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虞时茵这样年级的孩子,他自然更信得过经验丰富的高人。
虞时茵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遗憾道:“他老人家早已仙逝。”
伍永仁脸上的笑顿时凝固。
“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虞时茵继续道,言简意赅地:“师门就我一个弟子。”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她虞时茵是唯一一个继承了高人衣钵的人,仇虎的事也是她凭自己本事解决的。
于是伍永仁脸上的笑容又扬了起来。
“虞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对伍永仁来说这件事大概是比较重要的,他说起来也比较急,只是话没说完,虞时茵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往手机上看了眼,毫不犹豫地给伍永仁打了个停止的手势。
“抱歉,我接个电话。”
正准备诉苦的伍永仁:“……”
电话是陆千和打来的,虞时茵刚接通,就听到他温和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入耳朵:“时茵,需要帮助吗。”他的嗓音经过磁流加工变得低沉轻缓,听着让人莫名心安。
虞时茵默了一瞬,转头看向窗外。
陆千和不知道在校门口等了多久,手机被他随意地放在耳边,校门口人来人往,他却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般沉静,冷清,与熙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车内空间小,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陆千和那句话,仇虎有些意外地往外看,几乎一眼就看到那矜贵冷然的少年。他好像只是随意地往这边看,明明知道他看不到车里的自己,但仇虎仍然被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唬住,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虞时茵的视线仿佛与他清冷疏离的眸光相交。
她垂眸轻轻笑了声,声音里难掩暖意:“你放心,我不是被迫。”
陆千和缓缓地嗯了声,在挂断电话前,他又听到那边的人道:“陆千和,早点回家啊。”
女生的声音带着些揶揄,很随意的一句话,陆千和却是眸光猛顿,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温柔和蔼的声线:千和,早点回家。千和,今天也要早点回家。
家……
他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说过这句话,现在他从虞时茵口中听到了。陆千和垂下头,眼中划过星星点点的流光。
伍永仁等得着急,好不容易等到虞时茵挂断电话,他当即用眼神询问自己是不是可以继续,在等到虞时茵肯定的回答后他立马飞快地阐述起来。
“其实是我的小孙子,他刚上小学一个多月,之前还是好好的一个孩子,但是半个月前他突然开始心不在焉,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出门经常磕磕碰碰。”伍永仁神色忧愁,被人敬重的半仙现在只是普通的关心孙子的长辈:“我给他算了一卦,看卦象没那么好便给他画了保平安的符,本来是有些好转的,谁知道过了几天他又恢复了最初的状况,甚至更严重了,总是偷偷哭……”
虞时茵听完,眉头微皱。
看她皱眉,伍永仁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紧张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侧过身子慌张地问:“虞小姐,他,他这情况能解决吗?”
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虞时茵心里大概也是有了底。
“你们家人有没有问过他在学校的情况。”她问。
伍永仁一愣,想了想道:“孩子他妈和老师交流过,老师说这孩子在学校很乖,就是有些内向。”
听到这里,虞时茵大概也就明白了。
伍永仁是有本事,但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能用算卦解决的,更何况他不是真正的神仙,他能算出孙子气运走势向下,却不知道真正导致气运变化的不是外部环境,而是他孙子的心境。
思及他爱孙心切,虞时茵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长,我想你修道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算命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不解决你孙子的心结,他现在的命数是改不了的。”
“心结?”伍永仁一愣:“他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有什么心结?”
虞时茵言简意赅:“在学校受到了排挤。”
“不可能!”伍永仁顿时否定,不容置喙道:“我孙子是个乖孩子,老师也说他乖巧,他怎么会被别的孩子排挤?”
他们家对孩子的家教很严,尤其是他的孙子,长相白净性格乖巧,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老师心里的好孩子,人缘也一直不错,他们家里人从来没担心过孩子交朋友的问题。
怎么到虞时茵嘴里就是孩子受了排挤?!
看伍永仁看自己的神情变得怀疑,虞时茵平静地收回目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的想法已经说给你听了,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不过你们既然都问了孩子的老师,为什么不能问问孩子本人?这种时候如果他连你们这些家人都没法信任,那么他还能信谁呢?”
“……”
伍永仁沉默了下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安静了十几秒之久,他还是决定让家人立马询问孩子。
看他拿出手机,坐在前排被刚刚还在坐立难安地纠结要不要当和事佬的糙汉子仇虎终于松了口气。
虞时茵真不愧是他见过最大胆的小丫头,他还在前面坐着呢,她就这么不客气地对伍永仁说话…不过这种性格还真让他挺佩服的。
车内气氛有些尴尬,仇虎只能看窗外转移注意力,谁知这一看竟然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被一群黑子男人围在中间。
“……!”
“时茵丫头啊…”他惊讶地转身敲了敲皮座椅,提醒虞时茵:“你朋友这是惹了什么人了?”
围着陆千和的那群人看起来像是职业保镖,大热天的包着一身黑色贴身西装,脸上顶着一副黑墨镜,看得保安都不敢上去赶人。
仅看了一眼,虞时茵的表情就像一坛平静的水突然结了冰。
她转头看了眼仇虎身上健硕的肱二头肌,又对比一眼那群保镖看起来不那么结实的身板,最终缓缓抬头对上仇虎带着看戏般兴味的眼睛。
“虎叔,有个忙想请你帮。”
仇虎:“……”
——
两分钟前,挂断电话的陆千和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原地等虞时茵下车,谁知道虞时茵没等到,等来了一辆陆家的车。
车上下来的正是陆家司机,他说自己奉陆少爷的命来接他去参加陆夫人的生日宴。
陆千和拒绝了,下一秒就被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五六个黑衣人围住。
不得不说,陆景铭为了让他出丑真是煞费苦心。
这群黑衣人摆明了不想给陆千和留面子,在校门口就敢围他,哪怕周围一群学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他们仍然一动不动,一副要强行把人带走的样子
陆千和被他们围在中间,眉宇间一片阴翳,不过他情绪收敛地很快,抬头时精致的俊脸上只剩疏离的浅笑。
司机刘冬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但转念想到自己这么多人,陆千和不过是个走路都走不了的瘸子时,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我说陆大少爷,您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呀,我们都是奉命行事。”他笑着,看起来有些贱:“这可是您母亲的生日宴,您不去也不像样啊。”
陆千和生母在他六岁时就去了,刘冬敢这么说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白岑晴那边的人,故意刺激陆千和。
然而陆千和并没有如他所想地气愤亦或是暴怒。
只见他淡然垂眸,兴致缺缺又有些不耐地虚扶着轮椅道:“身体弱,不能熬夜。”
陈冬脸色狰狞了一瞬,咬牙切齿:“生日宴九点就能结束!”
妈的!九点能算熬夜!?
陆千和似笑非笑地抬眸瞥了他一眼,说:“是吗,但我家门禁是八点。”
“……”
在场这几个谁不知道陆千和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还八点的门禁,去他妈的门禁!
这下子,陈冬脸上装出来的友善表情彻底撑不住了,他拉下脸凶狠地瞪着陆千和,没了耐心:“你故意耍我玩?!陆千和,我不是来问你要不要去的!今天你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陈冬是白岑晴的司机,他受了陆景铭的命令,带不回陆千和,他的饭碗也可以扔了。
随着陈冬一挥手,围着陆千和的几个保镖当即就要动手,看他们的样子是想在众目睽睽下绑人了,反正陆千和跑不了,轮椅一抗把人扔到车上就好。
眼看着他们的手就要碰到陆千和的轮椅,突然一道亮色光影飞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砰”!
伴随金属棒掉在地上的声音,一个满身纹身的健壮汉子大步走过来,气势汹汹。
等走近,他捡起地上的棒槌往地上用力一杵,眼神凶狠地瞪向那几个黑衣人。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第24章 他的腿能治
仇虎这么多年走南闯北, 现在虽然有安定下来好好享受生活的意思,但他浑身的匪气吓吓这些看起来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保镖还是绰绰有余的。
显然陈冬没把陆千和一个不良于行的少年放在眼里,找来的保镖看起来都很水。
看到陆千和有这么个不好惹的人护着, 陈冬一张不算太端正的脸上一时间表情千变万化, 最后他把视线落在了跟在仇虎身边的女生身上。
很明显这个帮手是这个女生找来的。陈冬在心里暗骂陆千和这么个瘸子都能沾花惹草。
“这位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装出好说话的样子, 视线在仇虎身上来回扫, 挂着讨好地笑道:“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你是不是让你的…保镖让让?”
虞时茵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垂眸与陆千和对视。
“这是你的家事?”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要陆千和说一句是她就会转身走人。
陆千和心中一动,对着她十分无辜地摇了摇头:“不是, 他们想绑我去陆家。”说完, 他垂手放于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我拒绝不了。”
他声音很淡, 没有添加任何情绪, 但虞时茵就是从他那淡淡然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无奈与不易察觉的痛苦。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对面的陈冬就成了她最直接的攻击对象。
“听到了吗?他说你们要绑他。”她的视线落在了陈冬那张脸上,极具嘲讽性地啧了一声, 言不对题地问了句:“你姓陆?”
陈冬不明所以地摇头:“不是, 我姓陈。”
陆千和轻扯了下虞时茵的衣摆,告诉她:“他是陆家的司机。”
“不过是个司机?”虞时茵话音一转, 毫不掩饰自己对陈冬的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司机就配说自己是陆家人?陆家已经落魄到大少爷的事都要由司机做主的份了吗?”
“你胡说什么!”陈冬一惊,下意识地要上前拉扯虞时茵:“是陆少爷让我来请陆大少爷的!”
虞时茵这句话已经戳到了他的痛处,陆家是位居上流的豪门世家,他不过是个白岑晴请来的小司机,平日里送白岑晴逛街或者送陆景铭上学, 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也不过是仗着陆景铭给的命令,他在陆家干了有大半年了,其实连陆祖银的面都没见过……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拽到虞时茵,陆千和眼神一黯,抬手挡在了虞时茵面前。仇虎更是表情一狠,举起棒球棒怼在了陈冬的胸口。
陈冬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当即被他怼得倒退几步,捂着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看他这么轻易就被仇虎击退,其他几个保镖不约而同地退开了半步,生怕棒球棒下一个针对的就是自己。
“咳咳咳。”陈冬狼狈地弓着腰,眼眶里带着咳出来的泪点,他气恼地瞪了眼那群没用的保镖,扯着嗓子骂虞时茵:“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陆家的事轮得到你管?!今天陆大少爷必须跟我们走!”他大概是气急,连旁边凶神恶煞的仇虎都不怕了。
仇虎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不尊重过了,他一张粗犷的大叔脸淬了冰,棒球棒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拍,下一秒好像就会挥到陈冬头上去。
虞时茵对他嘴里的野丫头没太大反应,陆千和却是眼神一黯,微垂的眸光里星星点点的冷意。
“陆祖银知道陆景铭让你来请我吗?”他淡垂着眉眼,提到自己生父的名字也不觉得不妥:“陆祖银的生日宴我都没去,一个白岑晴——”
他故意提到了请这个字眼,明明是陆家夫人,在他口中就好像路边一条野狗般让他不屑。
陈冬猛地打了个寒战,不敢置信他居然直呼陆家家主和夫人的大名。
他虽然到陆家只有半年多点,但该听的传闻还是听了不少的,白岑晴和陆祖银是联姻,谁都知道那是白家高攀了陆家,不过仗着白家祖宗和陆家祖宗相识,而陆千和的生母才是陆祖银爱的人。
“陆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陈冬突然不确定该不该信陆景铭说的陆千和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子了。
“怎么,她怕别人不知道陆家有个私生子要和他儿子争家产?”陆千和轻笑一声,笑不达眼底。
“……”
触及他深邃冰冷的眼神,陈冬的气势一泻千里,他缩缩脖子,给那几个保镖使了眼色。
“既然陆大少爷不领情,那我们也不强求,先告退了。”陈冬勉强地笑着:“如果您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匆匆跑上车像丧家之犬一般油门一踩跑了。
两辆车子飞似的开远,眨眼消失在了路边。
“妈的,算他跑得快。”仇虎心烦地把棒球棒往地上一杵,审视了一眼自己随意的打扮,拧着粗眉:“时茵丫头,你虎叔我看着这么像个保镖?”这看着和那群黑衣人也不是一个路子啊。
刚刚那个混球说他是保镖,想他一个小有名气的公司老总,居然这么多年还是没逃过保镖这个身份。
虞时茵笑笑,煞有介事地安慰:“像成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