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落日蔷薇
时间:2021-04-04 09:13:39

  女人用的面脂。
  “阿娘,喝水。”她倒了杯水先递给曾氏。
  曾氏接过,先焐焐手,再抿了一小口,继而微蹙双眉迷惑地抬头:“明舒,你刚……喊我什么?”
  得,和陆徜一个反应。
  “娘,阿娘,母亲大人。”明舒撕下一角烙饼递给曾氏。
  曾氏傻傻接下,看看她,又望陆徜:“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陆徜含笑点头,“妹妹在喊你。”
  曾氏慌得将手中之物放下,起身看着明舒,一时想起她早亡的母亲,一时又想明舒小时候,一时又想简家惨案,愈发心疼怜爱起她来,拿衣角拭着泪,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哽噎道:“好孩子,你别怕,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以后有我。只要母亲在一日,就护你一日。”
  明舒心里暖,回手拍着曾氏的背,道:“谢谢阿娘。”
  这一声“阿娘”又催得曾氏泪流满面。
  陆徜沉默不语地。
  自总角相识起,他与她在江宁县已牵绊十余年,本当一别无逢,却不曾想,在他十九岁这一年,与十七岁的明舒成了兄妹。
  简明舒改作陆明舒。
  ————
  夜深,雪下得愈发大,年久失修的房子被刮得吱吱响,隔着窗户也能清晰听见屋外呼啸的风声。曾氏已然睡下,残烛发出些微光芒,屋里无人说话,很是安静,客栈里的动静也渐渐小了。
  明舒和衣躺在曾氏身边,眼皮开始发沉。迷迷糊糊的将睡之际,她却又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呆滞地看着前方,想自己好像忘记了要做的事。
  想了半天,她才在目光触及床边放的东西时记起。
  床头放着陶家下人送来的伤药和面脂,她要提醒陆徜上药,然而忙了半天,她给忘了。
  陆徜睡在外间的简榻上,不过此时人不在屋里,也不知几时出的门。
  明舒看了眼睡熟的曾氏,抄起伤药,指尖扫过面脂时顿了顿,犹豫片刻也一起塞进怀里,出门去找陆徜。
  ————
  客栈已经安静,除了值守的镖师外,其他人也都各自休息。
  陆徜抱着干净的衣裳进了灶间,给自己烧了锅热水,打算稍作擦洗。
  生火舀水,等水热的空档,他抬手左右嗅嗅自己,猛得蹙眉——身上这套高富的衣服,确实又脏又臭,难怪明舒要叫。
  白天累了整天,晚上又搏杀半宿,他早就筋疲力尽,四肢沉得不像自个儿的,出门在外,他本也不是如此计较的人,照理换身衣裳也就算了,哪还费功夫擦洗?可一想明舒嫌弃的模样,他就忍不住。
  明舒从小到大,都是喜好洁净之人。
  也罢,把自己捣腾干净,省得明日她再嫌他发臭泛酸。
  如此想着,水渐渐冒出热气,很快便小沸,他将热水舀出,开始褪衣。
  和山贼搏杀时受了点伤,最重的一处在手上,不过也已干痼,如今沾了水一阵刺疼,他不由蹙眉低嘶,这才想起来伤药忘记带出。
  算了,先将伤口清理干净再说。
  陆徜不作多想,低头清理伤口四周血污与碎石。
  灶间门口的布帘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阿兄,是你在里头吗?”伴着明舒的问话,布帘被猛地挑起。
  陆徜不及披衣,转头便与明舒的目光撞个正着。
  客栈简陋,灶间与澡间合二为一,她也万没想到陆徜会在这里沐浴,只当他在烧水,所以直接掀帘而入。
  两相震惊。
 
 
第15章 兄妹
  灶上还有烧热的水未舀出,白雾蒸腾升起,陆徜被水气缭绕,连人带雾都烫眼。
  万幸的是,陆徜只褪了上衣,明舒一眼扫过,仅看到他光裸的肩——然而即便只是这样,也够两人尴尬了。
  陆徜震惊过后飞速抱起衣服遮在前胸。
  “对不起,阿兄,我不是有意的。”明舒也已回神,迅速抬手捂眼转身,嘴里道着歉,人飞快溜出灶间。
  她身后响起陆徜气急败坏的怒声:“陆明舒!”
  明舒深深吸口气,并没走远,背靠墙站在灶间外。
  灶间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没过多久,布帘子被人狠狠撩开,陆徜大踏步出来,一看明舒还在,那火噌噌往上冒。
  明舒“呀”了声又把眼一捂。
  陆徜冷笑:“你现在捂什么眼?”
  明舒岔开两根指头,从剪刀状的指缝里看他——陆徜已经穿戴妥当,不过披散着头发,眼里怒气未散,整张俊脸通红,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她讪讪笑着放下手,赶紧道:“阿兄,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瞧见。”
  “陆明舒,你是失忆不是失智,以前行事也算稳重,为何如今越来越莽撞?连里边什么情况都不知就冒冒失失往里闯?”陆徜很少如此训斥人,今日算是被明舒气到。
  明舒垂头看地,替自己分辩:“我哪知道有人会在灶间沐浴。”
  “你还有理了?”陆徜听她这不以为然的语气,怒上加怒,“你就不想想,如果今天在里边的是别的男人,你要如何?”
  明舒闻言抬头,一双水亮的眼直盯陆徜——阿兄这话说的,好像看的人是他就没事一样?
  但她不敢如此反驳,只道:“那……看就看了,我能如何?又不是我损失。”
  又不是她被看了,还得想着如何保清白。
  “……”陆徜被她歪理噎到。
  她这说的,好像也没错。
  “再说了,阿兄你该庆幸是我,万一是别的姑娘闯进看到,从此以后赖上你,你要怎么办?我可不想你随随便便给我找个嫂子。男孩子在外头,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明舒语重心长道。
  “……”陆徜教训不成,反被她给念叨了一通,气到笑了。
  明舒见他神情不对,忙将带着的东西献宝似的捧到他眼前,扯开话题:“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了,我给你送药来的。阿娘在屋里,你必是不肯在阿娘面前露出伤口让她担心。”
  见到她掌中伤药,陆徜神情稍缓,目光转柔。
  “以后不许这么冒失了。”骂是骂不下去了,陆徜佯凶嘱咐一声,接过伤药,又道,“谢谢。”
  明舒笑着拉他在墙根的条凳坐下,看着他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咬咬唇,替他觉得疼。陆徜慢慢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待伤口被药粉覆盖,还未开口,明舒已经拿着展开的白布条缠来,与他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时间,陆徜伤口包裹妥当,他轻挥两下,觉得行动无碍后方又道:“谢谢你。天晚了,赶紧去歇着……”
  “等会。”明舒拉住他,冲他摊掌,“手给我。”
  “?”陆徜不解。
  明舒不耐烦了,道:“让你给我就给我。”边说边将他的左手攥到掌心,从身侧的小瓷盒里挖了一大坨白脂抹在他手背上。
  陆徜这才注意到,她不知几时又打开了另一个青瓷扁盒,淡淡的兰香传来,显然,这不是药。
  “你看你的手,被冻成这样,回头该握不牢笔了,看你怎么应试。”明舒垂头,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推开那坨白脂,“这可是漪澜阁出的兰香玉容膏,好东西呢,就这小小一盒一两银子,最是滋润皮肤,还能治疗冻疮。”
  陆徜的手,因为长时间顶着风雪雨赶车,已经不如先前白皙,手背泛红,指节发肿,和明舒那瓷白的手一对比,便有些惨不忍睹。
  他自己没注意到,但明舒心细,早早就发现了。
  “可以了,我自己来。”陆徜只觉她的手如玉似雪,柔若无骨,就那么缠在自己掌上,直令他全身不自在。
  明舒用力攥紧,没让他抽回手,垂头只道:“你来什么?回头乱抹一气,没得浪费这盒香膏。我教你,你学着点。手背,手心,手指,指缝,都得抹到,最好先把手搓热了再来抹香膏,边推膏体边按摩……”
  手要想保养好,功夫可得下足,光凭一盒好的香膏还不够。
  明舒边说边示范,推开膏体后又缓慢按摩起他的手来,不放过他手掌的每寸肌肤,柔软的力道加上她滑腻的手,让陆徜从手麻到头,再由头麻到脚,她偏不肯轻易放过,指腹又在他掌中薄茧上揉着,这滋味……陆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想逃又逃不开,明舒的温柔织成漫天大网,在不知不觉间兜头而下,将人网住,偏偏她自己毫无所觉,无论说话还是神情,都坦荡自然,没有丝毫羞涩,反倒是陆徜,被她搅得心弦剧颤。
  “一两银子一盒的玉容膏,那人说送就送了,出手倒挺大方,身上还佩着金笼,看来在陶家地位不低,阿兄……阿兄?”明舒自顾自说着,末了又唤陆徜。
  陆徜被她叫回魂魄,满眼疑惑。
  明舒便知,他神游去了,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因而不乐意地把他手一甩,道:“换手!”
  陆徜听到“阿兄”一称,猛地醒来——她所行所为,不过将他视如兄长亲人,别无其他,所以坦荡磊落,反而是他一时间想岔,竟对她有了些不够光明亦非君子的念头。
  “不用了,我自己来。”思及此,他霍然起身,冷声催她,“我还有事要善后,你赶紧回屋去。”
  语毕,他甩袖离去,没有丝毫犹豫,留明舒在原地喊他。
  “香膏也不拿,你自己来什么?”
  陆徜只当没听见,径直出了客栈,上外头吹雪去了。
  ————
  屋外风雪交加,一夜草木呼啸,吹得老旧的客栈嘎吱作响。
  陆徜回来的时候,明舒已经在曾氏身边睡下,外间小榻上已经被她铺好铺盖,里面还塞了烫人的汤婆子,他站在榻边看了良久,才钻进暖和的被窝里。
  连日赶路再加夜里惊心动魄,陆徜也撑不住沉沉睡过去。
  一夜无梦,他醒时已是翌日近午。
  屋里只剩曾氏一人,明舒已经不在。
  “出去瞧瞧你妹妹吧,她说上外头打听消息,已经去了好久了。”曾氏一眼看出陆徜眼里在找谁,直接开口道。
  听曾氏那口气,陆徜觉得自己亲娘比他更快进入明舒母亲这一角色了。
  踏出房门,回廊里的穿堂冷风直灌衣襟,风已停雪也小了,但天却比昨天还要冷。陆徜微蹙眉头,循着大堂里传来的几声笑音找去,果然看到明舒站在堂中,正搓着手看门外厚厚的积雪,堂间坐的都是镖局的大老爷们,几双眼睛都盯着她看,她也没丝毫不自在,大大方方笑着,明媚动人。
  有个男人站在她身边,正同她说话说得起劲,这人穿着镖师的寻常劲装,年纪不大,生得也算俊秀,只是白净的脸颊上还留着五道浅浅指痕,不消说,就是昨日被明舒救醒后挨了她一巴掌的男人。
  看来昨日的巴掌并没让这人长记性。
  陆徜眉头蹙得更紧,一箭步走到二人中间,隔开两人。明舒转身,鼻头差点撞上陆徜的背,视线也被挡得严严实实。
  “阿兄,这位是临安陶家嫡枝的小郎君,陶五公子,受家中长辈所托,押运一批贵货入京。这可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办事,没想到就遇上了山匪祸乱。昨天的伤药与玉容膏,就是五公子所赠。”她从陆徜身侧探出头道。
  “你倒打听得挺清楚。”陆徜瞥她一眼,眼里全是质问——这么快就冰释前嫌?
  明舒听懂他言外之意,讪讪一笑,小声道:“都是误会。”
  陆徜白她一眼,转头望向那人,拱手道:“陶五公子。”
  那人忙回礼:“在下陶家五郎以谦,字鸣远,见过陆兄,陆兄切莫客气,叫在下鸣远便可。昨夜危急,多承陆兄与令妹出手相救,在下与镖局的兄弟才逃过此劫。救命之恩,陶家与在下感激不尽,必当相报。”
  虽然是临安陶家的小郎君,陶以谦身上并没架子,说话也诚恳,眉间还一团稚气,想来是个初出茅庐的富贵公子。
  陆徜点点头,却不愿与他深交,只道:“五公子言重,昨夜风雪大,所谓救人只是陆某借着贵镖局之力寻个避雪之所罢了,万不敢当此大恩,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诶,陆兄别谦虚,要是没有你与令妹,别说这批货,我们这些人只怕都要死在这荒郊野外,待我到了京城将此事禀明外祖父,定要登门酬谢陆兄。”
  陆徜刚要拒绝,明舒的脑袋又凑过来蚁语:“阿兄,陶家是皇商,他外祖是先帝的中书舍人殷繁,虽已退下,然有女在今上后宫为宠妃。”
  陆徜又瞪她——这是连人家祖宗八代都打听了?
  明舒无法解释,这些并非她打听到的,而是在听到陶家时自然而然浮现的认知。
  “五公子之意,陆某心领,酬谢就不必了。”陆徜仍是拒绝。
  陶以谦还要再劝,明舒摆摆手:“我早跟你说了,我阿兄不会收你酬谢的,你就别劝了。”
  不知为何,明舒就是觉得陆徜绝非图人回报之辈。
  语毕,她又自然而然把手挂到陆徜臂弯,娇笑道:“阿兄,我打听过了,这批山匪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那山匪头目悬红十两,如今落网必要交送朝廷,到时候那悬红……酬谢咱们不要,不过这十两悬红,那可是咱应得的。”
  陆徜本想将她的手扯开,又见那陶以谦虎视在旁,便由着她去,闻言正在回答,却听陶以谦附和:“正是正是,人是你二人缉拿的,这悬红必是陆兄与小娘子的,只是山匪人多势重,少不得由我等一齐押到城中交给朝廷。待明日天放晴,我们一同上路吧。”
  “好嘞,那就先谢过陶兄。”明舒甜甜一笑,竟替陆徜应下。
  陆徜眉头拧成结,已经瞪向明舒,明舒果断将他拉开,小声道:“阿兄,你别这么不知变通,咱们举家赴京也没个亲友,既然有这缘分,多结识些朋友有个照应不好吗?再说了,你想想那十两银子,能填补不少亏空,这是咱们应得的,没必要为了虚礼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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