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我的夫君——芳客
时间:2021-04-09 09:56:23

  她叹了口气,替人系好披风的带子,只好道:“那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
  府上一切如常,萱花指使着几个小厮将随行的东西搬下来,莺草在旁边搭把手,不住追问着她们在朔方遇到的各种奇遇。
  当听到那倭刹人只有那么丁点高时,莺草捂着嘴很不敢相信道:“真有这么矮的人?果然是得出去一趟才能涨见识,早知道奴婢也跟你们一道去了,也好过天天闷在这府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周蔻却笑道:“真叫你去,一路上又是流匪又是兵变的,吃不饱穿不暖,日夜颠簸,这个苦你也愿意受?我们倒羡慕你,一个人在这府上,清闲自在,吃饱穿暖,不必受苦。”
  莺草讪讪着说也是。
  她们守着暮色倾临,一桌佳肴,周蔻特地点了好几个高宥爱吃的菜,等着人回来,可是等啊等,却等来了一个面生的小内监匆匆上府。
  那小内监神色慌张道:“皇妃不好了!陛下发了好大的怒气,让四殿下罚跪在养心殿前的月台上,皇后娘娘差奴才给皇妃报个信,皇妃这就快跟奴才进宫吧!”
  “什么!”周蔻扶着腰肢霍然起身,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快,快进宫!”
  小内监跟着人身后道:“软轿已经备好了,皇后娘娘说皇妃是有身子的,让皇妃去劝劝陛下,好歹看在您肚子里的小皇孙面上,陛下不会太过迁怒于四殿下。”
  周蔻一时慌了神,不疑有他,带着莺草随人上了软轿,径自往皇宫去了。
  轿子并不安稳,一路上时有颠倒,幸亏莺草在一旁扶着,周蔻才堪堪坐稳了。
  掀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宫道两旁各点了四角风灯,微黄的灯光,照不亮那一条长长的甬道川纹,轿子拐了个弯,越走越深。
  这并不像是去养心殿的路,周蔻前后来了几趟皇宫,知道养心殿和皇后的凤仪宫中间隔了不过一条广袤的天街。
  周蔻捏紧了手背上的一块软肉,隔着轿帘,她问道:“皇后娘娘为何没派德荣公公,而是叫公公来传话?”
  小内监轻笑道:“这么乱了,大监还有旁的事,哪里腾的出手,皇妃坐稳了,这天黑路滑,您还有着身子,当心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是,她还有身子...周蔻抚了抚隆起来的小腹,她不能那么冲动。
  轿子终于停了,却不是养心殿,而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宫苑,原先传话的小内监也不见了踪影,只几个宫娥半推半搡的把周蔻推了进去。
  内殿上座,一个女子坐拥着宝座,怀中卧着一只硕大的黑狸。
  几簇光影闪烁下,那狸猫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蔻,叫人心里发毛,周蔻勉强定了定心神,正要开口说话,狸猫突然从上座蹿了下来,直往她怀里扑。
  周蔻吓得一机灵,尖叫一声往旁边躲,差点没站稳脚跟,幸好及时扶住了地心的香炉。
  袅袅云烟中,女子从座上起身,及膝的羊绒毯滑落在地,她也只是轻轻踩了过去,周蔻这才看清楚她的脸,眉宇浓郁,高鼻朱唇,不是多么倾国倾城的容颜,顶多中上之姿,若非说一个好来,那就是她那一双碧澄澄的眼,同那狸猫一模一样。
  她将黑狸捉回来,操着不太流利的大爻话,慢腾腾道:“惊着四皇妃了,真是抱歉。”
  可惜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致歉的神色,那眼挑剔着看她,周蔻也总算知道她是谁了。
  “芸妃娘娘,您若要召臣妾,请人通传便是了,何故绕这么一大圈,借着皇后娘娘的名头,把臣妾诓骗到这儿来呢?岂非是不知假冒中宫懿旨,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芸妃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黑狸的皮毛,笑道:“怕皇妃不肯来。”她重新回到座上,“四皇妃比我想象的要漂亮,也很聪明,我喜欢聪明人,这些唬人的话皇妃就不用再说了,你们大爻皇帝,可是舍不得杀我的。”
  她的眼尾微微上扬,幽暗的内殿中,那双碧眼似乎在跳动着某种不知名的火焰,诡谲云涌,“我想请皇妃,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第58章 萨面兹
  软轿从内宫送出来时, 在景运门前和高宥碰了个正着。
  莺草喊了一嗓子‘殿下’,高宥才堪堪转身,“你怎么在这儿?”他又看了看那软轿, 突然变了脸色, 直冲进去, 将抬轿的小黄门吓得一哆嗦, 差点没抬稳。
  好在里头的人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微微阖着眼小憩, 面色恬然, 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一颗心这才重新放回肚子里。
  周蔻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讶然道:“殿下?”
  高宥上了轿子, 狭小的空间里, 他将人搂住,切切问道:“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瞧着你们似乎是从内宫出来的,是母后又召你了?”
  周蔻说不是,“是芸妃, 她借着皇后娘娘的名头, 说你被陛下罚跪, 将我诓了进来。”她抓住了人的臂膀,“你没事吧?”
  “我没事。”高宥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拔高了声线,“芸妃?那女人来历古怪,她和你说什么了。”
  周蔻笑道:“也没说什么,左不过就是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罢了。倒是你,和陛下真没起冲突吗?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他到底是皇帝,受万人敬仰的。”
  不知为何,高宥见她的笑都是飘忽在脸上的,心里没底,但细看之下却又瞧不出什么,只好道:“左不过就是争辩几句,不过瞧着陛下的脸色不大好。”
  继而喟叹一声,“年岁大了,各种病灾都来了,他虽做过不少糊涂事,但这么多年励精图治,确是个勤勉的皇帝,如今他自认为没了波罗这个大隐患,这么一松懈下来,倒有点贪图享乐了,总归是和之前有了许多不同。”
  周蔻啊了一声,“你没把朔方的事情和他说啊。”
  高宥弯了弯唇角,笑意含糊不清,“说了又如何,派人和他们对峙?这种摆在明面上的,都是半真半假的,要紧一桩心里知道就成,我瞧着皇帝现在倒是更愿意掩耳盗铃,这个时候凑上前去,只是自讨没趣。”
  他总是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盘算着,纵横谋划,寻常人根本近不得他的身,更窥不明他的心意。
  周蔻软软地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
  高宥回京,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就连朔方的平定也只是在朝堂上一笔带过,除了从前的旧友会上门拜访,其余人都紧赶着登上恪王的府门。
  曾经那个不起眼的平庸王爷,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准太子人选,就连恪王妃女儿的生辰,也是大肆操办,遍请了京城勋贵。
  帖子递到高宥手中时,人看也没看,就做了压砚台的垫子。
  元易上门来吃茶时,颇为幸灾乐祸道:“恪王妃被太后叫进宫里,好一番训斥,眼下怕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高宥悬腕提笔,对着帖子临摹,头也不抬道:“芸妃是波罗送进来的,岐山王因她被遣送回了封地,太后没了指望,气只能撒在恪王府头上了。”
  “可不是嘛。”元易啧了一声,“不过也怪恪王妃自己,竟在女儿的生辰宴上大放厥词,说什么请封公主的话,恪王还没当上太子呢,就开始给自己女儿惦记上公主的头衔了。”
  高宥笑了笑,“隐忍多年,一朝得势,自然会得意忘形。”收了笔,抖开新墨,“来,瞧瞧我这字写得不好不好。”
  白宣上赫然写着‘燕歌未断塞鸿飞’。
  元易深深看他一眼,评道:“杀气磅礴,直取山河。”
  高宥但笑不语。
  说话间莺草匆匆进来,也顾不得通传,神情焦急道:“殿下,不好了!皇妃才吃了东西就吐了出来,如今上吐下泻的,郎中也看不出个究竟,只说是脾胃虚寒。”
  高宥闻言,扔了手上的纸,急忙赶了过去。
  因是女眷后院,总归有些不方便,元易就坐在院内等,他闲来无事,慢慢踱步,到了廊后,看到了倒在土里的香灰。
  原也只是扫过一眼,但那香灰中有小半截未燃尽的香饵,引起了他的注意。
  高宥将人安置住,取了贴身的牙牌叫人去宫中请太医。
  很快,太医匆忙赶来,一番望闻问切后,仍是看不出什么好歹。
  “皇妃这症状,像是害喜,但按理说五个月的身孕了,也稳固住了,不会再这样,微臣可否查一查皇妃近来的饮食?”
  高宥摆了摆手,让人将周蔻这两日用过的吃食拿了过来,太医一一验过后,喃喃道:“倒并没有什么不妥...或许只是有着身孕,胃口不济?”
  可惜高宥听不得这种‘或许’‘可能’的话,他拧眉道:“还请大人务必要查出个根源来才好。”
  “殿下。”
  元易从门前进来,拱了拱手对太医道:“饮食既查不出什么,那劳烦大人查查这个吧。”
  他摊开手,掌心是半截殷红的香饵。
  太医碾碎一点沫子,细嗅了嗅,良久方道:“这香有些古怪,仿佛不是中原的香料。”
  元易慢慢道:“确实不是中原的东西,我游历北境时,曾在一个波罗商人手中见过这种香料,这香名叫萨面兹,用大爻话说就是惑人心智,这香极罕见,听闻是波罗神秘的香女研制的,能流进市面上的多半都是掺着水分,但即便如此,只需一点,也足够叫人神智颠倒了。”
  高宥亦是闻了闻,“这东西,是从哪儿发现的?”
  元易皱了皱眉,望向地心的那座博山香炉,“是我在廊下倒掉的香灰中发现的。”
  高宥随即变了脸色将那香炉盖子打开,一盏茶水熄灭了火,用银夹子翻找着,最后从那只染了一半的香料中,发现了同样的香饵。
  有人都将手伸到他的府上去了,高宥阴沉着脸,唤来萱花和莺草。
  “皇妃的贴身物什,一向是你们亲自负责照料的,这香饵,是怎么混进来的?”
  萱花上前看了看那‘萨面兹’,有些惶然道:“自打皇妃有孕,寻常香料就都收了不用了,燃的香都是经过查验,对腹中胎儿无害的,这个香饵是皇妃上回从皇宫回来后给到奴婢,说叫奴婢掺在每日所焚的香料中,因是皇妃亲自给的,奴婢便不曾过问。”
  原以为是有人暗害,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香饵竟是周蔻自己放进去的。
  再联想到这几日周蔻的异样,他心中那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也终于找到了。
  难怪她总是打不起精神,昏昏沉沉的,恐怕是去芸妃宫里的时候,就已经被芸妃用萨面兹所控制,若不是今日元易恰巧在此,谁也想不到问题居然出现在这香料之中,只会以为是害喜的症状。
  高宥问道:“这香有没有毒?对人的身体是否有害处。”
  元易沉吟片刻道:“毒倒是没有,就是长此以往下去,会神智昏聩,幸而皇妃焚香时日不多,又有身子,所以才会百般不适。”
  莺草在一旁喃喃道:“不对啊,这香若是有异,奴婢和萱花姐姐日日在皇妃跟前伺候,我们怎么一点事情也没有?”
  元易道:“这香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得需专门经过训练的香女以饵诱之,还要日日焚香,不然就会断了效果。”
  话音刚落,他想到了什么,与高宥相视一眼。
  *
  养心殿的角门无声无息拖出去一个小宫人,经手的内监将她往泔水桶里一塞,拿巾子撒了撒手,看着车辙朝着宫门外驶去。
  下面刚进来的吓坏了,结结巴巴道:“这就完事了?”
  内监啧了一声,往里边走边道:“如今谁不知道,芸妃娘娘可是陛下的心头珍宝,莫说一个当差不仔细的侍香宫人,就是皇后娘娘见到了,都得忌惮三分。”
  正说着话,廊下绕出来一个人,碧色的眼凝视着他,“都处置好了?”
  那内监慌忙低下头去,他不敢看那眼,觉得邪乎的很,“娘娘尽管放心,一个不起眼的宫人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这宫里头那么多人,少了谁都掀不起风浪来。”
  芸妃满意点了点头,褪下腕上的玉镯,“赏你的,陛下正在歇午觉,不愿让人打扰,我进去服侍着就成了,别再让什么猫儿狗儿的进来了。”
  内监诺诺称是,芸妃转头回到了内殿。
  她捻起两颗香饵投进炉中,望了一眼洒金龙纹帐后的人,勾唇一笑。
 
 
第59章 偷天换日
  停了几日香后, 周蔻果然渐渐好转起来,只是时不时还会犯头痛。
  她含了两片薄荷叶在舌下,又吃了一碗药, 方靠在引枕上缓缓舒着气, 萱花瞧着心里泛疼, 揉捏着她的额头道:“好好的进一趟宫, 怎么就这样了,那芸妃定是妖女无疑了。”
  再回想起之前昏沉的日子, 周蔻依稀只记得那一双碧澄澄的眼, 说需要她帮一个小忙,将四殿下的行踪尽数报给她。
  当时香炉中云雾缭绕, 她迷晕了眼, 不知不觉竟应了下来。
  再后来芸妃给了她一盒香饵,嘱咐每日要这个焚香, 这几日的事情虽然都历历在目,但总觉得不大真切,神思时常恍惚, 她说过的话, 做过的事, 仿佛都是另一个人在操控着。
  这太可怕了,天底下竟还有这么邪乎的东西。
  “元公子说, 她应该就是波罗神秘的香女,靠着迷香惑人,难怪当初我就觉得奇怪,并不是多惊艳的容貌,何以能引得岐山王和陛下为她趋之若鹜,原来是靠着那香....”
  正说话的功夫, 高宥打帘进来,坐在她身边,抚了抚额,又摸了摸脸,“好些了吗?瞧着都清瘦了。”
  周蔻说好多了,见他一身公服,便知道他今儿个是上朝去了,只是若非大事,他是不必上朝了。
  “是出了什么事了?”
  见她能说能动,果然人鲜活了不少,高宥舒了一口气,“也不是多要紧的事,皇帝打算月底启程往北境那边去巡猎。”
  这究竟是皇帝打算,还是芸妃打算,周蔻不由心焦起来,“北境凶险,即便眼下和波罗修好,可这么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岂不是自为鱼肉?”
  高宥说是啊,喟叹一声,目光闪烁两下,同她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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