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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婚后,本该返回封地的景王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称病留在了京中的王府内。
朝中和宗族内暗有不少他的棋子,他好歹也是当今的皇兄,于情于理小皇帝都不该在这时候将他赶出皇城。
景王这次做足了准备,留下后就立刻启动召集人马,开启多年的布局。
裴执也与楚怀城盯上了那些突然有异动的官员,扣下不少内应。
无法立刻杀了景王,可他害他妻子碰到脑袋这笔账却能先算了,裴执一向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下来朝后就以切磋的名义将景王揍了一顿,脑袋差点给他打开瓢才停下手。
揍完后,男人充满嘲讽的用手帕擦了手,仍到地上碾了碾才抬步离开。
景王目光森然,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招人过来,阴鸷道:“去将探花郎请过来,就说本王可帮他达成所愿。”
他手中探到的消息可不是外头传的一星半点的流言,据他说知,他那妻子可是对探花郎情根深种的很。
手下拱手道是。
裴执没那个闲工夫陪景王绕圈子,直接撕破了脸皮,景王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与其他浪费时间劝服景王投降,还不如直接先下手为强。
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
裴执回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膳,听他说没用膳,傅茵立刻就吩咐了厨房再去做一份,“夫君想吃什么?”
裴执:“吃面吧,简单些就好。”
“那就做两碗臊子面,再填两盘酸辣胡瓜。”傅娇娇吩咐下人道。
“嗯?娇娇也还没吃吗,我不是说过....罢了..”裴执眉弓蹙起,想到她忘记了又重申一遍,“你以后再见我晚归就早些用膳,不用等我。”
“我吃过了,就是听见你要吃面有些馋了。”傅茵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肯定是失忆期间没注意身材,把胃给撑大了,中午用了一碗米饭竟然还觉得不够。
裴执舒展了眉,温温和和的看着她,“好,那你陪着我用膳。”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能说的让人心尖羞涩。
傅茵矜持的点点头,手指头掐了掐,抑制住内心的躁动。
她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去抱抱他帖帖他了,可是周围有下人在,她、她怎么能那么不知羞耻。
一碗臊子面下肚,傅茵又吃了些解腻的胡瓜才算满足,吃饱喝足后小姑娘浑身慵懒,像只懒洋洋的猫儿,傅茵抱着熟悉又陌生的猫崽儿,记忆没了,手中撸他的动作却没有变。
傅茵躺在贵妃椅上,被裴执搭上了一个小毛毯,她见男人转身离开,指尖不知为何就勾住了他的袖子,拉住他,大眼睛依赖的看着他问,“你去哪儿呀?”
怎么不陪陪我,我们一起睡觉呀。
“去书房处理公文...”裴执俯身亲了傅茵一口,哄她,“乖,你先睡会,为夫很快就过来....不如你现在先想想要给为夫写什么情诗?”
傅茵脸红心跳,呐呐的哦了一声。
等人走了蜷缩起来心中尖叫,啊啊啊,她变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一看就裴执就忍不住撒娇啊啊。
傅茵想东想西,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最后陷入梦乡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是梦里却一直回响着裴执让她写情书的事。
她不会写,写了好久也不满意,哭着去找裴执,最后被他摁在怀里亲。
.....!!!
啊啊啊,为什么做梦都是他。
要了命了。
傅茵醒过来,咬着手帕,想了很久铺开一张字写下了一封情书,走到书房的一侧支起来的窗格处,偷偷将信塞了进去,心里紧张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希望裴执发现,还是不希望他发现。
裴执坐的视角正巧能看到窗格处有一只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探进来,随后一封信落下后,瞬速的缩了回去。
男人眉上染笑,走过去捡起信。
拆开来一看,是一封藏头的三行情诗*。
‘我写了三行字
爱要藏在哪里才合适
你又能否一看便知。’
第48章 恢复记忆
“我....爱.....你....”裴执轻轻念了出来, 随后清清朗朗的笑了起来,笑声如玉石撞击,蹲在墙根的傅茵搓了搓有些烫的耳根。
他念出来了, 他念出来了!
女子平静无波的心湖里咕噜咕噜冒起沸水,她的神魂像鱼儿一样游荡在其中, 烫的她扑腾乱跳。
傅茵以为自己藏在墙角不会被轻易发现, 不知道俩人视角的落差, 裴执长身玉立, 站在窗口,眼睛往下一看轻易就可以将她整个人的模样盛进来。
小小的身子,缩起来像是正在种萝卜的小兔子。
怎么傻乎乎的?
裴执心中嗔笑。
他手骨微曲, 敲了敲窗台,砰砰的声音惊醒了怂怂的傅茵,她慢慢抬头看到男人后羞敛的抿唇一笑。
“夫君, 你...你公文看完了?”
“嗯。”裴执点头, 扬了扬手中的信,“信我也看了, 写的不错。”
傍晚的胭红的晚霞将傅茵半边脸都衬的红艳艳的,她指尖捏了捏衣角, 眼睫垂下,“你喜欢就好。”
这七年她写过很多封的情书,但是给霍深和给裴执完全是两种感觉,前者像是一种任务, 后者从下笔的那一刻就开始期待他的反应。
裴执会开心吗?
他当然开心, 看着这封情书他一整日工作的劳累都消退了,傅茵果然如他所料乖乖送来了情书,无论是哪一种性格的她, 都可爱的想让人捧在手心里。
他们像互相暗恋的男女在彼此小心的试探着对方。
得到的结果双方也都很满意。
傅茵心中已经承认了裴执,将他真正当做了自己的爱人,爱人之间不该隐瞒,她思虑再三还是坦白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裴执应该是很介意她在教坊司的七年,在与夏蝉的谈话中,小丫头多次提到首辅严禁她告诉傅茵从前的事。
“你是不是更喜欢失忆后那个单纯的我啊?”傅茵钻了牛角尖,她在教坊司长大,不可避免的学了不少心机和手段,比不上干干净净的傅娇娇讨喜。
裴执:“你怎么会这样想?”
“无论是失忆还是不失忆,无论你是什么性格,你都是我的娘子,我心悦你,便只是你,我喜欢的首先是你这个人,其次才是身上的优缺点,但是在我看来,你撒娇可爱,无理取闹也可爱........”
他伸手掐了掐傅茵的脸颊,她最近胃口大,脸颊圆润了不少,精致的脸显的更加稚嫩可爱了,男人的眼神宠溺,“我的娘子啊.....你该有信心一点。”
“可是我总是给你添麻烦,记忆乱糟糟的,忘记了很多对你我来说很重要的事。”傅茵声音低落。
她担心裴执会厌烦这样反复无常的她,事实上成婚后傅茵带给裴执的感动和欢愉比他前半生得到的多的多,他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厌烦呢。
“那我帮你想起来。”
这三个月每一日裴执都记得很清晰,他从她失忆的第一日开始说起,“你刚失忆那天我亲你,你很害羞,与我定下了每次亲亲都要提前打招呼的约定......不过后头我们谁都没再提过了。”
傅娇娇挠脸,好像是有些印象,上辈子的自己一心只爱学习,不爱搭理任何男性,不像她在教坊司里学会了八面玲珑,轻而易举就能讨好男人。
“晚上的时候你不想要与我同床共枕,我故意灭了灯,听到你唤我夫君才进去抱住你。”
傅娇娇眼睛睁大了些,“你!你欺负人!”
明明知道我怕黑的。
“嗯嗯,是为夫坏。”裴执笑着讨饶,继续说着俩人发生的事,“...有一日你刻了一块木牌,你说是你给父母祭拜用的,我带你去看了他们....”
【我总不能说我在拜我自己吧?】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傅茵随着他的话,眼前豁然开朗,将那日的一幕想了起来,她面上微窘,庆幸当时没刻名字,不然给自己上香这种骚操作会被裴执嘲笑一辈子的。
“....你送了我合欢花,我很开心....在行宫时,我送了你一只猫儿,你说他是我们的儿子,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崽崽.....”
傅茵模模糊糊有些画面,但是都像隔了一层白纸,捅不破,看不透。
“你总是喜欢往外面跑,遇了事就哭哭啼啼的抱着我撒娇求原谅。”裴执想起她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的模样就心尖痒痒,他温凉如玉的指尖摸了摸傅茵的眼尾,轻按一下,粗劣的指腹就擦出了些红色。
男人眉见浸着笑,“你哭起来样子也很可爱很动人,我每次在哄你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是要叫你哭的更凶一点,不过是在床榻上。”
听到男人的虎狼之词,傅茵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喉咙,眼泪是女子最有用的工具,她在教坊司的时候就常用眼泪逼迫男子让步。
大概是习惯了,就养成了一激动就容易落泪的体质。
“我从前不爱哭的。”她小声辩解了一句。
从前不哭是因为过的快乐没有烦恼,现在是个小哭包是因为经常落泪才形成的习惯,如果她开心又怎么会时时落泪,人一开始得到的太多失去的时候才会倍感痛苦。
他的女孩儿真的吃了太多苦了,裴执有时看着失忆后开朗活泼的人就会忍不住的心疼,明明是一个时常爱笑的小姑娘却硬生生的被打磨成圆滑稳重的模样。
男人抱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丝,“以后有为夫护着,保证让你每日开开心心的,不掉一滴眼泪.....”
唔,在床上的时候除外,别的时候他会心疼。
傅茵脸闷在他的胸膛内,低低笑了几声,“你是不是偷偷看了许多的话本子,怎么这么会说情话啊?”
她可不信冷心冷情的首辅大人天生嘴就这么甜。
裴执顿了下,他确实看了不少,不过是因为傅茵爱看,他也陪着一起看了,他声音淡定,“.....我所说句句属实,哪里是情话,只是你想歪了。”
他说完抬手掐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问她,“想起来了没?”
他眼珠子透亮如琉璃,含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傅茵有些心虚的挪开眼,“有些想起来了,有些只有一点点感觉。”
裴执叹了声,眼底暗了暗,“娇娇,是你逼为夫的,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什么都要不要想,等你撑不住了就念我的名字,念三声后我就会出现。”
傅茵的记忆总是将快乐和难以释怀的事分割开,正如她失忆时最先想起来的是童年一样,傅茵在心底深处怀疑着自己,她将失忆前和失忆后的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暗一明,互不碰触。
为什么同是傅茵,她却认为那是不同的。
裴执猜与她这七年的经历有关,她越是身处污秽便越是向往光明,她将光藏起来,不敢让黑暗的一面沾染上,怕玷污了过去的她。
她想不起来,追根究底还是有心结在。
不破不立,裴执需要去治愈她心底的恐惧,过去的伤痛无法抚平,那就从现在她依然惧怕的事下手。
傅茵疑惑的点头说好,然后想到了什么害羞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现在有点饿了,要不我们先用了晚膳再去?”
她最近好能吃啊,怎么就跟猪崽子一样。
裴执一向对她有求必应,这次却没答应,他沉思了下道:“劳烦夫人先饿着了,这样效果更好些。”
“啊?为什么?”
裴执没解释直接带她出了府,马车一路行驶到郊外,天边已经开始泼上墨色,极快的晕染了整片天空。
马车停下的时候月亮起来升起来了,傅茵捂着空虚的肚子有气无力的随裴执下了车,借着月色她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周围的情况,是没有人烟的郊外,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声夜莺的鸣叫。
有些毛骨悚然,她抓紧了裴执的手,声音颤了下,“夫君为何带我来这里,我....我夜里看不见东西的,不如、不如白日再来吧,这次我们都没有带灯笼。”
裴执拍了拍她的背,带她走到了目的地,指了指前面破旧的小庙说:“你幼时被拐走那次是不是就藏在这座庙里面?”
他还记得正是因为这场意外傅茵才会喜欢上霍深,裴执选这里也有着他的私心,幼时的欢喜能有多深刻,顶多只是感动罢了,他横跨着时间无法插入他们的过去,可现在他要在这里为她留下一个更深刻的记忆,让她再想起这里时,只剩下他裴执。
傅茵眼神恍惚了一下,她没想到裴执竟然凭着她几句话的描述找到了这座小庙,她沉默了很久,轻轻嗯了一声。
裴执牵着她走了进去,庙里还是如往昔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四处漏风,裴执带来的大氅给傅茵披上,捡了些树枝在地上点了一堆火。
傅茵身体僵硬的跟着她,她根本不敢抬头,因为正对着她的是一座高大的石雕佛像。
那夜下了很大的雨,这里连月光都没有,她跌跌撞撞走到这里,缩起身子躲在角落,一道亮光划过天际,四周短暂的照亮了,她这才看清头顶上掐着兰花指悲悯的看着她的巨像,傅茵又惧又怕在心中念了很久的七字禅,直到昏过去下停下。
大概是佛祖保佑让她活了下来,但是她后来看到佛像后总是有些恐惧。
用现代名词解释就是她有巨物恐惧症。
“夫君,我、我怕.....”傅茵这会是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裴执身上了,她脑袋死死的埋在他怀里。
裴执脱下来外衫放到地上,招呼傅茵坐下,他用木棍挑了一下火柴,看着燃起的火焰,温声说:“你既怕黑,夜里又不能视物离不开灯火,我担心有人利用这一点伤害你,只好出此下策带你来这里,开解你的心结。”
裴执很早就发现,傅茵对灯火的依赖并不是那么严重,即便没有灯火只要身边有人陪着,她就会更容易入睡,由此可见,相较于她身体上的不适她的心里问题更严重些。
“这是我求来的护身符,给你。”他放下东西,就起了身,摸了摸傅茵的脑袋,声音温柔,“你在这里等我一会,若是实在怕就唤我的名字,记得了吗?”
傅茵咬了咬唇点头,手中捏紧了小小的一枚护身符,视线追随着一点点离开的男人,看着他彻底消失后,心头开始溢满恐慌,她张了张嘴,又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