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多了一个学生。
据说会读心,年纪对高专来说有些大了,但是没有关系,咒术师相当稀缺,这种不常见的术式更是宝贵,多大年龄都可以加入,愿意当辅助监督而不是咒术师,不如说更好。
“会不会太任性啦。其实当辅助监督也可以,但是我受够幕后了,所以想试试站在台前,也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就来真希这里练习了。”
至于为什么不跟着狗卷棘学体术——清和暂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道个歉,陪个笑脸,将他拉拢为咒术师路上的垫脚石自然是最好的。但清和不想那么做。
咒术师需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上吗?她已经足够落后旁人了,再这样下去,她或许只能当辅助监督了,而监督、视察、报告,从事这些琐碎的工作,她真的能与从前谨小慎微的自己区别开吗?
成为咒术师所需要的努力远超她的想象。但清和每次被摔在地面上,被真希用刀鞘指着喉咙时,只告诉自己,再打下一场。
打下一场就好了。
就好像从前她听到那些心音时,她告诉自己,再听一句话,一句话就好了。
休息的间隙,她看着真希心无旁骛的侧脸,喝了一口水。“真希,没有问过我和狗卷棘的事呢。”
真好。
“唔?你和狗卷棘?你们吵架了?”
“……”
真有你的,真希。
不知不觉间,缓慢流动而显得沉寂的咒力活跃起来,日复一日地淬炼清和的躯壳。她能看得更为清晰,听得更为清楚。就算不刻意维持,术式所能持续的时间也变长了。
如同被赋予新生。清风、雨露、明月,这些已死去的东西重新被她所感知。她体味每一缕风掠过,每一丝细雨润泽,以及照彻心头的每一寸月光。那是属于她在粉川家始终不可触及,最后索性闭目不看的明月的。
也许也是感官变得敏锐的缘故,当与阔别已久的狗卷棘重逢时,清和才会感觉到他的面孔散发从前未见的柔和光辉,一时之间竟让她想要闪躲。
是他出差这段时间变白了吗。
清和主动伸出手,狗卷棘不明所以地与她握了握手。
比她黑。
即使清和做足了防晒,但最近她在户外行动的时间实在不少,没有以前苍白了。而狗卷棘与她白得不相上下,两相对比,说明青年的肤色实际上稍稍变深了。
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很耀眼?
甚至贪恋对方手掌中的温度。
清和困惑地微笑着。这一缕轻柔似新芽的微笑,一直持续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回到公寓,狗卷棘本是自觉地去了沙发,但当他坐在沙发上,即将躺下时,清和的手落在了他的枕头上。
这下是狗卷棘困惑地微笑着看她了。“?”
清和的声音非常轻柔,简直像怕惊走偶然休憩的鸟雀,手指划过咒纹时若即若离,让狗卷棘有些发痒。
“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看到他的时候感觉被刺伤,却又挪不开眼。
贪婪他的温度,温度又仿佛顺着手指传来,令她也脸颊绯红。
清和缓慢地靠近狗卷棘,先是试探地碰了碰蛇目咒纹,然后蹭了蹭他的鼻尖。狗卷棘微微后仰着头,明明更亲密的接触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但他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塑。
“鲣鱼干……”
【太近了。】
是不是忘了她会读心了,口头一句鲣鱼干根本就表达不了什么拒绝。清和的手指穿过他的白发,另一手缓缓向下,经过下颌,经过喉结,经过锁骨。
在那些线条优美的地方逗留勾划。怎么也不够。
清和确认了一件事。
她体会到了狗卷棘当初的心情。
原来狗卷棘那时是这样看待伴侣的。
怪不得在过程中尽说些饭团馅料,毕竟合眼缘的伴侣,在这时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吞掉。
她梳理着狗卷棘垂落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
“那一天我读过你的心,说感到疼痛的时候从来压抑自己,唯恐给别人带去疼痛。”
“那么感到快乐的时候呢?棘和我一起快乐的时候,总是很自私,咬紧了嘴唇,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一点快乐都不分享给我。害得我以为棘总是不情愿。”
清和熟练地倒打一耙。
“疼痛的时候,棘可以在心里说给我听。快乐的时候,就叫出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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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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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言师的喘就(……)
下章坏女巫强取豪夺美人鱼小王子,好耶!
第68章 【番外·海的儿子·上】
清和醒来的时候, 发现天光昏沉,四周海藻浮动。珊瑚编织出成条阴影,形如鬼手, 只有散落在其中的明珠散发微弱而柔和的光辉。
她记得之前是和大家一起去祓除一只在片场游荡的咒灵,本以为是小意思, 很快就能解决, 没想到对方展开领域后,却是这种大型幻境, 甚至直接将他们拉入了其中。要不是清和能够读心, 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这种极为逼真的幻境让清和的心情微妙起来。
她拿起了一面宝镜。
不过那种丑得没了人形的咒灵应当和魇梦没有关系, 他们一帮咒灵颇为讲究体面,哪怕自我催眠,伪装成千草礼, 模样也是很端正的。
那个咒灵丑得可以直接在片场拍惊悚片,长得嘛……
清和刷的扣下宝镜。
咒灵就长镜子里那样。
“……”
既然她长成了咒灵那副德性,那咒灵呢?是不是拿走了她的脸?
这可不行, 怎么能让她顶着这张丑脸四处晃荡,得赶紧破除了这幻境才行。
幻境以水底作为背景, 人在其中行动也难免迟滞, 但清和在高专经过相关方面的训练,因此动作还算顺畅。等她几步穿过摆满了魔药的柜子, 即将从这写满了阴森可怖的屋子出去的时候,房门被叩响了。而她同时也听到了狗卷棘的心音。
“……”
清和第一反应是从桌上抄起了面纱。
门底下塞进来一张字条, 隔着面纱, 字迹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好在清和可以读心,毫不费力地知道了狗卷棘的来意。
【我想来换一双可以在人世间行走的腿。】
清和:狗卷, 你好入戏。
她打开门,幽暗水波中,羞怯的少年仓皇地抬起头来,长发带动一阵水流,紫眼睛看上去几乎漆黑,像那些沉船中的宝珠。
“狗卷……你?”
你怎么变成了一条人鱼?
清和倚着门,反应过来,既然她可以顶着咒灵的皮相,那狗卷棘也不是不能变成一条人鱼。不知道该羡慕他好运还是背运,有了那么一副漂亮却行动不变的皮囊,清和上下打量了一番新出炉的人鱼少年。
简直像患了白化病,伏在肩头的长发、裸露出的肌肤还有摇摆的鱼尾,全都是雪白的,柔软的,仿佛一碰就会化了。
一身伶仃的白,让少年显得孱弱可欺、脆弱不堪。但清和知道,这是十足十的错觉,狗卷棘可太会欺负人了。
“你为什么要上岸呢。嘘,不要说,在心里想,女巫会听到你内心的声音的。”她可不敢让狗卷棘说话,万一他在幻境里忘了自己有言灵,随口说了什么,反而给祓除咒灵增加难度。
坏女巫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话题只在人鱼身上打转。
【我想去公主的舞会。】
谁没有听过《海的女儿》的故事呢。
清和相当明白自己扮演了什么角色,童话里笑到最后、稳赚不赔的坏女巫。人鱼要接近爱人需要找她,人鱼的姐妹们想要挽回人鱼,也需要找她。哪怕她们是海洋的宠儿,在女巫的魔力和魔药前也要低头。
无所不能的女巫在面纱下笑起来。
找公主?想都别想。
来了就别走了,狗卷棘。
清和无论如何不会让狗卷棘走剧情。她倒要看看,藏身幕后的咒灵还有什么花样。
“要换一双腿呀,这可不容易,我要好好看看你的鱼尾巴,过来,近一点,不要怕。”
清和轻声说,又是哄,又是骗,把怯生生的美人鱼带进了屋,合上了门。
银白的鱼尾磷光闪动,摸起来像丝绸,一晃就从手里溜走了。
美人鱼觉得有些不对,想要拉开距离,离怪女巫远一些。
但清和捏住了狗卷棘的尾巴尖,不让他逃跑,语气无辜,完全和平时的狗卷棘学了个十足十,“不好好看看摸摸,怎么为你劈出人腿呢?”
“鲣鱼干。”人鱼少年抖了一下,鱼尾在她手心打了个花,“鲣鱼干!”
【劈开来太可怕了。】
“……”
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些饭团馅料倒是记得很清楚。清和捉着水中飘摇的尾鳍玩,无奈极了,怎么就不记点好的呢。她试图唤醒狗卷棘:“快醒来了,■”
清和念出的名字逸散在水波中,被咒灵的咒力所吞噬。少年茫然地望向清和,全不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能说出姓名吗?清和思忖,那得换个手段了。
女巫细长的手指划过人鱼两腮的肌肤,带起他一阵战栗。既惊惧,又懵懂,少年强忍羞耻,抬起头来,即将说话时,却被清和捂住了嘴。
“有没有想起什么?想起自己缺了什么?”
这两侧可该是有蛇目咒纹的。而且肌肤久不见天日,也比脸上其他的地方苍白敏感一些。
然而,咒纹所在的地方被两腮替代,清和手指划过时,还能感觉到他滤出的温柔的水流。
人鱼摇了摇头。
他执拗地直视清和。
【您究竟有没有办法,让我变成人行走。】
有啊,办法可不就摊在桌上吗。魔药大全一百式,清和拿面纱的时候就匆匆扫了眼。她不信邪,握住狗卷棘的手臂:“那么,做你想要做的事呢。”
【我想要去见公主】
狗卷棘露出幸福的痴呆微笑。清和恨不能一拳把他打成痴呆。
清和说道:“可以啊,但你得付出自己无双的歌喉,你愿意吗。”
无双是挺无双的,谁也没听过狗卷棘唱过歌。
人鱼点了点头。
清和左右挥舞了一番,虽然紫色泛珠光的魔药就在桌上,贴着“化人”二字标签,但清和可不敢把幻境里的东西拿给狗卷棘喝,多半是咒灵咒力所化,不知道喝下去有什么后果。
她忙活了一番,人鱼就乖乖地停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转圈圈,到清和结束时,忽然伸出了手,捉住了她的黑纱。
清和一摆头,黑纱犹如游鱼,从他手中溜走。“怎么了?”
【不知道。】
清和几乎被他气笑:“好啦,你现在是人了。”
人鱼看了看自己一手臂鳞片,再看了看自己一条大尾巴,目光透露出狐疑:“鲣鱼干——”
“之所以没有变,是因为在水下啊,”清和忽悠他,“不然你怎么呼吸,又怎么游动呢。等到了岸上,你就脱胎换骨了。”
清和拉起人鱼的双手,狗卷棘的手仍然是他的,茧都长在熟悉的位置,只是指甲长了些,“只是除此以外,你需要为我做事,当我的女仆。等我什么时候放你离开了,你才可以上岸。”
“鲣鱼干——”
他似乎也意识到对面的女巫不会拿他怎么样,拖长了声音,软得几乎在撒娇了。清和受用的同时,不免又想到他是为了什么撒娇。
她无缝衔接到了灰姑娘的故事,打翻了桌上的珍珠粒,和各种各样的珠子混在了一起,“我要出去了,你的歌喉已经被我收走,不准说话,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看见这些珍珠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清和生怕他在见不着人的时候说话。
人鱼委委屈屈地跪坐下来,任命地捡起一粒粒珍珠。
清和走之前,坏心眼地说:“可千万不要哭了哦,我听说人鱼落下的眼泪都会变成珍珠,小心一哭就捡得没完没了。”
他就是有眼泪,也被清和吓得缩了回去。在女巫黑暗的屋子中,散着一地珍珠,正中坐着一条银白的人鱼,活脱脱一个被囚禁在此处的小可怜。清和的心脏跳了两下,真想留下来再逗狗卷棘两句。
万一真哭出来就好玩了。
但是不行,她得出发去找大家,至于狗卷棘,先让他待在这当人鱼灰姑娘吧。谁叫他怎么叫都叫不醒呢。清和咔哒锁了门。“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的话,我就去岸上散播谣言,说邪恶的人鱼要来抢走公主。”
“……鲣鱼干!”
段位极低的小人鱼惊慌失措。
【我不会跑的!】
清和上岸后,打听了下岸上的消息。她的方法简单粗暴得狠,反正幻境里多半不是真人,她径直拎起一个就问。
“最近有没有公主的舞会?”
看她不把舞会搅黄。
“你是说本国公主,还是白雪公主?”
“两个都要。”清和心想,感情这咒灵就逮着童话的羊毛薅,真希她们说不定是流落到了其他片场。
“本国公主举办了舞会,要寻找将自己救出海洋的真命天子。”
虽然经过了魔改,还能看出《海的女儿》的影子,但是另一个就——
“白雪公主举办了舞会,要将自己的继母嫁出去。”
清和:???
“你哪知道的这件事?”
对方一指公告板,在清和终于放开他的时候屁滚尿流地逃走了,留下清和一个人在原地,对着公告板的灵魂绘画赞叹不已。
戴眼镜,细长眼睛,高挑身材,这可不是真希公主嘛——
知道同伴过得不错,也在积极突破幻境,清和就没那么急了,忍笑在公告板上画了个羽毛球——代表五条老师。倘若同伴见到,就知道该来这里找人汇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