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娘和离之后(科举)——春绿可期
时间:2021-04-04 09:11:22

  “听说那天天都没亮。”说话的是从京城来的百姓,抱着一口浓郁的京城口音,小声道:“李老大人穿着当年先帝爷御赐的衣袍进了皇宫,可把皇上吓了一大跳。”
  “后来呢?害惨少将军那家人如何了?”船板上一男人听的津津有味。
  渔网另一头一个妇人气得咬牙切齿:“如何?这样宠妾灭妻的男人还能有好下场不成?该千刀万剐拖出去喂鱼!”
  盛言楚拉了拉他娘的手,垂眸一看,果然他娘眼眶红了。
  又是宠妾灭妻……
  迎着江风,盛言楚心中大恸,他能帮他娘逃离老盛家这个魔窟,可天下太多像他娘这样悲惨婚姻的女人,可怜不过来的……
  “娘,等回了静绥,您给巴叔寄点过冬的衣物吧,西北一入冬就是冰封雪窖的寒天,巴叔一向过的粗糙,未必能好好的打理自己。”
  他娘想跟巴柳子在一起,这点他清楚,他娘苦了前半生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放心上的人,没必要临到头压抑着感情,何况巴柳子在明知道他娘不能生育的情况下还愿意接受,即将两人有情有义,他这个做儿子的愿意成全两人。
  “楚儿…”程春娘吸吸鼻子,额前的碎发随风飘起恰好遮挡住湿润的眼眸,“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你巴叔上回来信不是说一切安好吗?娘一个外人用不着关心他,他冬节里是好是坏有的是人替他操劳,左右他又不缺银子花。”
  盛言楚嘴角翘起,他娘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可截然不同,等着吧,等下了船回到静绥他娘定会去搜罗巴叔能穿的衣物。
  母子俩的对话只是一个小插曲,船板上说李家少将军的事已接近尾声。
  “……少将军难产中毒而死,生出来的孩子像个小猫一样呜咽两声后也跟着去了,李老大人拿了和离书后将外曾孙女接了回来,彻底和那边划清了界限。”
  船上的老百姓纷纷叹息,和离了如何,划清了界限又如何,少将军回不来了啊。
  最难的少将军生的女儿,有一个弑妻的爹,这以后怎么办喏?都说儿女随爹娘,京城好人家相媳妇讲究的很,闺中没娘教养的不要,亲爹宠妾灭妻的也不要,更何况李家外曾孙女的亲爹手段还如此狠毒,指不定这李家外曾孙女从小耳濡目染已经学会这些肮脏手段了呢?
  程春娘见不得这些人胡乱将恶毒帽子往李家外曾孙女头上戴,闻言冷哼道:“这些人好没意思,明面上怜惜少将军的遭遇,话里话外却又有往她女儿身上泼脏水,哦…她爹的确是个没筋骨的糟践货色,但一个小孩能学到什么坏招?何况她爹残害了她娘,只要是个人都不会跟她爹学。”
  “娘说的对。”
  盛言楚双手撑在船栏边,望着波涛汹涌的江水笑了笑,道:“古人言上梁不正下梁歪,可少将军嫁的那家梁子应该追溯到她夫君上一代,她夫君家的梁子本就是歪的,以至于她夫君这根中梁早已垮台,老百姓该唾骂的是少将军的婆母和公公这根大梁。”
  就像老盛家,盛老爷子教育不好儿女,所以才导致他那个渣爹小小年纪就学回了寻花问柳,他二叔盛元行奸诈狡猾,盛梅花和盛元文有样学样,将越氏的德行照抄个遍,一家子人才两代而已就将太爷爷积攒的家产和声誉败坏透顶,这才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儿说的对。”
  程春娘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瞥了眼船板另一头还在叨叨少将军女儿不是的人,叹气道:“这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按他们的意思,你爹…盛元德狗东西一个,你莫非也是狗崽子?”
  “娘…”盛言楚一口水喷了出来。
  说渣爹就渣爹,带他干嘛?还有,狗崽子咋了——
  “娘,小黑就是好狗崽子。”你不可以侮辱狗崽子这个词。
  程春娘怔楞几息,旋即扑哧一笑:“小黑当然是狗崽子,它本来就是一只狗。”
  船舱后边紧跟着传来两声轻笑,脆如银铃,盛言楚蹲下身去看,只见他们倚靠的这边船杆不远处飘着一艘小船,小船船艄边连着一根粗绳子系在官船上,可见这艘小船是从官船上放下去的。
  盛言楚寻声望去,只见荡漾的小船上边坐着一个少女,少女脸上有些许婴儿肥,眉目英挺秀美,稚嫩却不缺硬气,一笑眼睛弯成两片月牙。
  令盛言楚感到震惊的是少女是一头短发,圆润可爱的耳朵上戴着两枚玛瑙鸡毛耳铛,若非容色俏嫩,盛言楚还以为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小男孩。
  少女和金玉枝差不多大,瞧着比金玉枝要豪爽,一手撑着竹竿划过来,离盛言楚几步之遥时,船舱另外一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喊的应该是乳名,盛言楚一时没听清喊的是谁,只见原本要上船的少女突然放开手中的船桨噗通一声跳下水。
  像一条鱼儿似的,游到了很远的地方。
  盛言楚以为少女是被人追缉才被迫跳进江里,刚准备跳下去救人,身后猛地传来紧密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花花胡子的老爷子领着一大帮小厮婢女气冲冲的跑过来。
  “楚儿…”程春娘被这仗势惊得倏而站起来揽住儿子。
  盛言楚也吓了一跳,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大手一挥:“都给老夫下去抓人!”
  后边跟着的小厮明显都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一个健步窜过去落水往少女方向游去,就在盛言楚替少女捏一把汗时,老爷子身后冒出两个红衣小丫鬟,两个小丫鬟挡住老爷子的眼,冲那群快要抓到少女的小厮们喊:“你们都快回来,别管大小姐了,老祖宗晕啦——”
  “你们胡说什么,我好好的呢!”老爷子拐杖咚咚咚的敲。
  小丫鬟嘿嘿笑:“老祖宗就饶了大小姐一回吧,大小姐不过是贪玩了一些,如今人平安回来了就成,您越是想抓她,她跑的越远。”
  老爷子重重的叹口气,沉吟片刻后挥了挥手,江面上的小厮嗖的跑了回来。
  飘在水中央的少女比鱼儿还灵活,不一会就游到了船岸。
  老爷子狠狠的瞪了少女一眼,再多的埋怨赌气在心里纠结半晌后化成一声关心:“这次就算了,下次你胆敢再乱跑试试!还不快些上来,水里冷小心着凉!”
  少女莞尔一笑,纵身一跃上了岸,湿淋淋的对着老爷子顽皮的鞠了一躬。
  两个小丫鬟立马将随身携带的大氅给少女披上,这才没让少女曼妙的身子被船上的人看到。
  一行人来的急,去的也快,很快船岸上只留下几摊水和一只晃晃悠悠系在船鞘上的小船。
  盛言楚抓栏杆的手一松,视线随着老爷子和少女落在合上的船舱门上。
  回程的路上,大抵就这一场闹剧,剩下几日过得平淡乏味至极,每天醒来后盛言楚都会去少女上岸那边的船栏上透透气,头两日小船还绑在官船上,临近静绥县码头时,盛言楚发现上边的小船不见了。
  快上岸的时候,果然看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拄着拐杖领着一帮家奴气势汹汹的出来寻人。
  盛言楚四下望了望,码头上人来人往,正值饭点时刻,官船一靠近江岸,上边的老百姓纷纷背着包裹往沿岸的食肆摊子里边走,盛言楚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个少女,暗道少女指不定没在静绥停留。
 
 
第79章 【一更】 是个别有风趣的……
  回到静绥时, 已经进入九月,天渐渐凉下来,码头上的食肆遂支起各式的汤罐, 有乳白的鱼头豆腐小葱汤, 白水兔头汤,秋茄瓜煲, 红薯粉爆炒肥肠煲……官船还没靠岸, 船上的老百姓就被鼓鼓香味引得往码头方向跑去。
  各家食肆前叫卖声热火朝天,盛言楚驮着包袱一路往自家铺子走,老远就闻到一股馋人口水的辛麻气味,空气中还夹杂着卤肉的奇特芳香。
  盛小黑哈着气蹿过来跑到盛言楚脚边来回打转,好久没见面, 一人一狗激动的抱在一块。
  “咋样, 那郡守家的人没为难你吧?”
  乌氏擦擦手中的水,将程春娘肩上的包袱取下来, 笑道:“贵哥儿前些天回来, 说他姑姑跟郡守夫人相处的跟姐妹似的,我原是不信,啧啧啧, 现在是信了。”
  程春娘被乌氏拉着原地转了一圈, 浅绿色的长裙蹁跹起舞,削肩膀细腰, 身上并无半点多余的装饰,却比以前一身缝缝补补的粗布衣裳要显得干净利落。
  嘉和朝和离的女子不需要将头发高高盘起,程春娘先前习惯了盘头,去了临朔郡后听了杜氏的话,只盘了头顶的发髻, 后脑勺的长发则疏通散下来落在右边胸前,盘起来的发髻上斜着插了根银簪子,整个人变得温和端庄了许多。
  “这簪子不是……”从铺子里忙活完的程有福惊了一声,“不是死当了吗?”
  乌氏瞠目于小姑的年轻打扮外,也注意到程春娘头顶那枚朴素的簪子。
  “舅舅舅娘,进去说话吧。”盛言楚摸着盛小黑的狗头,目光清亮,“后边下了一艘官船的客人,我瞧着他们往这边来了。”
  乌氏麻利的将程春娘和盛言楚的包袱往后院屋子扔去,笑着对程有福道:“有啥话晚上再说,先去炒菜,可别叫客人们进来了久等。”
  程春娘也紧跟着进后院打下手,等程春娘一走,铺子里刚才直勾勾盯着程春娘看的男人们尴尬的低下头。
  盛言楚冷眼斜了那几人一眼,都是熟眼人,有几个是码头上扛货的地头蛇,风吹日晒久了脸上长了一块接着一块的黄褐斑,看一眼反呕就算了竟然还是瘌痢头。
  盛言楚没好气的抱着盛小黑往铺子里走,心道癞.哈.蟆也想吃天鹅肉,不撒泡尿照照不知道自己长的有多寒碜吗?
  盛言楚将不悦两个字摆在两上,那几个觊觎程春娘美色的男人们瞬间低下头,附近码头上的老板娘哪个没被他们揩过油亲过小嘴,唯独程春娘,他们只能远观不能亵玩,谁叫程春娘得县令爷高看,儿子也有出息,中了秀才后还跟郡守大人攀上了干亲。
  等盛言楚进了后院,几个男人油腻腻的抬头相视一笑,先前觉得程春娘素了些,谁料从郡城回来后,稍作打扮就变了调调,妇人风韵中藏着姑娘家的娇羞和腼腆,若是能将程春娘娶回家,不失是人生一大乐趣。
  不过这群癞.哈.蟆只能做做白日梦,因为程春娘一从临朔郡回来,县太爷就从衙门风风火火的跑来了。
  官船的人蜂拥而至后,乌氏和程有福等人忙的头晕脑胀,刚送走一桌客人,帘子哗啦被掀开,程有福颠着步子扬起笑脸习惯性的喊:“上菜上菜,来客人了——”
  “听说春娘从临朔回来了?”张郢这次放聪明低调了些,特意摘了官帽换了身竹青短褂,铺子里现在大多都是外来客,认不出张郢的身份。
  可程有福认识啊
  一扭头看到张郢那张因跑步而气喘的脸,程有福脚一歪险些摔倒,瞬间躬起腰要跪,被张郢一把截住:“春娘呢?”
  程有福听说了县太爷和他妹子之间的旖旎事,搁家里时,乌氏还说呢,说春娘若是跟县太爷的事成了,那他就是县太爷的大舅哥,想想就激动……
  可也只能想想。
  春娘是他亲妹子,亲妹子的心思,他这个做大哥的,多少能看出一点,春娘对眼前这个家室好,长相好,有才学的公子哥并无半点上心。
  思及此,程有福厚着脸皮撒谎:“回大人,春娘有些晕船,刚一回来就进屋躺着歇下了。”
  “晕船?”
  一句话从两个人嘴里吐出来,张郢担忧,后者惊讶。
  “怎么可能晕船?!”
  进门的老者拐杖哐哐哐的敲地面,白胡子随着嘴唇一颤一抖,板着脸振振有词:“老夫特意让他们开船开慢些,又备下了预防晕船的药和解口的柑橘给船上的百姓,老夫细细看过了,无人在船上感到不适,这位小哥,你可别张嘴就胡说啊——”
  见谎话被当场拆穿,程有福一点都不着急,嘿嘿笑着拱手:“原来我妹子坐的是您的船,多谢多谢。”
  有关程春娘晕眩的事绝口不提。
  张郢乍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倏而回头,看清门口的老者后,张郢唇角牵起:“李爷爷?”
  走了几步确认后,张郢朗声而笑:“果然是李家爷爷,晚辈见过李爷爷,您老怎么来静绥了?”
  李老大人眼睛有些花,旁边搀扶的中年管家凑近耳语了两句,李老大人板起来的老脸瞬间笑成一朵雏菊。
  “郢哥儿?”
  张郢跑过来又鞠了一躬,连连点头:“是我是我,不想李爷爷还记得我这个小子。”
  程春娘听到外头动静遂走出来,张郢看到程春娘立马支起脊背,还小细节的顺了顺衣服上的褶皱。
  李老大人眯着眼抚须在程春娘和张郢身上来回看,恍惚想起六七月见张家那边传出的消息,说外放做官的张郢相中了一个和离妇人,张郢让张家能做主的婶子过来相看,谁知张家人死活不愿意过来,说张郢好歹是言情书网的哥儿,怎能娶一个偏远山区的和离妇人,反正这事在京城闹了几回笑话,最终大概不了了之了吧。
  拄着拐杖的李老大人摇头晃脑的跟着程春娘入了座,上茶的功夫,李老大人又看了程春娘几眼。
  上菜娴熟,说话温柔似水,见他一个老人家睨着她不放也没恼,而是仰着一张笑脸和和气气的问他可有忌口。
  可惜了。
  李老大人瞥了瞥非要坐过来的张郢,张郢和京城张家人略有些不同,从小就不像张家那帮自诩清高的人,个性略显乖张,以前读书的时候,张家老爷子一点都不看好张郢,然而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看好的儿孙竟成了张家唯一一个入朝为官的人。
  百年张家代代书香,沾了争储的污泥后,竟沦落到这步田地,这叫什么,这叫作茧自缚。
  谁让妄为清流的张家失了读书人的风骨和朝廷那帮子乱臣同流合污呢?
  顾及李老爷子的身体,程春娘让帮厨苏氏上了一锅鸳鸯锅,猪骨清汤配上枸杞,另外一边则是香辣的麻椒锅。
  桌上除了李老爷子,还有几个眼生的男人,应该是李家人,只不过进门来就没说过一句话,青壮男人们口味重,故而程春娘自作主张的上了鸳鸯锅。
  当下恋爱脑的张郢误会了程春娘这一举措,以为程春娘上麻辣锅是为了他,舔着脸道:“春娘,你大哥说你晕船,现在可好些了?身子不适还是去歇歇吧,上菜的事让别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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