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日腻成了那样,两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突然一下子连来都不来了,怎么想都是吵架了。
而唐轻歌整日将自己闷在寝殿里,银翘十次进去,八次都能看见她魂不守舍地呆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中午,在眼睁睁看着唐轻歌把银箸拿反了,就要夹菜时,银翘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和阿骥公子是吵架了吗?”
殿内只有主仆二人时,银翘还是习惯性地用这个称呼。
闻言,唐轻歌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面前满桌的佳肴上,这几日她无论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尝不到滋味。
她放下银箸,思索片刻,有些怔然地摇摇头,嘴角的笑容莫名透着苦涩,“不是。”
比吵架更坏,也不算是冷战。只是他们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下来。
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两个人的感情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让步的。
这几日下来,唐轻歌也算想明白了些。
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纵容了她那么多次,为他退步了那么多。她也该主动地鼓起勇气,朝他迈近一步,哪怕她告诉他真相之后,他会选择远离她,还是如何,她都认了。
至少这一次,她没有欺骗他,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银翘站在一旁,也不知唐轻歌此刻都在想些什么,就看见她眼底的火焰愈燃愈烈,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勃勃。
“银翘,带我去厨房。”
让银翘重新梳妆绾发之后,唐轻歌就直奔宫殿不远处的,专门配给她的小厨房。
到了厨房,唐轻歌犹豫着要给燕骥做些什么吃的好。思来想去,太难的她不会,只好亲手下了一碗阳春面。
她还记得,那日燕骥恢复记忆回来找她时,被大雨淋了一整晚。
还有那天半夜,怜生送进来的面,也是他做的。
吃第一口时唐轻歌就已经尝出来了,可那时候她还跟他赌着气,便权当不知道。
如今她也亲手给他做一碗面,也算是迟到的补偿吧。
让太监打听出燕骥此刻的位置,唐轻歌便带着那碗略显朴素的面条直奔御书房。
一路穿过御花园,御书房便越来越近了。
唐轻歌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就差一个转弯时,她的脚步忽然生生顿住。
此时,御书房的门刚好打开,一个戴着面纱,身形纤细婀娜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哪怕她戴着面纱,唐轻歌也一眼认了出来。
那晚进了燕骥房间的女人,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希望和她在燕国再见。
与上次华丽的衣着不同,今日一见,沈姝的妆容服饰已然比从前素净了许多。曾经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如今的她,只是一个被用过的棋子,太子燕殷夺嫡惨败后,燕骥没有杀她灭口,而是让她自行出宫度过后半生。
在她的身后,另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也跟着走出来。
也许是因为唐轻歌投过来的视线太过炽热,沈姝也一眼就望见了她。
两人遥遥对视着,此刻在这里看见唐轻歌,沈姝却不意外。她自然知道,前几日两国险些开战,帝王亲率出征,就是为了救这个女人。
到底是怎样地爱她,才能让燕骥那样冷血狠绝的人不惜堵上一整个燕国,只为夺回她。
沈姝既嫉妒,也羡慕。
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又是为数不多知道燕骥是如何伪造遗诏的人,不被赐死已是他最大的慈悲,她亦不奢求后位嫔位,只想留在宫中,哪怕是做一个普通的宫女侍婢,只要能待在燕骥身边,她都愿意。
今日入宫,她试图用所有曾经立下的功劳,只为换来一个留下的机会。
可是,即使是这样卑微又不值一提的请求,亦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哪怕沈姝刚刚在御书房内哭得梨花带雨,他也不曾动摇半分。
此刻在殿外看见唐轻歌,沈姝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
心底的羡慕,嫉妒,不甘,此刻尽数涌上心头,可她也听宫人们说,陛下已一连几日未曾去过皇后寝殿。
不管怎样深的感情,总会生出裂痕,更遑论她身后的这个男人,未来也会是天下的主人。就算她沈姝没有资格站在他的旁边,时日越久,他的身边也总会出现别的女人。
难道万人之上的帝王,还会为了一个人而空置整个后宫吗?沈姝简直闻所未闻。
而此刻,她也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这会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和他离得这样近。今日之后,她便永远只能仰视。
面纱之下,沈姝远远望着唐轻歌,浅浅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坚定地转过身,紧紧地拥住了身后的男人。
唐轻歌站在那里,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自然看见了沈姝露出的那抹挑衅又决绝的笑。
明明知道她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唐轻歌的呼吸却也在那一瞬间停住了,视线紧紧凝固在那里。
夕阳下,交叠的两抹身影,那样刺眼,刺得她眼眶发疼。
她知道,燕骥也看见她了。
狗血又滥俗的桥段正在她的面前上演,按照电视剧的套路,男女主角冷战吵架时,其中一方会故意和别人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想要知道对方究竟在不在意自己。极为幼稚,可又总是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唐轻歌忽然有些慌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起,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燕骥,不许这样。她在心里说。
如果你真的去抱她了,那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第58章 失踪 脑中无数的胡思乱想不过……
脑中无数的胡思乱想不过发生在短短一瞬, 而就在下一秒,唐轻歌看见,男人飞快地反应过来, 狠狠地推开了沈姝。
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彻底落了回去。
他的力道很大, 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沈姝被推的一个踉跄, 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燕骥垂眸看着沈姝,漆眸一片森寒, 压抑着熊熊怒火。余光里, 那道身影还在。
他深吸口气,将那股想要当场杀人的冲动生生压了回去, 才冷冷启唇道:“今日过后, 再不准你踏入宫中半步。”
“若有违抗,杀无赦, 不必来禀告朕。”
说罢,他便拂袖朝便殿走去,冷声吩咐:“来人, 朕要更衣。”
身旁的太监忙不迭跟上去。
这一句更衣已经彻底将沈姝所有的痴恋和幻想全部击碎, 也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燕骥还是那个燕骥。
只不过那多出的偏爱和温情,只给了一个人罢了。
直至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沈姝终于缓慢地站起身。
绝望之后,便只剩下麻木与释然。
她一步步朝唐轻歌走过去,目光平静,却透出一股颓然,再也没有刚刚的挑衅和得意。
“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沈姝问。
唐轻歌看着她,没有说话。
看着她不掩防备的神色, 沈姝不在意地笑笑,“是关于陛下的。”
唐轻歌凝眉不语,静待她的下文。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燕国吗?”
看出唐轻歌当真不知情,沈姝哑然一笑,“是陛下,不顾朝中大臣的阻拦,执意出兵宣国。燕国局势如此不稳,国力亦大不如前,若是两国当真开战,输赢尚未可知。可若是燕国一旦举国倾覆,史书上留下的,就会是陛下的千古骂名。”
“陛下本就不受百姓拥戴,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若不是陛下缜密布局,以赈灾粮草威胁宣帝,”
“他为了你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惜赌上整个燕国,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沈姝的字字句句如惊雷一般在唐轻歌的耳畔炸开,让她再也无法听见四周的任何声响。
自从她清醒过来之后,也曾问过宫殿里侍奉的宫女太监那日发生的事,所有人都闭口不言,燕骥亦是一字不提。
她知道宣钰开出交换她的筹码很大,可却始终不知道真相。
原来,为了接她回家,他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一个字。
他表露出的爱意,永远只有海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复杂汹涌的情绪在一瞬间将唐轻歌吞噬,如同置身混沌的深海,她茫然而无措,看不清四周,也让她无法思考。
看着唐轻歌久久无法回神,沈姝朝她走近一步,在她耳畔低语道:“你知道,我刚刚在御书房外,还听见了什么吗?”
“陛下,在立遗诏啊。”
回想起刚刚不小心听见的一切,沈姝的眼眶竟也不知不觉间红了。
男人剧烈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仿佛都快要将五脏六腑咳了出来。
他说,卫兆,若是朕出了事,你一定要护她平安离开。
秘密训练的兵马,隐藏多年的暗线,哪怕最后不剩一兵一卒,也要保她后半生性命无虞。
该是爱到了何种地步,连交代后事时,半个字都不曾提到过自己,全部都是跟她有关。
沈姝静了瞬,缓缓笑了。
“唐轻歌,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希望,你能配得上他的爱。”
-
偏殿内,燕骥换下刚刚被沈姝碰过的那身衣裳,心底的郁气总算散了些。
他也没有料到沈姝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哪怕是在第一时间推开了她,却也被唐轻歌都看到了。
这几日,他一直没有白日里主动去看过她,是因为他想等。
想等着她彻底对他卸下心防,亲口告诉他一切。
只有这样,他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抚,才不会整日活在患得患失里,害怕着哪一天,她就会离他而去。
唯有这一次,他不能轻易对她让步。
可唐轻歌不知道的是,这几日夜里,她熟睡之时,他都会悄无声息地过去看她,每次却也只是在榻边站着,看几眼便离开,不发出任何声响。
堂堂帝王,竟也沦落到了这般地步,每晚都和做贼一样。
燕骥抬手揉了揉眉心,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见她,一个小太监便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陛下,这是轻歌小姐身边的宫女送进来的。”
燕骥皱了皱眉,“她人呢?”
小太监踌躇了下,答道:“轻歌小姐刚刚已经离开了。”
刚刚在殿外,小太监就看见沈姝和唐轻歌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随后就是那个叫银翘的小丫头把食盒给了他,等他再抬头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燕骥抬手打开食盒,里面摆着一碗卖相一般的面,一看便知不可能是出自御厨之手。
许是因为外面温度太低,面在这短短一会也冷了下来,有些坨了。
小太监看了一眼,试探道:“陛下,这面已经凉了,您看要不要.....”
话没说完,燕骥已经拿起了一旁的银箸。
见状,小太监直接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凉了的面条味道并不好,可燕骥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碗底还卧着一个形状十分奇怪的鸡蛋,倒像个桃子。
还没等燕骥看出什么所以然,又有人匆匆进来禀告,有大臣求见。
想去见她的心思只好再度被压下来,燕骥收敛起思绪,刚刚眉眼间不经意露出的柔情被尽数藏起,恢复了平日的冷漠肃然。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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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暮色苍茫。
殿门大开,待几个大臣成群结队地从御书房走出后,守在门口的卫兆快步走进去,神色凝重地对着龙桌后的人道:“陛下,轻歌小姐不见了。”
燕骥手中的动作一僵,冷戾的视线猛地射过去,“怎么回事?”
迎着极强的压迫感,卫兆硬着头皮,面不改色答道:“下午轻歌小姐从御书房离开后,刻意支开了殿内的宫人,等到发现时,人已经不见了快一个时辰。属下已经命人去找了,宫中戒备森严,她绝不可能逃出皇宫。”
奏折被猛地挥掷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声巨响,令人心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昭示着他此刻极力隐藏的慌乱,眸中一片暗色,压抑着浓重的戾气和疯狂。
“哪怕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也得把人给朕找到。”
第59章 心迹 夜幕低垂,如墨般浓稠的夜空……
夜幕低垂, 如墨般浓稠的夜空中,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一层层地覆盖在宫道上, 洁白无垠, 还印着无数凌乱无序的脚印。
本该是宁静的夜晚, 深宫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重压抑的氛围。
宫中侍卫全部出动, 一遍遍地搜查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几乎快翻了个底朝天, 也没有看见唐轻歌的身影。
“陛下,宫门已经封锁了, 侍卫也在宫中四处搜索, 还是没有找到。”
卫兆也觉得奇怪,好端端一个大活人, 还能在这宫里凭空消失不成。
闻言,燕骥的脸色越来越沉,他重重阖上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 卫兆听见他问:“冷宫找了吗?”
卫兆一愣, 犹豫着答道:“陛下曾经有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足太后生前住过的宫殿, 所以......”
话还没说完,燕骥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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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那道宫门时,只有燕骥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在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一颗被恐惧缠绕收紧的心在此刻终于得以喘息。
一片银装素裹间,小小的白色一团, 近乎和周遭的雪景融合,她跪了有一会儿了,落在披风上的雪花积攒成了薄薄一层,晶莹透明,将她衬得像是一个冰雕玉琢的雪人。
唐轻歌的鼻尖通红一片,连素来潋滟的红唇也被冻得发青。
身后传来脚步声,无数的火把在雪地上倒映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燕骥站在那,眉目间的神色如同淬了寒冰,似乎比落下的雪还要冷。
“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无疑是盛怒中的状态。
唐轻歌垂下眼,遮住眼底泛起的泪光,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