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员挥起电棒,大声驱逐他们离开。
……
而在街道的另一侧,老奶奶裹着头巾,叫买新鲜的小雏菊,花瓣迎着阳光,肆意舒展。
那是代表和平的花朵,可在这花朵的背后,却是成堆的尸骨和无尽的硝烟。
不管政府军最后能不能取得保卫国家的胜利与和平,但因为战争带来的伤害,会成为一道疤痕,永远留在心头。
一刻都不曾消弥。
翌日,中国医疗队正式驻扎疫区,安排义诊活动。
由于队里的有些医生没有治疗疟疾的相关经验,所以苏医生专程组织开会,对他们进行了详细地培训与讲解。
那之后,薄幸月始终奔波忙碌在一线。
一线采用轮班制,没有跟疟疾患者近距离接触的时间里,她就负责整理药品这些轻松活儿。
直到某一天中午,薄幸月在医院值班室,收治了一位感染了疟疾,且已然昏迷的中年男性。
由于患者始终高烧不退,意识不清,她初步判定是重症型的感染,立刻向苏医生上报。
苏医生马不停蹄地组织相关医生展开会诊,表情严肃道:“确实是脑型疟疾,情况不容乐观,这两天辛苦各位。”
薄幸月是第一名接待这位患者的医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主治医生。
连轴转了两天后,病患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她明面上没说什么,可内心复杂的情绪拧成一团乱麻,到底是庆幸的。
庆幸又挽救下一条性命。
等到病患的情况基本得到治疗并稳定下来后,苏医生专程把她叫过来。
她笑着说:“小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也不能总是让你在一线这么累着,关于疟疾知识的讲座我想交给你来完成。”
薄幸月没什么异议,服从道:“好,没问题。”
从一线退下来,她也一直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顺带整理着讲座要用的资料。
讲座讲完后,不少华人还专程感谢他们,薄幸月耸耸肩,应对得自如:“我们是医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其实,穿上白大褂,他们也是生死场上的战士,不比真刀实枪的战场轻松。
男人听完她这番话后,热泪盈眶地说:“祖国不会忘记,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一切看起来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当晚,薄幸月翻看完手头的资料,躺在酒店的床上,想了想,还是给季云淮打了个电话。
本来不报多大希望的,他在这儿的任务忙,有时候信号差,一时间联系不上也是常态。
过了十几秒,电话那头居然接了,低磁的嗓音透过钻入耳廓:“找我?”
不同于他平时说话时的冷冽,而是笃定的、温情的。
薄幸月捏了捏耳根,直白道:“我明天有空,能来你们营地找你吗?”
好不容易来到A国,两人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但无论工作有多忙,心底一直是会留出点儿角落要记挂彼此的。
“可以,我来接你就行。”季云淮顺着话题问,“你们忙完了?”
薄幸月扬唇说:“我现在就负责一些科普讲座,任务比之前轻松点儿。”
季云淮轻声笑了:“我们薄医生辛苦了。”
薄幸月将被子扯过,蒙在脸颊上,心情早就飞扬起来,“明天见。”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声,淡声说:“晚安,月亮。”
约定好时间后,薄幸月就让医疗队的专车接送司机送自己去中国维和军营那边。
车停后,她稍稍打量了几眼,蓝色大门的门口有牌子写着中国维和军营的字样,威严又庄重。
抬头去望,鲜红的旗帜迎风招展,阳光是一如既往的明媚。
维和的军人们穿着统一的作战迷彩服,昂首挺胸,站姿笔挺,可以说是相当吸睛了。
季云淮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出来,脸部轮廓硬朗,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笼在她脸上:“看什么呢?”
“看你们这儿还有没有比你更帅的小哥哥啊。”薄幸月故意挑衅,那点儿骨子里的妖娆又情不自禁地露出来。
季云淮军靴蹬地,利落飒爽,离她不过几步的距离。
他俯身过来,放低了嗓音,警告说:“薄幸月,你敢。”
薄幸月霎时间笑倒在他怀里。
果然还是之前那个病态又独占欲爆棚的少年。
她稍稍逗一逗,他所谓的清冷隐忍便会逐渐崩塌。
风拂林梢,树叶被吹得呼呼作响,斑驳的光影笼罩着亲密无间的两人。
“你头发比上次长了很多。”她踮脚,用手指去揉了揉他的发丝。
不像是之前短寸那般扎手,可能是忙于任务,没怎么理发,发丝浅浅地覆在眉骨上方,揉起来手感还挺好。
季云淮眸光不移,任由她这么揉着,心脏蓦然软下。
岗哨都快震惊到下巴掉了,他们平时哪儿看见过有谁敢这么对季队?!
又得知季云淮还没结婚,所以一定是女朋友无误了。
随后,季云淮冲岗哨打了声招呼,介绍说:“我家属。”
很快,这个消息在岗哨轮班后,传遍了营里。
此刻,当事人还毫不知情。
“我们中午去你们食堂吃饭吗?”
“食堂里没什么特别的,薄大小姐得忍一忍,这边就这条件。”
季云淮知道她吃穿用度娇纵,没想过她会来这儿遭苦日子,这才提前打了预防针。
一抵达维和军营的食堂,薄幸月就震撼到了。
江城军区和北疆军区她都去过,完全没有A国这边的维和战士晒得那么黝黑。
A国的日光强烈,加之维和任务不同于国内,日复一日的暴晒后,想不黑都难。
也就季云淮属于怎么都晒不黑的体质,简直令人羡慕嫉妒恨。
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后,小战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嫂子好。”
这一喊不要紧,整个食堂的军人都注视过来,让她无声地接受了一道注目礼。
薄幸月没绷住,笑得肩膀直颤。
战士们的生活在这边都挺枯燥的,来了个新鲜人儿,自然不肯让她那么轻易地被季云淮牢牢护在身后。
“嫂子,听说您刚刚揉季队的头了?”
“真的吗?嫂子,你是中国医疗队里的医生吗?”
“……”
热闹得都快掀起营区的房顶了。
季云淮轻咳几声,冰凉的目光扫过去:“怎么,你们查户口啊——”
一行爱凑热闹的只好乖乖闭嘴,唯有祝福。
吃完饭,她直勾勾地问:“我能去你们营区转转吗?”
季云淮把人领到宿舍,像给领导服务视察工作一样。
薄幸月看到他们住宿的各方面条件后才放行,干净敞亮,萦绕着皂角香,装备的有空调和电扇,完全不用担心被热到。
午后的光线灿烂,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地上的影子暧昧地纠缠着。
薄幸月突然好奇地问:“你们在野外是不是还得睡帐篷啊?”
季云淮耐性地解答说:“条件没那么好的时候就会。”
她思索了下,叮嘱说:“你在这边也得防着点儿疟疾什么的,毕竟A国不比中国,蚊虫叮咬后,传播疾病的概率是很大的……”
“知道了,薄医生。”季云淮朝她笑,清隽的脸上满是柔和。
薄幸月后知后觉,她什么时候在季云淮面前也开始职业病那么严重了……
“等你回去,我也想去野外露营。”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向往的光,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的,“支帐篷这些你肯定会,煮东西的话,可能也要你来,那我……”
季云淮刮了下她的鼻子,嗓音含着笑意:“得,你负责当一只懒猫。”
薄幸月气到无奈地锤了他两下,可力道根本不敢用太重。
半个属于国家的人,她万一锤坏了可赔不起。
季云淮今天得了空,就一直陪她从下午逛到晚上。
而且身边有了他,薄幸月心底一点儿都不慌,整个人被安全感包裹充盈着。
夜间星光点点,乌云遮蔽了圆月,风声呜咽。
A国一到夜间就降温,她穿的是一件防晒的外套,内搭一件长袖衫,下意识地用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冷不冷?”季云淮关切道。
薄幸月朝掌心呵气,说:“有点儿吧。”
他将蓝色贝雷帽扣到她头顶,又将身上的军装外套脱下来,给人裹紧了。
拉链拉到顶端后,她鼻梁以下全埋在军装外套下,闻得道衣料上清新的味道。
“队长。”薄幸月娇嗔地喊他,目光含水一般勾人,“你这样,我亲不到你了……”
“是吗?”
季云淮略略弯腰,捧着她的脸,呼吸相交。
身高差距使得薄幸月还得费点力气,双臂挂在他脖颈处,细腰被男人用力地揽着。
力道大得几乎要嵌入他的身体。
柔软的、肆意的、思念的……顷刻间喷发出来。
双唇辗转,直到呼吸越来越沉,季云淮才松了手,眸光渐深。
回来的路上,怕人走得累,于是季云淮一路背着她往前走,每一步都行得相当稳。
薄幸月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前些天看到的那些难民,紧贴住他后背,“队长,你说他们能胜利吗?”
A国的保卫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各类势力盘根错节,最终受苦得还是平民百姓。
“我也不知道。”季云淮喉结滚着,抿着唇说,“但他们从来没放弃抵抗过,守护国家的这份心,比胜利还要重要。”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路是注定充满坎坷和不平的。
但战争也好,苦楚也罢,总是会过去的。
算起来,他们已经到A国快大半个月,估摸着江城已经进入枫叶火红的秋天了。
薄幸月像小猫一样蹭过他脖颈,吸了吸鼻子:“说实话,我有点儿想家了。”
想回到繁华而有烟火气的江城,想跟他安稳地待在一起,度过慢慢余生。
她很少在人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绪,可面对季云淮除外。
季云淮停滞下脚步,回应说:“我也想,不过哪里有你在,哪里就是我的家。”
薄幸月心口发热,难以言喻的心情不由得舒缓了几分。
这个男人真的是给足了她所有的偏爱。
“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他漆黑的眼眸看过来,喃喃道,“回去就结婚,好不好?”
第61章 61“抱歉薄大小姐,我来晚……
61
——
字句间极其珍重, 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季云淮一直都是那个让人一眼就怦然心动的少年。
仿佛与多年前雨夜里,那张偏执且纯情的脸重合在一起。
薄幸月呼吸微窒,胸腔震颤着, 附在他耳边说:“好。”
那是她在黑暗日子里抓住的一束光。
也是第一次。
有了想跟一个人过上一辈子的渴望。
如果那个人是季云淮的话, 她一定甘之如饴。
季云淮将她背得更紧,郑重且低声地说:“薄大小姐, 说定了就不许反悔。”
“那拉钩——”薄幸月眼眸微眯, 瓷白的脸上漾开娇俏的得意。
季云淮回望过去,伸出小拇指与她拉钩,面颊上的笑容像是春风拂过水面,波纹逐渐漾开。
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长河,得到多年以来的回应。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快到营区附近时, 夜幕深沉,凉薄如水。
薄幸月被背了一段路, 被稳稳当当地放置到地面。
她将军装外套脱下来, 重新给他披上。
男人的身姿始终如同挺直的竹节,保持颀长与昂扬。
季云淮怕她饿着,指着一家餐厅问:“吃这家可以吗?”
看着是简陋了些, 食物也只是简单的面饼之类的, 不过对于A国的许多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满足的一餐了。
老板看季云淮维和军装的袖章上有中国国旗, 询问道:“你们是中国人?”
薄幸月骄傲地点点头:“我们都是中国人。”
“Free!”老板相当大气地给他们免了单,解释说,“之前有中国军人帮过我。”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老板一直将这个原则贯彻落实。
薄幸月拿着手里的面饼,慢慢啃完后, 又趁着老板不注意将钱放回去。
季云淮勾唇轻笑,心头蔓延上暖意。
两人从餐厅出来,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战地医院,危险程度跟中国医疗队所在医院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薄幸月定睛看了会儿,神情复杂。
“渴不渴?”
季云淮将撕了标签的矿泉水递过去,她立刻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夜风稍凉,薄幸月垂着眉梢,唇上还有亮晶晶的水意。
季云淮站在荒芜的街边,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
夜间的风腾起烟雾,也吹乱了男人额前的碎发,将那道勾勒得寂寥。
薄幸月感慨说:“战地医生是真的不容易,尤其是那些无国界医生,许多不计功勋,却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我在国外读大学时,我们有一个医学生的宣誓,读的是希波克拉底的誓言,现在想起来,真正践行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害怕赴死的。”
虽说如此,但总有些人将信仰标榜得高于一切。
“季云淮,你呢,你成为军人后害怕过吗?”她踢着路边的石子,执拗地迎上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