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落日蔷薇
时间:2021-04-04 09:13:39

  明舒透过半掀的珠帘,瞧见杜文卉正靠坐床头,并未躺下,身上只穿了件素白寝衣,神情呆滞地看着床帐,仿佛失去魂魄般。
  吕妈妈发现明舒的目光,很快散下珠帘,把人往外一挡。
  “就见一眼,给大嫂收收妖气,都不成吗?”刘氏还想争一争。
  吕妈妈摇头“二夫人恕罪。”
  “你……”刘氏有些气恼,刚要发作,却被明舒拉开。
  “二夫人,算了吧,别难为吕妈妈了。”她客气地向吕妈妈笑笑。
  刘氏被她劝走,两人出了房门,刘氏忍不住骂吕妈妈“这老货,拿着鸡毛当令箭,天天给人找不痛快!”
  “二夫人息怒。”明舒安抚她,又问道,“我瞧大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看起来病得不轻,是因为最近闹鬼的事?”
  “大嫂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开年因为这事更差了。”
  “原来如此,其实可以送大夫人去外头庄子上散散心,兴许精神会好转些。”明舒又道。
  “快别提这事。早几年大嫂就提过,想去庄子上小住,就连大夫也说过,大嫂这是心病,要能换个地方住住也许有帮助,但大伯他不同意,说是外头不像家里,万一遇事也没个人照应。”刘氏边走回答。
  “大夫人也想出去?”明舒问道。
  “是啊,提过几次,每回都被大伯驳回。大伯紧张她紧张得不行,唉。”刘氏回答道,又问她,“你这妖气收集得如何了?可找到那妖物的巢穴了?”
  “有些眉目了,但还不能最后确定。”明舒若有所思道。
  天色已经微沉,府里下人正在挑灯上烛,两人边聊边往外头走去,走到半路时,忽然瞧见丁宣一瘸一拐地朝后宅急步走来。刘氏想起什么来,叫住他。
  “丁宣,可是大伯回来了?”
  “回二夫人,卫爷回来了,小人正要去禀告夫人。”丁宣站住回话。
  “那正好,你带她一起去见见大伯。”卫二夫人便想着让明舒去见卫献。
  丁宣摇头“卫爷带回了一位贵客,恐怕没有功夫过问此事,二夫人,还是明天再说吧。”
  “贵客?”刘氏疑道。
  “嗯。殿帅来了,眼下就在前院,二爷也在陪着。”丁宣说话间告退,又去找杜文卉。
  刘氏满脸惊诧“殿帅怎会来咱们家?”
  明舒蹙了眉。
  殿帅,乃是禁军统领,殿前指挥司总指挥,从二品的武将,亦是卫献的顶头上峰。
  “走,咱们也出去瞧瞧。”刘氏记挂自己丈夫,便拉着明舒往外走。
  两人绕过长廊,停在长廊拐角处悄悄朝外张望,果在前院内站着一群人,其中有两人戎装打扮,皆着大安朝禁军轻甲,腰佩长剑,年纪都在四旬左右,其中一人面白无须很是英挺,想来就是传言中的卫献,而另一个人……
  明舒瞪大了眼,盯着那人不放。
  卫献正向那人做个“请”的手势“殿帅,请。”
  她揉揉眼,没有眼花,那个人是魏卓。
  殿帅,禁军统领,殿前总指挥……她魏叔的来头,把她吓到了。
  难怪,他敢那样对陆文瀚家的下人。
  可是魏叔,他真不像个位高权重的人。
  ————
  夜深,卫府灯火仍通明,因为卫献的归来和魏卓的驾临,今晚卫家很热闹。
  闹鬼的事比不上魏卓,卫献也没空管这些事,通通往后押。
  明舒仍旧暂宿二房。她心思有些沉,用过饭后就闷闷不语地打个灯笼捧着手札,坐到墙根下。
  闹鬼的事,她问完所有人之后,已推导了六七成出来,尚缺证据,然而她犹豫了,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查。查下去,水落石出,也许会害到无辜的可怜人,又该如何?
  她是不是要向刘氏请辞,退还定金,让这桩事到此为止?
  明舒没有答案,把头埋到双膝间。
  一墙之外,草哨音又起,吹的还是那曲童谣。
  要是阿兄在身边,她就能问问他的意见了,他比她要更清醒。
  明舒忽然非常想陆徜,想不顾一切抽身而出,陆徜必定在墙下,会接住她的……
  然而终究她只是这么想想,伸手摘下一片草叶,吹出不成调的哨音,回应陆徜。
  明天,就是殿试之期了吧?
  十年寒窗,一朝题名,希望她阿兄能三元连中,独占鳌头。
  ————
  墙外,陆徜倚墙而站,手拈草叶置于唇畔,吹出悠扬哨音。
  墙内,是明舒惨不忍闻的哨音传来,他顿了顿,唇边勾出一抹笑意。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他殿试归来,就能见到她了。
 
 
第60章 状元
  草叶哨的乐音与陆徜一样,清泠泠的人,温柔的内心,有着抚平躁乱的魔力。他三遍童谣吹完,明舒烦躁的心情渐渐安静。
  她拈起草叶吹出一声长长的哨音,外头便再无声音响起。陆徜得到她道别的回应,不再打扰。夜风徐过,吹得人清醒通透。明舒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那枚金元宝,在手中把玩着。
  脑中浮过的,都是杜文卉那张苍白的脸庞,呆滞的目光,无望的眼神……
  于绝望中生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能将它毁灭。
  金元宝被她抛起又接下,如此往复了三次,最后一次落下时被她牢牢攥在掌中。
  心意已定。
  刘氏交给她的任务,她恐怕无法完成,明日,就将定金退掉,离开卫家。
  正好,能给阿兄庆祝。
  ————
  决定已下,明舒心情转好。
  尽管这个决定会让她失掉一大笔佣金,也会影响她的信誉口碑,但她依旧打算放弃。
  若是阿兄在这,也定然会告诉她,不论哪种选择都没错,让她不必有心理负担,做自己想做的就够了。她查明真相揭破“鬼”局没有错,同样的,选择放弃也并没错,选择从来都是件两难的事,衡量的标准,只在心中那杆秤。
  明舒依旧没有睡意,时辰未晚,她提着灯笼往外走去,今晚卫府有贵客,前院宴饮未歇,后院也不能休息,丫鬟婆子都随时待召。明舒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个个都拿她当高人,看到她就恭敬打招呼,明舒颌首以回,心里有些许愧疚——她这假道士扮得太好,人家都当真了。
  如此庭院中,她不再往外,坐在长廊外的桂树下,看着廊上人来人往。
  “丁宣,我这打扮,你觉得可好?”
  不期然间,廊上传来声似要滴下水来的女音。明舒循音抬头,只见廊下走来几人。当前那人是丁宣,他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带着身后的人往外院走去,带疤的那半张脸藏在另一侧,露在灯火下的那半张脸十分清秀。
  可以想像,他从前定也是个清俊的男子。
  说话的那个,是被丁宣领着的烟芍,卫家如今唯一的妾室。她今夜打扮得十分妖娆,大红的牡丹抹胸,薄如雾的外衫,高髻间簪着大朵的鲜艳绢花,脸上脂粉厚施,花钿面靥勾得精致,美得妖娆冶艳——这并非一个良家妾室该有的打扮。
  现下她风情万种的跟在丁宣身后,似笼着烟雾般的眼眸中,俱是欲语还休的目光,看得人心都要化掉。
  丁宣却只径直往前,嘴里回道“娘子的打扮,自然是好的。”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打扮吧?你说呢,丁宣?”烟芍不肯放过他,又问道,见他不再理会,又笑出声来,“我忘了,你不是男人……”
  她嗤嗤的笑,有些渲泄般的痛快。
  一行人匆匆而过,很快消失在明舒眼前。明舒仍坐在桂花树下,看着灯沉思。
  这宅中的女人,都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宣又从外头回来,仍垂头匆匆走着,却被明舒叫住。
  “玄青仙子?你怎么在此?”他转头看到明舒,头仍垂着,眼却朝上望来。
  “捉‘鬼’。”明舒言简意赅道。
  她提着灯笼走到长廊的扶栏,笑眯眯看着丁宣,丁宣在廊下,与她隔着扶栏,脸上并无多余表情,只问她“不知仙子可捉到‘鬼’了?”
  “差一点。”明舒盯着他道,“我听说你是三年前入府的?”
  “是。三年前小人出了些意外,是卫指挥使帮了小人一把,又收小人在府中,小人才有片瓦遮头。”丁宣静道。
  这些事一查就能得知,没什么可瞒的。
  “卫指挥使也很信任你。”明舒又道,“那你呢,你觉得卫指挥使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宣眉心不可查地一蹙。
  “我只是个下人,卫爷是主子,下人没有评论主子的权利。小人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仙子捉‘鬼’,还请仙子见谅。”他说着行礼要走。
  明舒却道“我昨天见到那个‘鬼’了,它从假山前‘飘’到长廊处消失,从长廊到后院的路上,有值夜的老妈妈把守,只有一处没有,就是卫老爷的偏院。”
  丁宣脚步一顿。
  “卫家老爷病重多年,手足瘫痪,卧床不起,口不能言,移居偏院静养。我怀疑,那里就是妖物巢穴。你说我如果现在去捉‘鬼’,能捉到什么?”
  卫献与卫朝的父亲去岁因卒中之症而瘫痪在床,平日虽然有丫鬟照顾,但老人家瘫痪在床,擦澡翻身这些活计,丫鬟的力气不够,需要小厮负责,可卫献后宅看得紧,普通小厮不能随便进出,只有丁宣因为身份的关系不会招致猜忌,因而也被卫献安排照管卫老爷。
  此语一出,丁宣猛地转身,正面望向明舒。
  那张脸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吓人。
  “在这宅里生活,挺苦的吧?”明舒又将话题一改,道,“烟芍娘子是要被送到前院去侍奉贵客吗?”
  丁宣撇开头不答。
  “卫献赎她回来,就等着有这么一天能派上用场吧?”明舒也垂下头,摩娑着灯笼道,“有时,人心要比鬼心更可怕。”
  她说完又是一笑“不耽误你了,我也回去了,告辞。”
  语毕,没等丁宣开口,她就提灯回了二房。
  ————
  前院灯火未熄,外头有些闹,耳畔有刘氏咋咋呼呼的抱怨声传来,似乎在骂自己男人……明舒笑了笑,和衣躺下。
  想着明日能见着阿兄,她心情不错,在床上躺了片刻就入睡。
  天微时时,明舒被屋外传来的慌乱人声吵醒。
  “夫人,不好了!出……出事了!”男人的声音响起,把满院的人都惊起。
  进来的是个小厮,他慌慌张张冲进院里,在屋外嚷开。
  卫家后宅小厮不得擅入,眼下又是大清早的时间,若不是出了要紧事,外院的人断然不能闯进后宅。刘氏被惊醒,连头发也顾不上梳,就披衣掀帘出来,问道“大清早的出了何事,在这大惊小怪的!”
  明舒也已出来,站在门前看着。
  那小厮已经跪在地上,语不成句道“夫……夫夫人,出大事了……”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出了什么事?”刘氏急坏,恨不能拽这小厮衣襟让他把话一次性说完。
  “人命……出人命了……咱家大爷……溺……溺在东边园子的池子里……”
  “你说什么?!”刘氏向后踉跄两步,险此栽倒。
  明舒本倚门而立,闻言情不自禁站直了身体——卫献死了?
  “那,那二爷呢?”刘氏呆了片刻,方想起自己丈夫来。
  昨晚卫朝也在前院陪客,一夜未归。
  “二爷……二爷昨晚喝多,就歇在前院了,现下还没醒。”小厮道。
  “这混账东西!”刘氏又急又气又怕地骂道,转身又进了房间,让丫鬟立刻替自己梳头更衣,她要亲自往前院去。
  明舒已经先她一步,往东园去了。
  ————
  时辰尚早,天微凉。
  东园的池子不大,四周以叠石与绿植围起,现在不是荷花的季节,池中的荷叶还没长出来,空荡荡的只有几尾鲤鱼不时游过。
  明舒赶到时,池子旁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水面上漂着具尸首,丁宣正带着卫家下人打捞。尸首已被勾到岸边,衣着打扮与面容俱都清晰可见,真是她昨晚匆匆一瞥的卫献。
  除了丁宣与卫家下人外,魏卓亦在,身边跟着两个亲兵,正紧盯着卫家人打捞尸首。明舒观其模样,他身上兵甲未卸,腰间佩剑依旧,面色冷凝,满身都是叫人退避三舍的肃杀之气,与在胜民坊遇见的那个魏叔几乎判若两人。
  除此之外,烟芍也在现场,她正抱紧双臂站在旁边,似有些怕冷,脸上妆容与衣着都与昨夜一般无二,只不过昨晚的她风情万种,今早再见却只剩下惶恐。
  明舒知道,昨晚为了招待他,卫献不仅从外头叫回几个风尘女子,就连自己的小妾烟芍也送到前院待客,想来都是为了讨好魏卓,只是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夜过去,魏卓和烟芍并没变化。
  “慢点,慢点!快,抬上来了!”前头有人唤到。
  尸首总算被抬上岸来,地摆在地上,四周立刻有人接二连三哭到“卫爷!”很快响成一片。
  哭声有些扰人,明舒只听魏卓冷道“住嘴!”
  他话不多,却立刻镇住众人,哭喊的声音屯时收起,他才又道“报官没有?”
  丁宣道“已经遣人去了。”
  魏卓点点头,亲自蹲到卫献身边查看片刻后起身道“所有人立刻退出东园。丁宣,找几个人守住东园所有出入口,不要放人进来。”语毕又叫自己的亲兵,“守在池畔,保护现场,待开封府的人来了再作勘验,在此期间,不准任何人接触卫献尸首。去把卫家的人都叫起来,再把最先发现尸首的人,带到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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