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欠着的惩罚补上了。”……
27念你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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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淮的本意当然不是让她站军姿, 只是换掉湿的衣服图个方便。
哪料小姑娘还挺自觉,一转过去,背挺得笔直, 一动不动的。
如果薄幸月算是惩罚的对象, 那这可能是他头一次对面前的人没有一丁点儿办法。
薄幸月好一会儿没说话,贝齿轻咬, 湿润泛红的唇瓣立刻留下了个牙印。
只要她现在转过身, 立刻就能对视上男人幽幽的视线。
薄幸月瓮声瓮气地问:“什么处罚?”
“如果是未经允许抱你的惩罚,我认了。”
她补充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转过身来,模样坦荡又不计后果。
其实做那般亲密的动作时, 薄幸月并没有多想。
她只是不想看到季云淮一声不吭地闷在心里难受, 哪怕能哄哄他,起码也是一种宽慰的方式。
季云淮略微垂眸, 意有所指:“先欠着。”
也不早说……
薄幸月立刻松散下来, 拿手锤了锤酸疼的膝盖。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凑过去抱上的那一刹那,季云淮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心闷气燥。
考取军校后, “季云淮”这个名字似乎就是校内的标杆。
后来也来到过北疆历练, 大漠荒雪,他跟许许多多的战士共同坚守着边境线。
青山红旗, 未曾更改。
饶是这么几年,他的自制力早就磨炼得坚不可摧。
也只有在薄幸月面前,季云淮对自己的自制力才会展露出毫无信心甚至节节败退的状态。
他绑好军靴鞋带,走到她身前,回头望了眼:“走吧, 我送你回去。”
再在原处多待一秒钟,他怕自己先控制不住。
帐篷里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挂绳上晾晒着他的短袖和军裤。
薄幸月收回视线,嗓音勾人,渗了蜜一般:“队长……我刚刚站得累了,走得会很慢。”
季云淮的侧脸轮廓黯淡,遮不住面容的冷峻。
他虽然没应声,但后来果然把步伐速度放得很慢。
北疆没下雨的夜晚是能看到星星的,四周更加安静了。
抬头仰望,深蓝色丝绒般的天空编织着亮钻般闪烁的星辰。
时不时有运送物资的后勤人员经过,压下轻轻的交谈声。
远离城市的喧嚣,北疆跟江城完全是天壤之别。
可是也就在这里,薄幸月心头发颤,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
两人走到医疗中心门口,里面灯火通明,跟陀螺一样从未停止运转。
总算见季云淮过来,盛启洲一路小跑,打了个报告:“季队,西南那边需要增援……”
“好。”
他匆匆走开,徒留一个飒然的背影。
他们只有投入更多的精力到救援中,吴向明所做的努力才算是没有白费。
薄幸月鼻尖一酸,又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双手抄兜,一步一步走到医疗中心的大厅里。
戚嘉禾靠在就诊台旁边写病历,见她回来,递过去一杯温水:“月亮,那两个橘子我给几个小朋友分了。”
“嗯好。”喝完温水,喉头滋润许多,她将情绪埋进心底,又过去查了一次房。
幸好有故事书看,那些福利院小朋友的情绪较一开始被送过来时稳定了许多。
薄幸月的唇角挂上一抹温和的笑意,却在临走前被小男孩拽住了白大褂的衣角。
灯光朦胧,小男孩睁开眼,清脆的嗓音里满是坚定:“姐姐,我长大了,也要来保护你们。”
现在是你们保护我,但我很快会长大,很快就能来保护你们了。
薄幸月露出欣然的神情,替他合上书本,答应说:“好啊。”
查完房出来时,薄幸月才听见同事们的议论。
戚嘉禾把病历本搁在一边,表情不容乐观:“张主任倒在手术台上了,现在人进了ICU,还不知道抢救情况怎么样。”
薄幸月攥着指尖,亦然深吸了一口气。
张主任是院内的顶梁柱,人是倒下了,但病人的手术着实耽搁不起,谁缩短自身的休息时间,愿意顶上去又是另外一码事。
众人商量之际,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顶上去。”薄幸月调整好情绪,掩盖掉浑身的疲惫。
她微抬下颌,目光干净坦然:“嘉禾姐,麻烦你给我做一助了。”
戚嘉禾知道这是薄幸月相信自己的一种表现,勾唇笑了笑,迎回去的视线同样充斥着浓烈的信任。
一台手术做完,薄幸月只感觉全身上下黏腻不堪,原本就酸疼的腿现在一挪动更是没什么知觉。
戚嘉禾也累得不行,洗干净手后,直接躺在了临时休息间的一张行军床上。
她由衷地感叹了句:“等这次救援结束,回江城后,我肯定要休个假。”
幸好手术很成功,出来时,同事们告知说张主任还没转醒,但身体状况基本稳定下来。
如果等他醒来,肯定会很欣然于她们的表现的。
等薄幸月洗漱完,戚嘉禾早就躺在行军床上睡下来,不忘迷迷糊糊交待说:“月亮,你明早起来的时候也叫我一声。”
北疆的天色泛起鱼肚白时,薄幸月就转了醒。
她蹑手蹑脚掀开被子,换上干净的白大褂。
怕戚嘉禾辛苦,她就主动建议人事调动那边派自己去灾区中心,留戚嘉禾在医疗中心能多歇息会儿。
忙起来又是一整天。
在灾区,生命的责任重于泰山。
薄幸月看着那些救援的官兵组成“人墙”,心中又是一阵无声激荡。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冲锋与牺牲每天都在上演。
另一边,救援工作陷入持续的白热化阶段。
几个洪水的泛滥点被堵住,灾区的景象落在人眼底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
不敢相信,前些天还安逸的城镇,被洪水一冲垮,只剩下随时可见的漂浮物。
季云淮率队去到地形更崎岖的山林,开始搜救前,他用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叮嘱道:“都别掉队。”
盛启洲当然明白这话的份量又多重。
都是一个队里并肩作战的,季云淮口头上没说什么,但骨子里的重情重义磨灭不掉。
一直到傍晚,搜救到的五个伤员全部送往医疗中心。
他们特勤一队也算是迎来了交接班。
小雨淅沥,队里所有人穿梭在泥泞不平的山路上,眼前的景象也像是被折射得雾霭不清。
回到大本营时,季云淮眉心微蹙,在帐篷内摸出烟盒,慢条斯理点了根烟。
盛启洲正好进来换衣服,脱下湿透的短袖,用毛巾擦完脸,又瞥向他胳膊处的伤口,提醒说:“队长,你得再去医院一趟,要不然伤口恐怕会感染发炎。”
猩红的光明明灭灭,烟雾吞吐,季云淮压抑着轻微的咳嗽声,隔着青烟,不紧不慢道:“还行,撑得住。”
“别。”盛启洲见他这样就来气,咂舌说,“就算是为了见薄医生,你也得去再包扎下吧。”
季云淮捻灭烟蒂,混沌的意识在此刻迎来片刻清醒。
他屏着气息,笑骂了声:“就你小子懂。”
大本营离医疗中心就几步路,但这段距离仿佛成为最近几天走过的最艰难的路段。
身体疲惫的信号释放好多次了,全靠他的意志力强撑着。
季云淮走到就诊台旁边,接见他的还是前两天那个小护士。
小护士扭头喊道:“戚医生,这边有军人受伤了。”
戚嘉禾慌里慌张赶过来,一看是季云淮,喉头发堵,下意识跟他解释说,“月亮还没回来,我先给你把伤口处理了。”
季云淮下颌稍敛,听着她的话,不置可否。
戚嘉禾保持一贯的专业态度,建议道:“伤口感染发炎很容易引起发烧,你先查个体温。”
“好,麻烦你了。”此刻的季云淮神情很淡,目光凝沉,对他人的接触是不用说就能感受到的疏离与冷淡。
明显与他跟薄幸月待在一起的那股子气场不同。
体温计一查,戚嘉禾垂眸看了眼温度,显示的是三十八度五,必须得挂水打针的程度。
季云淮居然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什么都没吐露。
也难怪前些时段连她都没能看出两人间的端倪。
“季队,你过去那边坐会儿,退完烧就好了。”戚嘉禾戴上口罩,准备给他备药打针。
……
结束了一天在外的救援,薄幸月回到医疗中心,眼皮都快黏到一起。
见薄幸月迈着沉重的步子回来,戚嘉禾停下正在写病历本的笔,出声说,“月亮,我给你拿了碗姜汤,好歹驱驱寒,免得生病了。”
薄幸月笑着接过:“好。”
姜汤入口,即使有点儿呛口,但着实让身体回暖不少。
“哦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季队?”戚嘉禾坐在就诊台旁,撑着手肘,目光闪烁。
“季云淮……”
薄幸月顿了顿,有一瞬间的停滞,清清嗓子问,“他怎么了?”
戚嘉禾应声说:“我刚给他打完针,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
薄幸月抿着唇,喉头被灼得发疼,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戚嘉禾啧啧两声,关切中长叹一口气:“每天救援这么辛苦,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外面还有姜汤吗?”薄幸月眉间蹙着,还没坐下,就已经要往外走了。
戚嘉禾摇手指了下,嘴角噙着一丝很淡的笑意:“有,就在救助点可以领。”
她不免在心中唏嘘,这两人可真是能别扭的……
挂水的这段时间里,季云淮本来是半阖着眼休息。
可身体松懈下来后,意识也被不清醒的梦境拖曳着,能听见外界的走动和交谈声,却困倦得掀不开眼皮。
在一个个纷繁的梦境里,他仿佛透过现在回溯到以前的时光。
手术室外,少年穿着单薄的校服,低眉敛目,额前的碎发遮住漆黑绝望的双眸。
只消一眼,便能知道他此刻的拮据。
医生说母亲的病在一轮又一轮的透析后只能换肾,而对当时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来说,面临的将是高昂的手术费。
他的喉头像卡着砂石,眼眶尽红,几乎是在祈求:“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的嗓音冰凉入骨:“如果不换肾,或者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你母亲的寿命……”
那时候,他连一丝光都看不见。
在最无能无力的年纪,生活永远在把他往地狱拖拽,万劫不复。
……
没隔几分钟,薄幸月又拿了一碗姜汤进来。
季云淮睡着的样子跟少年时期很像,静默又规矩。
男人靠在椅背上,唇线绷直,长腿敞着,似是地方太小,无处安放。
凑过去时,她能听到他发沉的呼吸声,鼻息间尽数是扑面而来的凛冽气息。
还没等薄幸月叫醒他,季云淮已经凭借军营中练就起来的反应能力醒过来,警觉地握住她的手腕。
哪怕是之前在北疆,出任务时睡在帐篷里,他也能保持绝对的清醒与理智,迅速分辨声音的方位。
薄幸月心头发颤,拿着的那碗姜汤差点泼洒出去。
一抬眸,她便看向那双乌黑深邃的眼,如同一汪深渊,压抑着克制的情绪。
季云淮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温热的温度残留在指腹。
“我来给病号送姜汤。”她脸上的神色是一贯的不驯,扶稳盛满姜汤的碗后,递到他空闲的右手边。
兴许是生病了的原因,他回话时声音微哑:“谢谢。”
薄幸月站在他面前,殷红的唇沾染着些许水渍,话音温软:“你伤口感染发炎了,还是尽量等恢复好了再投入救援中,今晚我就在这里值班,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昨天给小朋友们查房时,小男孩说的那一句——
“等我长大了,就换我保护你们。”
季云淮眼神晦暗,眉目孤冷,看不出来是在思索什么。
“你在医院就是我的病人,你要相信,我也能保护你的。”她眉眼弯弯,眼尾上翘,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和轻松。
季云淮端起那碗姜汤喝完,不一会儿,身体的发热感很是明显。
在薄幸月转过身回到就诊台时,他才扯着唇角,胸腔震颤,笑意不甚明朗。
他的两瓶药快挂完了,拔完针后,季云淮没有停留,直愣愣往外走。
夜色浓稠,迎着呼啸的寒风,薄幸月在水池边碰到了方一朗。
方一朗摘下眼镜,眼底有浓重的黛色,见到是她,眼眸才明亮起来:“薄医生——”
其实他挺想学着戚嘉禾喊她月亮,但又压下心头的心思,想着先用礼貌的方式让她不反感再说。
薄幸月挽起白大褂的袖子,白皙的手腕处除了一道红痕,还有很明显的划痕伤,也不知道在白天的救援中怎么弄到的。
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手绝对是最重要的存在。
方一朗舔舔干涸的唇,心疼地问:“你手受伤了吗?”
说罢,差点握上她的手腕。
薄幸月无声无息往后退了一步,拒绝道:“小伤而已,太晚了,方医生先去忙吧。”
方一朗尴尬一笑,到底没说什么:“你要是需要,我那边有恢复的药膏。”
而后,薄幸月俯身,在水池边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雪白的脖颈一路蜿蜒而下,埋没在锁骨处,再往下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