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王嫔,那个女人倒是慌忙下拜谢罪。可杜银钗当天晚上还是召来了太医院的心腹,她也没和那人说什么,就只是给了一个轻飘飘的暗示,不久后,皇长子暴毙的消息传遍后宫。
被困在后宫之中,实在是太无趣了,不如,找些乐子吧。
她跟着皇帝一起出生入死,凭什么要让别的女人和她平起平坐?她费尽辛苦才生下的女儿,凭什么就不算是皇帝的后嗣了?
她要让她的女儿,继承这个王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到这里就完了
至于杜银钗为什么不自己上位,为什么要立嘉禾,第二卷 再解释50、 第一章
嘉禾自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可梦中的沉闷让她醒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喘不过气来,仿佛是有什么压在了她的胸口。
眼下约莫是临近黎明的时候,嘉禾依稀看到重重纱幕之外的天穹透着灰白,就宛如是死鱼的肚皮。
还能再睡会,她心中想道。
然而尽管眼中干涩,她却半点睡意也无,一连许多天她都没能睡好。夜晚辗转不能入眠,白日天光未亮便早早醒来。被杜银钗派来照顾她的宫人生怕她的身体会出事,忙不迭的为她请了好几次御医,嘉禾只推说是她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不适应罢了。
眼下嘉禾居住的,是乾清宫。
她还没有正式成为皇帝,但她的母亲命令她将住处挪到了这里。嘉禾明白,这是母亲在向满朝文武表明态度,皇帝非是她不可。
她睁着眼睛看着房梁,垂下的鲛纱帐一重复一重,她看不清那些繁复的彩绘。乾清宫很大很大,只这一间寝殿就是过去她住处的数倍。白日里看着金砖鲛帐、画栋雕梁,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要到夜晚灯烛尽灭的时候,才感觉到这殿内无处不阴森,屏风、香炉、连枝灯,哪个不是有着狰狞的影子?
她喉咙干得很,想要叫人来给她送碗水来。她知道殿内四角都有宫人侍候着,只要她轻轻唤一声,就会有人过来。然而她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秋来天凉,她嗓子哑了。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丝衾,正打算跳下床去,却忽然眼尖的看见了一团暗红色的印记。
是血。
这一个多月来所见的杀戮过多——被烧成了焦炭的白鹭观、因为反对她登基而被她的母亲下令杖毙在午门前的官员、被迫殉葬的妃嫔和宫人。
嘉禾过去十三年的生命之中所见过的死人,加起来都不及这一个月内所见到的多。
她想起来了,这段时间里她每晚做梦,噩梦中的主角都是死人。
在见到血迹的那一刻,那些不好的回忆被猛地勾起,她条件反射的低声惊呼了一声。
大批宫人立刻闯了进来,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嘉禾看着这些陌生的脸孔,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更加严重,头发被汗水黏在脖子上,就像是缠绕着溺水者的水藻,“出去——”她不悦的开口。
曾经服侍她的人几乎都死了,这些人都是杜银钗派前来的新人。
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好,这些人大多对嘉禾毕恭毕敬,皇后身边的人自然是进退有度谈吐合宜、礼仪规矩挑不出错来,但嘉禾的话在他们眼中并没有多少的威慑力,她让他们出去,可没有一个人动,甚至还有人直接走到了嘉禾身边。
“殿下,可是有刺客?”身材高大的嬷嬷问道,不过她马上也就看到了嘉禾之所以惊惶的原因所在,“原来……是癸水啊。”
这是绝大部分的少女都会经历的事情,有了癸水之后,便有了生儿育女的资格。
对于女人来说,做母亲是她们此生的使命,可是她眼前的少女,即将成为皇帝。天下百姓皆是她的孩子。
不少人都希望即将登基的新君是个男性,而此时此刻的癸水,更进一步的提醒了嘉禾,她是个女人。
对了,今日恰巧是她登基的日子。
东方露出第一线晨光之后,嘉禾被人簇拥着开始洗漱更衣。
这是长业二十年的十月初十,在皇位空悬了将近两个月之后,奉天殿上的御座总算迎来新的主人。
十月初十据说是钦天监反复推选出来的吉日,这天果然十分晴朗,晨光金灿灿的斜照入殿内,嘉禾沐浴在这样的光辉之内脱下了身上的女装,换上冕服。
少女的身形终究还是过于纤细瘦弱,素纱青缘的中单穿在她身上都略显宽大。
四名宫人将玄色的上衣展开,尘光流转,衣上的日月星辰灼然生辉,广袖上的腾龙宛如是活着的一般。
下系纁裳,裳前是红素罗蔽膝,革带、大带、绶带及两组由珩、冲牙、璜等组成的玉佩沉甸甸的挂在腰间,压住她行动时的步子。宫人们又搀扶她坐下,为她穿上了朱袜与云头赤舄。
垂着五色玉珠的冕冠扣在了她的头上,桐木制成的綖板上前后各垂下十二旒,在她眼前晃晃悠悠的,折射出的光彩刺得嘉禾下意识眯了眯眼。宫女屏住呼吸将朱缨在她颌下系好,玉簪穿过冠武,将冠固定住。
“陛下。”宦官捧着白玉圭,弓下腰,双手高举过头顶,将此奉到了嘉禾面前。
嘉禾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已由“殿下”变成了“陛下”。即便登基大典还未开始,可象征着至高权威的十二章文披在身上,哪怕是纤瘦的女孩都有了如山一般的威严。
嘉禾单身将玉圭拿起,用并不算恭谨的态度将这块白玉放在手里翻来去的看了几眼。站的近的宫人听见小皇帝轻轻的嗤笑了一声,然后说:“走吧。”
“陛下稍等。”今日为嘉禾更衣梳发的皆是宫里二十四司品阶最高的女官。其中有一人在嘉禾抬步时轻轻攥住了她的衣袖,盯着珠旒后的那张脸打量了片刻之后,她为嘉禾又补上了些许胭脂,好使她的脸色不至于看着那么苍白憔悴。
有乖觉的宦官捧着铜镜到了嘉禾面前,但嘉禾挥手让他走开了。
她不需要在乎今天的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模样,色彩再鲜艳的木偶,也终究是木偶而已。
她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成为皇帝,她父亲生前,无论是朝臣还是功勋都被强势的皇帝所打压,现在皇帝死了,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争夺权柄。功勋团结到了杜银钗身后,他们想要借杜银钗的势,自然得将与杜银钗有血缘的孩子推上宝座。内阁同意让嘉禾登基则是为了图谋今后,一方面暂时与功勋达成妥协,另一方面借着嘉禾是女人的名义顺理成章的架空她。
若是男孩做天子,即便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只要及冠成婚之后,内阁也得放权,可嘉禾不一样,女人在他们眼中注定无法抛头露面,一辈子都得将朝中事务委交给他们。
在天子即位之前,照例是群臣劝进,储君辞谢,以示自己并无私心,虚怀若谷,如此三番之后,方是正式的登基大典。
群臣劝进的表文嘉禾前些时日都看过了,无非是些空洞的溢美之词,写的还不用心,字里行间都透着文人们对她这个小女子的轻视,翻来覆去夸赞的竟是她婉嫕端庄、贞静淑雅,全然不像是在劝立君王。
今日登基大典的仪式是新任礼部尚书操办的,旧的那位在得知女人将要当皇帝之后,便辞官离京——不仅是他,朝廷内外无论是五品大员还是斗食小吏,不少臣子都选择了去官归隐,就好像一个女人登基,他们就遭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
但这世上从来不乏追名逐利之辈,一批人为表“高洁”抛下的官印,自然又有新的人拾起。
那位新的礼部尚书便是最好的例子,眼下这个时候,他已为新君拜谒过宗庙,告祭过天地,现在到了嘉禾该出面的时候。
华盖殿前早已设好了宝座,嘉禾先是去诣见了太后,之后又拜了先祖,祭过天地山川四方神明之后,她在卤簿大驾的簇拥之下前往华盖殿。
这一天昊日当空,可太阳并不暖人,嘉禾坐在金辂车上,看着天穹云波翻涌,拿不准一会是晴是阴。
她觉得自己很冷,冷得浑身都在发抖,可不知不觉身上又有涔涔的汗水流下,湿了身上的中单。
达到华盖殿后,嘉禾悄悄的用手攥住衣袖一角,等到手心不再潮湿之后,方将手放在了宦官臂上。
她在害怕,但是她不想让人看出她的恐慌。口腔中已有了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因为她用力咬住了嘴唇,好使自己保持住镇定的神情。她浑身都在酸痛,可是不知怎的,她居然还是迈着僵硬的步子,踩着华盖殿的殿阶走到了最高处。
后来许多年后,嘉禾再回忆自己登基的那天,许多的细节她都想不起来了,唯有登上华盖殿的一幕幕印在脑子里格外清晰。那时的她浑身都紧绷着,在去往宝座的路上,走得就像是个即将上战场的小兵。
父亲曾经坐过的位子就摆在她面前,当她站定之时,百官向她行五拜三叩之礼,之后锦衣卫鸣鞭,清响划过的那一瞬间,嘉禾深吸了口气,面对着群臣稳稳落座。文武百官在鸿胪寺引执事官的带领下再次叩拜,山呼万岁。
他们有多少人?几百、还是几千?浩浩荡荡的,叩拜的时候就像是浪潮。
这是她的,臣民。
嘉禾用力的掐着掌心以此提醒自己,他们是臣民。
听说她的年号已经被议定好了——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嘉禾忽然又想起了这个。
端和,与天书上所说的一模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终于是女皇了
虽然现在的她怂的跟个小鹌鹑(?)似的
登基典礼仿照明朝,冕服描写参考自《大明衣冠图志》
第51章 、
苏徽在被接回二十三世纪之后,首先被送到的地方就是医院。
在医院里他接受了全方面的体检,以确保他的身体安全,之后是全身检测和消毒,以避免他从夏朝带来几百年前的病毒细菌。最后他被推进了整形科的手术室。
在二十三世纪,整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和几百年前的人们化妆一样。不过苏徽天生就漂亮,倒也并不需要在脸上动刀子,直到他志愿成为时空穿梭技术项目组的试验品。
当时他报名的时候,技术组的人不想把军部的“太子爷”给牵扯进来,找了一大堆的理由来劝他回去,可都被苏徽有理有据的一一反驳,因为他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又或者是专业知识,都是所有接受测试的志愿者中顶尖的,项目怎么看他都是最适合被送到夏朝进行观测的人。
最后项目组忍无可忍的把一面镜子怼到了苏徽面前。
“我的长相……有什么问题吗?”苏徽从小到大都是专心读书不理世事的状态,但他仍旧会时不时的听到身边人对于他相貌的赞誉,在读书的时候因为他普遍比身边的同学小上好几岁,常有女生围在他身边以姐姐的身份自居,给他吃的、帮他值日,唯一的不好就是总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掐他的脸揉他的头发,然后不停的喊好可爱好可爱。
苏徽对此表示不解以及不满,他一脸严肃的向这些“姐姐”抗议。
姐姐们:啊~好可爱~他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苏徽:……
久而久之苏徽就放弃了,后来他索性把自己埋进了图书馆里,这才勉强减少了被打扰到的次数。
“您的问题就在于您这张脸没有问题!”研发组的人理直气壮的说道:“您看看您这黄金比例的体型、这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脸,这到了古代还得了!祸国殃民啊!”
苏徽:?
研发组的话在苏徽看来其实是有些夸张了,至少依照大众的审美来看,他因为常年专注学术不爱出门的缘故,肌肤苍白得毫无血色,身量也过于瘦削了些。并且他无论是父系血统还是母系,往上回溯八代都是纯正的东亚人种,而东亚人的外貌特点之一就是不够成熟,苏徽二十多岁,每次和欧美学术界那边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总会被当成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然后被勒令不准喝酒。就算苏徽表明了自己已经成年,对方看向他的目光之中依然会不自觉的带上慈爱,进行学术研讨时也会有意无意的轻视,这让苏徽一度感觉到挫败。
技术组拿出了根据夏太.祖妃嫔遗骨复原出的生前投影,“这是赵贤妃、这是姜丽妃、这是白昭仪……您看看这些女人的脸,哪个比得上您?”
苏徽:……
他好像还真不能反驳。
“可是,根据所有史料证据显示,夏太.祖的取向为女。”苏徽认真的告诉技术组负责人。
“我不是说您这相貌到了夏朝就会被皇帝看上贞洁不保,我是说……”负责人扶额,“您还记的我们安排给潜入志愿者的假身份了么?”
“宦官?”
“哪有您这样的宦官啊!给您披上麻布丢进麻布堆中,您也能被人一眼就注意到!让您去刷马桶,说不定都会有人觉得您刷马桶的样子清新脱俗不做作!不说别的,我只问问您,以夏朝的物质生活水平来看,那些因为贫寒被迫阉割的公公们,哪个能有您这样细的皮肤?”
苏徽悟了。
于是他转身就去了最近的整形医院,二十三世纪的整形水平让他在半小时之内就脱胎换骨,一小时后,他重新站在负责人面前时,负责人在目瞪口呆的情况下给他签了字同意他参与到穿梭计划之中来。
现在苏徽既然回到了二十三世纪,当然就得把自己这张脸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虽然苏徽本人对自己的长相并不在意,可那些曾经迷恋过苏徽的“姐姐”们见到他这样大概会心碎,咳,不是,是他亲妈会受不了。
照旧是在半小时之内由医疗机器人操作,根据苏徽之前留下的面部数据将他的五官调整为原样,全身被磨粗了的皮肤则需要用药.物养回去。手术完成后的十分钟拆去纱布,苏徽领到了一堆药之后被告知他可以离开医院了。
苏徽点点头,然后抱着这堆药在医院大厅等了一会。
刚才他收到信息,他的博导说会来接他。
至于母亲……
苏将军日理万机,大概这时候正在月球基地开会吧。
早知道母亲又离开了地球,他就不该这么轻易的回来。苏徽有点生气。
社科院的章教授今天推了一场讲座才终于空出了时间来见自己的学生。
赶到首都第一医院之后,他第一眼就发现了坐在大厅角落长椅的苏徽。
“在看什么呢?”他快步走了过去。
“老师。”苏徽站了起来,同时将手中的电子设备展现给章教授,“是《夏史》。”