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不是说要娶我,那这就当成是我的嫁妆吧!
霍深心神一震,蓦地想起少年时,他第一次收到傅茵送来的银子,霍深跑过去还给她,那个小姑娘含着希冀的告诉他这一句。
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疼的他打颤,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承诺慢慢被他挖掘出来,他用力的喘了口气,才从那令人窒息的抽疼中缓过神来。
男人漠然道:“陆姑娘抱歉,我不能娶你,陆太傅无法接受我,霍家也拿不出那些彩礼钱,而且你跟着我也只能吃苦,唐世子是个不错的人,你嫁给他吧......”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之感,陆凝玉以为是他也舍不得她,急迫了起来,“不要!我只嫁给你!”
“你还对我有感情的对不对,只要我们坚持,我爹一定会同意的,现在平穷只是一时的,我相信只要我们肯努力,未来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女子坚定不移的看着他。
霍深喉咙里滚出几声轻笑,他笑她傻,笑这世间的女子都能为爱而不顾一切,笑自己果然是个凉薄的人,见她这般深情,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如何利用她。
男人深深凝望着她,情深意重道:“凝玉,帮帮我,我要重归朝堂,只有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娶你。”
陆凝玉含着泪点头,离开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江氏对这个家世好又有钱还喜欢自家儿子的姑娘很有好感,“儿啊,那个陆姑娘真是一个好女子,你一定要把握住她,咱们家要是娶了她就不愁吃不愁喝了,你也能一步登天,攀上一个太傅丈人。”
她这话没有一丝掩藏自己的野心。
可霍深分明记得,她曾经对着他心爱的姑娘骂的狗血喷头,刻薄的吓的小姑娘看着人就打颤,他娘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女子,也许是年少时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从此把金钱看的极为重要。
霍深说不出的厌恶,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爹抛弃了他娘,于是他抛弃了阿茵,他娘爱财如命,于是他也利欲熏心。
男人用着膳,突然就开始反胃呕吐,江氏着急的拍着他的背,递了水给他。
霍深却一直吐,呕到只剩下胆汁,身体也失控的打颤,他才脱力的停下,可他心中却觉得还不够,他盯着手背上的血管,嘲讽的笑了声,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么脏的血脉。
门口蓦然响起敲门声,江氏将人按在小点点床上,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则赶过去开门。
江氏一开门就看到了那个冷面如霜的少年,她下意识紧张起来,虚张声势的喊道:“你来干什么,你要是再纠缠不休的话我现在就去报关了!”
傅朝直言道:“我要见霍深。”
他这样子像是要找事的,这少年还带着凶器,江氏不敢让他见着自己的儿子,轮着扫帚将人往外头赶,“滚滚滚,说了多少遍了我儿不在家不在家!”
“他在。”傅朝用手肘撑开门,大力一踹,轰的一声巨响,大门敞开,少年扫视院子一圈,直接抬步往正屋走。
霍深听到外头的响声,披上外衫起来,他刚到门口就见到了一位极像傅茵的少年,他恍惚了一瞬,还以为又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阿茵。”男人呢喃低语,忍不住上前两步。
少年停下,抬起冷眸,凝视着他,“霍深,你知道我阿姐在哪?”
冷淡的少年音一瞬间打碎了幻影,霍深身体不稳,又听到他的话蹙起眉,咽了咽喉咙,轻声问:“你是........小朝?”
傅朝顿了下,目光疑惑,“你认识我?”
霍深苦笑了一下,“你与阿茵长的那么像,还喊她阿姐,我当然认得出来,你终于回来了,她等了你好久。”
傅朝沉默,他认不出来他是谁,难道是从前的街坊?
“我是你石头哥。”霍深缓缓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少年又细看了他一眼,余光瞥到急匆匆赶来的江氏,这才从记忆里抠出俩人的模样,霍深已经和幼时变的天差地别,他认不出来,但是江氏却没变多少。
记忆里,那个叫石头的男孩一直追在阿姐身后,也帮他赶走了不少欺负他的孩子。
阿姐会喜欢上霍深,是因为儿时的情谊吗?
傅朝面色缓了些,却还是沉声问:“是你将我阿姐接了出来,他们说你们要成婚,你为何还没娶她,我阿姐现在又在哪里?”
江氏插嘴道:“一个风尘女子怎么能嫁给我儿!”
傅朝横眉冷视,攥紧了匕首,念着曾经的一分邻里之情才没有动手。
霍深眼眸沉了沉,虚弱的身体撑着门侧的柱子,他低哑道:“是我不好,我没有守住她,阿茵.....阿茵原是要与我成亲,然而当晚就被裴首辅抢夺走。”
“我护不住她,我有罪。”男人潸然泪下,他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又一幅真情流露的模样,少年人没经历过官场倾轧,不可能分辨出真假。
傅朝看着软弱的男人,心中怒气集聚,放下一句狠话就抽身离开。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另一头,已经有人先一步混进了裴府。
陆三四处寻不到傅朝,就决定自己亲自去裴府一探究竟,他花了些钱与当日采买蔬菜的帮忙推车的车夫换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推着东西进了裴府。
这裴宅当真是他见过的最大气最精致的宅子了,他看花了眼,又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只好一直栽着头走。
等卸下货物,他本应该在后门离开,却偷偷潜伏进了院子里,他眼力很好,心中又有着那种莫名的第六感,往往总是能在守卫发现前躲开他们的视线。
陆三本来是打算摸进去后院,却在荷花池那见到了那抹俏影,一脸病弱的女子坐在轮椅上。
那侧颜!那神态!
这位就是他那藏起来的一百两银子啊!!!
陆三炽热的眼神让不远处的傅娇娇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转了身子还以为是裴执回来了,却发现空无一人,她正疑惑着余光瞄到假山后藏着一个人。
傅娇娇惊了,纤细的手指着那边问:“那是谁?”
秀珠一抬眸就看见那人是府外的,如此躲躲藏藏必是没安好心,她立刻召集了侍卫过来,“夫人小心,奴婢这就去处理了他。”
夏蝉也惊疑不定的站在傅娇娇面前护着人。
陆三还在得意着转瞬就被人发现了,他垮下脸来,在被赶出去前,高声喊道:“俺就是来看看外头传的被首辅打断腿囚禁在金屋里头的娘子到底有多美。”
“俺真不是刺客!”
“你瞅瞅,俺什么凶器也没带啊,俺就是好奇!真的就是好奇!”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秀珠阴沉着脸指挥侍卫,“胡言乱语!打二十大板扔出去!”
傅娇娇惊了,什么玩意?
她被裴执打断了腿,还囚禁了起来???
第37章 相见
傅娇娇百思不得其解, 外头怎么会流传出那么离谱的流言。
阿执虽然对外人冷漠寡言,但是对她一直都很细心温柔,喂药、按摩、念书解闷一天也没拉下, 这是能做出打断她的腿的事的人吗?
不可能!
傅娇娇是一点也不信,那么甜的阿执怎么可能会对她做出那种事。
“夫人, 咱们回屋里头吧?”夏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这几日外头一直有这种流言在, 府里的人都谨小慎微不敢多说半句, 生怕夫人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夏蝉一开始时也在怀疑姑娘腿断了跟首辅脱不了关系,可是现在首辅大人对姑娘很好,姑娘每日也很开心, 她之前的那点怀疑早就淡去了,甚至与首辅大人一样希望姑娘不要回忆起从前的记忆。
如果过去只能给她带来痛苦,就这样一直忘记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眼看着姑娘平静的日子就要被打破, 夏蝉也不得不提起一颗心转移傅娇娇的注意力, 她提了好些傅娇娇平日爱做的事,遇见了刚才的意外, 傅娇娇也没心思在外头钓鱼,想着小丫头跟她在外头呆着也热的慌, 就随了她的意回到正屋休息。
厨房里送来了新样式的糕点,傅娇娇捏着厨房新来的苏州厨娘做的海棠糕,尝了一小口,香甜可口, 是她喜爱的口味, 这府中只有她喜欢吃甜食,不用猜也知道是裴执特意为她请来的。
裴执很忙,但是工作完后就会尽力陪着她, 即使他不在她身边,也会安排好她周围的一切,吃的用的每一处都有男人的痕迹。
若不是真的把一个人放到心上,又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是怎么想的啊,什么打断腿囚禁起来,怎么能这样胡乱揣测我们的生活,恶意诋毁阿执.....”傅娇娇皱着眉,放下索然无味的糕点,小声的吐槽,“都有人敢闯进来看我了,外头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处理完那偷看的小贼回来的秀珠轻声附言,“夫人不要乱想,能读书识字的百姓很少,大多数人都不能明辨是非,越是奇闻异事越是喜欢听。”
夏蝉认同的点头。
“可恶,法不责众,那些人就是欺负阿执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傅娇娇算是见识到了古代平头百姓的愚昧无知,听风就是雨,随便传些绯闻就信以为真。
如果裴执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难过的。
傅娇娇放心,水盈盈的眸子抬起认真看着她们,嘱咐道:“你们不要把刚才那件事告诉阿执,我怕他多想。”
秀珠和夏蝉苦笑一声,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主子那头一定收到了消息。
府宅内闯进来一个陌生人,甚至还胆大包天的说出整个裴府都讳莫如深的事,裴执身边的贴身侍卫宋青第一时间就压着人审问了下。
陆三机灵,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无论宋青怎么问,他都是一口咬定就是来看美人的,为兄弟找姐姐的事则被他藏在心底,从他被押进审讯室的时候,下头已经快速将陆三的资料收集了过来,那里面把他去了几次教坊司,调戏过多少次女子都记录了上来。
陆三一直都有许多狐朋狗友,时不时聚在一起,最近他们调查的事一直在暗中进行,表面上并没有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这样一个人能为美色而冒险闯进裴府也算合理。
裴执看着宋青呈上来的资料,阴郁的面色可怕的令人胆颤,他捏着纸张的指骨十分用力,男人扯出一抹冷笑,凉薄道:“外界盛传本官狠辣无情即使这样也有人敢闯入府中,既然如此,那就杀鸡儆猴给他们看,打断他的腿扔出去。”
这样的货色也敢觊觎他的娘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宋青恭敬的垂首应是。
燕京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直都没有停歇过,从前裴执不屑理会,人们对他无论是敬仰还是惧怕都无所谓,只是现在早就不同以往了。
裴执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任何敢触碰伤害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传令下去,一旦在京中发现有人再提及此事立刻押进地牢,稚童无知则由长者代劳。”
这次他金屋藏娇的流言传的极快,明显背后有人操控,看来是他近些年仁慈了些,让他们忘记了他从前狠辣的手段。
被触碰到底线的男人终于发出雷霆怒火。
穿着赤红朝服的裴执垮身上马,攥紧缰绳,黑色的骏马疾行如风飞,不消一会男人就赶回了府邸。
他身上还有着难以消退的萧杀之气,心中的怒气难以平息,裴执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傅娇娇,他怕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男人站在院子内驻留了很久,一次次做深呼吸平复情绪,傅娇娇隔着支起来的木窗看到了玉兰树下的人,白玉无瑕的脸上双目合上,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却一刻不停的转着佛珠。
相处的久了傅娇娇也知道,裴执在心情烦躁沉郁的时候会捻着佛珠,不像尘世人,倒像个出家人一样,禁欲修身,克制着自己不做出过分的事。
他现在的情绪不稳,应该会很难受,理智上告诉傅娇娇她不应该打扰他,给他一个短暂的独处时间,让他冷静下来。
可感情上,傅娇娇控制不住心疼。
她抿紧了唇,趴在窗格上静静的看着,自己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一旁的猫崽崽感受到了主人的难受轻轻叫了一声,“喵~”
傅娇娇摸了下它的头,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办法,她把崽崽抱到身前与它平视,小声说:“崽崽,你去帮娘亲把爹爹叫回来好吗,待会我送你肉干吃。”
崽崽歪着头似是沉思了一会,于是傅娇娇又说了好几声肉干、爹爹,小家伙简单的大脑慢慢把这句话撸明白了,找爹爹等于有肉干。
它喵呜叫一声欢快的应了下来,甩了甩尾巴,四只爪爪稳当当的从窗口跳下来,仰着头跑到裴执的身边,用柔软的身子蹭着他的腿,细声细气的咪呜咪呜叫唤。
一声又一声,猫猫撒娇,猫猫饿饿,猫猫要肉干吃。
捻着佛珠的男人顿了下,他张开清冷的眸子,垂眸看着脚边的小东西,修长的腿动了动,念及这是娇娇的心头好才没有一脚踹开,崽崽对危险毫无所觉,仍然锲而不舍的挨挨蹭蹭。
“喵呜~”要肉干!
理直气壮,毫无犹豫!
裴执看它这副小模样气笑了,但是心底的闷燥却奇迹的开始消退,男人躬下身子,大手一捞将橘黄的一团拎起来,没再犹豫大步往正屋内走。
趴在窗格上的傅娇娇看到这一幕也舒心的笑了,她招了招手,大声喊,“阿执,不要拎着它,要抱着抱着!”
裴执挑眉,无奈的将提溜猫崽子的动作改为抱在咯吱窝,崽崽觉得这样太难受,扭动着身子挣扎了几下跳下来,飞快的往回跑,四只矫健,耳朵后压,宛如后头有凶兽在追杀他。
然后猫崽儿蹿到傅娇娇的怀里,趾高气昂的对着裴执叫骂,仿佛刚才怕他的不是它一样。
清冷淡漠的男人哂笑了下,大手用力揉捏了一下猫崽子的头,抬眸看向傅娇娇,“你刚才给他说什么了,小东西一直缠着我不放。”
“我叫他把你带回来,承诺会给他肉干吃。”傅娇娇眨了眨眼睛,掏出随身带的零食袋子,捡了一只风干的小鱼干和鸡肉干给崽崽。
然后女子温婉柔和的笑了笑道:“任务完成的不错,奖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