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烤边想,烤麦粒啥味,烤玉米啥味,烤地瓜啥味,烤豆薯啥味……
等长大一点,家里情况好了些,他靠着小孩子的贿赂,嘴巴里不缺零食,枣子杏子、蚂蚱知了……他都吃。
认识许燕后,他吃的倒是好了些。
许燕是隔壁村一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可惜没人敢娶,因为她不是黄花大闺女。
这可是六七十年代啊。
许燕见自己嫁不出去,急了!
她四处找小伙子,矮子里拔将军,相中了林三柱。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林三柱让许燕管了他一个月的饭。
林三柱一心扑在电影上,对许燕有过男人这事不介意,有过就有过呗,还能咋地,一身皮,一身肉,一身骨头,都一样。
结了婚,大家一起,住在老屋。
老屋有一只大母鸡,鸡蛋开始只有林五柱吃,后来,林春树和林青芸加入了吃蛋的队伍,至于林三柱,从来不在吃蛋名单里,因为他不干活啊,按林奶奶的话说,吃了白瞎。
人家林五柱的蛋叫有出息蛋,林春树的蛋叫大孙子蛋,林青芸的蛋叫文曲星蛋。
林三柱呢?
吃蛋无名!
都说结了婚的男人,多多少少会有变化,但林三柱没有,他还是曾经那个自己,没有一丝丝改变。
许燕被林奶奶骂了,林三柱事不关己,许燕被林奶奶打了,林三柱高高挂起。
没有感情的婚姻生活如同一条小船,许燕在那头,林三柱在这头。
封兴修父子俩来了后,林三柱才知道啥叫吃饭。
他以前吃的那叫食物,现在吃的叫美食。
封景铄不用多说,封氏集团太子爷,啥没吃过啊。
而封兴修,从小就知道吃,“为什吃”“吃什么”“怎么吃”,他整的清清楚楚,不然能越长越胖?
听到林三柱说驴肉,封兴修兴致盎然,“我忽然想起一道来,叫闹汤驴肉,它先用大棒骨煮,再加入驴蛋白、椒盐、香料等熬制,最后拿汤蘸肉吃……”
林三柱砸吧砸吧嘴,“可惜咱们没驴,吃不了。”说完,他瞅了一眼廖兰花的驴。
驴:“!”
廖兰花:“!”
“叮铃铃——”
一辆自行车经过。
县城人的条件从骑自行车的数量上就能体现。
自行车的价位,大概在一百五到三百之间,买车不仅得有钱,还得有票。
有票之后需要到供销社预定,预定完之后,需要等到有货,然后再排号,排到了才能买。
老林家存了三年的钱咬牙买了一辆,跟吃鸡蛋一样,骑自行车是有顺序的。
林五柱第一个,他骑完了才能轮到其他人,林三柱往往是最后一名,等到他骑的时候,好家伙,直接骑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林三柱扭头,眯了眯眼道:“刚才骑车那人……有点眼熟。”
林青莱立马回头看去,地中海,小身板,不是蔡向光是谁?
“爸,是校长。”
蔡向光一家人的生活条件在崖前大队数一数二,从自行车这个角度看,他一辆,他媳妇一辆,他闺女蔡晓蝶一辆。
这水平,即便孙志强他爸是生产队长也赶不上。
“他来县里干啥?”林三柱奇了怪了,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跑步吗。
“可能来治病。”封兴修缓缓道,“前面拐角处就是医院,看见医院门口那滩水了吗?他车轱辘上有水印。”
林三柱乐开了花。
林青莱不觉得,蔡向光脖子前挂着一大包,里面鼓鼓囊囊,“他包有问题。”
路上人很多,蔡向光骑得又快,猛一刹车,身体立马前倾,因为挂念着包里的东西,手忙脚乱之下,包掀开了一角。
正巧封景铄看见了,他眯眼道:“里面是书。”
“买书有问题?不,是书有问题!”
想到林青芸要到县中学上学,她很快得出结论。
女主开始准备高考了。
林三柱皱眉疑惑,“闺女,有问题就有问题吧,和咱们没关系。”
“也是。”林青莱点头,她确实有点敏感了,“走吧,去看电影。”
……
马芬芳穿的很隆重,她拉着林青芸的手,紧绷着牙齿,使劲儿把嘴里的土气咽下去,指着县中学说:“芸芸,你可得为妈争气啊,老三走了后,你奶成天找我茬,说什么饭不好吃,菜不好吃,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林奶奶对几个儿媳妇都不满意,傲娇的傲娇、清高的清高、胆小的胆小,小心眼的小心眼……没有一个省心的,她就盼着老五能找个好媳妇,不求多么漂亮,只求家里富点。
马芬芳因为有林二柱护着,不算磋磨最狠的,最狠的是许燕。
林奶奶一抄家伙,林三柱跑得比谁都快,护着许燕?笑话,他不跟着一块看热闹就算好的了。
许燕没办法,只能忍着呗。
马芬芳就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芸芸,你以后就要在这里上学了,可得好好谢谢你蔡叔叔,他啊,为你上学这事,忙前忙后,头发都掉光了。”
林青芸:“……”头发掉光?这锅她不背!
“芬芳,青芸——”
蔡向光把自行车找地一放,朝马芬芳和林青芸挥手。
马芬芳用手拢了拢头发,脸上挂着笑,“光哥,芸芸上学这事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女人家都不知道咋办才好。”
蔡向光红着脸,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激动的,原先不怎么亮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客气啥,青芸这天赋,不是我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农村太小了,体现不出青芸的才气,必须到县城上学。”
闺女被夸,马芬芳与有荣焉,羞答答道:“随我。”
蔡向光点头,说:“是,随我。”
马芬芳惊了,问:“啥?”
蔡向光急得满头是汗,他把包从脖子上拿下来,递给林青芸,“给,你要的教材书。”
林青芸瞪大眼睛,高兴道:“谢谢蔡叔叔。”
她知道10月份上面就会发通知恢复高考,她必须提前准备起来。
“青芸,你要这书干啥用?”蔡向光不解问。
林青芸冷不丁被问,结结巴巴说道:“学习,学习用。”
蔡向光恍然大悟,“青芸这孩子,就知道学习。”
马芬芳笑成一朵花,“芸芸是我的骄傲。”
听听马芬芳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生了林青芸一个孩子呢。
有林青芸这个文曲星在,又黑又小的林青苗就是个透明人。
第十三生产队,老队长敲着锣,嘶哑的喊着:“社员同志们,大家抓紧上工了!”
队里为了增收,在冬天加种了小麦、萝卜、紫云英等冬季作物,因此一大早老队长就安排社员工作,催促各组抓紧出工。
林奶奶斜着眼,骂道:“苗子你这个死丫头,也不帮着干点活,懒死算了!净是些赔钱货……还有芽子,把鸡喂了,然后上山拾柴去!”
林青苗弱弱地应了一声。
她随了林二柱,沉默寡言,每天就是干活、干活和干活,亲妈不心疼,拿她当丫鬟使唤,倒尿壶,刷屎盆……家里啥脏活累活只要林二柱不在,那就是林青苗的。
许燕生了林青莱后,原本想学马芬芳的做派,她寻思:支使不动男人,还支使不动闺女吗。
结果,还真支使不动。
林青莱的性子,那叫一个暴,林青芸都在她手上吃过亏,管她茶言茶语,莲言莲语,一巴掌拍过去,搞定!
能动手那绝对不动嘴。
许燕想使唤林青莱?
下辈子也不一定行。
第37章
看完电影,一人吃了一根糖葫芦,回到家时,星星点灯。
林三柱抹了把脸,往床上一躺,不到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林秋阳去喂猪,林青莱把新盖的大棚收拾出来,心中生出万丈豪情。
封景铄帮林青莱揉了揉肩膀,笑着说:“大佬,舒不舒服?”
林青莱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道:“出趟远门真累。”
封景铄:“那好办。”
林青莱不解,“什么好办?”
封景铄摊手道:“把远门改成近门就好了。”
林青莱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买房?”
封景铄:“嗯。”
林青莱:“!”
换了个世界,还要买房?
林青莱双手按住封景铄肩头,强调道:“你,现在是一个穷人,不仅是一个穷人,还是一个要进行劳动改造的穷人。”
封景铄捶胸道:“我穷我光荣,我穷我快乐,贫穷使人进步,贫穷使人努力……”
“我穷我光荣”这是电影里的台词。
电影很棒,讲述了一个农民兄弟一步一步成为人民骄傲的故事,很热血。
封景铄第一次看,感觉很奇妙,周围是不认识的人,他们活在这个年代,不知道未来,而他不是,他知道以后的变化。在看电影以前,他是局外人,在看电影以后,他是局内人。
林青莱扔给封景铄一把扫帚。
“我还以为你早适应了呢。”
封景铄拄着扫把,无奈道:“我以为玩玩就会结束,没想到……要活一辈子,没车没房没工作,上有老下有小……”
林青莱安慰道:“一点一点来吧。”
大棚是孙二虎和几个第十五生产队的社员帮忙建的,顶是草帘子,墙是草帘子,门是草帘子,窗是草帘子……满眼都是草帘子。
两人一左一右,拿扫帚开始扫,很快,地上的草梗子都被扫干净了。
“莱莱,你要洗澡吗?”封景铄把大棚的门用绳子绑住。
“要洗。”
“那我去烧水。”
“我和你一起。”
回到大屋,煤油灯亮着,封兴修换上了以前穿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很干净。
他坐在案边,手上和面,“我把馒头发上,明早就能吃了。”
旁边林秋阳拿着黑板,小手握着粉笔头,在上面写字,“爸爸,姐姐,伯伯,哥哥,猪。”
封兴修边揉面边指导林秋阳,“这个猪写的不错。”
“嘻嘻。”林秋阳小脸笑成花。
封景铄掀开帘子,端着木盆,把换洗的衣服放在里面,“爸,我去洗澡了。”
封兴修嘱咐道:“慢点下崖。”
崖上和崖前的路其实很陡,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了,像封兴修,非常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走这条路,都是绕远路。
林青莱住在小屋,面积很小,为了提高使用率,她把房间一分为二,上面睡觉,下面储物。
“我给你提着?”封景铄接过篓子。
林青莱没客气,大队没通电,大家都还使煤油灯,外边漆黑一片,看不清路,星星这时候似乎累了,都闭上了眼睛。
“澡堂外边应该弄个灯。”林青莱指着澡堂旁边一块地方,“不然晚上看不清楚。”
封景铄点着火,黑锅炉烧起来,红红的火焰照亮了两人的脸。
他缓缓唱起歌来,“怎么也飞不出,这里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林青莱坐在旁边,往火里扔了一个柴火,也跟着唱了起来,“春去镜前花,秋来水中月,原来我就是那一只,酒醉的蝴蝶,花开花时节,月落月圆缺……”
封景铄欲言又止,“莱莱,你唱歌真有……天赋。”
林青莱挺惊讶,弯弯眼睛道:“你是第一个夸我唱歌有天赋的人。”
封景铄在心里说道:唱的难听也是一种天赋。
两人斗了会儿歌,水烧的差不多了,封景铄把篓子递给林青莱,“你先洗,我在外边给你看着。”
“嗯。”林青莱拿起衣服,进了澡堂。
澡堂很干净,石头墙上面贴了一层木头,窗户紧紧关着,上面包了一层布,水一开,热气腾腾,林青莱调好水,便开始洗澡。
家里只有肥皂,洗头,洗脸,洗衣服,都用肥皂。
洗着洗着,林青莱唱歌了歌,“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原来她唱歌是好听的啊。
在外头烧火的封景铄:“……”
次日一早,封景铄上山找兔子。
他边爬山边唱,“找呀找呀找兔子,找到一个好兔子,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兔子……”
到了目的地后,他挨个把陷阱扒拉了一遍,竟然一个都没有!不对啊,坑里面明显有血呀。
他不死心,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原来是你,偷兔贼!”宋端理提着一只兔子从树后面出来,“我辛辛苦苦挖的陷阱,到头来竟然便宜了你!”
一想到好多次兔子不翼而飞,他就非常气愤,“私自占有他人物品,你这是犯了偷盗罪。”
封景铄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不紧不慢说:“这就是偷盗罪?你唬我呢?有本事你背一遍偷盗罪的定义。”
宋端理的思路被封景铄牵走了,“兔子是我逮的,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私自拿走,并且占为己有,这就是偷窃罪。”
封景铄耍无赖,“这兔子是逮的?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