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想要起身,奈何双腿跪了太久,有些冻得麻木了,站起来的一瞬便重心不稳,就要一头朝雪地里栽去。
燕骥猛地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接住她,然后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往外走。
人落入怀里的一瞬,紧悬的心才算彻底落回平地。只不过,这是第一次,她身上的温度比他还要低,冰得让他心颤,只能从他的怀抱中汲取一点点温度。
唐轻歌目光复杂地凝望着他,视线从他冷硬分明的线条,落到近乎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终于,她轻声开口唤他:“燕骥。”
他没有理她。
唐轻歌顿了顿,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是一个很自私胆小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在这里活下去,我费劲了心思,甚至不惜去欺骗你的感情。”
“从前我一直都觉得,我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哑然一笑,“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呢。连我自己都找不出一个优点。而且,我之前还那样骗过你,让你因为我受了那么多的伤。我为你做过的事,十次有八次都是利用。”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我知道,这些母妃都能看得见。我想跟她道歉。”
“我想问她,可不可以原谅我。可不可以同意,把你交给我。”
这是唐轻歌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些话。比最开始她对他说过的那些情话,听着还要更加真挚动人,更让他心弦一颤。
燕骥一时竟忘了反应,只听见胸口越来越剧烈而快速的心跳声,几乎快要冲出胸膛。
雪花从空中簌簌落下,落在他的眼睫上,冰凉凉的,也让他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这并不是梦,而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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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燕骥脚步飞快地抱着唐轻歌回了自己的寝殿。
太医一直在殿内候着,待确保唐轻歌只是有些冻着了,腿部和膝盖并无大碍后,他便直接抱着她进了殿后的浴池。
浴池建了两个,其中一个是温泉水,四季温暖如春。
另一个是燕骥每日都需要泡的药浴。余毒根除之后,他的身体一直亏损严重,情绪波动时还会常常呕血,幸好他还年轻,尚有时间慢慢调理。
唐轻歌那边有宫女侍候着,燕骥便转身去了药浴池中。
泡了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燕骥的额间已经开始隐隐沁出汗珠。
他阖着眼靠在浴池边,脑中回荡的全部都是刚刚她说的话,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
精瘦结实的胸膛起伏着,浴水也跟着荡起圈圈波纹,热气氤氲,紧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看的人热血喷张。
唐轻歌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赤着脚朝他走过去,声音很轻,直到走到他身边时,燕骥才闻见一抹熟悉的幽香,猛地睁开眼。
唐轻歌刚刚沐浴过,脸上没有一点脂粉,精致的眉眼不加修饰,显出一股平日不多见的清丽动人,红唇也恢复了往常的粉嫩娇艳。
她赤着脚,穿着一身轻薄的红色纱衣,领口是透明的纱,露出锁骨处大片白皙的肌肤来,纤细的腰肢被纱衣勾勒出来,似乎只有瓷口般粗细。乌发微湿,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发雪肤,明艳动人,剪水秋瞳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缓缓滑落至他上半身裸/露出来的肌肤。
她的目光太过直接,明晃晃的,不掩任何心思,全然没有女儿家看见男人身体之后的羞怯。
燕骥向来沉稳的黑眸中难得出现一丝慌乱,脑中忽然想起了上次夜里,她脱了衣裳主动来吻他的画面。
思绪游离间,她又凑近了些,蹲在池子边上,盯着深褐色的池水,青丝从肩头垂落,不偏不倚地剐蹭到他的紧实宽厚的背上。
燕骥浑身一僵,就要起身去拿一旁搭着的棉巾,可才刚动了一下,他的动作又僵在那。
他身上什么都没穿,若是起身去够,暴露在她眼前的就会更多。
一时间,燕骥竟然被困在了这座小小的浴池中,进退两难。
他揉了揉眉心,努力压制着腹部下面升起的燥热感,视线刻意避开她道:“你先出去。”
唐轻歌摇摇头,模样很是乖巧,“不要。”
燕骥沉默了。
唐轻歌眉眼弯起,声音轻软,“我有话要跟你说。”
“出去再说。”
唐轻歌权当没听见他的话,垂眸估量了一下浴池的深度,坐下来,先是伸出小腿试探了下,下一刻,整个人都进到了池水中。
水波一圈圈荡起,身上轻薄的纱衣被池水沾湿,紧紧包裹住身体,显出凹凸有致的曲线来。
刚在水中试探着迈出一步,脚下便一个打滑,跌到了燕骥身上。
修长有力的手臂牢牢托住她纤细的腰肢,借着他的力,唐轻歌索性直接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掌心传来过分柔软细腻的触感让燕骥浑身的肌肉在这一瞬间绷紧,坚硬如铁,又像是在他的身上点燃了一把大火,五脏六腑都跟着烧了起来。
水雾氤氲,腾腾热气升起,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感受到身后抵着她的一处越来越烫,唐轻歌轻轻勾起唇,伸出手覆上的腰间男人正要收回的大掌,不让他离开。
“燕骥,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吗?”
她的声线轻柔动听,夹裹着徐徐热气,妩媚惑人。
“想知道,就别躲。”
第60章 大结局 她的意思,燕骥不是不……
她的意思, 燕骥不是不明白。他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每一寸和她相贴的皮肤仿佛都像燃起了烈火,一寸一寸灼烧着他的心。
她每吐出一个字, 都会让燕骥紧绷的理智逐渐濒临分崩瓦解。
他的嗓音哑了, 仍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你若不想说, 我不会逼你。”
“我想。”她笃定道。
温热的香气喷在他的耳畔,引起一阵酥麻战栗。
唐轻歌笑了下, 如专门吸□□气的妖精一般, 红唇张合,诱人采撷。
“但是在告诉你之前, 我们先做些别的事。”
燕骥的背脊绷得僵直, 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 才哑声道:“我们还未成亲。”
她眨了眨眼,澄澈的杏眸里倒映出他艰难隐忍的模样,“你不想娶我吗?”
他想也没想道:“想。”
她浅浅地扬起唇, 徐徐善诱地继续问:“那你会只娶我一个吗?”
哪怕知道此刻男人的承诺最是听不得, 唐轻歌还是想听。
他斩钉截铁地答:“会。”
这一点, 燕骥从未怀疑过。
从前是她,以后也只会有她。
唐轻歌的眼睛亮亮的, 继续道:“那既然我们早晚会成亲,早些或是晚些,都是一样的。”
她的唇轻轻覆上他的唇角,不轻不重地啃咬了下,声线娇软蛊惑。
“不是吗?夫君。”
这声夫君,让燕骥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原本的顾虑在此刻全部消失。
他只会娶她一人, 她也只能嫁给他。
欲望的野兽挣脱牢笼,燕骥终于不再隐忍克制,抱着她从浴池中站起身,一把扯过旁边的棉巾。
这一刻,他们只属于彼此。
空寂的灵魂以另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方式被填满,过往的疮痍与伤痛在此刻的无言的欢愉中,仿佛已经无迹可寻。
窗外,大雪纷飞。
屋内,银丝炭静静燃着,一片温暖如春,流动的气息里涌动着缠绵和情/欲的味道。
宽敞的龙床上,明黄色的罗帐微微晃动,两道交叠的身影若隐若现,浅浅的娇吟声从里面溢出。
他附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唤她宝贝。
语气极致温柔,力道却丝毫不减。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唐轻歌的眼梢哭得通红,再也招架不住,好不可怜地窝在他怀里,连抬手打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声地抗议。
燕骥低垂下头,眉眼里的冷冽褪去,此刻尽是餍足。
他轻轻亲吻着她的发顶,低声哄道:“下次我克制一点,别生气了,嗯?”
唐轻歌偏过头,雪腮气呼呼地鼓起,“没有下次了!”
见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气话,燕骥低笑出声,只好转而道:“不是要跟我说什么吗?说吧,我听着。”
终于到了这一刻,唐轻歌坐直了身子,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哪怕再紧张,她也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慢慢地将一切娓娓道来,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给他,哪怕这一切听起来还是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说到最后,她紧张又担心地望向他,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什么来。
可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她什么都看不出,心底越来越慌乱。
“燕骥,你相信吗?”
察觉到她紧张到有些发抖的手,燕骥反手紧紧握住,声音平缓而坚定。
“信。”
哪怕一切听起来多么天方夜谭,你说的,我都信。
唐轻歌怔了下,又问:“那你会不会....”不愿娶我了?
他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打断道:“不会。”
唐轻歌顿住,又听见他沉声问:“你会在以后的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吗?”
唐轻歌愣了下,缓慢地摇了摇头,喃喃道:“应该不可能回得去了。”
燕骥深深地望着她,目光缱绻而温柔。
“好。”他说。
无论你从哪里来,是谁,只要今后能够永远留在我的身边,那便足够了。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她的秘密,而是她是否愿意交付她的真心。
既然答案他已经得到了,其他的,也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唐轻歌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被他如此冷静而坦然地接受,同时她也发现,她真的低估了他对她的爱。
因为爱,他愿意包容她的一切。
因为爱,她也终于有了鼓起勇气坦白的底气。
他忽地开口问:“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唐轻歌没多反应,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欺身压下来,黑眸定定地望着她,“说完了,那就继续。”
唐轻歌的杏眸倏地睁大,还没等反应,呼吸再度被掠夺。
意识恍惚间,唐轻歌听见他在耳畔呢喃低语。
“轻歌,嫁给我。”
良宵苦短,一夜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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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宜嫁娶。
成婚这日,唐轻歌见到了许多人。
孔明槐,楚郦,怜生,都是燕骥派人接过来的。
不久前,铺子的事务唐轻歌就已经通过书信全部转到了楚郦手中,但她还是会时不时地画几个新的娃娃样式,再让侍卫送信到宜州。铺子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楚郦这番来除了恭贺唐轻歌大婚,也是为了让她放下心来,好好留在燕国做皇后。
怜生比起上次她离开时,个头也蹿了不少。兴许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长得都特别快,眉宇间也多了几分男人的稳重来,信誓旦旦地跟唐轻歌保证,一定会像个男子汉一样,照顾好楚郦和铺子。
而孔明槐呢,也就快要成亲了。唐轻歌晨时梳妆打扮时,就一直听着孔明槐是如何如何嫌弃她未来的那个夫婿。身板太瘦,比不上边疆男儿的英勇,瞧着连弓都拿不稳。
虽是父母指婚,她表面上也嫌弃的很,可唐轻歌还是从她的话里话里品出了些小女儿心思,想必对这个夫君心底也是喜欢的,否则哪怕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是断不可能应下这门婚事的。如此一来,唐轻歌也算放下了心。
除此之外,唐轻歌还见到了陈子昂。
西南赈灾局势已经大为好转,陈子昂是在回京的路上得知婚讯的。此番亲赴灾区,他人也清瘦了不少,眉眼间却仍旧是清正温雅之姿,翩翩如玉,望着她的目光也一如从前般的和煦温柔。
他携着两份贺礼前来,其中一份是宣钰托他送来的。
“陛下托我转达,这份贺礼是他代宣国子民赠的。还有,日后若是两国开战,他亦不会心慈手软。”
说完这些,陈子昂抬眸望向她,唇边挂着温柔的笑,声音清朗而真挚。
“轻歌,祝你新婚快乐。”
若说不遗憾,那必定是假的。
他心存遗憾,她却觅得良人,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闻言,唐轻歌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却仍然挽起一抹明媚的笑,柔声道:“多谢子昂。”
唐轻歌语气关怀,又道:“子昂日后要多多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陈子昂微笑着点头,“我知晓了。”
顿了顿,他又开玩笑似的道:“若是燕帝待你不如从前了,你便回宜州来。到时我就去同陛下说,辞官回去,专职做你的账房先生。”
唐轻歌压下眼底的湿意,笑靥如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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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婚之礼远比唐轻歌想象的还要繁琐得多。一直到一切结束,回到寝殿时,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得规规矩矩地坐在榻上等着燕骥掀盖头。
幸好,没多一会儿,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盖头被掀起的一刹那,唐轻歌的心尖颤了颤。
喜烛的柔光笼罩之下,他的眉目显得更加深邃俊朗,素来冷冽的面庞被光线晕染得分外柔和,谪仙之姿,亦不为过。
他一身红袍,是从未穿过的鲜艳颜色,却丝毫不显违和。
恰恰相反的,火红的喜服正好与他眼尾妖冶的红痣交相辉映,艳丽异常。
待按照规矩行完所有的礼节,宫人端进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是燕骥吩咐的。
早知她这时会饿,燕骥便早早让宫人准备了。
将银箸递给她后,他便开始着手帮她卸去头上繁琐又沉重的凤钗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