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落日蔷薇
时间:2021-04-04 09:13:39

  “也许……她心中所能承受的东西已经到达了极限,但身处卫宅,她无法向外求救,甚至还要被迫向外界装出与卫献恩爱的模样。”
  “明舒,你说的‘鬼’,莫非是指卫夫人杜文卉?”魏卓问道。
  明舒点下头。
  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处于被囚禁、监视的环境中,面对控制欲强大甚至虐打她的丈夫,求助无门,她能怎样?借“鬼”之名向外界传达她的求救,已经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杜文卉是想逃离卫家的,卫二夫人说过,杜文卉不止一次提出想搬离主宅去庄子上休养。杜文卉最初装遇鬼,可能只是想借这个子虚乌有的“鬼”来逃离卫家,没想到卫献仍不同意,但意外的她发现闹鬼的流言能传入坊间,于是卫府闹‘鬼’之事愈演愈烈,一方面可以让消息流入坊制造舆论,一方面也可以继续找借口离开卫家。
  慢慢的,卫家这固若金汤的后宅就被撬开了口,流言会一点点传出,从闹‘鬼’到卫家的秘辛,很多其实并不相关的事会因为鬼神之说而被沾在一起,传入街巷,这会给卫献带来压力,也会给杜文卉一点点喘息空间与逃离的契机。
  “可杜文卉既然被人监视,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眼中,又怎能分身去做这些事?”
  “她有帮手。总有些人虽然被卫献招进卫家,但心里还是看不过眼,想帮帮卫夫人的。”明舒答道。
  “是谁?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这桩案子,我本来不想查了,打算今早就和二夫人请辞,把定金返还的,不过可惜还没来得及说明,就发现卫献死在东园池子里。”明舒道。
  “为何?”
  “这‘鬼’从头到尾都没伤过人,若只是一个可怜人的自救,我要是揭穿,你觉得杜文卉还活得下去?”明舒叹口气,又道,“不过提起证据,如果你们动作够快,也许能找到。前晚遇鬼时,那‘鬼’走到长廊上失去踪迹。我问过卫家下人,卫家后宅是有丫鬟婆子值夜的,从假山处的长廊到后院主屋之间,恰好有人值夜,只除了卫献的父亲所住的偏院。我怀疑那人是逃进偏院了,扮鬼所用的东西,也许还在。”
  “会是谁?”
  “在偏院照顾卫老爷的,是丁宣。”
  应寻便召唤了同僚,打算立刻往偏院寻找证据,临走时又转头问明舒“你既不想说出这些害了杜文卉,那现在为何又要和盘托出?”
  明舒给了他一个“你有毛病”的眼神,道“我不想继续搜证查探,是因为我觉得闹鬼只是无伤大雅的举动,却涉及到一个可怜妇人的自救,所以选择闭嘴。可是现在卫献死了,案情性质不同了,我有必要把我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们。我虽然同情杜文卉,但也不能否认,杜文卉和她的同伴存在强烈的杀人动机!做为一个正直的大安百姓,我有义务配合你们办案,有什么问题吗?”
  应寻被她一顿抢白说得无言以对,转身走了。
  魏卓倒是笑了“小丫头,瞧你气得,都变小老虎了。”
  “魏叔,我看他不顺眼。”明舒恼道。
  魏卓哈哈大笑起来,正安抚她“好了,话说清楚,嫌疑洗清,你也能自由。少尹,你说呢?”
  “下官觉得殿帅言之有理。”少尹附言道,正要再打几句圆场,却见开封府守在门口的衙役匆匆过来。
  “殿帅,少尹,府外有两人,自称新科状元陆徜与榜眼宋清沼,要求见少尹。”
  开封府少尹尚未回应,明舒已然瞪大了眼,冲到衙役跟前问“你说谁?新科状元是谁?”
  “陆徜……”
  “那是我阿兄!他中状元了?魏叔,他中状元了!”明舒险些一蹦三尺高,喜不自禁地向魏卓重复道,又问,“他应该是来接我的,我能去接他吗?”
  “你阿兄是新科状元郎?”魏卓很是惊讶,又望向少尹道,“可以吗?”
  “自然可以,带陆娘子去见陆公子。”少尹点下头。
  明舒笑得合不拢嘴,跟着衙役走了。
  ————
  卫府大门的影壁前,陆徜与宋清沼并肩站着,等进去通传的人出来。
  等了片刻,他们先等到的,却是一声清脆悦耳的女音。
  “阿兄——”
  陆徜原正看着卫府漆柱上挂的对联,骤然听到这个声音,竟是胸中忽震。不过三天时间没见,她的声音乍然响起时,却直透魂神。
  三天,只不过三天,他本不觉得什么,及至这声音乳燕归巢般的声音响起,方觉相思已深。
  明舒高兴极了,拐过绿树时,只瞧见灯笼下站着两个人。
  绯衣少年郎俱被璀璨灯火笼罩,一起朝着她笑,那颜色美得惊心,像无数少女心底最盛大的期待。
  明舒看呆,她情不自禁慢下步伐,往影壁处踱去,走到陆徜身边。
  “发什么呆?”陆徜轻轻一点她的眉心。
  明舒犹似梦中被人惊醒,终于收回魂神,道“阿兄,你中状元?”
  陆徜颌首,明舒拽着他的衣袖跳起“我阿兄是状元!好厉害啊!”
  她面上喜悦毫不掩饰,看得陆徜随她一起笑起,旁边的宋清沼这时方向明舒打招呼“明舒。”
  明舒也早就看见他了,只是阿兄中状元这个消息冲击力过大,以至她一时间忘形,被宋清沼这么一叫,她才收敛起来,道了声“宋……”忽然想起许氏说过的话,没来由脸一红,往陆徜身畔一缩,才继续道,“宋公子中了榜眼?恭喜。”
  “比不上你兄长。”宋清沼笑道。
  陆徜觉得明舒有些不对劲,她从来不是扭捏的人,从前对着宋清沼也都大大方方,今日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扭捏起来。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不大痛快,只道“宋兄承让而已。”语毕又问明舒,“回家吗?”
  “还不能,卫府发生命案,卫献死了。”明舒走到二人前面,一边说卫家情况,一边道,“宋公子是来接你母亲的吧,都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殿帅和开封府少尹。”
  “殿帅?”陆宋二人异口同声。
  出了命案,开封府少尹在这里不难理解,怎么禁军统领也来了?
  “边走边说。”明舒带着两人往里去。
  ————
  明舒简单交代了一下卫献之死,三人就已经走到外院的中庭内。
  魏卓与少尹仍在,但除了他二人外,还多了一个人。
  “母亲?”宋清沼远远就认出那人是自己母亲。
  许氏被丫鬟扶着,正满面怒气地对着开封府少尹恼道“你们开封府的人怎么办案的?把我也当成嫌犯了?我堂堂一个国公府世子夫人,能做出那样的事来?你们看犯人一样将我看守在内,又明里暗里说我有杀人嫌疑,因为我和文卉是闺中密友,所以我就要杀卫献?”
  “夫人息怒,息怒。他们绝无此意,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待我回头教训他们。”少尹是个和稀泥的,忙安慰许氏道。
  “母亲!”宋清沼的声音及时响起,打断了许氏的怒言。
  她转头望来,看到宋清沼脸上一喜,哪还记得先前与宋清沼置气的事,忙道“清沼我儿。”
  宋清沼三步并作两步到许氏身边,问道“母亲,发生了何事?”
  “他们开封府的那个捕快应寻,说我与文卉合谋杀了卫献,清沼,你可得替母亲出头,我可不能叫人这么平白冤枉。”许氏拉着宋清沼道。
  “误会误会。”少尹也是头疼。
  明舒一步上前,挽住许氏的手道“许姨,你别气,这只是他们开封府的合理推测罢了。事实上案发之时正逢深夜,卫府大部分人都在睡梦中,基本都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不拘你我,甚至连殿帅亦有嫌疑。不过捉贼拿赃,没有证据,他们不会平白诬陷你的。”
  经她这么一解释,许氏的气才算稍平“但那应寻说话,也忒难听了。”
  “我也觉得,不过咱们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他一般见识!”明舒哄道。
  许氏这才平静下来,宋清沼听明舒喊自家娘作“许姨”,又见二人相处甚欢,不免奇怪。
  “阿娘,你与……”他指了指明舒。
  许氏回神道“这位是卫家请回来捉鬼的天……”
  她话没说完,明舒就已经松开了手,然后摸摸鼻子,垂头道“许姨,我不叫天玄青,那是我进卫府的化名,我叫……陆明舒。”
  陆明舒?
  这名字有点耳熟。
  许氏看看明舒,又看看宋清沼。
  不会这么巧吧。
  “你就是……”
  “我就是!”
  没头没脑的对话只有明舒和许氏听懂了。
  许氏“唉”了一声,她要死了。
 
 
第62章 争糕
  许氏捂着心口, 一副要晕倒的模样,险些往后栽倒,幸亏被宋清沼一把扶住。
  “母亲?”宋清沼不知许氏出了何故, 不由急道。
  许氏只觉得颜面尽失,想就这么阙过去一了百了, 但偏偏她晕不了,只好倚着儿子双眼紧闭地装晕。明舒如今倒有些了解许氏这人了, 不由掩嘴一笑,很快又收敛, 只正色走到许氏另一边, 朝宋清沼道:“放心吧, 许姨没事。”
  宋清沼疑惑看着明舒把许氏扶到怀中。
  陆徜只看到宋清沼和明舒一左一右把许氏夹在中间,眉心紧紧拧起。
  这画面,让人不太痛快,扎眼又扎心。
  “许姨, 你放心吧,我发誓, 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明舒凑到许氏耳畔低声道, “快醒醒,别装了。”
  许氏又“唉”地一声睁眼, 拿手扶着额头, 嚷着:“我的头, 头疼……”
  “可能是吹了风, 扶许姨去屋里歇会吧。”明舒笑笑, 朝宋清沼道。
  宋清沼狐疑地看着二人, 他觉得事情定没这么简单, 她们必然有秘密瞒着他,但女人间这你来我往的官司,他又完全看不出眉目,只好扶下许氏道:“多谢。”又向众人道歉告辞,先送母亲进去休息。
  一时间宋清沼扶着许氏走了,明舒又是一笑,转头看到陆徜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你和他们很熟?”陆徜道。
  “嘿,和许姨一起撞过鬼,所以就熟了。”明舒笑嘻嘻道,转头又拉陆徜去见魏卓和少尹。
  “晚生陆徜,拜见魏大人,少尹大人。”陆徜一边道一边向两人行揖礼。
  魏卓伸手拦住了他:“不必多礼。陆徜之名,我在朝中早有耳闻,没想到就是明舒的兄长,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
  “魏叔,为什么不是有其妹必有其兄?”明舒不甘被排在陆徜后面,道。
  魏卓笑了,陆徜又道:“区区陆徜,劳大人挂心了。”
  “你既是明舒兄长,也不必如此见外,随她一起唤我一声‘叔’吧。”魏卓道。
  陆徜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从命:“如此,多谢魏叔厚爱。”
  打完招呼,明舒只问陆徜:“阿兄衣裳都没换,是一回家就过来了吧?可用过饭?”
  陆徜摇头:“尚未。”他赶着来找明舒,哪有功夫吃饭,原还不觉得什么,不过被明舒这一提起,忽然觉得确实饿了。黎明进宫殿试,自然不可能好好用饭,出宫之时天已晚,他又赶到卫家,这整天下来,几乎未尽粒米。
  “魏叔,你看……”明舒立刻望向魏卓,用目光讨要吃食。
  无需明舒多言,魏卓立刻着人给这对兄妹拿点心茶水过来。明舒便拉着陆徜到空庭长廊的石阶上坐下,只道:“你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说。”
  点心和热茶很快送来,明舒端起吹了两口,才小心翼翼捧给陆徜,陆徜谢过之后接下,小饮半口,问她道:“明舒,你几时认识的殿帅?”
  这样的人物,汴京城的达官显贵求遍关系也未必见得到,可明舒却在这一口一个“叔”叫得欢畅?
  “先前不是同你提过,咱家隔壁老太太的儿子在战场上殉了国,如今是她儿子的昔年同袍时常来探望照看,那人就是魏叔。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和阿娘与他见过好几次。”明舒想了想,又道,“对了,他还救过阿娘。”
  虽然曾氏当时不让她说,但事情已经过去许久,现在说应该没关系了。
  “救?阿娘出了何事?”
  明舒便将曾氏遭人欺负又被魏卓救下的事一说,陆徜当即脸就沉了:“当时为何不与我说?”
  “那不是怕你冲动嘛,况且你又在备考,不宜分心。”
  陆徜将茶重重放到石阶上,道:“明舒,今后再遇到这些事,不管是母亲还是你,都必需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了。”明舒不以为意回答。
  “明舒!”陆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我不是在同你说笑。倘若遇到危险,不准再瞒我。”
  明舒被他吓了一跳,抬眼见他无比凝重的神色,心中不免一暖,温声道:“阿兄,我记住了。”
  陆徜这才放过她。
  石阶旁边恰有尊石灯,浅淡的火色照得绯衣愈艳,陆徜那张脸也愈俊,唇红齿白眼眸如星,明舒不由自主呆呆看着他——她阿兄真是太好看了。
  陆徜又饮了两口茶,忽然瞧见她傻傻盯着自己,眼中似倒映着碎星,就那么凝在自己身上,他心脏怦然直跳,侧身朝她倾去,边轻声道:“明舒。”
  声音低哑熏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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