端庄, 老皇帝将金玉枝定给五皇子后, 朝廷上下的人讥笑五皇子的有之,羡慕亦有之。
金玉枝跋扈嚣张, 但她是金家长房嫡孙辈, 这两年为金家推出了好几样新奇的生意,金家的生意因此更上一层楼,但钱在多也掩盖不了金家是臭商户的事实。
皇子的妻室大多是文臣武将家的后代, 将一个商户家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赐给皇子做正妃,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有人说五皇子捡到了宝,金玉枝是金家家主的掌上明珠, 嫁给五皇子意味着金家的钱财将成为五皇子的后盾,不过也有人耻笑五皇子,堂堂一个皇子娶商户女为妻,凭这一污点以后怎么在皇子堆里抬起头。
如果商户女是个知书达礼温柔婉约的女子便也罢了,金玉枝在京城的名声宛如泼妇, 每每金玉枝在京城闹出笑话,老百姓总会拎出五皇子一并指指点点,妻荣夫贵,一损俱损,五皇子厌烦金玉枝这样的美人无外乎是因为金玉枝丢人现眼。
盛言楚听着外边的动静,不由扯了扯嘴角,低骂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
五皇子昨天拉着他在一帮京官面前忽悠作戏,今天金玉枝就鸡飞狗跳的找上了门,听着外边院子里五皇子的低吼声,盛言楚乐不可支。
这叫什么,这叫风水轮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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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敬在贡院带着一帮山长和教谕们日夜连轴批阅考卷时,五皇子和金玉枝也没闲着,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差没把郡守府给翻个遍。
没有五皇子的“刁难”,盛言楚的小日子过的相当有滋有味,每日陪他娘逛逛街,或是去城中巷子口的美食摊子走一走,累了就回密室抄书,亦或是受府学书生的盛邀去外边茶楼酒肆把酒言欢,总之惬意至极。
翰林院潘才在驿站听闻盛言楚在城中逍遥自在,顿时将五皇子骂了个底朝天。
“软骨头的东西!堂堂一个皇子吐了血竟然拿一个小秀才没辙,这要是传到京城岂不是笑掉大牙?”
潘才破口大骂:“定是卫敬胁迫五皇子,不许五皇子责罚盛言楚!卫敬好大的胆子,义子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还能全身而退,可见卫敬只手遮天的能耐!”
语气酸的旁边几位京官皱眉,潘才嫉恨的咬牙,怒甩衣袖:“我等就这样看着五皇子在临朔郡受委屈?”
几位京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站出来道:“潘大人消消气吧,此事五皇子不追究,我等紧抓不放做甚?”
“是啊,听闻五皇子歇在卫大人府上身子渐好,太医那边也做了澄清,当日五皇子吐血全因在贡院逼仄小院呆了太久的缘故,和那盛秀才并无半点干系。”
太医院的人之所以站出来帮盛言楚说话,是因为五皇子的身子骨在盛言楚的调理下好转甚多,这几日给五皇子请脉复查后,太医们对盛言楚所学医术极为喜爱,便起了惜才之心。
五皇子的身子无碍,几位太医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为了保全盛言楚,太医们私底下商议了一番,决定还盛言楚的清白。
就这样,盛言楚轻松的甩开了戴罪之身。
五皇子都没意见,反倒是毫不相干的潘才急得跳脚。
“怎么没有干系?”潘才心中不服,“盛言楚手中的药绝对有问题,五皇子跟咱们出贡院时还好好的,为什么吃了他的药后就吐血?定是他在里边做了手脚!”
“这…”几个京官挑了挑眉。
五皇子正主都没说吐血是因为盛言楚,潘才像个小丑一样在这跳脚有什么意思。
潘才见几位同僚耐人寻味的看着他,顿时一哽,支吾找借口:“皇上让五殿下跟着下官来临朔郡,下官当然要为五殿下的安危着想。”
话一落,空气中传出几声轻笑,京官们握拳抵唇。
潘才是四皇子的人,几位皇子斗的你死我活是常事,五皇子若丧命在临朔郡,四皇子难道不高兴?
所以潘才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给谁看呢?
京官们拢起袖子嗤笑离开,留在原地的潘才则脸一阵红一阵白。
盛言楚死里逃生,潘才若是不依不饶揪着盛言楚的“过错”不放,此事若是传到京城,四皇子那里如何交代?
四皇子和太子在朝堂上为了争谁来临朔郡险些大打出手,不就是为了拉卫敬以及盛言楚吗?
潘才心有不快,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对盛言楚落井下石的时候。
为了不让四皇子对他失望,潘才只能忍气吞声对卫敬献出好脸色,可惜乡试结束当日潘才对盛言楚冷嘲热讽的消息传开后,卫敬看潘才比看一堆屎还臭,潘才拎着东西登门拜访,杜氏直接闭门不招呼,气得潘才在郡守府门口高声唾骂。
骂了几声后见没人应他,潘才悻悻然甩袖离去。
程春娘和杜氏此时就站在前门壁影墙后边,听了一耳潘才的恶语后,程春娘有些担忧:“楚儿犯的事,连累夫人和大人遭罪了。”
“哪里的话。”
杜氏拉着程春娘往内院走,报以冷笑:“那潘才是公报私仇,借着楚哥儿的由头找我夫君的麻烦,当年我夫君朝考进翰林院乃是头名,在翰林院的那三年早出晚归矜矜业业,到头来好好的一个京官位子愣是被潘才那个小人给抢了去,可怜我家夫君大好年华却要去一个连草都不长的蛮荒之地。”
望着雕梁画栋的郡守府,程春娘唏嘘不已,二十来年的光景就能从一个小小的芝麻县令翻身为一郡之守,可见卫敬是有手段的。
“不说这个了。”杜氏停在卫敬的书房前,对程春娘道:“过一会贡院就要放榜,也不知道楚哥儿在磨蹭什么,竟还没去看榜。”
今年的院试和乡试隔了三天出榜,院试早在三天前张贴了榜文,程以贵不出意外的没有中。
院试是以圆圈发案,所有考生的名字都在上边,程以贵的名字离圈案的位置并不远,再加一把力,过两年肯定能中。
当天院试发榜的时候,盛言楚兴致勃勃的跟着程以贵来到贡院门口等着,两人跟前两年蹲县试发案一样,天还未亮就到了贡院。
鸡鸣三声后,贡院里依旧毫无动静,过了中秋临朔郡的气温逐日下降,盛言楚出来时走的急,只披了一件轻薄的单衣,在贡院门口守了一早上后,盛言楚头发都沁满了露珠,衣服湿淋淋的难受的厉害。
这还不是最打紧的,前天夜里他抄书抄过了头,拢共没睡一两个时辰就被表哥拉来了贡院,吹了一早上的风后,好不容易等来了放榜。
好家伙,表哥程以贵差一点点就中了秀才,这种结果直接导致表哥当场飙泪,哪怕崔老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年轻落榜是常有的事都没用。
直到崔方仪娇羞的说她会等他时,表哥脸上才堪堪收住泪,然而心里刚好受些,崔家隔壁就吹起了报喜的唢呐,原来那户人家的儿子中了案首,唢呐声声声入耳,刺激的表哥程以贵哇的一声痛哭。
当天夜里,盛言楚被程以贵哭唧唧的拉了出来,酒馆里喜气洋洋一片,唯有角落处的程以贵头顶着乌云一杯接着一杯哭诉着落榜的忧愁。
盛言楚做为小弟,心累的厉害,陪着程以贵喝了酒后又被旁边几桌书生拉过去庆祝高中,盛言楚是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