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松下有鹤
时间:2021-04-07 09:08:35

  “让她进来——”
  医女领命,先前听了一串嗯嗯啊啊的暧昧声,她本做好了见到一副不可描述画面的准备,真正入眼时,神色却变得古怪。
  太子殿下和乡君,是在小孩儿打架吗?
  “快,可有药克制?”
  医女忙上前,诊脉察舌苔、瞳孔,又迅速摇头,“这种香不伤身,无毒,不可抑制。”
  “那她为何是这种反应?”
  余光瞥见太子被折腾得一身狼狈,乡君已经开始呜呜咬人了,医女也想知道,为何会是这种反应,斟酌一番道:“可能因为……乡君年纪尚小,懵懂不知情|事,这诱欢香,用处就不大。”
  是这样吗?此时谁也不能确定,静楠这般反应,也只能暂时如此断定。
  中药之人只是体热不得缓解,荀宴却着实被她折磨得不轻,发冠散乱,腰封悬着摇摇欲坠,还得努力维持太子尊严,沉声道:“帮孤把乡君抱下去。”
  医女领命,上前接人,却不敢用力,因她稍微一拖曳,乡君就发出类似啜泣的呜声,太子就要瞟一眼过来,虽无凶状,可威胁感满满。
  如此她哪敢用力,好一会儿依旧不见成效,便木着脸,“殿下,下官无能为力。”
  荀宴:“……去打冷水来。”
  静楠眼下热得厉害,荀宴也只能想到给她冷水降温,同时还得按住她不停试图解衣的手,两人俱是满身大汗。
  医女内心嘀咕:打晕不就好了,这般费劲,太子分明乐在其中罢。
  然她身为小小医官,也不敢过多置喙,只按照吩咐用冷巾搭在乡君的额际、颈侧、手腕。
  静楠的挣扎,当真小了许多,令荀宴缓了口气。
  不同于医女所想,他确实没想过可以打晕静楠。这会儿见她稍有缓解,医女在侧,便想着偷偷溜走,哪成想一截衣袖仍在静楠手中,他欲走,她又是呆呆看去,反应过来后便要哭。
  荀宴只得作罢。
  医女又心想:撕了袖子不就好了,这般纠结,太子分明不想走罢。
  随太医们四处看诊,医女所了解的小道消息不少,自然清楚关于太子和昌安乡君之间的二三事,此时见这情形不仅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甚至觉得,此时自己在这儿,纯属多余。
  一刻钟后,静楠症状缓解,热意稍散,重新坐直了身体,静静的,仿佛又是个乖宝宝了。
  荀宴却不敢放松,认真盯着,果然没过多久小姑娘就故态重萌,喃喃着热。
  反反复复,直至天明,她才彻底累了,往毯子上一栽,香甜地睡了起来。
  被折腾得眼下青黑的荀宴:……他一定要把安王好好教训一顿。
  踏出帐篷的刹那,天光大亮,已是时辰不早,刺得荀宴眼球生涩,直朝对面的大帐走去。
  徐英伺候他更衣,小声道:“殿下,您在乡君帐中待了一夜,这事瞒不住。”
  荀宴一顿,面色如常地颔首,昨夜引起那么多人注意,虽驱散了,但有心人肯定还会盯着动静,这事不出他意料。
  “可要布置下去?”
  “不用。”荀宴慢慢扣上领扣,目带沉思,流言这种事,宜疏不宜堵,他若强行禁口,私下反倒流传得更盛。
  何况,关于他和静楠的小道消息,早就传出了各种版本,此前荀宴就试着堵过,收效甚微。
  “我去见圣上。”
  ————
  昨夜之事,动静闹得那么大,皇帝也早就知晓了,起初震怒,本欲去处理,而后得知荀宴在静楠帐中待了许久,还数次要水,终是暂时按捺了下来。
  好容易有心情用点早饭,皇帝一见儿子面容,双目微微睁大,竟把滚烫的粥一口吞下。
  荀宴老神在在,面不改色,很明白周围人为何如此。往日他批阅奏折、练兵时通宵达旦都不曾有倦色,这会儿眼下青黑、疲色尽显,确实惹人注意。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般见人,可若整日不出现,还不知流言会传得如何过分。
  皇帝想:小姑娘中了药,阿宴竟这般招架不住么?
  莫非得补一补?
  面上却道:“阿宴,来,先吃些东西。”
  “谢父皇,儿臣不饿。”
  皇帝喔一声,都这般模样了,还要强撑,果然当初就该先给阿宴赐几个美人,不然如今也不至于是这种不中用的模样,才一夜而已,想当初他可是……
  打住思绪,皇帝面上含笑,询问他有何事。
  荀宴先向他要了些人手,而后道:“昨夜静楠不慎食毒入腹,彻夜难眠,儿臣昨夜和医女一同守了她一夜,初有好转,但这猎场之中缺少药材,还请父皇允儿臣带她先行回京。”
  他故意说得大声,周遭耳目众多,想必很快就会传至各人耳中。
  皇帝意味深长投来一眼,不知信没信,只故作惊讶道:“什么?昨夜朕睡得早,竟不知圆圆中毒了,你陪了一夜?”
  荀宴:……
  “怪不得,朕看阿宴你脸色如此不好,是该好好歇息,朕允了,你和圆圆一同回去吧,猎场之事无需担心,有朕在就行。”
  得这一番话,荀宴虽觉得怪怪的,但也只能领命而去。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出帐,撞见他这位太子不是慌张行礼,就是故作惊讶,再对他的形容作评价,“殿下辛苦了,注意休息。”
  荀宴:……他昨夜是辛苦,但绝非你们说的那种辛苦。
  众口铄金、百辩无言的感受,他再一次深深领会。
  幸而大公主外出散心不在此地,否则,她定是头一个过来奚落之人。
  荀宴也想叹口气了,边对徐英布置边往回走,顺便道:“昨夜之事,不许在乡君面前乱说。”
 
 
第101章 父子
  月光透过窗墉, 照进榻前的时候,静楠从悠长的梦中醒来,先慢吞吞翻了个身, 趴在软枕上缓缓睁眼,仍不清醒。
  守夜侍婢无声入内, 呈上一应洗漱用具, 这样的情形, 和她睡前极为相似。
  静楠看向窗外, 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皇宫, 而非草原。光可鉴人的铜盆水面中,映出一双乌黑的眼,她转了下眼,倒影在水中的眼珠也跟着转了圈。
  记忆浮上心头, 静楠想起了自己如何砸晕林琅,又如何对哥哥又抓又挠又咬,甚至几次嘟哝着要和他打架, 闹得他整夜不得休息。
  她却睡了整整一日,被带回皇宫。
  静楠:……那肯定不是她。
  ————
  小睡两个多时辰, 荀宴恢复精力,亥时仍在案前提笔书写。
  四隅皆置高足灯盏,书房内昭昭如白日,风从罅隙溜进, 偶有烛影摇晃,丝毫不影响他凝神专注。
  忽然,荀宴耳梢微动, 笔下未停, 口道:“过来。”
  角落探头探脑张望的小姑娘被抓包, 倒也不怎么心虚,应声走了过来,于他身旁落座。
  很有礼貌地问候了句,“哥哥好。”
  “刚醒?”
  “嗯。”静楠方才从侍婢口中听了一些话,便想来问他昨夜之事,却不知要怎么开口。
  荀宴一直在专心挥笔,道:“旁边有点心。”
  静楠不好打搅他,又乖乖坐在身旁吃点心。
  余光掠过纸张,“安王”“安王妃”等字眼吸引了静楠注意,动作慢下,不知他们将被如何处置。
  静楠一直知道,哥哥对安王,怀有微妙歉意,因此处处容忍。但这次安王试图刺杀、下药,安王妃混淆皇室血脉,二人都在践踏底线。
  看着看着,静楠双目微微睁大,很是不解。
  这封奏疏将奏呈圣上,上陈安王、安王妃之种种不易,行为情有可原,请圣上对他们从轻处理,教诲为主。
  她的疑惑已摆在脸上,无需猜测,荀宴见之只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搁笔道:“我也还没吃。”
  静楠应声,拈起一块酥饼,自然递到荀宴唇边,目光还凝在那折子上。
  侧身将酥饼吞入口中,荀宴将折子合上,自然而然起身净手,指尖那点墨汁化成一缕黑,消逝在盆中,他垂眸看了眼,没什么情绪。
  “昨夜的事还记得吗?”他问。
  静楠瞬间想起来意,缓慢点头,“我昨夜,让哥哥辛苦了。”
  白日荀宴就收到过诸多辛苦之言,但这话来自静楠时,还是让他有些想笑,“我不辛苦,你才是。”
  只那香的效果实在叫人纳闷,荀宴逮住那注香之人,得知这诱欢香才从库房中取出,本就有些异样,许是放了太久,受潮了。
  这原因叫人哭笑不得,另一方面似乎也在表明,连上天都站在他们这儿。
  “昨夜……”荀宴忽然说了这两个字,又停住,“算了,无事。”
  那些流言蜚语之事,不让她知道也好。
  “哥哥是想说,昨夜我们在帐中待了一夜,被许多人知道的事吗?”静楠语速慢吞吞的,却很直接。
  荀宴一怔,点头。
  想让一则流言消散并不容易,至少非强制所能为,他准备让静楠去找大公主一起外出游玩,等过段时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静楠仍是慢吞吞的,竟很认真地在问:“此事不解决,会影响哥哥清誉吧?”
  ————
  皇帝领春狩大队回京时,比荀宴晚了三日。
  甫一入宫,他就被德妃请了过去,德妃自缚后宫多年,久未见人,皇帝不知作何感想,也踏进了数年未见的朝欢宫。
  这一待,便过去大半日,出朝欢宫时,皇帝浑身萦绕着沉重之感,几度叹息。
  徐英忙上前扶他,若有所思,在皇帝暂歇时传来自己的小徒弟,耳语几句,便看着他直奔东宫而去。
  傍晚,皇帝在御书房中,接见了太子。
  “父皇,猎场之事,儿臣已经查清。”荀宴先将写满密密麻麻呈述的纸张递去,皇帝一目十行,神色间毫无意外,问他,“你想如何处置?”
  荀宴默不作声又递上奏折,里面的内容,让皇帝越看越惊讶,“只是关禁闭一段时日,说教一番?你行事何时如此妇人之仁?”
  “安王为长兄,虽不慎误入歧途,但终究未酿大错。况,我于兄长本就……若能因此让兄长抛却前仇执念,也值得。”
  皇帝微有触动,阿宴归京后雷厉风行,行事果决,赏罚分明,从不怀私利私怨。因此有人赞他公正严明,亦有人攻讦他缺少人情味。
  没想到,今日在安王这儿,他竟愿如此简单地放过对方。
  德妃寻他,正是为安王一事。皇帝很久没见到德妃了,这个曾经荣宠多年的女人,容颜虽不复以往娇艳,可难得在他面前楚楚可怜示弱,让皇帝想起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对他们母子来说,确实不厚道。
  他此来,本是想劝阿宴的,没想到阿宴竟比他本来的想法还要仁慈许多。
  皇帝试探性问:“他们如此胡闹,你当真一点不气?”
  “儿臣并非幼童,以己度人,也能理解皇兄。”
  皇帝颔首,注意到儿子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手臂如何了?”
  说罢伸出手去,荀宴有一息拧眉,很快恢复自如,“小伤而已,那些人只是想闹出动乱。”
  皇帝不信,阿宴向来能忍,如果是小伤怎会有反应。
  他不顾荀宴话语阻拦,直接解开包扎布条,一层层解下,深深的血色随之出现在眼前。
  整条手臂并非简单擦伤,而是深深的砍痕,从肘间蜿蜒至大臂,几乎深可见骨,看这架势,是想把这条手臂给砍下来。
  如果他不问,竟不知阿宴伤势如此之重!
  皇帝怒气腾然升起,德妃说的什么来着,安王心中并无怨念,只是嫉妒阿宴,想要让他吃些苦头,可看看现在,分明是因自己废了一条腿,便也想废阿宴一臂!
  “还有什么伤?”皇帝已不信荀宴所言,各处都要亲眼一见。荀宴无法,只得让他检视过双臂双腿和腰腹,几乎都有或深或浅的伤口。
  皇帝想,那夜阿宴便是拖着这样的伤势帮圆圆解毒,怪不得清晨时那般憔悴。这计策果然歹毒,他们明知阿宴对小姑娘情有独钟,若静楠中毒,他定不会假以他人。
  这哪是嫉妒而闹着玩,明明是想要阿宴的命!
  荀宴迅速遮住伤口,面色如常道:“我体质如此,看着严重,其实并无大碍,父皇不必担忧。受伤最重的还是林琅,那孩子帮我挡了不少刀。”
  皇帝脸色更沉,“是朕之过。”
  “与父皇无关。”荀宴道,“当初父皇行事虽有过激之处,但快刀斩乱麻,削弱世家,总揽大权,于国于民都益处颇多。儿臣既享其好,没道理不能承受这小小磨难,更无资格苛责父皇。”
  皇帝欣慰不已。
  他如今的心病,也只剩儿子因五年前的事与自己生隙,他自觉理亏,一年多来从不敢多说,如今荀宴主动提及,并展现理解之态,让皇帝几乎老泪纵横。
  不得不说,荀宴字字说到了他心坎中。皇帝此前虽有后悔,可也只是后悔自己没有多和阿宴沟通,以致他无法理解自己,对于这成果,皇帝是满意甚至自豪的。
  一步上前握住荀宴双肩,皇帝道:“阿宴,你……”
  话到一半,竟红了眼眶,“父皇很欣慰!有你这话,死而无憾矣!”
  他道:“然你虽有圣人之仁,朕却不能留如此祸害在你身边,你身为储君,便是未来的天子,君威不可犯,安王此举,不可容!”
  说罢,皇帝直接提笔一挥而就,将安王封地改为扁州,令其十日之内举家就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荀宴从旁静观,不再置喙,他没有将安王妃混淆皇家血脉之事道出,既然皇帝不知,既然安王不准备告发安王妃,那就让他们夫妇二人共此余生罢。
  安王结果已定,至于圣旨出来后,德妃如何不可置信,安王又是如何癫狂,荀宴一点也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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