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啊。】
狗卷棘露出狡猾的笑,带着被他自己揉乱的睡衣, 起身去给清和倒蜂蜜水了。
水碗递到清和唇边。他坐在清和身边的时候,软垫凹下去了一个窝。
“你要吗。”
“鲑鱼子。”
他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剩的半碗, 略微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唇线抿紧,两侧的咒纹随之一绷。
【糟了, 蜂蜜没完全搅拌开,全沉在底部了, 甜得要命。】
清和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 就听他想——
【给清和吧。】
清和:???
不等她反应过来,坐在枕边的狗卷棘就朝她俯下。
蜂蜜的确没有化开,过于甜而稠了, 咽进嗓子眼里的时候,几乎甜到发辣了,可恨那第三处咒纹,自从被她闹过后,仿佛激活了什么,一直没消停过,直在捣乱,不停将未化的蜂蜜喂进至深之处。
故技重施。他在间隙中,微微喘着问,“甜吗。”
清和只得回答。“甜。”
青年替她将拨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忽然背过身在床头柜写了些什么。
为了方便狗卷棘,床头柜一直都备有便签本和笔。
清和打算给自己省点事,本来醉后脑袋就发飘,更不适合听狗卷棘的心音了,她怕自己憋不住上火,真把人轰出去。
刺啦一声,狗卷棘撕下便签举给她看。
“清和的味道。”
甜吗。甜。清和的味道。
面对狗卷棘闪烁笑意的双眼,清和再也忍不住了。
“……我觉得醉了后很累,让棘照顾太麻烦了,让我睡沙发吧。”
【怎么能让你睡沙发呢。我睡沙发都不会让你睡的。】
太好了,你给我去睡沙发吧。
清和抓住狗卷棘的衣襟,自下而上缓缓眨着眼睛:“棘,如果你在,我会不安地睡不着的……”
在沙发上铺好床单,给自己盖好被子的青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的。清和拽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舌上,但是身旁已经没有那个人的温度。
不管他怎么想不通,身体素质优越的咒术师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他所不知晓的是,清和正筹划着如何实现将他一脚踹下去。
今天狗卷棘退下,全靠他仅有的,那么一丁点可怜的良心。可她不能每次都指望狗卷棘的良心。
她想通了,没有孩子握在手里,她只能抓牢狗卷棘,但男女的迷恋轻如飞絮,黏上时怎么也拂不去,离开后怎么也找不回。仅凭狗卷棘一颗心,她并不能得到预想中的安定。
既然都已经到了东京,都已经接近了咒术师……
兜兜转转,清和又走上了向咒术师学习的路子。
普通的体术对狗卷棘是没有用。要有用,除非是咒术师的体术。她也不必训练到打败狗卷棘的程度,差了太多年的功夫和历练,清和不作此想,她只要爆发力足够,能出其不意地袭击到狗卷棘就可以了。
清和本想同真希练习,但她怕自己体术太差劲,反而惹真希厌烦,所以向狗卷棘提出了请求,帮她打打基础。
正好可以观察狗卷棘的出招路数,拿着这套路数再向真希讨教对策,事半功倍。
清和觉得自己失策了。
空旷、无人的密闭场地,彼此肌肤渗出的汗水,击打时下意识的低喝与受击时不自觉的轻哼。
狗卷棘望向她的眼神已经逐渐变了味。
在一次将她压制得动弹不能时,狗卷棘没有立即起身,他深深看进清和的眼睛,那一晚未化的蜂蜜似乎从他眼中滴落,清和下意识别过头。“快点起来。我累了。”
又是这一句,又是这一句。
清和最近常常用这句话拒绝狗卷棘的亲近,但她在日常生活中又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厌恶,与她时常碰面的真希也说,清和不曾抱怨过他,狗卷棘不知道清和的忽冷忽热是为了什么。
当他向熊猫讨教,当然没有全盘托出,而是说清和有时不喜欢和他说话,总是很客气怎么办。
熊猫告诉他,要抓住一切机会制造暧|昧的氛围。哪怕是新婚夫妻,也不能陷入一成不变的日常。
“让人dokidoki,有什么话就都说开了,你也可以斟酌着慢慢说一点话嘛,那就形成了反差萌哦,沉默寡言的人为了你尝试开口什么的,何况咒言师的身份,不会觉得很刺激很禁|忌嘛,不知道哪句话就会踩线之类的。”
恋爱经验缺乏的高专咒术师们,并不明白,和睦的情侣不仅仅是不抱怨就够了的。
情侣们在单身狗中之所以人人喊打,是因为恋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甜蜜的细节。
真希不曾听过抱怨,但同样也不曾听过清和对他的爱语。在她们的相处中,狗卷棘,这一两人相识的纽带,仿佛并不存在。
训练过后,两人分别沐浴。但清和的门却被敲响了,门下递来一张纸条。
“毛巾没有带。”
“……”
这借口太拙劣了。
清和卷吧卷吧,把狗卷棘的毛巾从打开一条缝的门里塞给了他。
但第二声敲门声响起。
又是一张纸条。
“我可以一起洗吗?”
“……”
这已经是连借口都不想的拙劣了。
“鲑鱼子?鲣鱼干?”他在外拉长声音,又说代表肯定的词汇,又说代表否定的词汇,意思即为询问。
“鲣鱼干!”
清和连理由也不想说,仗着他看不到自己,索性回道。
第三张纸条进入了雾气弥漫的浴室。
“我会唱歌。”
清和:???
然而,下一秒,清和就明白了他所说的唱歌是什么意思。
狗卷棘在外放起耳熟能详的儿歌,在这种情景下,平添了艳色。
“小兔子乖乖。”
“把门打开。”
“我要进来。”
歌声一遍即止。狗卷棘靠着门缓缓问。
“可以唱歌吗?”
同样的歌词,经由言灵,就会有了不同的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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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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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不唱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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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毒蝎与蛇·5】
浴室腾起细雾, 模糊镜面。
狗卷棘所倚靠的那扇门在水雾遮掩下,仿佛童话里的魔门,连门上的木纹都有了生命般, 那些细小的水珠,如同木头呼吸留下唯一破绽。
而门后的人还在叩门。
清和最终没有忍住自己。
她的声音有若礁石, 在水雾烟潮中不为所动, 冷酷得过分。
“闭嘴。”
敲门声停下了,但没有脚步声。
以清和的耳力, 假若咒术师想要偷偷离开, 她根本无法分辨。因此她也不知道狗卷棘到底走了没有, 除非趴着看门缝,但清和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她走到门边,仿若耳语。
“我不喜欢这样。”
这段时间, 她一直疏远狗卷棘,既是有意冷落,也是为了试探他生气的余地, 但最先跳脚的却是清和。
狗卷棘对她的态度几乎没什么变化。
干嘛像被踢开一脚还不记仇的小狗一样凑上来,用那双过分湿润的眼睛看着她呢。难道她会被打动, 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吗?
清和不明白狗卷棘脑袋里转的是什么, 她不明白他的眼神出于何意。她们分明没有什么交集,他为何要一再忍让。清和怕当自己拈起衣襟上的轻絮时, 它反而会从指间溜走,随风而去。
门外没有动静。清和没有开读心。
就当门外没有人吧, 她已经无法忍耐下去。日复一日地, 她的疑惑在心间激荡回音,却无法得到回答,逼得她维持不住笑面。
就在这里吧, 就在此刻吧,就这样说出来。
摩挲过凹凸不平的木纹,清和说:“你的笑脸让我觉得无聊。你根本不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我能读心,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也没告诉过任何人。也没用术式做任何好事。”
清和自己明白,要警惕那些坦承自己恶劣之处的人。
“我是坏人”这一句话,既是猎人良心发现的最后一次放手,也是下一次的追逐狩猎。此后无论面前的人受到什么伤害,都不再是她的过错,而是猎物自己的。
早告诉你了,是坏人,为什么不跑开呢。倘若又因为我受了伤,留了血,那都是你咎由自取。
门外悄寂无声,也许狗卷棘在她说第一句话,说“不喜欢如此”的时候,就大受打击地离开了,否则听到她能读心时,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此平静。清和打开了门。
一道阴影投落。依靠在门旁的狗卷棘抬起头来。
失策。
他一直站在门后,从未离开,听去了所有。清和耸然一惊,下意识合上门。体术优越的咒术师并没有加以阻拦。
然而,门能挡住咒言师的目光,却挡不住他的言语。
声波涌动咒力,在密闭的浴室,弥漫的水汽中仿似无处不在。
“读我。”
狗卷棘听完所有始末,才知道自己对清和的了解还是太少。说来可笑,两人之中,受限于术式,最为寡言的是他,坦诚最少的却是清和。他至今不知她心中如此多的动摇。
那就读他吧。
如果用眼睛无法看清,用心灵无法感受,乃至于每一晚的热情都无法通过肌肤传递,那就信赖术式,来读他吧。
咒术师怀疑什么,都不会怀疑自己的术式的,他这样想。
一开始,念头纷乱。
纷至沓来的心音如同万花筒,下一秒就转出万般面目。但被读的人,心情很快就平息下来,从头开始复现。
从第一次对弈开始。
狗卷棘自己从未在大家族中生长过,只以为清和过得不错。
有一个未婚妻,他不讨厌,甚至还挺喜欢,只是咒术师生活繁忙,任务往往颇多波折,他对一族粉川的殷勤接待又很不适应,因此没有离开东京去看她。
两人只有信件上的往来,但是许多心绪并不能完全付诸纸笔。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写得太过寡淡。任务内容需要保密,不能多写,可这就是他生活的绝大部分了。
狗卷棘只好记点吃,穿,天气以及五条老师今天又坑人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受粉川委托,祓除在逃的咒灵千草礼。
千草礼垂死挣扎,展开领域,释放的幻境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夺去狗卷棘注意。狗卷棘险些因此被千草礼袭击成功。
那是清和的幻影。
仓促之间,千草礼没来得及编织细节,直接套用了清和生活的模式。
他才看到,才想到,纵使有他的婚约兜底,清和在族中过得也颇为压抑。而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陪伴她长大的女仆,实则一直在觊觎她的生命。
清和知晓了又该多难过,多不安呢。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狗卷棘在任务结束后赶赴了粉川家。好在他是咒言师,可以潦草几个饭团名打发粉川家主。说实话,狗卷棘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当初到底报了什么饭团名了。
等见到清和的时候,他又不想再说不知被自己反复报过多少次的馅料名。
困囿于粉川家的她,值得全新,更好的话。但他一时半刻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于是青年拿出了怀中的棋子。
他想要对方知道,她可以更有底气一些,不必顾虑其他的目光,就像对弈那次,她不顾家主命令。他想要清和知晓,她展露自我的笑容切实打动过一个人。
狗卷棘有意带清和出泥淖,假若清和在生养她的地方受到拘束,并不快乐,那就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他也没必要强迫自己融入粉川一族。因此他很快履行婚约,于新婚之际,他问清和,是否愿意陪他走出东京。
狗卷棘也想过别的方法,把婚约扔到一边。祓除千草礼的当天,他赶到粉川家,将棋子交给清和的时候,他就想过,要不要干脆将人掳走。
把粉川家留在原地,把婚约留在原地,把咒术界的规矩留在原地。
带她走出樱花树荫,于山野间穿行,来到生机勃勃的东京,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清和接过棋子之时,展开的笑颜让狗卷棘压下了作乱的念头。
太突然会惊吓着她吧。
反正只要自己履行婚约,就有理由开口带走清和,没有必要增加自己惹人讨厌的风险,只要忍耐就好了。
热水停了许久,浴室里已经渐渐泛冷,清和打了喷嚏,穿上了浴袍。
将自己锁在里面的尴尬之处在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去了。
“你说,那时候想要带我走?”
“鲑鱼子。”
如果那时候跟着狗卷棘离开,那她们就会有完全不同的发展了吧。
“但那时候我不会答应的。”
所以不存在什么错过的时机,眼下的局面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也是必然的结局。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一般,清和再度重复了一遍,“我是不会答应的。”
但她仍然不可自控地想象起那种场景。棋子是私奔的信物,少年在夜间打开纸障,带一身夜露,手忙脚乱地解释自己深夜造访的缘由。然后,世上最没有理由,最不需要私奔的两个人从粉川家的重重回廊中消失了。
但是现在也不迟,现在也可以,他还有机会带自己逃跑。
清和打开了门。
裹挟樱花沐浴露气息的湿润微风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