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月不禁去想,等他回来,一定要把拔一根他的睫毛看看。
慢慢的,头顶的光线越来越朦胧,薄幸月拿手盖住泪盈于睫的眼睛,是真的好想季云淮啊。
……
A国,头顶就是烈日骄阳,暑热弥漫,丛林内回响着各种虫鸣。
这样潮湿闷热的环境,加之落后的经济与卫生条件,正是滋养疟疾的温床。
直升机轰鸣盘旋,下降到合适高度后,季云淮比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可以沿着绳索下降。
气流席卷的全是热风,哗啦啦拂过耳侧,群鸟扑棱着翅膀飞走。
季云淮身姿利落,下降到地方后,拉好面罩,带着一行人继续前行。
为了护送药品,加之避免/恐/怖/份/子袭击,他们跟此行的政府军合作得非常紧密。
政府军领头的叫弗雷德,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肌肉让他看上去高大威猛。
深入丛林时,弗雷德的身影顿在原地,放下手头的所有的物品,冲季云淮示意:“我好像踩到雷了。”
顶着一束束惊愕的目光,弗雷德举着双手,大声喊道:“Don’t Move.”
万一爆炸,波及的是周边所有军人的性命。
尽管如此,季云淮毫不迟疑,走上前说:“退后,我来。”
在国内训练时,防恐防爆就是日常项目,上回特勤支队组织野外拉练,模拟的也是拆弹内容。
季云淮半蹲着,拿工具刨开土,看到了弗雷德脚下隐秘纠缠复杂的各色电线。
天气酷热,金色的光线透着密林笼罩在他周身。
不多时,浑身的汗浸透了季云淮的作训服,他面色涨红,却仍旧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正在倒计时的装置。
还剩最后三十秒——
所有人提着一口气,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季云淮的勇敢果断。
季云淮判断了爆破装置后,就开始剪线,每一根下去,就多了份笃定。
直到最后,还剩不到五秒钟,计时器的装置终于暂定,所有人舒缓了一口气,决定在之后的路途中要更加谨慎地判断路程情况。
弗雷德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称赞说:“季,你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拆弹手。”
“我还算不上。”季云淮拂去膝盖处的尘土,淡淡的口吻中透着坚毅,“比我优秀的有很多,准确点儿说,中国军人,所向披靡。”
他说英语时嗓音冷沉,相当流畅。
弗雷德真的是不服都不行。
夜间,执行完任务后回驻扎地的路上,卡车颠簸地行驶着。
弗雷德从困乏中醒来,见季云淮没什么困意,便开始跟他随意闲聊。
聊到为什么参军时,弗雷德握紧手上的枪支,若有所思,“我必须拿起枪,如果我们不抗争,谁去抗争?”
他侧目看过去,低声说:“季,我们国家还有很多十几岁的小孩儿,我这种不顶上去,该赴死的就是他们。”
季云淮心念一动,点头说:“这是你们的国家。”
弗雷德附和道:“是,这是我们的国家,所以我们得守护它。”
“我们比任何人都渴望和平。”
弗雷德叹了口气,无法释怀地说,“这好像是我头一次告诉你,我妹妹是被反叛军炸死的,她还那么小,甚至没有等到能穿着碎花裙子出去逛街的和平日子。”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时候大多数人习以为常的安宁,是某些人终其一生的可遇不可求。
安静的卡车内,弗雷德突然问到他有没有女朋友。
话题至此,弗雷德耸了耸肩,眼神落寞:“我有个很爱的女孩儿,不过后来她离开我了。”
“我女朋友是一名医生。”季云淮低头拢火,通过烟草过肺,来缓解升腾起的思念。
弗雷德惊讶道:“医生?你们俩的职业真是绝配。”
季云淮指间夹着烟蒂,望着奶白的烟雾,言之凿凿道:“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生。”
……
八月末,立了秋,天气总算有转凉的趋势。
这段时间,薄幸月偶尔能跟季云淮语音通话,不过每次的时间都不长,甚至能听见他那边的嘈杂人声和风的呼啸声。
光是凭借这些,完全不足以聊以慰藉。
周一早晨,薄幸月刚步入值班室就听到了护士们的窃窃私语,表情还都相当严肃。
不过半小时,安亦杰通知科室的全体医生说:“来开个会。”
会议的主要内容已然相当清楚,A国疟疾严重,应上级命令要求,江城的一些医院紧急组织了一波中国医疗队,前往A国增援。
也就代表医疗队需要进驻最危险的疫区,给中资机构的员工做义诊以及宣传教育。
安亦杰仍旧让他们采取自愿的原则,薄幸月眼皮一动,在志愿书上签了字。
他们要奔赴的是A国,是此次救援的最终目的地,也是她的心之所向。
不单单是为了季云淮,也是为了心中的信仰。
看到名单后,安亦杰眉头微皱,试探着问:“小薄,去救援这事儿你可想好了,不比手术台上轻松。”
“谢谢您,安主任。”薄幸月双手抄进白大褂的兜里,笑着说,“我想好了,不会后悔。”
中国援助A国的第二十批医疗队集结完毕后,当天早晨,薄幸月拉着行李箱,准备从江城的机场出发。
临行前,薄幸月看着和季云淮最后的聊天记录,想了想,最终没告诉他这个消息。
如果可以,她宁可先斩后奏,也不愿意让季云淮提前担心。
飞A国需要中转几座城市,经历过漫长的路途后,在下午四点,中国医疗队抵达A国的首都机场。
下飞机后,有专门的司机过来接人,面包车疾驰在不平的道路上。
沿途的景色由风沙变为雨林,城镇简直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经过了不知道多少轮战火,建筑物全然坍塌,当地的难民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他们医疗队里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到这个国家,纷纷被眼前完全没见过的景象震撼到了。
太贫穷太落后,也太令人心惊。
由于政府军与反叛军的局势相持不下,恐/怖/份/子/盘踞在窝点,原本安居乐业的国家几乎是变得四分五裂。
薄幸月终于明白踏上这片土地,中国的维和部队在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领头的苏医生跟他们介绍说:“你们先修整一晚,酒店就在附近,我们最快明天开始义诊,一旦检测出现疟疾相关症状,一定做好防护措施,采取正常的报告程序。”
面包车开到一处不甚繁华的地点后停下,薄幸月望了眼窗外,还有小孩儿捧着手里不甚干净的水在喝。
苏医生安抚说:“这一块儿地方容易出现不明人员的袭击,等会儿由中国维和部队的军人来护送你们去酒店。”
薄幸月了然:“行,麻烦苏医生了。”
苏医生看了眼前方,自豪道:“他们来了。”
拉开车门,医疗队在原地待命。
眼前的人从不远处走来,站在最中间的人身影笔挺俊朗,步伐矫健,熟悉到令人眼睛泛酸。
薄幸月在骤然的心跳声中不可自抑制地有些难耐。
墨镜遮住了他清冷的眼睛,前些天她还对着那双眼睛想过去拔他的眼睫毛,这会儿的心愿倒是触手可及。
季云淮穿着维和的迷彩服,袖章上贴着中国国旗,单臂夹着蓝色的帽子。
站在医疗队伍前,男人的神情凛冽威严,眉骨高挺,敬了个板正的军礼,“我是护送中国医疗队的维和军人,季云淮。”
苏医生说:“季队长,还得拜托你了。”
季云淮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身后人群中最明艳的存在。
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眼前,季云淮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
异国他乡,她半点儿招呼不打,居然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过来增援。
这姑娘可真是有够果敢的。
不过她肯定有自己的信仰,也有肩负着的使命。
就像上回结束在北疆抗洪后,薄幸月拿拳与他相碰。
从现在开始的每时每刻,他们就是战友,就是彼此的后盾。
季云淮的眼睛紧锁着她,仍能抽出空应答道,“苏医生,之后的医疗援助也得辛苦你们。”
苏医生笑着说:“那就拜托你把薄医生他们送到酒店了。”
“幸会,薄医生。”季云淮摘下墨镜,眼眸极深,一八八的身高显现出压倒性的气场。
其实那一刻,他想了很多,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在危险的地带,一时间出现了他的软肋,季云淮亦喜亦忧。
她忍住泄洪般的情绪,在明面上跟他玩儿客套疏离那一套:“辛苦了,季队长。”
一路上,两人找不到什么契机说话,刚来到房间,季云淮就捧着她的脸颊,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薄幸月不管不顾地踮脚,勾住他脖颈,眼眸里满是水意。
她瓮声瓮气地问:“我突然这么过来,你会不会担心?”
“担心是必然的,但除了担心,我还挺骄傲。”季云淮低喃道,“我知道你没顾及个人安危过来是为了什么。”
“身为军人,出任务必然伴随着危险,但每次你都是在支持我,理解我。”
季云淮扣住她的后颈,往自己肩侧一带:“所以我也一样。”
他也能支持她并且理解她。
其实伟大的并非特定的职业,而是因信仰造就的人们。
薄幸月鼻尖泛红,却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想我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分别的这段日子,每时每刻都在想,几乎是融入骨血的思念。
季云淮埋首在她脖颈,用唇齿啃咬了下。
久违的酥麻感立刻蔓延过全身,暧|昧的氛围燃起。
薄幸月抬起眼睫,看向他线条流畅的手臂:“但看到你肩章上面的国旗,我就觉得值得了。”
因为那里,承载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季云淮用唇碰了下她指节,虔诚道:“你与荣耀同在。”
第60章 60“回去就结婚。”……
60念你入骨
——
薄幸月清凌的眼睛望着他, 下一秒破涕为笑。
热血沸腾的感觉久久不能平息。
季云淮浅浅的呼吸声靠近了。
大半个月没见,他心下一软。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薄幸月被他抱到腿上坐着,光洁的肌肤硌着他迷彩服的布料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这身衣服。”她淡笑一声, 不吝夸奖, “一样很好看。”
季云淮偏过头,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上, 修长的指节沿着脊椎线下滑。
她亦然抱着他, 掌心贴着他袖章上的国旗,回应得同样热烈。
这一吻格外深入,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游走在失控的边缘才停下。
季云淮放下她衣摆,额头与她相抵, 安静对视一阵子后, 说:“我都怕这次执行完任务回去,你会忘了我是谁。”
薄幸月莫名其妙地应道:“季云淮啊。”
季云淮唇线拉直, 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男朋友。”薄幸月渐渐回过神, 乖乖回答。
她笑着去垂他肩膀,“季云淮,你幼不幼稚啊?”
积攒了太多想说的话, 可真正见到心中所想的那一刻, 又觉得多说无益,演变成了照例的寒暄。
季云淮俯身回抱她, 他喜欢她一切的模样,聪明的、勇敢的、跟他并肩作战的……
虽然两人都希望这样的时间再长一些,可身后就是满目疮痍的国家,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们,还要更多的使命得去完成。
薄幸月顿了几秒, 问:“你在这儿一切都还习惯吗?”
他弯了弯唇,展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在哪儿都一样。”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不习惯也得扛下来。
但是她来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多了根软肋,也多了份期待。
“快回去营地吧,要不然耽误你们去执行任务。”说着,薄幸月就从他腿间起身,垂下眼睫,隐藏好内心的思绪。
薄幸月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只身报名中国医疗队也不是被一时的思念冲昏了头脑。
他们都得在各自的领域勇敢无畏、闪闪发光才行。
季云淮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牵过她垂在一侧的手,交付在她掌心。
薄幸月忽而攥紧了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枚跟自己之前送给他款式很像的平安符,不过图案和穗摆不同。
眼前一暗,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不含任何情|欲的吻落在了眼皮。
“我的薄医生,不止是我要平安,你也一样。”
他嗓音发哑,郑重得像在说什么誓言。
心口像泛滥着滚烫的岩浆,薄幸月眸色清澈,点头说:“我有时间就过去找你。”
“好。”他戴上蓝色贝雷帽,拉开房间的门,继续奔赴向维和营区。
尽管酒店位于A国首都最繁华最安稳的地区,有政府军二十四小时驻守着,但这儿的住宿条件甚至还不如北疆。
让人不由得感慨,能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身处什么样的国家很重要。
薄幸月简单洗漱完,便站在窗边,迎着含着热浪的风,低头去望楼下的景象。
有从别的地区过来的难民,将街道拥挤成乱哄哄的一片。
A国的适龄男人全被拉到战场上打仗去了,是死是活下落不明,留下来的难民多半为妇女和孩子。
他们消瘦又邋遢,头发蓬乱,眼睛浑浊,像疯了一样去翻找垃圾桶,将能吃的能用的全抱在怀里,甚至出现争抢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